第七案 公路殺手2

“焦磊,你通過視頻能不能分析出嫌疑人殺人的大致時間?”明哥看了一眼地麵上接近幹涸的血泊問道。

胖磊回憶了一下:“出租車是晚上十一點半左右駛入這段公路的,十二點零三分駛出,嫌疑人的作案時間應該在兩者之間。”

“那就對了,血泊的物理變化正好符合這個時間段,那這裏就是第一現場。”明哥很確定地說道。

“小龍,你看這裏是不是血鞋印?”葉茜蹲在地上,指著兩塊半圓形的血斑對我說道。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嗯,這應該是鞋尖的位置。”

“這裏也有!”葉茜又挪動了步子。

“為什麽都是鞋尖的位置?”我有些納悶。

“會不會是嫌疑人作案之後,害怕鞋底沾上大量血跡,才踮起腳走路?”胖磊猜測道。

“你說得不對。”我搖了搖頭,“磊哥,死者駕駛的出租車是不是由北向南駛入這段公路的?”

“對啊!”

“正常情況下,車輛是靠西邊的車道行駛才對,如果嫌疑人在出租車裏殺人,那路西邊應該有血跡才對,但整條路卻隻有我們站的位置(路東邊)有血跡,這究竟是為什麽?”

“這還不簡單,嫌疑人在這兒殺的人唄。”

“對,磊哥說得沒錯,但是嫌疑人是用什麽方法將死者引到這裏的?”

“方法?”

“我們之前已經假設了兩種案件性質,一種是仇殺,另外一種是搶劫出租車殺人。如果是仇殺,那嫌疑人和死者之間可能在車中有過口角或者爭執,嫌疑人下車,死者追趕,接著發生血案。搶劫出租車殺人也是一樣,死者不下車追趕,殺人現場不可能出現在路東邊的人行道上。”

“路中間有綠化帶,車輛要開很遠才可以掉頭,隻有下車追才能說得通!”胖磊沒有否認。

“死者敢下車追趕,說明兩者之間有力量的懸殊。假如嫌疑人有一米八,死者隻有一米六,除非他腦子有毛病,否則不可能在夜裏對嫌疑人窮追猛打。但現實情況是,死者屍長有一米八五,身體肥胖,三刀致命傷全部在心髒的位置,我有理由懷疑,死者和嫌疑人之間可能存在身高的懸殊,凶手在作案時隻有踮起腳,才能把死者殺害。”

“原來是這樣!”葉茜恍然大悟。

“這些腳尖血鞋印有沒有分析的價值?”明哥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這種殘缺的鞋印,我暫時還駕馭不了。”我實話實說。

“行,那我回頭聯係省廳的專家幫著看看。”

殺人現場的勘查結果依舊不容樂觀,除了證明現場的血跡屬於死者外,沒有任何進展。我們現在連嫌疑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更別說什麽指向性的破案線索。

好就好在幾天後,現場提取的腳尖血鞋印有反饋。根據省廳專家組的聯合分析判斷,嫌疑人的體貌特征被劃定在身高約一米六五的男性。數據一下來,我第一時間告訴了胖磊,希望他能通過監控找到符合條件的視頻影像。

刑警隊對死者關係網的摸排已經到達了一個節點,調查的結果基本上排除了仇殺的可能性,專案組的所有成員都偏向於搶劫出租車殺人。搶劫出租車殺人屬於臨時起意案件,案件發生毫無征兆,死者和嫌疑人之間沒有任何關聯,可想而知這種案件破獲的難度有多大,這也是最為考驗辦案能力的一類案件。

明哥仔細查閱了刑警隊的所有調查筆錄,最終還是決定親自找一個人問一問情況,他就是經常跟死者接觸的白班駕駛員王輝。這起命案因為關係到出租車駕駛員的安危,所以備受關注。王輝也相當配合我們的調查,就在電話掛斷後的20分鍾內,王輝便火急火燎地趕到了科室大院。

王輝看起來要比死者小上很多,三十出頭,身材瘦削矮小,體貌特征極其符合省廳專家對嫌疑人的刻畫。他也曾是我們的重點懷疑對象,可隨著調查的深入,我們發現這個王輝根本沒有作案時間。

“警官,沈叔的案件怎麽樣了?”王輝屁股還沒坐定便張口問道。

“暫時還沒有什麽好的進展。”明哥直截了當地告訴了他。

“怎麽還沒進展?”

“我們懷疑是搶劫出租車殺人,所以還想從你這裏問一點問題。”搶劫出租車殺人侵害的對象是所有出租車駕駛員,這就把王輝也推到了被害者的層麵上,明哥告訴他案件性質,就是想王輝不要對他有什麽隱瞞。

“您放心,別說這事情發生在沈叔身上,就是發生在別的出租車司機身上,我也保證有什麽說什麽,絕對不會有所保留。”王輝已經聽出了弦外之音。

“你覺得沈光明為人怎麽樣?”明哥很刁鑽地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明哥的話音剛落,王輝的眉頭便微微皺起,他的表情已經告訴了我們答案。沉默了幾十秒後,王輝開了口:“沈叔這個人吧,平時大大咧咧,嘴有點把不住風,但為人還挺豪爽,尤其對我,十分不錯。”

“聽說死者家裏很有錢?”明哥明知故問。

“他有啥錢啊,平時去擼串都是我付錢,他口袋裏的零花錢從來不會過百。買個大金鏈子告訴我們值十幾萬,我用手一搓都掉色,他主要是好個麵子,我們不揭穿他而已。”

“我們?”

“哦,我是說我們市區裏的出租車駕駛員。因為經常在一起趴台子等活,所以大多數都認識。我們基本上對他這個人的性格都了解,隻是看破不點破而已,畢竟他都這麽大年紀了,揭穿他幹啥。您說是不是?”王輝說得有理有據。

“那他平時有沒有跟誰紅過臉?”

“這個倒沒有,我們的哥的姐之間相處得都很不錯。”

王輝的回答,基本上跟刑警隊的調查結果相仿,而且所有人的口供都證實,死者生前曾戴著一條仿製的大金鏈子。可我們在屍體的脖頸處,並沒有發現這根所謂的金項鏈,甚至連熔珠都沒有發現,這也是我們給這起案件定性為搶劫出租車殺人的重要依據。

“你和沈光明平時都怎麽交接班?”我本以為明哥的問話到此結束,沒想到他依舊不緊不慢地繼續提問,而他接下來的提問內容,連我都搞不明白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我們上對班,我是早上六點到下午六點,剩下的時間都是沈叔的,我們半年一輪換。”

“你們兩個分班開,這工資怎麽算?”

“我倆都是給出租車老板打工,每月交給老板五千塊錢,剩下掙的才是自己的。上交的五千塊錢我和沈叔均攤,賺多賺少全看我們自己。”

“那出租車平時的油錢和保養呢?”

“我每天出車結束,會把油箱加滿,沈叔也是一樣;保養錢我們也是均攤。”

明哥把這些刑警隊沒有調查到的細節詳細地記錄在筆記本上之後,便結束了此次的問話。

案件調查到這裏,基本是鑽入死胡同,除了胖磊的視頻監控還有點工作可做以外,我們其他人一點進展都沒有。明哥已經擬訂了複勘計劃,一旦胖磊這邊線索中斷,我們便啟動複勘。

好就好在,胖磊並沒有讓我們失望。在視頻分析的第二天一早,他把我們所有人喊進了會議室,為了方便我們觀察節選出來的視頻片段,他還特意將會議室內的投影儀給事先放了下來。

“磊哥,有結果了?”我一臉興奮。

“你先別高興得那麽早,等我分析完再說。”胖磊一臉嚴肅。

會議室內頓時安靜下來,投影儀的大屏幕上顯示的是胖磊筆記本電腦的桌麵。

吧嗒,吧嗒,胖磊點開了標注有“沈光明焚屍案”的黃色文件夾。接著一段**I格式的視頻被雙擊打開。視頻中,死者駕駛的出租車右轉拐入了一個路口,很快又拐了出來。胖磊解釋道:“這是沈光明最後一次駕駛出租車載客的視頻監控,車輛往右拐是視頻的盲區,他從拐入到掉頭出來,時間間隔隻有不到五分鍾,這時候,他很有可能在路邊拉到了客人。在客人上車之後,直奔芳泉路方向,也就是說,他拉的這個人可以確定為犯罪嫌疑人。”

說到這裏,胖磊切換了一張電子地圖,並把鼠標放在了一個標注有紅點的位置:“沈光明拐入的這個地方咱們都不陌生,姚西北路的酒吧一條街,出租車出現的這個時間段,正是人流量的高峰期,再加上這段路有視頻盲區,我根本無法判斷嫌疑人的長相。”

胖磊說完,點開了第二段視頻:“這裏是案發現場大圩村繞山公路的入口處。”當視頻中出現一個人影時,胖磊點擊了一下暫停按鈕:“附近人口稀疏,監控覆蓋麵很窄,按照推算出的嫌疑人身高,隻有這個人符合特征,而且他出現的時間點跟案發時間段基本吻合,所以我猜測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作案人。”

“這就是一個人影,什麽也看不見啊。”葉茜眯著眼睛說道。

“這裏隻裝了一個高空球形監控機,這是我能處理出來的最清晰的視頻片段。”說完胖磊點擊了播放鍵。

“磊哥,你看他的右手。”當視頻播放一半時,我喊了一句。

胖磊本能地敲擊了一下空格鍵,嫌疑人擺臂時,右手處的一個紅色反光點引起了我們所有人的注意。

“跟我推斷的情況一樣:嫌疑人在焚屍之後離開了現場,為了防止我們以車找人,出租車的車架號和車牌號已經被他去掉,而發動機號藏在車身內部,需要專業的工具才可以打磨掉,他把汽車點燃之後去某個地方拿了工具,他手上的紅點就有可能是手持充電式的打磨工具。”

胖磊把視頻畫麵放大:“雖然像素很低,但這還真像是一個專業的工具,造型有點像切割瓷磚的切割機。”

“嫌疑人會駕駛車輛,煙頭上留有汽車機油,知道銷毀車牌號、發動機號和車架號,而且他還能拿到專業的打磨工具,並且對這裏的地形如此熟悉,所以我有理由懷疑嫌疑人是在案發現場附近從事與汽車相關行業的人。”我說。

“嫌疑人雖然來回都是靠步行,但是這個‘附近’我們怎麽把握?就算知道他從事的是跟汽車有關的行業,那又怎麽樣呢?我們不還是一點抓手都沒有?指望這個啥也看不見的視頻能夠破案?咱想得是不是太簡單了點?”胖磊垂頭喪氣地說道。

胖磊說得我無言以對,遇到這種情況,我們隻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明哥身上,可他好像沒有聽見胖磊說話一樣,低頭專心擺弄他的手機。

“明哥?”我小聲喊了一句。

他並沒有回應我。

“明哥,現在我們該怎麽辦?”我提高了嗓門。

聞言,他收起手機,抬頭看了我一眼,起身走到胖磊身旁,接著他躬身點開了網頁上的電子地圖,並快速滾動鼠標,把地理標注對準了大圩村的唯一入口處。

“剛才小龍分析的不無道理。一般搶劫出租車案件焚屍的情況很少,嫌疑人能夠想到摘除牌照、車架號以及打磨發動機號的更少,這就說明嫌疑人對汽車領域相當了解,這是其一。”

“其二,大圩村的焚屍現場相當隱蔽,如果不是對這裏的地形足夠熟悉,根本不會想到來這裏處理屍體。我在雲汐市生活了40多年,焚屍現場也是第一次去。”

“其三,小龍所說的專業打磨工具除非有特殊用途,否則一般人不會購買。”

“一件事的發生不會有這麽多的巧合,所以我同意小龍對嫌疑人的刻畫。”

“我還是剛才的疑問,知道這麽多有什麽用處?”胖磊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焦磊,你能不能通過視頻監控計算出嫌疑人焚屍後進出現場的時間?”明哥問道。

“監控視頻十分模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段嫌疑人回到現場的視頻片段,他離開現場的畫麵,監控錄像根本沒有記錄,這哪能判斷出時間?”

“好,既然你判斷不出,那我們需要做一個偵查實驗。”

偵查實驗對於我們來說並不陌生,它是主要采用模擬和重演的方法,證實在某種條件下,案件能否發生、怎樣發生以及發生何種結果的一項偵查措施。簡單來說,就是在我們的模擬下,能不能得到我們想要的結果。

在我們科室,偵查實驗做得相當頻繁,讓我記憶猶新的就是最近一次浮屍事件的偵查實驗:當時轄區派出所在泗水河打撈上了一具小女孩的屍體,因為屍體被來往船隻的螺旋槳打碎,所以無法正常判斷落水時間。屍檢時,明哥發現小女孩的褲兜裏放了兩根球形棒棒糖,用塑料膜和亮片鐵絲捆紮,這種糖在校園門口售賣量很高。棒棒糖包裝完好,因為在水中浸泡有融化的跡象。

按照明哥的要求,老賢從校園門口買來十根規格差不多的棒棒糖,接著在實驗室中使用容器模仿泗水河的水溫和流速,在確定環境相仿的時候,他把買來的棒棒糖全部放入,讓其慢慢地融化,然後每天觀察棒棒糖融化的速度。三天後,所有購買來的棒棒糖樣本融化程度都已經接近死者口袋中的棒棒糖。

此次偵查實驗的結論是:小女孩落水已經三天左右。派出所根據這一實驗結果,排查泗水河上遊流域所有縣市三日內的失蹤人口,最終找到了小女孩的家人,通過對死者家屬的調查,從而確定這是一起孩童意外落水的事件。從這裏我們不難看出,偵查實驗在某些情況下可以幫助調查人員解決很多問題。

可這起案件,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實驗可做,於是我問道:“明哥,你想做什麽偵查實驗?”

“汽車燃燒實驗!”明哥點了一支煙卷。

“什麽,汽車燃燒實驗?這麽帶勁!”葉茜一臉興奮。

明哥點頭繼續說道:“正如小龍分析的,嫌疑人折返取工具的地點可能就在焚屍現場附近,我現在想給這個‘附近’劃定一個範圍,否則漫無邊際地調查不會有什麽結果。但要想準確地劃出這個範圍,首先必須要搞清楚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什麽問題?”

“嫌疑人焚燒汽車一共用了多少時間。”

明哥掃視了一圈解釋道:“根據白班駕駛員王輝的筆錄,死者每天接車時油箱都是加滿的。他駕駛的是老款桑塔納轎車,車齡十年,油箱的容積是60升。焦磊,你能不能把案發當天這輛車大致行駛了多少公裏給估算出來?”

“他都是在市區跑,根據監控錄像,這完全沒有問題。”

“好,既然這個問題解決了,那實驗結果就會更加精確。”明哥吸了一大口煙卷接著道,“我們已知油箱的總容量,減去行駛中的油耗,那油箱裏剩下的容量我們就能得出一個數值。”

“通過監控我們可以分析出,嫌疑人是沈光明在路邊隨機拉上車的客人,嫌疑人作案前不會有所準備。國賢已經分析出,焚屍的助燃劑就是汽油,那我有理由猜測,嫌疑人使用的汽油就是從汽車的油箱中抽取出來的。”

“按照現場助燃劑的分布量來看,最少有30升,加起來有30個暖水瓶那麽大的量,嫌疑人隨身攜帶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隻能是從油箱裏抽取。”老賢插了一句。

“我們假如能知道汽車燃燒的總時間,減去他吸煙蹲守的半個小時,那我們就能得出嫌疑人往返焚屍現場的大致時間。”

“接著再根據嫌疑人的身高換算出他的步子長度和走路的頻率,這樣就可以大致判斷嫌疑人在這段時間內走了多遠的距離,是不是明哥?”

“小龍說得沒錯,我們知道了這個距離,就等於劃出了一個相對準確的調查範圍,在這個範圍內尋找擁有專業打磨工具的店麵,更有針對性!”聽到這裏我已經被明哥徹底折服,我也總算知道他找白班駕駛員王輝問話的真正目的,現場證據能分析到什麽程度,其實在他心裏早就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估計。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和明哥跑遍了雲汐市所有的二手汽車交易市場找尋實驗車輛,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我們淘到了一輛和案發車輛車況相近的普桑轎車。因為這次偵查實驗投資成本較大,為了確保一次性成功,明哥決定把車開至焚屍現場附近進行實驗。除此之外,我們還選擇了與案發當日相近的溫度、濕度、風向等氣候條件,這樣得出的實驗結果,才能為破案所用。

夜裏一點鍾,我們全部圍在案發現場的這條小路上,老賢已經按照實驗要求,把汽油潑在了普桑轎車車廂內。

“小龍,油箱裏還有那麽多油,車點燃了會不會爆炸啊?”葉茜有些擔心。

這句話傳進了老賢的耳朵裏,他搖頭解釋道:“電影裏汽車燃燒會爆炸,其實都是動作電影畫麵的需要,真正的汽車燃燒幾乎不會發生油箱爆炸的情況。”

“真的假的?”我有些不信。

老賢認真地說道:“汽車油箱可以分為兩大類,第一類:金屬汽車燃油箱。主要有鐵油箱和鋁合金油箱。因為鐵油箱耐腐蝕性較差,所以鋁合金油箱目前使用較為廣泛。金屬油箱主要使用在大型客車、重卡這種耗油量大的汽車上。”

“第二類:高分子塑料油箱。高分子塑料油箱發展到今天,不但具備了金屬油箱所有的剛度和強度,還有很多金屬油箱不具備的優點,比如塑料油箱在車有碰撞的時候不會因為油箱和其他物體摩擦而起火,塑料油箱不會產生靜電,油箱在猛火燃燒的情況下能堅持30分鍾,等等。所以現在絕大多數私家車都是采用的塑料油箱。”

“搞清楚了油箱的材質,那我們接著來說說油箱在燃燒的過程中會不會爆炸。”

“學過化學的都知道,爆炸是需要一個密閉空間的,高分子塑料油箱本身具有可燃性,遇明火會熔化,這樣就打破了其密閉環境。而金屬油箱因為在加油口以及其他位置有易熔部件,遇高溫熔化後油箱內的汽油會外泄,也就等於打破密閉空間。所以說,影視劇上車漏油爆炸是為了增加畫麵效果,其實從汽車油箱本身的設計上就已經排除了爆炸的可能性。”

“謝謝國賢老師,那我就放心了。”葉茜拍了拍胸口。

“準備好了沒有?”明哥舉起秒表問道。

“可以了!”老賢已經把點火器握在了右手中。

當我們都站在安全距離時,明哥和老賢相視一眼:“點火!”

嘀,秒表也在同時按下。

汽車很快被火焰吞噬,整條路被火焰照得通明,滾滾濃霧如同烽火狼煙一樣快速地融入了黑暗的夜空,我們五個人的影子伴著躥動的火焰來回晃動,熱浪一波一波朝我們襲來,時間在秒表上飛快地跳動。因為是故意縱火,且助燃汽油量較大,所以燃燒的速度相當快,從點火到火焰即將熄滅,隻用了不到兩個小時。

明哥結合實驗結論和我估算出來的步長換算出了調查範圍。電子地圖顯示,嫌疑人並沒有離開經濟開發區,接下來調查的重點就是開發區內和汽車有關行業的從業人員,我們已經掌握了嫌疑人的DNA樣本,有了這些條件,其實就等於甕中捉鱉。

刑警隊已經悄悄地布下了天羅地網,把整個經濟技術開發區包裹其中。

不調查不知道,一調查還真是嚇一跳。經濟技術開發區雖然人口稀少,可這裏卻是汽車4S店聚集地,開發區的店鋪基本上都從事跟汽車相關的行業,什麽汽車修理、汽車美容、洗車,等等。

在轄區派出所流動人口專管員提供的資料上,我們一共找出符合嫌疑人體貌特征的50多人,這些人都需要逐一調查,暗中篩選,這無疑是一項漫長的工作。

十一

在等待刑警隊情況反饋的時間裏,明哥整天坐在辦公室內,對著那個鐵質骷髏頭愣神,胖磊則從早到晚鼓搗他的視頻軟件,老賢依舊雷打不動地駐點在實驗室,我和葉茜則百無聊賴地坐在辦公室內侃大山。

“你看門口是不是來人了?”葉茜盯著電腦屏幕說道。

明哥擔心報複行為會影響到科室的正常工作,他不光在院子的大門上增加了指紋鎖係統,還給葉茜下了一個命令,就是時刻觀察科室內所有監控影像,防止有陌生人進入。

我看了看監控屏幕:“這不是死者的兒子沈藝嗎?他來幹什麽?”

“難不成有線索要提供?”

“他好像很焦急,或許還真有可能。”

“那還等啥,趕緊下去,放他進來。”

我和葉茜一前一後走到院子大門旁,我把右手掌張開,貼在了大門一側的方形屏幕上,隨著嘀嘀兩聲響,新更換的那扇厚重的大鐵門緩緩地向一側打開。

“有什麽事嗎?”

“警察叔叔,我想問件事。”沈藝今年才16歲,由於年紀太小,所以他站在門口有些膽怯。

“快進來說。”眼看大鐵門將要自動關閉,我慌忙招呼道。

沈藝木訥地點了點頭,走進院子。

“有什麽事要問?”

“你們……你們……你們有沒有在我爸爸的車上發現一個U盤?”

“U盤?”

“對,是銀白色金屬材質的,我裏麵保存了很多重要的東西,如果你們看見了希望能還給我。”

“你的U盤怎麽會在你爸爸的車上?”

“我爸爸平時喜歡用U盤聽歌。”

“聽歌?聽什麽歌?”

“都是我下載的一些歌曲,有TFBOYS的、EXO的,還有一些日韓明星的歌曲。”

“你爸爸平時喜歡聽這種歌?”這些歌曲都是一些情竇初開的小年輕的最愛,一個50多歲的大叔喜歡聽這個還真少見。

“他總喜歡跟別人說他自己活得年輕瀟灑,所以就讓人在他的車上加了一個USB音樂播放器,他在開出租車的時候經常拿我的U盤去聽歌,U盤我們兩個一起用,我白天用他晚上用。裏麵的歌是小事,可我從別人那裏拷貝的課件都在裏麵呢,這些都是絕版資料,所以……”

“沈藝,不是我們不給你,而是我們在現場根本就沒有發現U盤,而且現場被燒……”

“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確實沒有見過。”我話還沒說完,葉茜便打斷了我。

他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那好吧,實在沒有就算了。”

送走了沈藝,我對葉茜調侃道:“你現在都會搶答了啊!”

“你難道沒看出來,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怎麽死的嗎?你還提焚屍的事情,你是不是沒腦子啊!”葉茜訓起我來那是理直氣壯。

“得得得,我不跟你爭。”我本著好男不跟女鬥的精神做了退讓。

“這U盤是不是被嫌疑人拿走了?”葉茜言歸正傳。

“很有可能。”

“你說這玩意又不值錢,他拿這個幹啥?”葉茜捏著下巴思索道。

“喜歡、愛好、獵奇心理。”

“你是說嫌疑人也喜歡聽U盤裏麵的歌?”

“應該是這樣,死者隻能算是一個特例,這一細節或許可以反映出嫌疑人的年齡特點,也就是說他會不會是青少年?”

“如果是,那豈不是又縮小了範圍?”葉茜閃著星星眼。

“恭喜你,你真的會搶答啦!”

與汽車相關的從業人員,大多需要一定的資曆和年限,這類人裏的年輕人不是很多。刑警隊按照我們進一步分析的結果,把調查範圍從五十人直接縮小到了八人。就在我們準備對這八個人進行集中采血比對時,其中一個年輕人竟然在夜間離開了雲汐市。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行為,讓我們直接把作案嫌疑鎖定在了他的身上。

刑警隊的偵查員連夜將其抓獲,經過DNA比對,這個名叫夏川的青年正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通過調查夏川的關係網,發現他跟死者沈光明就像是兩條平行線,沒有任何的交集,所以這起案件定性為搶劫出租車殺人無任何偏差。

夏川目測最多隻有十八九歲,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身材瘦削,留著一頭韓式齊劉海,五官長得還算端正。

“知道為什麽抓你嗎?”明哥張口問道。

“知道。”夏川可能因為年紀並不大,也沒有什麽社會經驗,態度還算是誠懇。

“因為什麽?你說說看。”

“因為愛。”

胖磊聽到這個結果,噗的一聲把還沒咽下去的水給噴了出來。他的回答讓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哭笑不得。

“因為……愛?”明哥反問了一句。

“嗯!”夏川使勁地點了點頭。

“人是不是你殺的?”明哥直接問了重點。

“是!”夏川回答得十分爽快。

“那你說說事情的經過。”明哥在審訊提綱上打了一個鉤。

夏川紅著眼睛說道:“一年前,我剛去開發區的汽修廠上班,給人當雜工,打打下手,所以工作並不是很忙,閑暇時我最喜歡玩微信。我記得那是半年前,在一月份的一個下午,我幹完活,用微信搖一搖找附近的人聊天,很快我搖到了一個女孩,相互加了好友便閑聊起來。我倆越聊越投機,一直聊到後半夜,我們在相互交換了照片之後,約定第二天在開發區的公園裏見一麵。”

“第二天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後,在約定的地點見到了她,雖然她真人個子不高,長相也沒有照片上的出眾,但是我還是一眼相中了她,我們在見麵的一個月後便確定了戀愛關係。”

十二

“她在汽車4S店做導購,一個月有四五千的收入,我為了證明我比較優秀,就謊稱跟朋友合夥開了一家汽修店,一個月怎麽也能賺個萬兒八千的。這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雖然我有些後悔這麽吹噓自己,可由於虛榮心作祟,我還是選擇硬著頭皮欺騙下去。”

“她平時花錢大手大腳,她喜歡旅行,喜歡攝影,活脫脫的一個文藝女青年。在她的心裏,女人被男人疼是理所應當的,男人掙錢給她花也是天經地義的。自從我們兩個發生了關係以後,我的工資都要按月上交,為了保住這份愛情,我幾乎借遍了所有親朋好友,不到半年的時間,我已經欠下了兩萬多的外債。”

“你明知道是火坑,為什麽還要跳下去?”

“她是我的初戀,我心裏舍不得,我知道以後可能養不起她,但我還是想跟她在一起,哪怕多愛一天也好。”

明哥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上個月我提出要跟她結婚,我本想著隻要這生米煮成熟飯,以後她花錢或許會收斂一些,可她提出讓我給她買一個最新款的蘋果手機,隻要我舍得給她買,她就願意嫁給我,否則沒門。”

“這部手機賣到將近七千塊,我已經欠了一屁股賬,到哪裏去弄這些錢?可是我不甘心就這麽放棄,我還是抱著一點希望,厚著臉皮打了一圈電話找朋友借錢。”

“結果可想而知,沒有一個朋友願意再借給我,其中一個鐵哥們還拐著彎羞辱了我一番,這讓我心裏很不好受。當天晚上,我揣著身上僅有的一百塊錢去酒吧裏買醉,越喝心裏越難過。我感覺老天好像跟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在我最饑餓的時候,他給了我一塊肉餅,但我和這塊肉餅之間卻隔著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我提著酒瓶坐在酒吧門口的石球上發呆。就在這時,一輛出租車停在了我麵前,司機把頭探出來,問我要不要坐車,我一眼就相中了他脖子上的那條大金鏈子。酒精上腦的我已經失去了理智,心裏突然有了一個念頭:‘搶了他的金鏈子,我就什麽都有了。’這個念頭就像是魔咒,在我心裏一遍又一遍閃現。”

“我鬼使神差地鑽進了他的出租車,坐在駕駛室的正後方。他問我去哪裏,我說去經濟開發區,他竟不願意載我,因為一到晚上那邊就幾乎沒幾個人影,他害怕出事。為了打消他的顧慮,我掏出了我的汽修證,當他得知我是那裏的工人時,才放心載我過去。”

“我倆一路攀談,我還沒張口問,他便告訴我,他脖子上的這條金鏈子價值十幾萬。聽他這麽說,我簡直喜出望外,這更加堅定了我搶劫的念頭。我先回汽修店裏拿了一把匕首揣在口袋中,接著我又騙他我家住在高新區,讓他帶我從芳泉路走,因為我知道那裏沒有路燈,好下手。”

“司機是眼睜睜地看著我打開了汽修店的卷閘門,所以他對我根本沒有任何的防備。為了進一步增加信任的砝碼,我提前給了他50塊錢。”

“我們兩個一路走一路聊,沒過幾分鍾,車便拐入了黑乎乎的芳泉路。在車行駛到中間路段時,我謊稱要下車尿尿,讓司機停一下。就在他踩下刹車的那一瞬間,我從後麵一把拽掉了他脖子上的金鏈子,開門就跑。”

“可是我低估了他的反應能力,我前腳剛跨過綠化帶,他後腳便追了過來。我本不想殺他,但他比我高出一個頭,如果我不拿刀自衛,當晚肯定要被他打殘。就在他要跑到我麵前時,我掏出匕首踮起腳,一刀紮了上去,也許是因為外麵太黑,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我手裏拿的有刀,我一刀紮進了他的胸口。”

“我的衣服上噴了好多血,我害怕他反抗,就又補了兩刀。幾分鍾後,我才意識到我殺了人。我當時真的害怕極了,冷靜下來的我,開始回憶這一路上發生的事。芳泉路上黑燈瞎火又沒有監控,更沒有人看到我殺人,我天真地以為,隻要把屍體和車處理掉,你們公安局就不會找到我。我越想心裏越放鬆,隨後我把司機身上的財物搜刮完,之後走到路西邊將車掉了個頭,把屍體裝在了副駕駛室。”

夏川咽了口唾沫:“我本來想把人和車一起開到泗水河裏,可我不會遊泳,我怕把自己也搭進去。想來想去隻有一個辦法可行,就是把屍體和車都燒了,一了百了。”

“我經常陪女朋友進山裏玩,知道有一個地方幾乎沒有人去,在那裏燒車肯定不會被發現。打定主意以後,我便把車牌照和車架號給卸掉,隨手扔在了路邊的池塘裏,到地點以後,我把車撞向了路邊的電線杆,想偽造成交通事故,接著我把屍體抱進駕駛室並潑上汽油。”

“汽油是從哪裏弄的?”

“我用接油管從油箱裏抽的。”

“後來呢?”

“我從油箱裏抽出了大半箱汽油潑在屍體上,接著我點燃汽車便離開了那裏。”

夏川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本以為我做得天衣無縫,可走到半路我突然想到了發動機號,如果發動機號不磨掉,警察還是能找到這輛車。考慮到這個疏漏,我趕忙趕回店裏。”

“我工作的地方雖然是個汽修店,但有時候也會幫熟人改改發動機號、車架號什麽的,所以店裏有專門的打磨機。”

“來回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我又趕回了焚屍現場。我到的時候,車還在燒,我害怕別人看見,便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前後也就幾支煙的工夫,我看火稍微小了一些,就提著打磨機把發動機號給磨掉了。做完這一切,我便趕忙離開了那裏。”

“你從死者身上拿了哪些東西?”明哥問道。

“一條項鏈,幾百塊錢,還有插在車上的一個U盤。”

“這些東西呢?”明哥繼續問道。

夏川長歎一口氣:“項鏈是假的,讓我給扔了,錢被我花了,U盤在汽修店裏。”

隨著嫌疑人的口供被拿下,這起搶劫出租車殺人焚屍案,終於在大起大落中落下了帷幕。

十三

案件成功告破,我們一車人幾乎是一路哼著小曲返回科室。

胖磊踩了一腳刹車,勘查車停在了科室院子的門口:“小龍,下去開門。”

“得嘞。”科室的院子自從安裝上指紋係統以後,每次進入都必須手動輸入密碼和指紋信息,作為最熟悉指紋的痕跡檢驗員,這開門的活自然是落在我身上。

我心情舒暢地拉開車門,走到院子外的一個鐵盒子旁,按動了上麵的按鈕,隨著當啷一聲響,鐵盒上的金屬蓋自動彈開,裏麵包裹的一塊液晶顯示屏露了出來。

嘀嘀嘀,我熟練地輸入一串密碼後,順勢把右手掌貼了上去,然後轉身欲離開。

就在門即將由左至右緩緩打開時,一個陌生男人的喊叫聲在我背後響起:“不要……”

我剛想回頭查看,突然有人從院子內一把將我拉了進去,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一把手槍已經抵住了我的太陽穴,同時我的脖頸也被一個粗壯的手臂緊緊地勒住,呼吸頓時變得極為困難。

“誰都不要過來!”一聲咆哮之後,男人一槍擊中了勘查車的輪胎,沉重的勘查車很快朝一邊歪去。

“小龍!”明哥根本沒有把男人的話當回事,他舉起手槍站在了葉茜和我的中間。

明哥的這個舉動,徹底激怒了我身後的男人,他直接把槍口對準了明哥。

“不要!”我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這一刻,我情願自己死,也不希望他們任何一個人倒在我麵前。我拚命晃動著身體。乒!男人還是扣動了扳機。當啷,子彈由於劇烈的抖動,打在了勘查車的引擎蓋上,擊出了一串火花。

“王誌強!”男人剛想再次扣動扳機,另外一個男人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哈哈哈,鬼頭樂,我早就應該猜到你是叛徒。”

通過他們的對話,我已經知道他們的名字或綽號,但我依舊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好,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咱們就在這裏做個了結吧。”

“了結?你有什麽資格?你比他們更可恨,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

院子的自動大門緩緩關閉,我的視野也隨之變得越來越窄,一種死的絕望漸漸地籠罩在我的心頭。

“葉茜,冷主任,你們回車裏,如果我還活著,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解釋!”那個被喚作“鬼頭樂”的男子直視明哥他們。

“你是誰?”明哥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自己人!”鬼頭樂甩下這三個字,在大門即將關閉之時閃進了院內。

“王誌強,你到底想怎麽樣?”

“怎麽樣?你殺了我所有的兄弟,你還問我想怎樣?我他媽就是個傻子,我早該想到是你!”

“好,既然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恩怨,你放開他。”

“不可能,這件事他們也脫不了幹係,他們全都得死!”王誌強用槍口用力抵住我的太陽穴。

“等下,等下,這樣,這樣。”鬼頭樂右手食指離開了扳機,接著他高舉雙手,“你把他放開,我換他。”

“你換他?”王誌強有些詫異。

“你有沒有想過,這裏是公安局,你在這裏把他殺了,你能活著出去?外麵可是有四把槍對著你,估計再過一會兒就不止四把了!既然我已經現身,那你應該能猜到,這件事其實跟他們關係不大,你最恨的應該是我。”

王誌強沒有說話。

鬼頭樂繼續遊說:“你現在挾持他當人質,以我的身手,我們兩個人你隻能殺一個,於情於理都是殺我最合算,你不會連這個賬都不會算吧?”雖然我現在不知道鬼頭樂是什麽人,但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真的想要救我。

“行,你既然願意自投羅網,那我就成全你,你把槍扔掉。”王誌強一副被說服的模樣。

“好!”王誌強胡亂在我上身摸了一遍,確定我腰間沒有配槍後,一把將我推開,我瞬間感覺自己像重生一般。

“跑……”

乒!鬼頭樂剛喊出聲,王誌強便一槍打在了他的腿部。

“鬼頭樂!”我停下腳步。

“小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這裏沒有你的事!”王誌強重新把槍口對準了我,陰著臉說道。

“司元龍,你給我快點閃一邊去!”鬼頭樂單膝跪地,痛苦地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句話。

我沒有理會,依舊站在原地。

“好,你是不是也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王誌強!”鬼頭樂大聲喝止他,他循聲轉過身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拔出了綁在腳腕上的六四式手槍,正是我這特殊的藏槍方式,讓整個局勢有了轉機。

乒!子彈穿過了王誌強的右胸口。

“你……”王誌強有些不可思議地轉頭看著我。

鬼頭樂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王誌強持槍的右手。乒,乒,乒,他試圖把王誌強手槍中的子彈全部擊發,為了防止被流彈打傷,我找了一個牆角作為掩體。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王誌強雖然右胸口受了傷,但依舊在做垂死掙紮,他們兩人倒在地上,廝打在一起。我剛想探出頭去,便聽見乒的一聲槍響。院門外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這使我有了底氣。

我右手緊握手槍,頭部貼著牆壁,接著我用左手從口袋中慢慢掏出手機,調成自拍模式,為了防止畫麵抖動,我點擊了“錄像”按鈕,手機被我伸出牆外,把兩人廝打的場景全程記錄下來。我的雙眼緊盯屏幕,想從中找出王誌強的破綻將其擊斃,可兩個人貼得太近,根本沒有辦法開槍。就在我心急如焚時,院子外傳來了高音喇叭聲。

“裏麵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別說那沒用的,把擴音器給我。”

“鬼頭樂,你還喘氣嗎?”聽說話這口氣,應該是個高層領導。

“死不了!”鬼頭樂邊廝打邊回道。

“那小子呢?”

“活著呢!”

“你……”外麵的擴音喇叭剛要響起,隻聽見乒的一聲槍響,牆角的那一邊似乎安靜了下來,我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畫麵上鬼頭樂和王誌強抱在一起,兩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鬼頭樂……”

我再也顧不上這麽多,一個側身跑到了兩人的麵前。

“我×,差一點!”鬼頭樂痛苦地從王誌強身上翻轉過來,大口地喘著粗氣,而被他壓在身下的王誌強早已沒了聲息。

呼!我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你們搞技術的什麽時候也配槍了?”鬼頭樂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鮮血,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衝我笑了笑。

“你把門打開就知道了!”

我將信將疑地把他的槍踢在一邊,接著我把手槍換到了左手,右手貼住大門的指紋屏幕,隨著嘀的一聲響,大門被重新打開。

“小龍!”葉茜淚眼婆娑地第一個衝到我麵前,一把抱住了我。

“小龍!”明哥他們三個硬是從門縫裏擠了進來。看到我沒事,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當大門打開一半時,一群手持衝鋒槍的特警蜂擁而至,待現場被完全封鎖以後,一位肩扛麥穗三顆星的男子慢慢地走了進來,男子有50多歲,身材挺拔,氣宇軒昂。

“他是……?”我小聲問道。

“省公安廳副廳長孟偉。”明哥小聲回了一句。

“剛才要不是他攔著,我早就進來打死這家夥了!”葉茜有些埋怨地看了孟廳長一眼。

正說著,他走到我的麵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夥子,沒事吧?”

“沒事!”

孟廳長讚許地看了我一眼,接著徑直朝躺在地上的鬼頭樂走去。

啪!孟廳長一腳踢在了鬼頭樂的身上,和剛才和藹可親的麵容相比,此刻他的臉上多了一絲值得玩味的笑容:“裝什麽裝,這點傷對你來說算什麽?趕緊給我起來,從今天起,‘行者計劃’收官。”

“媽的,終於解放了!”聽孟廳長這麽說,鬼頭樂如同打了雞血般一下子從地上跳起,看著他生龍活虎的模樣我才明白,原來剛才他一直在無病呻吟。

“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人?”這是我們所有人心裏的疑問。

十四

一周後,我們科室五個人接到通知,去市局八樓小型會議室開會,不準帶任何通信設備。市局八樓的這個會議室,是個傳說中的存在。據說凡是在這裏開會討論的,全都是機密中的機密,除了與會人員,就算是親娘老子也不能透露半個字。一般這種會議,有資格參加的隻有單位一把手,我們科室除了明哥,其他人根本連去一次的機會都沒有,可這次我們五個人竟然全部接到了會議通知,這讓我們有些受寵若驚。

剛一接到消息,我們便馬不停蹄地趕到市局大樓,在市局秘書科一把手的帶領下,穿過三道電子門,最終來到了這間隻能容下十幾人的小型會議室。

會議室的裝修和我們科室差不多,一張橢圓形的會議桌配一台櫃式空調便是所有家具。看到這樣的布局,這間會議室的神秘感也瞬間在我心頭消散。我們剛落座,一個身穿製服、肩扛一杠三星的男子走了進來。英俊瀟灑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就在我愣神之際,男子摘下了警帽,那張酷似吳彥祖的臉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麵前。

“鬼頭樂!”

“各位好,我是刑警學院2003級畢業生樂劍鋒,你們可以喊我阿樂。”說完,他向我們敬了一個標準的警禮。

“因為我的身份保密。”鬼頭樂剛敬完禮,便使勁扯著領口的領帶,“這玩意戴著可真他娘的難受。”

他這一開口,我的腦門瞬間冒出三條黑線:“這家夥,絕對不是一個正經人。”這是我對他的又一個評價。

“今天是你喊我們過來的?”葉茜上下打量著他。

“對,我今天是給你們答疑解惑來了。”阿樂朝葉茜挑了挑眉毛。

明哥給在場的所有男性一人發了一隻支煙卷:“阿樂,那你就別藏著了。”

“得嘞!”鬼頭樂朝明哥的方向一抱拳,張口說道,“那我就從開頭開始說了?”

“你隨意!”

阿樂點了點頭:“我父母離異,跟著爺爺奶奶長大。我從小到大就沒學過一天好,學習成績也不咋樣,到了高考填誌願時,我把全國所有的名校全部寫在了誌願表上,什麽清華、北大、中國公安大學、刑警大學一個都沒放過,反正我也沒有抱任何希望,純屬惡作劇。”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我剛填完誌願沒多久,一個中年男人便找到了我,問我以後想不想當警察。我當時以為他是騙子,就把他給轟了出去,直到他掏出警官證和配槍我才勉強信了。”

“當警察是多少人的夢想,這餡餅怎麽可能砸到我頭上?別看我小,可我心裏清楚得很,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後來在我的追問下,他告訴我他的真正目的,是把我培養成臥底。起先我是拒絕的,但他給我開出了一大堆誘人的條件後,我就從了他。這個人就是現在的公安廳副廳長孟偉。”

阿樂吸了一口煙卷,接著又說:“和老孟簽了‘賣身契’以後,我便被送到刑警學院接受秘密培訓,和別的學生不一樣,我沒有學籍,沒有警號,說白了就一黑戶。在刑警學院係統集訓了一年半以後,我又被送回了雲汐市。老孟給我提供了雄厚的資金支持,讓我在雲汐市建立自己的勢力。隻要有錢就好辦事,我用了半年的時間在雲汐市混出了自己的名號。”

“就在這個時候,老孟帶我去見了一個人,這個人從來沒有給我看過正臉,以至於至今我都不知道他是誰,我平時稱呼他‘老板’。看老孟對他畢恭畢敬的態度,可以肯定,老板絕對不是一個凡人。”

“老孟告訴我,他以後是我的牽頭人,我必須一切服從他的指揮。連上線以後,老板通過中間人給我下達了作為臥底的第一個行動‘行者計劃’。”

“老板沒有說行動的具體內容是什麽,隻是讓我先跟一個叫鮑黑的人接觸,等時機成熟以後,他會主動聯係我,告訴我下一步的任務。老板就是一個掌控全局的人,而我就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

“因為我頭腦好,道上的兄弟都稱呼我為‘鬼頭樂’。和老板接觸時間長了,就算他不說,我也大致猜出了整個行動的具體內容,總結起來就一句話:讓我潛伏在鮑黑販毒集團內部,掌握他們所有的罪證,然後將其一網打盡。”

“更大的東家?”

“對,他們是金三角販毒集團。”

“金三角?”我驚呼道。

十五

“金三角是位於東南亞泰國、緬甸和老撾三國邊境地區的一個三角形地帶,因這一地區長期盛產鴉片等毒品,是世界上主要的毒品產地。鮑黑集團最賺錢的海洛因等毒品主要來源於這裏,他的上線就是金三角最大的武裝販毒組織——白熊武裝軍。”

“白熊組織為了保證毒品的正常銷路,會給大客戶專門配備一支代號‘獵鷹’的隊伍,這支隊伍主要就是用來幫助這些大客戶順利完成整個毒品鏈條的交易。凡是被白熊組織分配下來的人員,無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而鮑黑集團獵鷹小隊的隊長,就是泰國人王誌強。”

“王誌強是泰國人?他中國話說得這麽好?”我有些詫異。

“研習中國話是他們的必修課,這並不奇怪。”阿樂又續了一支煙卷,“王誌強這個人很邪氣,他對泰國的邪靈巫術相當癡迷,他相信嬰靈的力量。去年鮑黑曾通過一個叫丹青的找人代孕七個嬰兒,這七個嬰兒就是給王誌強練習巫術準備的,受孕用的**也是從王誌強自己身上取下來的。他信奉的邪靈坐擁七方魔獸,為了表達自己的誠心,他計劃將自己的七個‘子女’在滿月之日活活地密封在裝屍罐中獻給邪靈。”

聽到這兒,我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這些隻有在恐怖電影中才能看到的橋段,沒想到在現實生活中竟然真的存在。

阿樂接著說道:“後來你們科室在辦理案件的過程中,牽扯出了鮑黑集團以及東北的那個小型製毒工廠,雖然時機還沒成熟,但這馬蜂窩已經捅破,我不得不把我掌握的所有情況暗中通報給了老孟,由老孟出馬再層層往上匯報。”

“這個案件能辦得這麽漂亮,原來是你的原因?”

“我本來想一網打盡的,誰料你們下手太早,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阿樂苦笑一聲。

這句話說得我們多少有些尷尬。

阿樂可能也意識到了有些不妥,慌忙解釋說:“我不是那意思啊,你們別往心裏去。”

“沒事,沒事,你接著說!”我已經聽得入了神。

阿樂點了點頭:“鮑黑集團雖然被滅,但王誌強一夥人卻成功逃脫,他們把所有的責任都扣在了你們頭上,王誌強已經放出狠話,要把你們趕盡殺絕。後來老板給我下了命令,要我全力暗中保護你們。”

“保護我們?我好像沒感覺到啊?”

“既然是暗中保護,肯定不能讓你們發現,我隻要點一下,估計你們就能想起來。你們在辦理綠蔭小區那起命案時,是不是察覺到樓上有人用鏡子在照你們?”

“那個人就是我,因為在樓的對麵有一個獵鷹隊的成員正用狙擊步槍瞄準你們。”

“什麽?”

阿樂微微一笑,仿佛不值一提,他把目光望向了胖磊,說道:“接著是磊哥的兒子豆豆被綁架,如果不是我事先安排了一個人去當駕駛員,估計小孩子……”

“豆豆是你救的?”

“對。”

“謝謝兄弟!”胖磊眼眶濕潤,作揖道。

“不用謝,磊哥,這是我應該做的。”阿樂客套之後,接著說,“王誌強的手下接二連三被我幹掉,他已經有些氣急敗壞,他把他手下被殺的屎盆子,也扣到了你們的身上。他當時已經有了魚死網破的打算,為了讓你們有所警惕,我趁著你們出現場的時候,讓老孟從省廳關掉了你們科室院內的視頻終端,接著我又戴著手套、鞋套把冷主任的房門撬開,在辦公桌上放置了一枚金屬骷髏頭。”

“原來這玩意是你放的!”明哥從口袋中掏出那個被他磨得鋥光瓦亮的骷髏頭扔了過去。

“因為我沒有收到在你們麵前暴露身份的命令,所以我隻能用這種辦法,我相信以冷主任的頭腦,不會考慮不到這裏麵的利害關係。”

明哥嘴角一揚,沒有說話。

阿樂把桌麵上的骷髏頭握在手中笑嘻嘻地說道:“這玩意可是我臨時從牛仔褲上拽下來的。”

“我暈,虧你想得出來。”我嘿嘿一笑。

阿樂把骷髏頭裝回口袋:“跟我預想的一樣,冷主任對這件事反應很強烈,你們科室的院外第一時間裝上了指紋門鎖,而且監控係統也重新調製了一番。這件事讓王誌強有些惱火,接著他又把目標對準了司元龍的家人,如果那天不是我去得及時連開兩槍,估計王誌強的手下已經衝進了屋子,將司鴻章老先生給槍殺了。”

這句話把我驚得著實不輕,我瞪大眼睛看著阿樂不知該說什麽好,好在這隻是虛驚一場。

“那天晚上,王誌強的手下被我追到舜耕山上幹掉。那件事以後,他開始懷疑他身邊有人背叛了他,因為他的每一次行蹤,都被摸得清清楚楚。氣急敗壞的他,當天晚上便開槍殺死了兩個他自認為是叛徒的人,直到整個獵鷹小隊被我滅得隻剩他一個光杆司令之後,他才恍然大悟,這件事跟你們無關。”

“王誌強其實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計劃殺你們這麽多次都沒有得逞,知道肯定有人在暗中保護你們,而這個人就是殺掉他整個獵鷹隊成員的仇人。為了逼我出現,他想到了挾持你們做人質,消息到我這裏時,王誌強已經付諸行動了。當我馬不停蹄地趕到你們科室院子外時,小龍已經被挾持。”

“接下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王誌強一死,也就意味著獵鷹小隊的所有成員全部被殲滅,王誌強的上線交給了國際刑警去處置,我已經暴露身份,上麵不得不宣布代號‘行者計劃’的臥底行動結束。因為我本人就是雲汐市人,所以上頭下一步準備把我安置在雲汐市公安局的某個部門任職,事情的所有經過就是這樣。”

葉茜的聲音吸引了阿樂的注意,剛才還一本正經的阿樂忽然沒了正形,他笑眯眯地看著葉茜,眼睛裏多了一種讓人猜不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