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專案組成員沉默地坐在車上,連嘴最碎的呂瀚海都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和悲痛,一路上不敢隨意搭話,隻管聚精會神地開車。
展峰閉著眼睛,任憑路燈的光芒和樹的陰影交錯地投射在他臉上。他沒有睡著,在他的腦海裏,這樁案件正從頭到尾地被整合起來,就像一組被拚湊完整的DNA,又宛若在一張徐徐拉開的熒幕上,次序播放著那早已無法更改的劇情……
…………
1993年3月27日晚。
花茶胡同內,三名豆蔻年華的少女手挽著手親熱交談著。
“紅然,我怎麽感覺最近你有些不對勁,都傳你和沈海在談對象,有沒有這回事?”說話的,是她們中性格較為活潑的呂月。
聽她這麽一說,旁邊的王沐也跟著起哄:“對啊,對啊,月月談對象都沒瞞著我們,你可別對我們撒謊啊,我們是最好的姐妹。”
前一秒三人還在討論劉德華的新歌,卻沒想到後一秒,話鋒突然轉到了自己身上,李紅然沒有心理準備,支吾半天沒有說話。
呂月見狀,好像猜出了一些什麽:“看你這表情,難道傳言是真的?談就談了,沒談就沒談,咱們幾個從小一起玩到大,難不成你連我們都不放心?”
李紅然性格內向,在社交方麵,她比平時不怎麽說話的王沐還要遜色。她和沈海私下裏確實談起了戀愛,但她發過誓,不對任何人說,包括她的好姐妹。對於學校裏的傳言,李紅然都是遮遮掩掩,能糊弄過去就糊弄過去了。可今晚不同,少女們的話題已聊到了最敏感的地方,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此時就像一架天平,左邊是王沐和呂月的友情,右邊是與沈海的愛情,當兩方無法平衡時,必須得有一個取舍。今晚沈海不在身邊,李紅然的信念已然有了一絲動搖。
她走得很慢,王沐和呂月緊隨其後,八卦之心讓二人很有耐性。李紅然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身旁的學生還是很多,如果在這裏承認,難免會被人聽了去。
她咬了咬牙,改變方向走進了一條烏漆墨黑的胡同,王沐和呂月相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胡同裏沒有路燈,隻有一盞5瓦的燈泡掛在巷子中段,昏黃的燈光如風中搖曳的蠟燭,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李紅然低著頭走到燈光下,醞釀著該怎麽開口。
性急的呂月已經失去了耐心:“紅然,周圍都沒人了,你倒是說啊!”
“對對對,是沈海追的你,還是你追的沈海?你倆進展到哪一步了?是拉手了,還是親嘴了?”
李紅然本已鼓足了勇氣,可被王沐這麽一調侃,覺得羞愧不已,頓時泄了氣。
呂月雙手掐腰:“得,你不說我也猜到了!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
李紅然剛想開口,兩名持刀青年卻突然出現,一左一右將她們堵在了路中間。
“喲嗬,姐們兒幾個幹嗎呢?不是打架呢吧?”
呂月第一個反應過來,她如母雞護仔般把王沐、李紅然拉到身後:“你們是幹嗎的?你知不知道實驗中學的扛把子是我表哥?”
高個男青年從報紙中抽出砍刀,在手裏甩了甩,“不好意思,我小學都沒畢業,不知道實驗中學門往哪兒開。我不管你表哥是誰,咱兄弟倆今天不劫色,就圖個財,識相的,把你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不然我可要自己動手搜了。”
“行!”呂月也“混”過一陣,知道江湖有句話,叫好漢不吃眼前虧,既然對方明說是求財,那就好辦了。隻見呂月帶頭把身上的錢全部掏了出來,還故意把口袋底翻出來讓對方看。
男青年對呂月的做法相當滿意,他點了點頭:“這位小妹妹的性格我很喜歡,是個識時務的人。”說完,他看向了呂月身後,“你們呢?”
王沐和李紅然是頭一次碰見這事,兩人早就亂了分寸,隻知道把頭埋在呂月身後,小聲嗚咽。
呂月焦躁地說:“愣著幹嗎?快點把身上的錢都拿出來。隻要錢拿出來,他們就不會傷害我們。”
呂月這話既是說給兩姐妹聽的,也是說給對方聽的。她希望對方能信守諾言,隻求財就好。呂月可沒少聽說某某被劫財又劫色這種事情,不過之前都是道聽途說,今天親身經曆,要說不害怕,那絕對是自欺欺人。隻不過,作為三姐妹中見過最多世麵的人,她今晚必須要硬著頭皮往前衝。
王沐按照呂月的樣子把身上的零花錢都掏了出來了,隻有李紅然還在哆哆嗦嗦,渾身戰栗。
“我來幫你!”恐懼麵前,對友情負責的信念,讓呂月反而冷靜下來。她把李紅然的口袋翻了個遍,連書包也沒放過。
三人把全部家當,現金3元8角,以及兩串假手鏈,全部遞給了持刀青年。
“大哥,就這麽多!我們是學生,沒有多少錢!”
“行,我看你們也比較配合,就不難為你們了!”青年接過錢,衝幾人擺了擺手!
“哥!”一直沒有吭聲的矮個子青年突然開了口。
“怎麽了?”
他指了指李紅然書包上的熒光掛卡,“我想要那個!”
“小姑娘玩的東西,你也要!”
“我就是想要!我喜歡劉德華。”
“得得得,我知道了。”高個子青年看向呂月,“實在不好意思,再捎走你們一件東西,熒光掛卡留下,你們三個就可以走了。”
呂月說:“紅然,把掛卡取下來。”
“我不要!”李紅然彎著腰抱著書包,像是袋鼠護住自己的孩子。那是沈海送的,對她來說意義非凡。
呂月蹲下身來,小聲勸說:“不就是一張掛卡,給他們!”
李紅然噙著眼淚。“我不要,我什麽都能給,就是這個不行!”
高個子青年已然失去了耐心,他幾步上前,一把將那張掛卡握在手中,“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說著,他一用力,掛卡被拽了下來。
“不要!”由於恐懼,李紅然的喊聲突然變得歇斯底裏起來,“救命!救命!還我的掛卡!”
高個子青年暴怒,舉刀威脅:“媽的!喊什麽喊!給我閉嘴!”
“住手!你們是幹什麽的!快放開她們!”就在這時,一個女孩的聲音從胡同入口傳了進來。
“媽的,我今天倒要看看,是誰來多管閑事!”暴怒的青年提著刀循聲走了過去,矮個青年則攔住了呂月三人的去路!
“你們是幹什麽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高個青年看清楚了對方的長相。
目測也就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對她來說根本不構成任何威脅。青年不放心,又踮腳往巷口看了看,當發現隻有女孩一個人時,他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他衝她比畫了兩下刀子,“我警告你,少管閑事,別吃不了兜著走!”
女孩往後退了退,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備,稚氣的臉蛋上卻有著無畏的神色:“我也警告你,剛才搶劫的事我都看見了,你們最好放了她們,否則我就去報警。”
聽到“報警”,高個青年頓時來了脾氣。“媽的,老子今天連你一起辦了,我看你怎麽報警!”
女孩見勢不妙轉身就跑,可她一米五的個子,哪裏是一米八的對手,十步之內,女孩就被青年拖進了巷子。
他先是把女孩身上的錢財洗劫一空,接著不顧女孩的反抗,撕掉了她的衣服。
矮個青年有些慌亂地攔住他:“哥,你在幹什麽!”
“媽的,這丫頭說要報警抓我們!我今天就把人給辦了,我倒要看看她去警察那兒怎麽有臉說!”
兩青年是異父異母的兄弟,哥哥的脾氣弟弟十分清楚。當年就因為哥哥的父親犯了事,哥哥的母親才狠心離他而去。在哥哥心裏,警察就是讓他失去母愛的罪魁禍首。他最痛恨的就是警察,隻要有人敢在他麵前提及“警察抓人”,他絕對會跟人玩命!
弟弟心知對方戳中了哥哥的痛處,可他也怕哥哥會幹出什麽出格的事情,畢竟如今隻有他們二人相依為命。於是他顧不上呂月三人,快步地跑到高個青年麵前拉扯,“哥,你幹什麽,你不能這麽幹!”
“竟然要報警抓我們,你別管,我今天一定要辦了她!”高個青年力氣很大,三下五除二就把女孩扒得隻剩內衣!
“哥!你再搞就出大事了!咱們搶點錢行,別人不會報警,你要真把人給辦了!就算她不報警,她家裏人也會報警的!哥你不能這麽幹,哥!我隻有你了!”
被弟弟這麽一說,青年似乎清醒了許多。他彎下腰把脫掉的褲子提起,重新係好皮帶,指著女孩吼道:“告訴你,敢報警老子弄死你!”
青年說完,轉身一看,發現三個少女早就沒了人影。“她們三個呢?”
“跑了。”
“什麽時候跑的?”
“就……就……就在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