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高強度的工作,讓眾人都有些困意綿綿。賓館走廊中,呂瀚海斷氣式的呼嚕聲甚至可以透過門板直刺管理員的耳蝸。

展峰的房間位於最靠近樓梯的位置,隻要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可以第一時間察覺到。

晚上10點,休息了不到兩個小時的他從睡夢中醒來。他走出賓館,上了車,擰動點火鑰匙,打算在案發時間順著凶手的軌跡,親自走一趟花街巷。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各地政府已把治理環境作為政務工作的頭等大事來抓了,那些高汙染企業要麽被強製關停,要麽就被列入黑名單。花街巷南端的化肥廠也沒能幸免。經多次去產能,廠裏的員工銳減了五分之三。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下崗的技術職工要想養家糊口,隻能搬離花街巷,去外地另尋出路。

沒有了人氣的花街巷更加荒涼,十五年前沒安上的路燈,十五年後仍保持原樣,巷裏還是一片漆黑。

展峰雙手插兜從巷子南端踱到了68號尾巴巷。他站在現場,勉強能看到那根筆錄中描述的水泥電線杆。他幹脆將身子藏進了那個三角區域,貓了大概五分鍾,適應黑暗的雙眼裏一切依舊模糊不清。

凶殺案發生那天是陰天,沒有月光,如果凶手尾行作案,必然會引起王沐的注意,但若是蹲點,他又是怎麽在夜幕中準確判斷作案目標的呢?

帶著疑問,展峰從現場又走回了花街巷南端。這次,他的步子放得很慢,沿途他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之處。一時間想不通的他,隻能使用最原始的排除法。

常人了解外界事物全靠五感,即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本案中味覺、觸覺可以排除,經過展峰實測,出行在沒有路燈的花街巷,也就等於間接喪失了視覺。那麽凶手要鎖定目標,能靠的隻有嗅覺和聽覺。

王沐身上沒噴香水,想從嗅覺上鎖定被害人難度很大。這樣一來,聽覺才是重點。她每天關店都有購買煎餅的習慣。從煎餅攤到凶殺現場,有足足125米的距離。在能見度極為有限的案發現場,凶手是用何種聲源來鎖定目標的?

想到這裏,展峰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彎腰撿起一個易拉罐丟進了尾巴巷,“當啷,當啷,當啷”,聒噪的金屬撞擊聲,在巷子裏久久不能散去。

“果然是這樣!”

他打開手機電筒,向四周望去,輕聲自語:“尾巴巷是條死胡同,自建樓跟圍牆形成閉合,當聲紋傳播遇到阻礙時,會發生反射,產生回聲。王沐腳上穿著一雙高跟鞋,為了防止磨損,鞋跟處加固了一塊金屬墊片,當鞋跟踩向地麵時,會發出金屬撞擊聲。”

展峰抬頭看去,黑暗中似乎出現了王沐的身影,這個身高不到1.6米的女子,步長大約30厘米,從巷口到案發位置,她最少要走120步。

在這個步數範圍內,可以形成穩定的行走特征。特征一旦成型,那麽鞋跟敲擊地麵的聲響,也會有一定的規律可循。

可人耳要能準確地識別聲紋,必須經過長時間的刺激,也就是說,凶手至少要來現場三次以上,才可能達到聽聲辨人的效果。花街巷的常住戶都是熟麵孔,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不可能沒有人注意。

展峰猛然回頭,望向了十五年前,煎餅攤的方向。

“王婆,她看到了!我們已經找過王婆了,她拒絕配合!”巷口,傳來了司徒藍嫣的聲音。

展峰看著來到自己跟前的她說:“這麽晚了,你來這兒做什麽?”

“跟你一樣睡不著,就想著晚上來現場走一趟,看看能不能發現些線索。”

展峰不讚同地看向她,“你一個女孩子,晚上最好還是不要單獨出門。”

司徒藍嫣從身後掏出一瓶罐裝**搖了搖。“高純度辣椒水!三秒就能放倒一個健身教練!”

麵對她俏皮的舉動,展峰的眉頭卻越聚越攏。兩年了,那件事讓他對隊員的安危格外敏感。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走了司徒藍嫣手中的辣椒水,低頭看了看,又扔給她。

“一瓶辣椒水,保護不了你的安全,下次在辦案期間,沒有我的同意,絕對不允許私自外出,否則你就離開這個團隊。”

“這……”本就是一件小事,司徒藍嫣沒想到展峰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但精通心理學的她,敏銳地察覺到展峰此時的怒氣,很可能是源於對她的關心。

畢竟,隻有當一個人太過在意對方,才會在對方冒險時形成如此尖銳的情緒對衝。

看著展峰從身邊掠過,司徒藍嫣禁不住想:“他是對每位組員都這樣,還是特別在意我呢?”

她糾結了一小會兒,衝著展峰認真地回了句:“好,我知道了,以後一定注意!”

“行,時候也不早了,先回賓館休息。”見她有自省的意思,展峰的話語也不再那麽僵硬,“你怎麽來的?”

“打車啊!”

“那走吧,我開車來的!”

說話間兩人肩並肩走出了花街巷,這一幕,卻被追來的嬴亮看了個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