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意外的結局

杜興剛才撇進來的炸藥並沒造成人員傷亡,但也讓幾個人掛了彩,其中就有一個拿槍的,他腦門上破了一個大口子,血嘩嘩往外流,連眉毛都沒擋住,流到眼睛裏去了。我看他那眼睛被血弄得通紅,心裏有些不自在,也稍微有點同情他,不過這時候講同情沒用,我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放下武器,這事還有商量。”

我沒敢說放下武器不然死路一條這類的話,人都有這種心理,真要把他們逼到死路了,他們會臨死前不要命的反撲的。隻要再給他們一點希望,控製場麵的事就有餘地了。我這話讓另外三個拿槍的都動心了,他們也不想死,礙於我和杜興身上的**炸彈,他們很默契的把槍放下來。但這受傷的男子不行,或許被血刺激的,他整個人精神狀態不怎麽好,看著我都有些哆嗦了,還自言自語的說,“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

我心說不好,他要在這麽混亂下去,保準出事,而且也真被我這烏鴉嘴說中了,他那槍慢慢往下落,正指到我**上。隻要他手指頭一動一扣扳機,保準能讓我這**爆炸,這後果不堪設想,我們這些人全得玩完。我冷不丁不知道咋“安慰”他好了,尤其被他這麽一弄,我剛造起來的氣勢也沒了,我對他連連擺手,說哥們你冷靜。可我這麽說沒用,他還傻笑上了,大有死前解脫的架勢。

我腦門冒汗了,其他人也被這犯傻的男子弄愣住了。可就在他即將要扣扳機的時候,砰的傳來一聲槍響。這槍打得真準,正中這男子眉心,他都沒來得及哼一聲,腿一軟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我還納悶呢,杜興剛才耍了一個小動作,對著褲兜摁了一下,他是讓報警器發出信號了,可這才多久?連一分鍾都沒到,劉千手他們不可能這麽快就趕過來了,那剛才那一槍誰打的?

我順著槍聲望了過去,發現原本看似是一堵牆的地方,現在被打開了,這竟是一個暗門,一個老人舉著槍在那站著。其實我不知道叫他為老人恰不恰當,他一頭白發一臉皺紋,但身子骨卻不老態,尤其**的胳膊上還全是肌肉,左耳帶著一個墜子。看他槍法這麽準,配合著體型與外貌,我能猜出來這是煞哥,按說煞哥也就四五十歲的年紀,沒想到卻顯得這麽老,尤其他這臉褶子,都看不出他年輕時的樣子了。他很冷靜,邁大步從牆裏走了出來,在他身後還跟出來兩個中年男子,也都帶著耳墜子。這麽一看,我和杜興趕上運氣了,這三兄弟全在場。

另外那兩個兄弟明顯不是成大事的人,他們有些驚慌,而煞哥呢,一直走到杜興身邊,先望了望那死去的男子,罵了句真沒用後,又突然舉槍,直接頂在杜興的**上。他先開口說,“警察吧?行啊,能混到我老窩裏來。”我發現他氣場好大,壓得我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杜興倒是沒被影響,也冷眼盯著煞哥,不管那頂著他褲襠的槍,還特意往前邁了一小步強調,“馬上有特警衝進來,你或許不怕死,但你就不考慮下你的這些兄弟麽?他們被抓了,也就蹲幾年牢子,還不至於挨槍子。”

這話很有威力,那些煞哥的小弟都互相看了看。可煞哥罪大,根本不買杜興這話的賬,他哼了一聲又說,“特警算什麽?老子這輩子什麽人沒見過?這次被逮住,反正我也活不了了,我不在乎多找幾個人墊背,咱們就這麽耗著,我等那些特警衝進來的,到時我再開槍,讓你們全跟我一起到閻王那兒報道去。”

我發現煞哥這人不簡單,他這一番話也實打實戳在我倆的軟肋上,他真要這麽幹,我們警方今晚的犧牲就太大了,甚至弄不好,我們二探組會就此除名了。杜興聽得連連皺眉,他倆一個槍狼一個槍煞,都算是頂尖級高手,雖然沒在槍法上過招,但現在在拚膽色。其實煞哥沒那麽絕望,他就是借著這話給自己多爭取逃命的籌碼,他又四下看了看,指著一個賭桌說,“我喜歡賭,是個地道的賭徒,既然今晚在賭場裏衝撞了,那咱們就賭一把如何?”我算服了這爺們,都這時候了,他竟然還有賭的心裏。杜興倒是對這說法感興趣,他問怎麽個賭法?煞哥說,“咱倆一個一個骰子,投出來賭大小,我贏了,你別攔著,讓我們這些人撤退,要是我輸了,我們這些人任由警方抓回去,絕不反抗!”

我聽煞哥這話怪怪的,總覺得我們是警察,他們是匪徒,這警匪間的鬥爭最後靠賭骰子決定輸贏?太兒戲了吧?但杜興原本不是警察出身,在監獄待了那幾年也算是道上混過的,還真就講究這個。他冷笑幾聲,竟然點頭同意了。煞哥又看了看我,那意思問我什麽看法。

我發現煞哥眼光好毒,他一定看出來了杜興是半路出家的警察,所以這話先跟杜興說了,征得杜興同意後再來給我施壓。

我對眼前的局麵也沒什麽好辦法,一時間猶豫上了,杜興回頭看我一眼,他還使個眼色,大有讓我相信他的意思。我知道,我們現在的時間不多,要是等劉千手他們過來了,我們還在這僵持著,煞哥看到特警後很可能會死心,甚至就此來個同歸於盡。我不得以之下也點頭了,同意我們雙方玩骰子賭輸贏。其實從我們的角度出發,這次賭輸贏反倒對我們有利,不管輸贏如何,我倆的命是保住了,關鍵是是任務能不能完成罷了。

煞哥帶著杜興,一起走到一個桌子旁,他先拿起兩個骰子來,捧在手裏讓杜興挑。我一直以為杜興不會玩這個呢,沒想到他竟然很精通,他挨個骰子摸了摸,說了一句,“這都是灌了水銀的牛骨骰子。想投出六點來還不容易麽?”隨後他露了一手,撿起一個骰子對著桌麵一投,還真就是六點。我突然信了一句話,開賭場想贏錢,不做假還真不行。煞哥也知道了杜興玩骰子的厲害,不過他突然笑了,跟杜興說,“做過手腳的骰子,想投六點當然容易了,但這次我跟你賭的是,誰投出的點數小。”

我之前了解過投骰子作假的原理,水銀封在骰子一點的那個麵上,等於這一麵重,投出時,這麵會壓在下麵,這符合重力學原理嘛,可按煞哥說的,要是比誰投的小,對這種灌水銀的骰子來說,真就不容易了。我發現煞哥是純賭徒,投骰子的技術都如火純情了,他拿起骰子,在手裏轉了幾圈,喊了一聲開後,真就投出一個一點來。這可是最小的點數了,換句話說,杜興再厲害也隻能跟他持平,但對這種灌水銀的骰子,杜興能投出一點的機會很渺茫。

煞哥看杜興沉著臉不說話,得意的笑了一聲,說句後會有期後,就招呼他那些小弟離開。

我不想這麽放他們走,但之前我們都答應他們了,一方麵理虧,另一方麵,我們也沒借口留住他們啥了。我暗暗著急時,杜興卻喊了一聲慢著。他這話讓在場人全愣住了,煞哥更是盯著他雙眼直放冷光,問道,“你反悔麽?”杜興搖搖頭說,“不反悔,但我贏定了。”在我們都沒反應過勁來時,杜興拿起骰子,竟然放在嘴裏咬起來,他這咬勁真大,尤其這還是牛骨骰子,沒塑料骰子那麽有韌性。他哢吧一聲把這骰子咬兩半了,也喊了一聲中,對著桌麵投了出去。這下可好,這骰子吱溜吱溜滾了一番,最後落定時,兩個斷麵朝上,合著一個點數都沒有。

我們誰都沒想到,杜興會使出這詭計來,但要較真的說,他做的也沒啥過分的地方,這骰子本來就是灌水銀的,煞哥也投機取巧了,杜興把這骰子咬碎了,雖然兩半了,但也叫一個骰子嘛。這時候賭場外的走廊裏傳來開鐵門的聲音,劉千手他們快到了。我和杜興都望著煞哥,尤其我雙手一直拉著拉環,就沒鬆開過。煞哥一臉怒意,雖然嘴裏氣的直哼哼,但他也是個真漢子,願賭服輸,把槍啪的一下丟在地上。他們投降了。

我看到煞哥這個舉動,心裏鬆了一口氣,本來緊繃的身體中還突然出現一絲疲憊感。我知道我再撐一會,任務就結束了,我和杜興一番苦熬,也終於能見到明天的太陽了。劉千手帶的那二十個特警,全都穿著黑色警服,帶著頭罩,他們訓練有素,進來後就默契的站好位置,其中有幾個人還拿出手銬,依次給煞哥這些人帶上。

我以為支援都來了,也不會再出什麽岔子了,但有個小插曲,在煞哥被帶到門口正要走出去時,他突然抬起頭,對著天輕嚎幾聲,他聲音不高,不過這幾聲嚎讓他臉色突然發紅。我記得南方客是被紅臉凶手殺死的,煞哥這變化讓我更加肯定他是凶手了,但這時候我也想到了瘦爺們的一句話,煞哥養小鬼,那小鬼也是個紅臉。倒不是我迷信,反正煞哥這舉動,讓我覺得他在召鬼。有個特警對煞哥這種拖遝不走、仰天嚎叫的做法不滿,他推了煞哥一下,喝了一句。煞哥很古怪,盯著那特警,哼了一聲,又不猶豫的走了出去。我心裏有些波動,一直琢磨煞哥剛才的舉動,杜興看我在這愣神,推了我一下說,“想什麽呢?收工回警局了。”

這一晚注定又不能消停了,我們全都回了市警局,還即刻著手審訊的工作。煞哥這批人不少,要都被審訊,我們的審訊室也不夠,我們隻把煞哥三兄弟提出來,其他人分批關押起來,先可這三人嘴裏問話。我們二探組沒進去審訊,我和杜興是累了,沒精力露麵,劉千手要縱觀全局,在三個審訊室前來回巡查。

不過上頭也真照顧我們二探組,為了煞哥這個案子,他們特意請了審訊專家來支援。我和杜興隻對煞哥感興趣,我倆就都站在他這間審訊室的門外。審訊工作進展的沒預想那麽順利,煞哥倒是很痛快的承認他開賭場和非法持有槍支,也承認了他殺了一名手下,但不承認殺了那南方客。開賭場和非法持有槍支這都不是大罪,尤其我們找到的槍支也都是老式左輪槍,不算特別嚴重的武器,至於他殺那名手下,我分析他要是找個好律師的話,這事也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他開槍並非故意殺人,那手下當時是有殺人動機的。

我們都想到那瘦爺們,想讓他出來做人證。瘦爺們在看到煞哥他們被抓到警局後,就嚇得躲在會議室不敢出來。我和杜興跟他麵談,反正大道理講了一堆,希望他鼓起這個勇氣,可沒想到他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心灰意冷。他說他以前吸毒,現在處在戒毒期,像他這種癮君子的證詞,能有多大威力?我一合計也是,較真的說,他的證據最多算個旁證,尤其他說那話裏還都神啊鬼啊的。我心裏也有些惱火,心說我們之前去那趟紅羅村,怎麽這麽點背呢?抓回來的竟然是個癮君子,怪不得他那麽瘦。

這麽一來,我是沒啥法子了,也找不到別的證據指控煞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種失望的心裏影響了,我一下困了。我覺得自己也別那麽拚了,這一晚經曆的事實在太多,還是先好好睡一覺妥當些。我也沒特意找地方,跟瘦爺們在一間會議室窩了一夜。我是偷懶了,但劉千手和杜興可都整整熬了一宿。

第二天早起時,我發現煞哥他們都不在了,我好奇這幫人去哪了,就找到劉千手問了一嘴。

劉千手的意思,既然審一夜沒啥大進展,他就先找人把煞哥他們拘留了,這期間我們再繼續找點證據去。我又問去哪找證據?南方客的屍體雖然還在,不過他傷口被破壞了,連彈頭什麽的都找不到,從他屍身上根本挖不出線索了。劉千手又提到了老案子,按他的想法,煞哥就是在死撐,隻要我們能找出一個證據足以判他死刑的話,他心裏那道防線就破了。反正怎麽都一死,他肯定會乖乖交待他做的一切罪行的。而且老案子雖然年頭久了,當時死的兩個證人也都無跡可尋了,但還有那個瘋了的幸存者,我們要是能從他嘴裏問出什麽來,一定能有實質性的突破。

我倒不是特意想撅劉千手的麵子,但那個幸存者精神上有毛病了,他說的話能信麽?我提了一句。劉千手笑了,讓我放心,告訴我說他今早就聯係了那家精神病院,按精神病院提供的資料,那個幸存者在一年前病情好轉,已經出院了,現在正在外地一個農村養豬呢。我一聽那敢情好啊,這也算是我們抓到煞哥後唯一一個好消息了。當然了,我也能品出來,劉千手的意思是想讓我去一趟,跟這證人問問話。

對這種事,我的態度是很積極的,我也不推脫,主動提出來我想即刻動身。其實不就是個問話麽?也不是啥大事,但劉千手古怪的搖搖頭,說隻有我自己去的話不好,帶著槍狼吧,尤其他還指名讓槍狼帶槍。我搞不懂他為啥這麽擔心,不過從我這兒看,有大油陪著我最好,路上也能有個伴兒陪著說說話啥的。

我和杜興中午走的,從資料上看,那證人叫周建淮,他在的那個村離烏州市不近,我倆開車去也少說要五個小時。我倆開了一輛私家捷達,杜興當司機,按他的意思,最好在天黑前能找到周建淮,晚上就在他家住了,借機在問問話啥的。這事聽著沒啥岔子,我們也真按這個套路來的。但還沒等上高速呢,我倆就出車禍了。

車禍不嚴重,也不是杜興的毛病。我倆車開的好好地,有個私家奧迪,開的瘋快,從後麵攆上來,還撞在我們車上,把我們這車的車門車窗戶全撞碎了。當時杜興都急眼了,跳下車要揍那個奧迪司機,可奧迪司機都五十多歲了,認錯態度也好,他下車後不住的給我倆道歉,還解釋說他這車剛修完,沒想到還有隱患。人都是講理的,杜興是火大,但麵對這種人,他有火也發不出來。我倆有任務在身,跟這司機也耗不起,最後這事隻能不了了之。我倆一商量,為了搶時間,我們還是坐火車走吧,正要有一趟動車還沒開,我們先坐動車到外地,再轉成客車啥的去那村裏。

我們把車丟在路邊,還聯係警局同事幫著過來處理一下。我發現我倆這次出門事不順,雖然趕上坐那趟動車了,但等我們下車後才發現,去那村裏的客車一天隻有一趟,還在中午。

我們沒法子,又找了出租車司機,商量半天花高價才讓他同意送我們一趟。我們到那村裏,問路來到周建淮家裏時,都晚上八九點鍾了。農村休息的早,我還擔心周建淮睡了呢,那樣一來,我倆又得擾民了。可沒想到周建淮沒睡,他家屋子燈是熄的,但豬場裏亮著光,我倆也顧不上冒昧不冒昧的,在豬場把他找到了。

我發現我們相見的場合真不恰當,周建淮正蹲在一個豬圈裏給母豬接生。我是沒養過豬,但也聽說過,給母豬接生可是個累活,尤其趕上母豬半夜下崽子的,這接生工作都得熬通宵。

周建淮本來就累,又冷不丁看到我們兩個陌生人,態度不是很好。但我和杜興都表示理解,還客氣的亮明身份,跟他問話。或許是礙於我們是刑警的身份,他倒沒拒絕,反正他一邊接生一邊跟我們把情況都說了一遍。我聽得挺仔細的,本以為我們能捕捉到什麽有用信息呢,但直到聽完,我心裏充滿的不是驚訝就是無奈。

按周建淮說的,他根本不是證人,都是外麵的謠傳,當時他隻是在家裏住著,沒想到半夜走火,他那天還喝多了,才勉強從屋裏逃出去,估計是被火熏壞了腦子,從此精神上出現問題,經過這麽多年在精神病院的調養與治療,一年前才有所好轉的。

我覺得他在撒謊,就算真如他所說,他是證人的說法是遙遠,但也絕不會差距這麽大,他一定跟槍煞有什麽關係,隻是他不想說罷了。現在形勢很緊急,我不打算放過這條線索,雖說豬圈裏氣味很大,我仍想耐著性子跟他聊一聊。但杜興把我拽住了,使了個眼色,又跟周建淮說,能不能從他家借宿一晚。周建淮沒刁難我們,還說他家炕隨便我們趟,要是餓了,我倆自己煮點吃的也行。我隨著杜興退出去,等避開周建淮後,我問杜興什麽個意思。杜興很肯定的跟我說,周建淮說的是實話。

我一下犯了迷糊,心說杜興挺精明一個人,我都看出有問題了,他不應該毫無察覺啊。我又跟他辯兩句,但杜興說了他的看法。他認為周建淮現在的記憶不對,因為他得過精神病,一定是當時嚇出來的,而人的腦袋就是這麽奇妙,在受傷後會慢慢恢複,這期間有些對自身恢複有影響的記憶會被強行抹消掉,這就是所謂的記憶扭曲。這說法我倒能接受,因為我一下想起來了侯國雄和鉤舌羅刹都對我說過的那段話,或許我跟周建淮差不多,也有過記憶扭曲的經曆吧。

我和杜興沒再理會周建淮,但我倆也沒就此離去。我倆去了他家,想臨時住上一晚。

我發現他家挺簡單的,沒啥上檔次的家電與家具,更沒個女人。其實折騰這一天,我挺餓的,我看了看周建淮家的廚房,雖然沒大魚大肉,但白菜蘿卜都有,我和杜興要生火做飯,也能對付一頓。可這都半夜了,尤其我們還是客人,這麽折騰主人家也有些不地道,我隻能揉揉肚子,等明早睡醒了再說。

我和杜興躺在炕上沒急著睡,一起商量接下來怎麽辦。既然周建淮有記憶扭曲的現象,那我們為了破案也不得不耍些手段,看能不能把他記憶的大門給打開。我想到一個人——侯國雄,他這個心理醫生貌似有些手段,如果我們把周建淮帶回警局,再找他幫忙,或許能有所收獲。為了這事我還給劉千手打了電話,雖說這都夜裏了,但劉千手仍在警局,估計還在忙活煞哥的案子。

我簡要把周建淮的事說給他聽,順便提了我的建議。我覺得我這建議沒啥毛病,但劉千手猶豫上了。他讓我把手機開免提,跟我和杜興強調,“最遲明天,不管用什麽手段,都要把周建淮給帶回來,越早動身越好。另外,這次我會想辦法讓周建淮記起正確的記憶,咱們不用再靠侯國雄的幫忙了。”我琢磨他話裏的意思,總覺得劉千手跟侯國雄之間的矛盾惡化了,至於到底是什麽矛盾,我猜不出來。

撂下電話,杜興跟我說睡吧,那周建淮為了母豬生崽子的事,今晚是不會回來了,我倆能好好享受一下他家的大炕。我也想睡,但我沒杜興那麽高的睡眠質量,杜興一翻身沒多久就打起鼾聲,而我一時間反倒有些精神。我實在無聊,就拿出手機看了看。別看在鄉村,但網絡信號還不錯,我想上上網打發一下睡前時間。這時候我發現第四人的qq亮著,而且跟那天我看到的情況一樣,他qq時不時是離開忙碌的狀態。我一直有個猜測,第四人在跟劉千手聊天,之前那次聊完天,他開個摩托過來把刀架在劉千手的脖子上,真不知道這次聊完,他還會有啥舉動。我挺擔心劉千手的,怕他又把第四人惹怒,我想給他再打個電話,但猶豫半天也沒掛出去,我不知道怎麽開口。反正在這種打與不打的心態中,我有了倦意,慢慢閉上眼睛。

本來我睡的挺好,要是沒被打擾的話,保準能睡到第二天早晨去,但中途我醒了,還是被一種極其古怪的聲音弄醒的。這是一陣隱隱的嬰兒哭聲,如果在市裏或在別的什麽地方,或許我真不會在乎它,但現在我在周建淮家,他沒女人也沒孩子,哭聲從哪來的?我一激靈嚇醒了,還一下坐起身。杜興跟我反應差不多,我倆互相看了看。杜興可是帶槍來的,他把槍摸出來,帶著我往外走。

這期間我又琢磨琢磨,想到一個可能,應該是第四人來了,之前對付東北錘王時,他就這麽哭過,還耍了一個近乎玄乎的手段,讓大小錘王就此斃命。借著夜色,我倆來到院子裏,這時候那哭聲停止了,我們根本沒法順著聲源往下追查。杜興又看著不遠處的豬場,那裏燈還亮著,他又跟我說,“走,咱們去看看周建淮。”我也有這個意思,第四人夜裏趕到這兒,他的目的絕不是找我和杜興,而是奔著周建淮來的。

我發現周建淮家的豬真能生,那頭大母豬都生了七八個崽子了,還沒有生完的架勢,周建淮就坐在母豬旁邊,累的正吸煙呢。他看我倆又出現在豬場,擰著眉頭打了聲招呼。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打心裏不希望跟我們多接觸。我和杜興也不知道跟他說什麽好了,對著豬場打量一遍,沒看到什麽可疑的東西,也沒發現第四人的影子。杜興跟周建淮說,“如果一會發生啥事了,一定先到屋子裏找我們。”周建淮應了一聲。我倆又退了回來。

在回去的路上,我和杜興都沒說話,我有心事,一直琢磨著第四人到底有什麽目的呢?算起來我們沒離開多長時間,可就這麽一會功夫,屋子前發生了變化,地上多了一排石子。

這石子很有規律,每隔三五米就來上一塊,還都是那種很圓的卵石。這引起我和杜興的警惕,杜興讓我等等,他去屋裏找到一個手電筒,我倆共用這手電筒,一起順著這石子往下走。

我發現這石子路很長,一直延伸到周建淮家後麵的荒山中。那裏還都是樹林,這大半夜的看著很陰森。

我啥武器也沒帶,不得已下,隻好把褲帶抽了出來,權當防身之用。這石子路到林子邊緣就消失不見了,我和杜興站在最後一顆石子那兒,望著林子商量起來。我覺得第四人是在提醒我倆進到林子裏去,但這林子裏能有什麽?總不能說在這鬼地方我們能找到什麽線索吧。我跟第四人的關係要近一些,也沒特別害怕,我的建議是我倆進去看看。但杜興搖搖頭,沒有這興趣,他的建議是,我倆別管了,回去睡覺。

我發現第四人真是在給我們出難題,讓我哥倆大半夜的在這爭論。我最後偏向杜興的看法,妥協了,我倆一起扭頭往回走。可沒走出幾步呢,林子裏射出一個彈子來,啪的一下打在我後腰上。這彈子是用彈弓子射出來的,上麵包裹著一小層棉花,再加上用的力道不大,我也沒覺得有多疼。但這絕對是一個提醒,他不想讓我們走。我把彈子撿起來,攤到杜興麵前。杜興盯著這彈子看了好半天,歎了口氣,說了句進去看看吧,又當先鑽去林子。

這裏黑燈瞎火的,能看清什麽?而且也沒個路,我們隻好奔著直線往前走。我最開始還真留意四周來了,雖然看的費勁,但我總覺得會有什麽收獲。等我們深入半裏地後,杜興看到怪異了。他把手電往前照著,我順著看去,發現有個人正蹲在一片灌木叢中。這人背對著我們,披著一身黑大衣,還帶著一個摩托車的頭盔,根本看不清長相。我懷疑他是第四人,但讓我搞不懂的是,他為何會用這個方式出場呢?

杜興扯嗓子喂了一聲,他這聲調不低,黑衣人一定能聽到才對。可他仍一動不動。我心說這什麽意思?哪怕他正在蹲坑呢,真要有事把我們喊過來,也該做個動作回應我們才對啊?杜興挺警惕,跟我悄聲說怕這不是第四人,讓我小心。我倆一點點往前靠,這期間杜興還讓我撿塊石頭,等離的距離差不多了,他讓我把磚頭撇過去。我也這麽做了,但我手下留情,把這磚頭撇在他後背上。

我這麽做純屬試探,可沒想到這一試還真挑出毛病來了,那黑大衣被磚頭一壓,立刻塌下去一塊。我和杜興全反應過來了,這黑大衣後麵根本沒人,衣服也好,頭盔也罷,全是擺設,用灌木撐起來的。我徹底迷糊了,不知道這算哪門子事,杜興舉著槍靠了過去,確認一下。而就在我倆還跟這衣服、頭盔較勁時,周建淮家出現意外了。

我們離他家也不算近了,都隔了一裏地了,但突然間都聽到他家傳來的一陣陣豬叫聲。這不是一隻豬再叫,而是一群豬在“大合唱”,它們叫的也很淒涼,有種殺豬時才有的那種氣氛。杜興罵了句娘艸的,我也暗叫一聲不好,我突然察覺到我倆中計了,周建淮一定出事了。這村子裏的房子都是分散開的,但被周建淮家豬一鬧,臨近的房子都亮燈了,想想也是,半夜聽到這麽多豬叫,誰還能睡著?我倆顧不上這林子裏的灌木刮不刮人,全力往豬場裏趕。

我想到一個很悲觀的可能,不管出於什麽原因,第四人在痛下殺手,他要把周建淮殺死,甚至連帶著也殺一些豬來解恨。可我錯了,當我和杜興衝到豬場的時候,那裏並沒任何的殺戮,隻是這些豬也好,周建淮也罷,全都處於一種暴躁的狀態中。不管大豬小豬,都在圈裏來回衝撞,尤其那些大豬,仗著體型大力氣猛,都快把豬圈撞塌了。而周建淮呢,整個人拿出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躲在犄角,一邊嘿嘿獰笑著,一邊用拳頭不住四下揮打著。

我不知道到底什麽原因導致了現在這種現象,但能肯定,這一切都是第四人弄出來的。我們來這兒是為了煞哥的案子,可為什麽他要出麵阻撓呢?難道他跟槍煞甚至跟這場凶殺案有什麽關係麽?我真想此時靜下心好好琢磨一番,但沒那機會,那生崽子的母豬突然想站起來,要在圈裏暴走,這不是弄著玩的,我和杜興再不施加援手的話,周建淮可就會被豬拱死了。

杜興很猛,當先跳到豬圈裏,伸出雙手揪住大母豬的耳朵使勁往外拽,還跟我扯嗓子吼了一句,“把周建淮抱出來。”杜興力氣是大,但跟一頭暴躁的大母豬相比,他顯得有些吃緊,我要是再拖遝一會,他可能就控製不住這局麵了。時間刻不容緩,我也想快點把周建淮救出來,問題是他一看到我湊過去,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一下興奮起來,掄拳向我砸上了,還咧開嘴想咬人。

我沒法子,對付這種瘋癲的人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把他弄暈,我找機會打了一拳,擊在他脖頸上,又像抗沙包一樣把他弄出來。就我們救人這一會兒的功夫,整個豬場又有了很大的變化,有些豬圈真塌了,裏麵的大豬衝了出來。我打心裏明白著呢,豬這種東西可不是好惹的,它們真要暴躁起來,不說多了,有個四五百斤的重量,橫衝直闖的話,跟個人肉裝甲車沒什麽區別。

我和杜興根本控製不住這場麵,我倆帶著周建淮悶頭往外逃。出去後杜興還把豬場的大鐵門鎖上了,算是能擋一時是一時吧。我倆帶著周建淮找到一個空地臨時歇一會,這時候也有村民趕過來了,他們披著衣服拿著手電,一臉睡眼惺忪的樣兒。杜興又跟這些村民聊起來,想動員他們幫著控製下豬場,我沒湊這熱鬧,但也沒閑著,我拿起電話給劉千手打了過去。

我不管劉千手現在睡沒睡呢,電話接通後我也不瞞著,把剛才的詭異場麵簡要的跟他說了說。在我印象裏,劉千手一直是個挺沉穩的人,但這次他竟然失態了,對著電話跟我吼,“他瘋了?啊?老四他娘的是不是瘋了?”我聽前半句還以為他說的是周建淮呢,當時還納悶呢,心說剛才我跟他強調明明白白的,周建淮瘋了,他怎麽還這麽問我呢?但聽完後半句,我反應過來,劉千手說的是第四人。

今晚的意外,劉千手絕對知道原因,而且順帶著我還想起一件事來,我中午在警局出來時,劉千手特意讓杜興跟著我,或許他當時就料到了今晚有可能出現岔子。我這邊很亂,豬叫聲、還有那些村民雜七雜八的說話聲等等的。我就不想在電話裏跟劉千手較真今晚的事了。我又問他,“接下來咋辦?咱們還把這瘋了的周建淮帶回去問話麽?另外他家豬場都快成一鍋粥了,這怎麽處理啊?”

劉千手沉默好半天,他在自行調節壓火氣,之後跟我歎口氣說,“行了,你跟槍狼明天上午回來吧,我給當地警方打電話,讓他們處理周建淮的事就可以了。”劉頭兒的意思很明顯,周建淮這條線索我們不要了。我覺得有點可惜,而且被第四人一攪合,我敢肯定,周建淮的記憶裏有貓膩,煞哥殺人案也絕不簡單。但我有啥辦法?事實都這樣了,我身心也都累了,就順帶著一點頭,接受了劉千手的命令。

後半夜我和杜興都沒機會睡覺,把精力都搭在周建淮家了,後來警方和精神病院的車也都陸續趕過來,場麵不是一般的壯觀。熬到天亮後,我和杜興又搭著警車離開了,仍舊轉乘動車,回到烏州市警局。我倆回去時,有種蓬頭烏麵的感覺,甚至身上還飄著一股豬糞味,上樓遇到同事時,他們都忍不住捂鼻子。

我倆先在洗手間簡單洗漱下,又跟劉頭兒碰麵,商量後續事宜。我發現這一天的分別,劉頭兒變化也挺大,他整個人很疲憊,更顯出一絲老態來,這絕對跟他三十多歲的年紀不符,尤其他雙眼特別紅,這現象我之前見過一次,我不太肯定,但打心裏覺得他這雙紅眼睛弄不好跟服用什麽藥物有關吧?

劉千手把昨天我倆走後的情況說了說,反正煞哥依然沒交代什麽。我聽完這話打心裏還琢磨起來,跟劉頭兒提了一句,接下來我們要不要把精力放在南方客的屍體上呢?劉千手把我回絕,而且是很徹底的回絕,他拍著桌子跟我倆說,“這案子我又分析了一遍,憑我這多年老刑警的經驗,南方客的死跟煞哥沒關係,既然如此,咱們結案吧,李峰你寫個報告,把煞哥非法聚賭和非法持有槍支的事交代一下就可以了。”

我聽完腦袋都快鏽住了,我簡直不敢相信劉頭兒這話,心說這還是我認識那個劉邋遢劉探長麽?咋看樣子他有向餘兆軒發展的勢頭呢?我很想跟他強調一句破案水平,但他不給我機會,說這事就這麽定了後,還一起身先走了。我也不是賊認死理的人,我靜下心前前後後的想了一遍,能看出來,第四人不希望槍煞死,劉千手卻抱著另一個觀點,想搜集一切證據判槍煞死刑。他倆可都是二探組的人,為何在這件事上起了這麽大的衝突呢?

我沒急著寫報告,趁空把手機拿出來,想跟第四人問問這事。但第四人不再,我隻好給他留言,我也沒避諱啥,明著問,他這麽做到底什麽意思?可我等了好半天,第四人那邊都沒反應。劉千手也顯得很急,這期間又催促我好幾遍,讓我今天下午就把這報告寫好。說實話,現在的我有種拉屎拉一半又憋回去了的感覺,很憋屈也很惡心,其實我來到警局後接手的第一份活就是寫報告,在這方麵我都算老手了,寫起來一點難度都沒有,但這份報告,我寫的異常吃力,心裏的抵觸情緒特別大。我最終聽了劉千手的話,把報告按時交了上去,而且這案子也真就這麽結的。我覺得既然這裏麵水太渾,我也沒必要去蹚它,在交完報告後,我就強製自己不去多想它了。我本以為槍煞案算完了,煞哥他們也隻會蹲蹲牢子就算完事了呢,但沒想到遠不止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