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魔之信徒1

《西遊記》曾這樣記載:悟空大鬧天宮,玉帝請來西天如來與悟空鬥法,悟空翻不出如來掌心。後如來翻手將其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後,唐僧西天取經,觀音點化唐僧在五指山揭去如來壓帖,收孫悟空為徒,保護唐僧西天取經。這便有了西遊一說。根據史料記載,當年的五指山如今就坐落於山西省晉城水章村地界,是一處純天然的景區,每年吸引著大量的遊客駐足遊玩。巧合的是,在雲汐市西郊,也坐落著一座雄偉的山峰,也名叫“五指山”。雖然此山的文化背景沒有前者那麽廣為人知,但這座山的名稱的由來,也不能被曆史淡忘。

1911年10月10日,革命黨人在武昌發動起義,各地紛紛響應,宣布脫離清政府。清朝統治迅速瓦解。1912年1月1日,中國第一個共和製政府——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在南京宣告成立,孫中山就任臨時大總統。1912年2月12日,清朝最後一位皇帝宣統帝下詔退位,清朝覆亡。而這一年,趙玉海剛滿16歲,對在大山中長大的他來說,“革命”兩個字太過陌生。此時的他,正扛著家裏僅有的5擔糧食,迎娶隔壁村比他小兩歲的王鳳珍。洞房花燭的第二天,村裏又傳來一件喜事兒,從今年開始不用再向清政府繳納“皇糧”,至於原因,沒有一個村民會去在意,隻要不交糧,管他娘娘爺爺。

相比山外的烽火連天,山中的生活像是一處不被打攪的世外桃源,趙玉海婚後的日子,過得滋潤又愜意,一雙兒女被他養得又白又淨。可好景不長,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以前被村民們熟知的縣衙換上了縣政府的黑字牌匾,縣令的稱呼也被“縣長”代替,直到村主任把一張寫滿毛筆字的告示貼在村頭時,少數村民才發覺,好像事情已經不再那麽簡單。

告示的內容被一位戴著鬥笠帽的官員逐條“翻譯”出來,條文的內容複雜而煩瑣,就在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時,最為重要的一條被單獨拎出來做了細致全麵的解釋:“從今往後,耕種的土地均要按畝納糧一石。”此話一出,在村民之中引起了不小的**。

從清朝執政開始算起,山裏的土地被分為“天、地、人”三個等級,按照以往大清的田賦,最優質的“天”字號地,每年的農業稅也不過每畝8鬥(1石=10鬥=100升),次之的“地”字號,每年為5鬥,最差的“人”字號地每年僅為3鬥。那時候並沒有雜交水稻技術,更沒有所謂的農藥,地裏所有的莊稼都是靠天收。顧炎武的《日知錄》中曾記載,吳中秋禾一畝之收不過三石。“吳中”也就是享有“魚米之鄉”美譽的蘇南一帶,在當時絕對可以算得上最為肥沃的土地。而趙玉海村子中的“天字號”地最高畝產也不過2.3石。如果按照這個交法,多戶人家一年到頭基本上都是在給政府忙活。

“照這麽個交法,我們這一家老小還怎麽養活?”

不知誰說的一句話,在人群之中迅速引起了共鳴,叫喊和抱怨愈演愈烈,沒過多久,嘈雜在“鬥笠男”的一聲槍響之後變得安靜起來。

村民的強烈反抗並沒有改變殘酷的現狀,一個月後,15位手持火槍的“鬥笠男”開始進村收稅,那場麵就好似影視劇中的“鬼子掃**”,一輪下來,“鬥笠軍”滿載而歸,村民卻被逼上了絕路。村中富農尚有一絲喘息,而貧農卻根本經不起新一輪的折騰,為了尋求一條活路,最窮的幾戶村民開始舉家躲進山中,終日以山菜野果為食。

一年,兩年,三年,上山的人越來越多,有限的資源已經快無法支撐人們的口腹,為了生存,其中一些人有了大膽的想法,膝下有四個兒女的趙玉海便成了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

那是一年秋收後的深夜,趙玉海糾集了同村的四位兄弟,手持鐮刀劫了三輛印著“稅”字的獨輪車,首戰告捷,趙玉海一行人共得糧食24袋,火槍3把。

糧食剛扛上山,便被趙玉海均分了下去,嚐到了飯香的村民再也吃不下樹葉草果,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加入趙玉海的隊伍。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第二次、第三次就變得得心應手起來,雖然當地政府組織過多次圍剿,但是由於對山頭地形不熟,均被趙玉海等人打得節節敗退;從那以後,趙玉海被列為頭號通緝犯,畫像貼滿了大街小巷。

政府的這一舉動非但對趙玉海沒有絲毫影響,還讓他的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高,越來越多走投無路的窮苦村民開始上山投靠他,一年之後,一麵寫著“替天行道”的紅底黑字大旗掛在了山頭,趙玉海與最先劫糧的四位兄弟在旗下結拜,按照長幼尊卑分別封為“大拇指”“二拇指”“三拇指”“四拇指”和“小拇指”,趙玉海坐上了象征最高領導權的木椅,從那以後,一直無名無姓的山頭有了一個響亮的名號——“五指山”。

日本自1931年在東北發動“九一八”事變起開始侵華,霸占中國東北三省,1937年“七七”事變掀開了日軍全麵侵華的序幕,從那時起,善良的中國人才深刻地認識到,原來這世上還有比魔鬼更可怕的人,他們身穿土黃色軍裝,留著方塊胡,說著一口誰也聽不懂的“鳥語”,他們隻有一個沿用至今的代號——“日本鬼子”。

五指山地處要道,易守難攻,自從立山為王之後,趙玉海接觸了形形色色的軍閥,也看清了許多是是非非,他心裏清楚,窩在山頭不是長久之計,打劫度日終究有完結的那一天,當年上山是被逼無奈,下山務農才是他最迫切的企盼。趙玉海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是經曆得多了,眼界也就跟著開闊起來,他深知要想把內憂外患的中國解救出來,必須要依靠一支正規軍。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這是趙玉海開張做買賣的依仗。然而在眾多途經的部隊中,卻有一支並沒有遵循這個規則。

根據趙玉海後人的回憶,那是10月下旬的一天晚上,三位身穿軍裝的男子走進了山寨,對於這種“軍隊買路”的場麵,山上的人早已見怪不怪。在守衛的帶領下,幾人空手走進了山寨,當晚,三人在趙玉海的木屋內足足待了一夜,沒有人知道那一夜屋子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聽一個進屋更換油燈的守衛說:“當天‘大拇指’和那三個人一直在談事兒,從大拇指的表情看,應該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就在眾人都眼巴巴地企盼這支部隊能給山寨帶來多少牛羊、稻穀之時,令人大跌眼鏡的事兒發生了,“大拇指”非但沒有收取任何“買路財”,還破天荒地打開糧倉,把原本就不多的糧食分給了數百名衣衫襤褸的軍人。

“大拇指”在山上有著絕對的威望,雖然有很多人在背地裏議論,但沒有一個人敢違抗“大拇指”的命令。

眾人的猜測和不滿在一周之後被完全擊潰。

一支武裝到牙齒的日本鬼子的軍隊把山下團團包圍,附近的村子幾乎均被燒殺搶掠,當時的慘狀把前去的探子都嚇得麵如土色。在探子得到準確消息之後,山上的數百名軍人連夜下山,當他們朝著日本鬼子打響第一槍時,山寨裏的眾人才恍然大悟。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場仗沒有想象的那麽輕鬆,武器和人數的懸殊讓參戰的八路軍損失慘重,280多人的隊伍最終撤回到山上的不足50人。

得知戰況的趙玉海一夜未眠,他的胸口始終有一股熱血在時上時下地湧動,按照探子得到的可靠消息,山下的日本鬼子已不足百人,山寨裏有將近200個能拿槍的弟兄,就算兩個打一個,他也有絕對的把握,一想到這兒,他的心裏就有一股子衝動,可一想起這些弟兄的妻兒,他又多了一絲顧慮。

夜半時分,他把結拜的其他四人喊到身邊。

“大哥,我覺得打還是不打,不妨聽聽兄弟們的意見。”“二拇指”的一句話讓趙玉海茅塞頓開。

天際剛剛露出魚肚白,山寨的議事廳內已經點起了一排火把,屋內除了壯丁,婦女老弱均不準踏進一步,待房門緊閉之後,趙玉海掃視一圈烏泱泱的人頭開了口:

“今天找大家來是有一事相議。”

山寨從建立至今,就從來沒有如此大規模地召開過會議,趙玉海凝重的表情瞬間讓所有人都交頭接耳起來。

“大家都靜一靜,聽‘大拇指’訓話。”“二拇指”喊停了**。

趙玉海坐在木椅之上抽了兩口旱煙,當眾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室內鴉雀無聲之時,他吐出一口煙霧,緩緩地說道:“這些天兄弟們也看到了,山寨裏住的那些軍人就是專幹日本人的八路軍,那天在我的木屋,他們的領導告訴我,因為五指山易守難攻,這些日本鬼子準備把咱們這裏改造成軍事基地,要不是死在山下的八路軍替我們擋了子彈,估計寨子早已血流成河了。”

此話一出,比剛才更大的**幾乎掀掉了議事廳的屋頂。

“靜一靜,大家都靜一靜。”其他四個“拇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嘈雜聲再次平息。

趙玉海吐出旱煙:“日本鬼子是什麽貨色我想不用我再說了,現在八路軍損失慘重,隻剩下50多人,還都受了傷,人家是來幫咱們的,我們不能讓人家在咱的山頭絕了種,現在山下的鬼子不足百人,我們有槍,有人,如果不跟鬼子決一死戰,我趙玉海死了也沒臉去見列祖列宗!”

“跟他們幹!”台下一呼百應,從零星的聲音凝聚成一股力量。

趙玉海壓了壓手掌,示意大家安靜。

呼喊聲漸漸平息。

“雖然我們在人數上有絕對的優勢,但武器不占優勢,此次一去,九死一生。殺鬼子是我趙玉海一人提議,兄弟們沒有必要意氣用事,就算有人不參加,我也不會責怪,我希望大家考慮清楚之後再回答我。”

話音一落,人群之中沒有了剛才的氣勢。

趙玉海微微一笑:“就算是打日本人,我們山寨也不能缺了男丁,小於16歲和大於50歲的全部留下,剩下的如果願意跟我去打鬼子,今晚太陽落山的時候在山寨大門口集合。”

散會後,山寨裏少了平時的歡聲笑語,每個人表情都很凝重。日落漸漸臨近,趙玉海坐在木屋之中有些擔心,他看著“二拇指”送來的花名冊,一共167人,這是山寨中所有符合條件的男丁。到底能來多少,他不得而知,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就算隻剩下他一人,今天晚上他也要和日本人決一死戰。

趙玉海在惴惴不安中過完了一天,約定的時間如期而至,他推開木門,“二拇指”嘴角上揚,把畫滿對鉤的名單遞到他麵前。

“當家的,167人,一個不少。”

“好!”趙玉海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燒,他雙手抱拳,心潮澎湃,聲音無比洪亮:“趙某在此謝過各位兄弟!”

人若是直麵死亡,就不會有那麽多豪言壯語,所有人都知道,這次可能是有去無回。

趙玉海和八路軍領導做了簡單交接之後,自己走下台子,站到了隊伍之中,這次突襲由作戰經驗豐富的八路軍指揮,五指山的幫眾全力配合。

細致地分工之後,戰役在淩晨1點正式打響。損失慘重的日本鬼子早已是驚弓之鳥,他們利用民房當掩護架起機槍,發瘋似的掃射,剩下的鬼子則全部蜷縮在屋內,輪流交替扣動扳機。

“這他娘的怎麽辦?”趙玉海蹲在牆根兒下不敢露頭。

“日本人本來就是要在這裏建軍事基地,槍支彈藥很充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組織偷襲的八路軍麵露難色。

趙玉海抬頭瞄了一眼:“一共四間民房,每間民房內一挺重型機槍。”

“領導,如果把民房給炸了,咱這突襲的成功率有多大?”趙玉海小聲問道。

“沒了這四挺重機槍,這些鬼子就成不了氣候了。”

“那就妥了!”

“趙大當家的,你要幹啥?”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要走野路子。”趙玉海撂下一句不知所雲的話,起身喊來數十名幫眾。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咱們五個這次就別回去了,我們要是能趕在鬼子援兵趕來之前把槍支彈藥搶到手,以後咱方圓百裏也就清淨了。八路軍會打仗,人家是正規軍,那些軍火隻有在他們手裏才能保護咱妻兒老小,他們必須活著,鬼子的槍子兒就由我們這些野路子來擋吧。”

趙玉海說完,把一箱箱土雷分發下去,他自己帶頭把雷管拴在腰間。

“4間屋子,分為4組,一組10個人,拴上雷管的兄弟,在死之前一定要引火,炸完一個上一個,我們一定要把機槍口給堵住。”

計劃瘋狂到讓參與其中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趙玉海掃視一周,用仿佛拉家常一樣的口吻說道:“我們幾個當家的第一個上,兄弟們一定要跟上,晚上到閻王爺那兒,我請各位吃酒。”

話一說完,四組人全部散開,各自找到了攻擊的目標。

突然,一聲口哨從人群中吹響,緊接著另外三聲口哨在天空中匯合,這是山寨的所有幫眾都通曉的哨音,意為“替天行道”。

伴著機槍“突突突突”的聲響,趙玉海鉚足了勁頭衝了出去,就在轉瞬間,他感覺自己身體的多個地方均在灼燒,他甚至可以聞到一股燒焦的糊味兒,他的雙眼緊盯著那泛著火光的槍眼,他想近一點兒,再近一點兒,因為隻有走得近,後來的兄弟才有一絲生還的可能。快速穿梭的子彈,早已把他打成了篩子。

“也許隻能到這裏了。”他抬起右腳的千層底,向前重重地落了最後一步,接著拉開了護在胸前的引線。

“砰!”十幾秒後,趙玉海的身體爆裂開來,血肉噴滿了整個牆麵。

就在鬼子還在愣神之際,第二個人肉炸彈也拉開了引線。

參加戰鬥的日本兵很多都是初出茅廬的青年,雖然在“二戰”中,日本軍隊也采取過自殺式爆炸的襲擊方式,但自殺分隊大都接受了藥物和精神催眠,是人都惜命,鬼子也是如此,接連的自殺式爆炸已經讓日本人亂了陣腳。

在鬼子慌亂之際,八路軍帶領幫眾展開了激烈的反攻,5個小時之後,戰役終於結束,駐守的日本鬼子被全部殲滅,大批的武器裝備被繳獲。

也因為這場戰役,鬼子一直到1945年投降,也沒敢再踏進五指山半步。

新中國成立,生活在山上的村民紛紛下山,原本的山寨也被拆除,但五指山趙玉海的故事還在老一輩中口口相傳,過上安穩日子的村民,為了感恩趙玉海等人,自發籌錢在五指山上修建了一座山神廟,當年參戰人員的靈位全部擺放在廟宇的正廳,接受山神的庇護。

五指山下的8個村落,幾乎每個村子都有當年山寨的後人,山神廟也成了這8個村子的宗族祠堂,除了逢年過節的祭拜以外,後人們的婚喪嫁娶也要按照禮數上山“通知”先人一聲。

趙茂山作為趙玉海一脈的直係後人,這禮數的要求就更加嚴格,明天就是他的大喜之日,按照祖上的規矩,他必須在今天傍晚之前,帶上供品上山祭拜祖宗靈位,以求得庇護。遵從紅事標準,香案要擺上饅頭(蒸蒸日上)、紅棗(早生貴子)、蘋果(平平安安)、生菜(和氣生財)、鯉魚(順順利利)、公雞(吉祥如意)。供品碼齊,全家人要三跪九拜才算禮成。

“走吧,咱們上山!”趙茂山的母親認真清點了一遍供品,確定無誤之後,她帶著嗩呐隊,敲鑼打鼓地往山神廟步行而去。

五指山有一條後期修建的盤山公路,路麵平坦,走起來相當輕便,再加上喜事連連,不一會兒的工夫,一行人便來到了廟門前。

“‘仙娘’。”趙茂山母親示意嗩呐隊安靜之後,朝門內喚了一聲。

她口中的“仙娘”已年過古稀,非雲汐本地人士。“仙娘”的身世無人可知,也無人去問過,當年修廟時,一位先人從外地將她請進廟中修行,沒人知道她的本名,隻知道那位先人喊她“仙娘”,後來這個稱呼被村民一直沿用至今。

見無人應答,趙茂山又提高嗓門喊了一句:“‘仙娘’!”

還是杳無回音。

“咦?‘仙娘’平時足不出戶,怎麽會沒人答應呢?”

“媽,不行我進去看看?”

“咱們私自進入,怕打攪了‘仙娘’休息,茂山你先進去通報一聲也好。”

“好嘞!”趙茂山撫了撫別在西裝口袋上的大紅花,挺直了腰杆推門走了進去。

“‘仙娘’!”聲音隨著趙茂山的腳步逐漸遠去。

“‘仙娘’‘仙娘’‘仙娘’……”沒過多久,喊叫聲像是被用力擊回的棒球,快速地朝門外飛來。

母親看著茂山額頭上滲出的汗珠,誠惶誠恐地問道:“‘仙娘’怎麽了?”

“‘仙……娘’……死……死……死了!”

距離上次命案結束,日子已經安安穩穩地過了近一個月,從明哥那裏得知阿樂有事請假後,這家夥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我也曾試圖從明哥那裏打聽阿樂的下落,可令人噴血的是,明哥竟然冷不丁地回了我一句:“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別人的事兒最好少問。”

看著明哥不耐煩的表情,我對於阿樂的好奇也被打擊得煙消雲散,不過考慮到阿樂之前的臥底身份,他的失蹤也就見怪不怪了。

葉茜現在已經完全融入了刑警隊的生活,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讓她在刑警隊如魚得水,市局網頁上的表揚通報欄幾乎被她包圓兒了,像什麽“葉茜同誌破獲××搶劫案件”“葉茜同誌破獲××流竄盜竊案件”“葉茜同誌榮立××年度個人三等功”,諸如此類的報道簡直多如牛毛。

現在的科室又變回了我剛參加工作時的樣子,一人一屋,各行其是。明哥上班研究各種千奇百怪的法醫理論,胖磊則眯著眼睛擺弄他那價值十幾萬的單反相機,老賢除了吃飯上廁所就是趴在實驗室。當年為了撮合我跟葉茜,明哥還把最大的一間留給了我,現在倒好,隻剩我一人獨守空房。

“嘀嘀嘀……”辦公桌上的串線電話突然響起,我心裏猛然一緊。

就在我剛想去接聽時,電話聲戛然而止,不用猜,肯定有人先我一步拿起了電話。

我舉起聽筒,明哥有些冰冷的聲音傳來:“五指山,好,我們馬上就到。”10分鍾後,胖磊駕駛勘查車載著我們朝案發現場駛去。

五指山位於雲汐市西南側,距離市中心有百十公裏的路程,就算胖磊一路將油門踩到底,也要近一個小時才能到達。

明哥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簡單做了介紹:“根據轄區派出所民警的初步調查,今天下午1點30分,一個叫趙茂山的年輕人跟著家人上山祭拜,發現廟中修行的‘仙娘’被人殺死,徐大隊已經在我們之前趕了過去,具體情況我們到了現場再碰。”

“仙娘”“山神廟”“修行”,這一個個帶有迷信色彩的詞語在我的耳邊一一劃過,同時一股不好的預感也油然而生。

通往現場的路並沒有我想象的崎嶇和艱難,沿著一條雙車道水泥路行駛至終點,便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五指山山神廟。

我剛一下車,葉茜便走了過來:“阿樂師兄呢?”

“鬼知道他又野到哪裏去了,都一個多月沒見他了。”

插科打諢之際我已經穿好了勘查服,葉茜也心照不宣地拿出了屬於她的那套。

我從勘查箱中掏出了指南針確定方位,葉茜、胖磊跟著我作為一組,率先走進了中心現場。

廟宇坐東朝西,紅色漆麵木門,未安裝鎖具,推門便可以進入,油漆麵的指紋雜亂無章,由於接觸的人太多,基本上失去了提取的價值。

推開正門,是麵積約100平方米的前廳,矩形分布,中間擺放了一尊高5米的銅質神像,一排香爐立於前方,爐內拇指粗的焚香早已熄滅,香爐下除了幾個金黃色的蒲團再無他物。

前廳北牆嵌入10層木板,每層供奉著棕色的靈牌,從上到下的數量分別是1塊、4塊、13塊、15塊、17塊……以此類推,呈金字塔分布,擺在頂端的靈牌上刻著“先人趙玉海”的字樣。

靈牌下方的香案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供品,從香案上的浮灰和早已熄滅的焚香來看,這裏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人打理。

前廳南牆靠門的位置擺了一張方桌,桌麵被仙鶴圖案的黃色綢布完全包裹,方桌東側是一炷1米高的功德香,五本功德簿整整齊齊地碼在那裏。

前廳的地麵為坑窪不平的水泥地,除非用靜電吸附儀,否則很難用肉眼發現足跡。讓我心累的是,室內除了山神像和幾件稀稀拉拉的擺設,其餘的地方均可以供人行走,吸附地麵鞋印,簡直是一項無比巨大的工程。

靜電吸附和用足跡燈勘查的原理剛好相反,足跡燈是利用漫反射觀察地麵的加層鞋印,而靜電吸附的原理是把地麵的所有浮灰吸在靜電紙上,行人走過,地麵的浮灰便被鞋底吸走,這樣就在浮灰層上留下了減層鞋印,當把室內整個浮灰層吸附在黑色的靜電紙上時,減層鞋印就可以清晰地顯現出來。

好在明哥平時都喜歡未雨綢繆,勘查車上配了多套靜電吸附儀。常年出勘現場,這種使用頻率較高的儀器,科室所有人基本上都會使用,在所有人的共同協作下,短短20分鍾,地麵上所有的鞋印均被采集完畢。

沿著勘查路線一直往東,是一個露天四合院,地麵鋪滿山石,這種情況,就算再牛的痕檢專家也無能為力。

院內的房屋呈平行排列,正東是一間灰色瓦房,北為茅廁,南為廚間。

瓦房的木門虛掩,不用懷疑,那裏就應該是中心現場。

走近觀察,木門漆麵掉落嚴重,從本色木上附著的油漬層看,它已經有一定年頭了。對於這種木門,使用熒光顯影效果最佳。但由於長期開關,油脂附著嚴重,第一次嚐試就以失敗而告終。

伴著門框擠壓門板的“吱呀”聲,我率先走進了室內,地麵依舊是青色的山石鋪設,高低起伏,無法提取足跡。

室內的擺設並不複雜,靠東牆擺放了一張南北向的雙人床,南牆和西牆均立著一組衣櫃,北牆則堆砌著幾袋糧食,從散落在地上的零星穀物顆粒來看,袋子中盛裝的應該是小麥。

此刻,死者頭南腳北仰麵躺在**。9月,室外氣溫依舊20攝氏度開外,死者薄如蟬翼的上衣被一根大拇指粗細的樹枝刺穿,屍體上的鮮血早已幹枯泛黑,一隻隻蠕動的蛆蟲在死者的七竅安家落戶,雖然戴著防毒麵罩,但一股濃烈的屍臭味兒依舊難以抵擋。

“屍體充氣腫脹,看來死亡有些時日了。”胖磊收起相機示意原始現場拍攝完畢。

痕跡檢驗方麵,隻剩下屋內家居擺設的處理,就目前來看,這並非要緊之事。我收起勘查設備,把明哥和老賢喊了進來。

“門有沒有撬別痕跡?”明哥問道。

我搖搖頭:“內置木插鎖,鎖體牢固笨重,上鎖後,除非是自己開門,否則從外麵撬開的可能性不大。由此推斷,嫌疑人應該是軟叫門進入室內,就這個現場而言,軟叫門的方式有兩種,一是敲門,二是尾隨入室。”

“不可能是尾隨入室。”明哥走到床前解開死者上衣,“布料單薄,沒有文胸,下身著四角褲,其被害時應該正準備睡覺或已經入睡。”

明哥仔細檢查了一遍屍表特征:“頭部鈍器傷不足以致命。”說著,明哥把那根刺入心髒的樹枝用力拔出,一股腥臭的血水順著圓形的傷口噴射而出。

“凶手先是用鈍器擊打其頭部,接著用事先準備好的樹枝刺入心髒位置。”明哥低頭看了一眼腳下,“死者的鞋尖朝東,遇害時,她是背對著門,也就是說,凶手在其轉身的瞬間偷襲了死者。”

“還有,據我推測,凶手應該是一位和死者年紀相仿的女性。”明哥沒有停頓,接著說,“死者衣著單薄,呈入睡狀態。如果男性叫門,其不可能穿著如此隨意。根據派出所的初步調查,死者是隱居深山的修行者,年過70。測量屍長,其身高僅為158厘米,且瘦骨嶙峋。”

“凶殺現場是一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廟宇,除非是特殊節日,否則基本上不會有人前來。凶手殺人時,就算是死者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

“如此情況下,凶手還是選擇先偷襲再殺人的作案手法,表明嫌疑人在力量上不占優勢,其不能保證一擊致命,所以才采取了最為穩妥的辦法。

“葉茜,把我的解剖刀拿來。”

明哥的一句話,把我的注意力拉回到他的指尖。

隻見他按壓傷口,擠出多餘的黑褐色血水,緊接著在圓形的孔洞上劃了十字。

“酒精!”

明哥伸出了右手,葉茜將標注著“純度99.5%”的乙醇溶液遞了過去。

“棉球!”

“給,冷主任!”

清洗之後的傷口變得清晰起來,明哥扒開創口:“多次重疊傷,凶手曾多次用樹枝刺入,直至將其殺害,從重疊上的深度看,凶手的力氣並不是很大。”

“冷主任,能不能確定具體的死亡時間?”

明哥掃了一眼屍體上的蛆蟲:“都還沒有進入蛹期,可以通過測量平均長度計算出死亡時間。”

利用蛆蟲推斷死亡時間在法醫學上已經是一項十分成熟的技能。根據研究,蛆蟲的個體發育會經曆卵、幼蟲、蛹、成蟲四個階段。人一旦死亡,隻要溫度合適,蒼蠅就會蜂擁而至,並在屍體的眼角、耳郭、口鼻、腋窩、**等陰暗濕潤的部位產卵,蠅卵經過一天發育成幼蟲,再過一天發育成一齡蟲,瘋狂啃食屍體,一天後變成二齡蟲,接著瘋狂進食一天變成三齡蟲,4至6天後,三齡蟲就會結蛹,化蛹5天後,成蟲破殼,至此,蒼蠅就完成了整個完全變態過程。

根據測試,室內溫度在22攝氏度,卵發育成成蟲需要曆時19天,如果氣溫在25攝氏度以上,則為12天。

這起案件的蛆蟲並未化蛹,死者最長的死亡時間並未超過9天,雲汐市最近平均氣溫在25攝氏度以上,正是蛆蟲成長的黃金氣溫。

依照明哥的指示,老賢在屍體的多個部位選取了10隻蛆蟲逐一測量長度,葉茜則在一旁小心記錄。

“明哥,平均長度2厘米。”老賢緊接著報出了一個數字。

明哥此時拿出對照表開始計算。

法醫昆蟲學是一個相當成熟的學科,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都對其有深入的研究,國外的一些科學家為了能得出準確的實驗結果,不惜冒著道德審判的風險,建造“屍體農場”。

通過多方的研究證實,屍蠅來到誘餌上的時間為5到10分鍾,因為時間過短,所以在實際的計算中不予考慮。

忽略了這一點,這樣我們就可以列出公式:

死亡時間=蒼蠅產卵時間+蠅卵孵化時間+蛆蟲成長時間

根據實驗數據(以下數據為了方便理解,並非采用真實實驗數據),蒼蠅產卵時間和蠅卵孵化時間根據月份的不同,基本接近固定值,按照雲汐市的平均氣溫來算,9月份蒼蠅產卵時間為16個小時,蠅卵孵化時間為13個小時,已知了這兩個時間,隻要再知道蛆蟲成長時間,就很容易計算出死亡時間。

蛆蟲破卵時的長度基本一致,長約0.175厘米,這起案件中蛆蟲的平均長度為2厘米,也就是說,蛆蟲從破卵到目前生長了1.825厘米。

同樣,在溫度相同、食物充足的情況下,蛆蟲的成長速度有一定的規律可循,在高於25攝氏度時,蛆蟲成長時間與蛆蟲長度變化的係數為85小時/厘米(假設數值,並非真實數據),即:

係數=蛆蟲成長時間/蛆蟲變化長度

換算到我們這起案件中來,就是85=蛆蟲成長時間/1.825厘米,通過計算可以得出蛆蟲的成長時間為85×1.825=155.125小時。

因此,死者的死亡時間=16+13+155.125,總時間為184.125小時,勘查時間為15時整,減去現有時間,得到的數值則為169.125小時,約為7.047天,也就是約為7天零1.13小時,換算成精確時間,就是9月7日的淩晨1點08分。

明哥瞅了一眼計算結果:“淩晨1點多,死者應該在熟睡之中,生人不會將死者叫醒,來的應該是熟人。”

“還不是一般的熟。”葉茜很適時機地補了一句。

換位思考,如果你深夜熟睡,你與對方不是相當熟悉,定不會輕易開門,尤其還在這深山之中,所以葉茜的推測不無道理。

“淩晨1點,褪黑素分泌旺盛,死者起床開門時估計還處於半昏迷狀態。”老賢放下有手臂粗細的門閂,“上麵粘連血跡,死者頭上的鈍器傷應該是門閂所致。”

“小龍,屋內有沒有被翻動的痕跡?”明哥問道。

“家具還沒來得及處理,暫時還不清楚。”

明哥問話的目的其實就是判斷殺人動機。死者年邁,凶手是一名和其年齡相仿的女性,情殺的可能性不大。是財殺還是仇殺?室內有無被翻動跡象,剛好可以作為佐證。

屍表檢驗告一段落,我則繼續對室內的家具擺設做進一步處理,在刷顯完衣櫃表麵的指紋後,一個被擰掉鎖鼻的鐵盒被我從櫃中取了出來。

這是一個骨灰盒大小的鐵皮容具,綠色油漆鎖扣、小號三環鎖,便是所有的防盜措施。

這種搭配,稍微用點兒力氣,徒手便能擰開,鎖與不鎖根本沒有意義。

“這是裝什麽的?”明哥有些疑惑地看向我。

我會意掀開盒蓋,內層是一個戒指盒大小的黃色錦盒,從盒內凹陷的橢圓撐底來看,它的用途可能是盛放某種直徑在3厘米左右的球狀物。

“難不成是放珍珠的?”葉茜好奇地打量著。

“不管是盛什麽的,屋內確實有財物損失,凶手的主觀動機會不會是侵財?”

“現在判斷還為時過早,接下來有兩件事兒需要你們刑警隊去辦。”明哥望向葉茜,示意其記錄。

“第一,調查死者的社會關係。

“第二,找到現場周圍可能存在的視頻監控,結合嫌疑人的作案時間進行調取,視頻分析則由焦磊負責。”

“好的,記下了,冷主任。”

“焦磊,你和我去殯儀館解剖屍體,小龍、國賢把各自手頭的物證抓緊時間處理。”明哥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晚上12點,準時開碰頭會,有沒有問題?”

“沒有!”

下午6點鍾,死者社會關係的調查告一段落,一位關鍵證人被傳喚至刑警隊的審訊室,因為其他人手頭都還有活兒,於是明哥指派我和葉茜給此人做一次細致的訊問。

“簡單地介紹下你自己。”我坐在審訊桌前仔細打量著一副“老實人”麵孔的中年男子。

“我叫陸三,今年46歲,就住在山下的姚村。”

“你對廟裏的‘仙娘’是否了解?”

“嗯,我平時會定期上山幫著‘仙娘’打掃神像。”

“你多久上山一次?”

“平均10天左右。”

“她平時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仙娘’心地善良,哪兒會得罪什麽人,反正我沒有聽說過。”

“那跟她熟識的人有哪些,你知道嗎?”

“那多了去了,我們這附近8個村子的村民,基本上都認識‘仙娘’。”

“認識歸認識,有沒有關係特別好的,和‘仙娘’年紀差不多,類似於閨密那種。”葉茜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閨密?”陸三眯起眼睛,好像對這個名詞十分陌生。

陸三已經快50歲,又生活在農村,不知道閨密是什麽意思也在情理之中,於是我換了一種方式:“你回憶一下,有誰能半夜叫開‘仙娘’的房門?”

“都能叫開啊。”

我本想著陸三能給我一個驚豔的回答,可他這句話,差點兒讓我一口老血噴出來。我看著他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有些疑惑:“打個比方,如果咱倆的關係不算熟,淩晨一兩點,我敲你家門,你會給我開嗎?”

“那肯定不會,但是‘仙娘’會。”

“哦?怎麽說?”

“我們農村人習慣在晚上搭靈堂,所以三更半夜去叫‘仙娘’的情況時有發生。”陸三接過我遞過去的水杯猛灌了一口,“‘仙娘’年紀大了,平時沒有用電話的習慣,夜裏山路也不好走,所以隻能上山去請,別人不說,半夜叫門這事兒我就幹過好幾次。”

“你親自敲門?”

“那倒不會,畢竟後院是‘仙娘’的閨房,而且超度需要帶很多仙器和符文,要有人搭把手拎著,雖然‘仙娘’已經上了年紀,但我一大老爺們兒也不能愣頭愣腦地闖進去不是?體力活兒我們男的幹,去後院叫門肯定是女的去。”

“對了,你平時幫著打掃山神像,工錢怎麽算?”

“我不要錢。”

“不要錢?”

“我祖宗的牌位也擺在山神廟裏,怎麽能要錢?我就圖個心安。”

“那‘仙娘’平時的衣食怎麽解決?”

“都是村委會管著,柴米油鹽定期會有人送上來。”

“也就是說‘仙娘’平時基本上不會用到錢?”

“錢倒是會用,廟裏有一個功德箱,村裏來上香的人都會往功德箱裏塞個塊兒八毛的,一年下來,也沒有多少。不過這些錢要麽被修廟用掉,要麽就是拿給一些窮苦人家。”

“‘仙娘’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我認識‘仙娘’這麽多年,要有我早知道了,肯定沒有。”

“你也別回答得那麽絕對,我給你個提示,這個東西是個球形,放在一個錦盒中,你回憶回憶。”

“難道是仙丹?”

“仙丹?”

“我是聽人瞎掰的,說‘仙娘’在山上煉了一顆仙丹,吃了能延年益壽,死後還能成仙。現在火箭都上天了,估計也隻有鬼迷心竅的人才會信,反正我是不信。”

“行,今天我們就問到這裏。”

送走了陸三,葉茜拿起筆錄長歎一口氣:“看來這次調查走訪的工作量真不是一般的大。”

半夜12點,專案會如期舉行,葉茜代表刑警隊參加了會議。

“我先說說屍體解剖的情況。”明哥開門見山,“根據測算骨齡,死者年紀約在72歲,除了頭部鈍器和胸口的銳器傷外,並沒有其他的外傷。測量蠅卵得出的結論是,凶手作案時間為9月7日淩晨1時左右。我這邊就這麽多,刑警隊那邊怎麽說?”

葉茜從公文包中抽出陸三的筆錄遞給了明哥。

“我們暫時還不掌握嫌疑人的體貌特征,走訪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明哥快速掃了一眼,接著把筆錄又遞給了葉茜:“行,小龍說說。”

“鞋印太過雜亂,無法分清楚哪枚鞋印有涉案嫌疑,我暫時還沒有處理。

“指紋附著在被撬開的鐵皮盒上,可以確定為嫌疑指紋,我所提取的多枚指紋均屬於衰老期指紋,雖然人一生當中指紋的紋線不會改變,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指頭彈性會逐漸減弱,指紋紋線變淺、變粗糙,間斷點增多,小犁溝變寬,脫皮增多,皺紋增多,指節褶紋向兩側延伸,而且分支增多,這些衰老期的紋線特征在嫌疑指紋上均有體現,由此推斷,凶手的年齡已超過60歲。”

明哥見我已經合上筆記本,及時地插了一句:“陸三的筆錄曾提出山神廟的功德箱中存放有現金,這個情況你和葉茜有沒有去核實?”

明哥的意思很簡單,如果嫌疑人是侵財殺人,那功德箱中的錢她不會不碰。

“核實了,功德箱上的鎖芯完好,沒有撬別的痕跡,從鎖扣上的浮灰層看,已經很久沒有人觸碰過了。”

明哥“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他接著把目光對準了老賢。

“理化檢驗是什麽情況?”

老賢抽出兩份報告:“室內門閂上的血跡檢出了死者的DNA,因此凶手擊打死者頭部的鈍器就是門閂。

“銳器傷為桃木枝所致,我在上麵提取到了脫落細胞,經檢測,基因型為XX,凶手是女性,我這邊就隻有這麽多。”

“焦磊,視頻監控有沒有進展?”

胖磊沒精打采地打開投影儀,把一段錄像拖進了播放器中:“這是刑警隊的兄弟在山腳下的小賣部調取的視頻監控。”

“焦磊老師,怎麽這麽黑,你點播放啊。”葉茜把脖子抻了抻。

“小賣部用的是最老式的監控,一到晚上就瞎了,根本啥都看不見。”

“這……”

“不過葉茜你別急,嫌疑人一會兒就出來了。”

“真的?”葉茜打起十二分精神,雙眼放光地盯著投影儀。

30秒以後,一個模糊的光斑出現在視頻監控之內,大約又過了一分鍾,光斑消失,胖磊在此時點擊了暫停鍵。

“沒啦?”葉茜疑惑地看著胖磊。

“結合凶手的作案時間,當天晚上就隻有一個人上山,視頻上的光斑應該是嫌疑人手中的手電筒。”

“能不能處理出嫌疑人的長相?”

胖磊苦笑:“這已經是處理過的視頻了,別說我沒能耐,就算是頂級的視頻專家來也無能為力。”

“磊哥,你能不能把視頻再放一遍?”

“小龍,你不會吧,這麽黑的視頻你能發現什麽?”

“磊哥,再放一遍。”我表情嚴肅地重複著剛才的話。

胖磊看我一臉認真,把視頻播放條又拖到了開始的位置。一分多鍾的視頻很快播放完畢。

“再放一遍。

“再放。

“再放。

“再放……”

…………

接連十幾遍,其他人受我情緒的影響已經變得異常緊張。

“好了,可以停了。”

胖磊見我長舒一口氣,趕忙問道:“小龍,你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有頭緒了!”

“什麽?當真?”

所有人都有些不可思議。

“明哥,我需要做一個偵查實驗。”

“可以,需要我們做什麽?”

“隻要一把卷尺就行。”

第二天一早,胖磊按照我的指示驅車趕往調取視頻的小賣部門前。偵查實驗隻有兩項工作,一是測量監控的覆蓋路段的距離,另外就是計算出視頻中光斑晃動的次數。

我們都知道,行走是大腦控製下有意識的行為,整個行走過程必須在肢體的協調下才能完成,視頻中光斑晃動的次數,實際上就是嫌疑人每跨一步手臂擺動的次數,也就是步數。

視頻監控的覆蓋範圍是固定值,那麽我們通過計數,便可以確定凶手在這個固定距離上走了多少步,套用公式:

嫌疑人每一步的步長=固定距離/步數

按照這個方法,我很快得出了結論:“24.5厘米。”

這個數值符合我的預期,接著我拿出了一張照片:“你們看這個!”

“這個是什麽?”葉茜望著照片上有些像三角形的浮灰痕跡問道。

“鞋印!”

“鞋印?難不成是高跟鞋?”

“不是,這種鞋子市麵上沒有賣,隻能是純手工製作。”

“三寸金蓮?”明哥第一個反應過來。

“三寸金蓮”跟我國古代婦女纏足的陋習有關。纏足始於五代,在宋朝廣為流傳,當時的人們普遍將小腳當成美的標準,而婦女們則將纏足當成一種美德。甚至有史料記載,小腳還是女人除**、**外的“第三性器官”。

人們把裹過的腳稱為“蓮”,而不同大小的腳是不同等級的“蓮”,大於四寸的為“鐵蓮”,四寸的為“銀蓮”,而三寸則為“金蓮”。“三寸金蓮”是當時人們認為婦女最美的小腳。在《金瓶梅》中就有“羅襪一彎,金蓮三寸”的說法。

當年,孫中山還曾發布令文說:

“夫將欲圖國力之堅強,必先圖國民體力之發達。至纏足一事,殘毀肢體,阻閼血脈,害雖加於一人,病實施於子孫,生理所證,豈得雲誣?至因纏足之故,動作竭蹶,深居簡出,教育莫施,世事罔問,遑能獨立謀生,共服世務?以上二者,特其大端,若他弊害,更仆難數。曩者仁人誌士嚐有天足會之設,開通者已見解除,固陋者猶執成見。當此除舊布新之際,此等惡俗,尤其先事革除,以培國本。為此令仰該部速行通飭各省,一體勸禁,其有故違禁令者,予其家屬以相當之罰。”

雖然陋習已經被徹底廢除,但是《足跡學》依舊把這類特殊的足跡囊括在研究之列。

按照1寸等於3.33厘米來計算,“三寸金蓮”最長也不過10厘米,這個長度最多和兩歲兒童的腳長旗鼓相當。

我們都知道,人行走的動力來自地麵的作用力,人的腳一旦變小,地麵所提供的作用力也會隨之變小,這就會導致步子邁不開,從而造成步長明顯小於正常值。

見眾人還有疑惑,我解釋道:“昨天在觀察視頻時,我就發現光點晃動的頻率相當高,於是我就突然聯想到山神廟前廳內的幾十枚特殊印記。

“印記呈三角形,比照足跡學圖譜,極有可能是纏足鞋印,於是我測量了數值,鞋底總長14厘米,去掉放餘量,她的腳長應該在12厘米左右,為正常女性的一半兒。按照正常成年女性平均步長52厘米來算,凶手隻能勉強達到一半兒,通過這兩個數值,基本上可以判定嫌疑人纏過足。”

葉茜打了個響指:“那剩下的就簡單了,國賢老師提取了嫌疑人的DNA,咱們隻要把附近村子有纏足的全部篩選出來,一一比對DNA就可以破案了。”

泗水河南岸,一間破舊的平房內,雲霧彌漫,男人坐在床邊若有所思,口中吐出的煙霧在陽光的照射下露出它本來的顏色。忽然,一陣急促的手機振動打破了這一切。

男人拿起身邊那個有點兒像磚塊的手機,按動了接聽鍵。

“阿樂,我們見一麵吧!”

“你是誰?”

“見麵你就知道了,半個小時後,我在泗水河邊等你。”

阿樂拔出煙卷,用力在床頭碾滅,起身走出了門。

平房距離泗水河很近,步行不超過20分鍾,對方約定在半個小時後見麵,顯然他知道阿樂的藏身之處。阿樂的手機是設定波段的衛星電話,對方能打進來,至少說明他也是局內人,他確實沒想到,“行者計劃”除了“老板”、阿雄和老孟,居然又多出了另外一個人,所以這個人他沒有理由不見。

幾支煙的工夫,阿樂在約定時間到達了泗水河涼亭,此時一位中年男子正背對著他望向河麵。

阿樂忽然停住腳步,雖然這個背影他接觸時間不長,但確是無比熟悉。

“來了?”男子沒有轉身,說話的語氣像平常一樣冰冷。

“冷、冷、冷主任,你……”

“是,你的‘老板’找過我了。”冷啟明轉過身來。

“你究竟是站在哪一邊?”麵對冷啟明的威壓,阿樂竟然有些透不過氣。

“我隻站在正義這一邊。”冷啟明回答得鏗鏘有力。

“這麽說,你不相信我了?”

“你有讓我信服的理由嗎?”

“事情的原委我都知道了,一直很想找你談談,無奈案件纏身。”

阿樂沒有作聲。

冷啟明雙手背後,重新轉過身去,沉默良久之後,他緩緩地開了口:“從我穿上警服那天起我就明白,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歲月靜好,隻不過是有一些無名英雄替我們負重前行。這些人犧牲後沒有墓碑,沒有榮譽。麵對任務,他們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他們隨時隨地都會麵臨死亡的威脅,甚至有些人死後,連檔案都會被刪除,就好像這世上從來沒有這個人一樣。”

話從冷啟明嘴裏說出,沒有夾雜一絲的情感,但字落在阿樂心中,卻激起了千層波瀾。

“我雖然也身穿製服,但我有幸活在陽光之下。遇到困難,上有領導,下有兄弟,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不會危及生命,我們和他們不同的是,我們是為自己而活,他們則是為我們而活。”

阿樂雙拳緊握,發出“咯咯”的聲響。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成為他們,那將是我莫大的榮幸,你呢,阿樂?”

“冷主任,不管你站在哪一邊,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冷啟明緩緩地移動腳步,朝遠處涼亭的另一端走去,皮鞋敲擊地麵的聲響漸漸遠去:

“我不需要你的交代,你應該給你自己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