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你為什麽殺人?”

上班剛滿一年的我,第一次麵對殺人犯時,在審訊室內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殺人犯姓宋,我習慣稱呼他老宋。老宋是個暴脾氣,也正是他火暴的性格,才讓這起命案變得相當簡單,簡單到領導放心讓我這個新兵蛋子辦理的程度。

那天晚上,老宋喝完酒從夜場離開,由於飲酒過量,晃晃悠悠地撞到了路邊的行人,他與行人的對話隻有兩句:“你撞我了。”“撞你怎的?”接著兩人便推搡起來,老宋隨後抽出匕首,將路人捅死。整個作案經過被路邊的高清探頭完完整整地記錄了下來。

酒醒之後的老宋依舊一副“要殺要剮請便”的模樣,好在他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他這種“敢作敢當”的性格比那些“擠牙膏”的小偷要來得痛快很多,相比之下,我對老宋還是有少許的好感。

雖然案件沒有什麽難度,細節也明明白白,但由於命案偵辦有十分嚴格的製度,定期去看守所提審就成了必須履行的程序。

老宋很喜歡提審,因為案情清楚,問話隻是例行程序,提審更多的時候都變成了我和老宋抽煙聊家常。

老宋煙癮很大,號房不準抽煙,每次提審我都讓他過足煙癮,也正是我的“大方”,讓老宋從心裏和我拉近了距離。

每次提審時,話匣子一旦打開,就很難再收住。

老宋很有錢,家裏有20多輛運輸車,一年好幾百萬的收入,他老婆是大學生,對他言聽計從,他還有兩個上高中的兒子,據他說,也是名牌大學的坯子。第一次聽老宋說這些時,我以為他在吹牛,可後來經過核實發現,他居然沒有一句話摻過水。

如此殷實的家庭環境,如此幸福美滿的四口之家,卻因為老宋的一時衝動毀滅殆盡,真是不值。

我最常問老宋的一句話是:“如果當時你沒喝酒,還會不會用刀捅受害人?”

“我會,是他先推的我。”

“他推你,你就要捅死他?”

“捅死他是因為失了手,如果沒喝酒,我最多把他捅傷。”

“就算捅傷你也要負刑事責任,你覺得這樣值嗎?”

“我覺得值,我老宋從小到大就沒吃過癟,誰惹我,我就弄死誰,我就是這樣的人!”

每次遇到這個問題,老宋都會爭個麵紅耳赤,在他的世界裏,麵子比命都金貴,這也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一年以後,在交了100多萬補償金後,老宋保住了一命,被判處死緩。臨走前我去看守所見他最後一麵,在囚車上,他衝我拍著胸脯大喊:“老子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我衝他微微一笑,沒有作聲。

在一些老偵查員眼裏,這隻是一起上不了台麵的凶殺案,它的偵破難度甚至比一些傷害案件還要簡單,但最讓我難以釋懷的還是老宋自始至終的態度。

對破案來說,隻要查明犯罪事實,一切便終止於此,可從來沒有人去考慮,凶手為何會犯罪,是什麽原因最終導致了惡果的發生。我堅信,人之初,性本善,從“善人”轉為“惡人”的過程並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

老宋的妻子這樣跟我說:“他們家祖上幾代都太有錢了,否則他也不會被慣成現在這種性格。”

一起簡單的殺人案背後,其實是老宋多年養尊處優下的優越感在作祟,這種超然的狀態是多方因素所造成的必然結果,也就是所謂的“罪惡根源”。

接觸太多的罪惡後,你會發現,任何罪惡都有源頭。而在我看來,“罪惡根源”比“人性”還要深刻。

當我提筆開始寫下這本《屍案調查科》的提綱時,忽然有所頓悟,我認為,罪案小說不應該去簡單地追求精彩的破案過程,更不能去刻意描寫一些不堪入目的場景,“他為什麽會犯罪”“是什麽導致了他犯罪”,其實這才是罪案背後我們更應該關注的東西。究其根源,才可能斬草除根。

也正因為想通了這一點,這本《屍案調查科》與前三本相比,有了很大的改變。這本書的側重點從“案件”轉移到了“人倫”,所有出場的人,都有一個屬於他的故事,而這些故事中,又隱藏了你所見過的或者沒見過的方方麵麵。

七個案件,七種不同的命運,我希望每位讀者在翻開這本書的時候,都能在“罪與非罪”之間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