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鄉村“殺馬特”
趁著葉茜捏著下巴思索的工夫,我一抬腳快速朝明哥的辦公室走去。剛一走進辦公室,我嘭的一聲把房門一關。明哥抬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我,我嘴角一咧算是回答。
明哥沒有言語,扭頭把目光移到了坐在他對麵的男子身上。
男子20歲左右,染了一頭黃發,上身穿一件鑲嵌有鉚釘的T恤,下身是一條黑色皮褲,腳穿一雙造型怪異的尖頭黑皮鞋。從外形上看,男子絕對是標準的鄉村“殺馬特”。此時男子手中正拿著一份DNA報告在仔細閱讀。
大概過了兩分鍾以後,男子把報告放在了明哥麵前,平靜地開口說道:“警官,我看完了。你們想知道什麽?”
看到男子的表情,我有些詫異,死者是他的母親,而且是被用如此極端的手法殺害,可我從他的臉上竟然沒有看到一點兒悲傷的跡象。
我此時也注意到明哥的表情有些愕然,但轉瞬即逝,隻見明哥拿出了紙和筆開口說道:“說說你自己的情況。”
男子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卷點燃,蹺起二郎腿,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吸了一口愜意地吐了出來,甩了甩擋在眼前的長發開口說道:“我叫陳誌,21歲,現在在省城的理發店工作。”
“說說你的家庭情況。”明哥一邊記錄一邊說道。
“我沒有家。”陳誌把身子往板凳上一靠,又吸了一口煙回答。
“你說這話什麽意思?死者不是你的母親?”我在一旁看著他吊兒郎當的樣子有些憤怒。
“理論上是。”陳誌把目光轉向我,平靜地說道。
“你!”我剛要發飆,被明哥投來的一個眼神給製止住了。看到他的表情,我一屁股坐在了遠處的板凳上,氣鼓鼓地看著眼前的陳誌。
“說說你母親的情況吧。”說著明哥扔給陳誌一支煙卷。
陳誌雙手接過煙卷,往耳朵上一夾,歪著頭看著明哥,回答道:“她叫黃秀芳,45歲,我離開家有八年了,她的其他情況我不了解。”
“你父親呢?”明哥用筆頭敲著桌麵耐心地詢問道。
“不知道,我從小到大被人叫了十幾年野種,我哪兒知道我父親是誰?要問,你管黃秀芳問去。”陳誌冷哼一聲,抽了一口煙回答。
“對於你母親的死,你是怎麽看的?”明哥問了一個貌似跟案件毫無關係的問題。
“怎麽看的?她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在我意料之中。”陳誌把耳朵上的煙卷取了下來,放在手中回答。
“這話怎麽說?”明哥引導道。
陳誌用手中那個即將熄滅的煙屁股重新點燃這支煙卷,然後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使勁地踩了踩,有些懊惱地回答:
“黃秀芳從我小的時候,生活就不檢點,抽煙、喝酒、賭牌、亂搞,在村裏都是有名的,我也是受不了村裏人的閑言碎語,才小學一畢業就跟著幾個同村的人出去打工的。”
“你出去這些年沒有回過家?”明哥停下了筆。
“你覺得我會回來嗎?”陳誌沒有回答明哥的話,反問道。
明哥聞言,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皺著眉頭問道:
“黃秀芳在村裏跟誰的關係好,這個你清楚嗎?”
陳誌拍了拍身上的煙灰說道:
“我記得小時候村南頭的謝老漢經常來找她,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明哥聽到這兒,眼睛一亮,趕忙問道:
“謝老漢的情況你了解嗎?”
“前幾年就死了,黃秀芳肯定不是他殺的,這點你放心。”陳誌甩了甩頭發回答。
“因為什麽死的?”我在一旁見縫插針地問道。
“具體怎麽死的我不清楚,反正就是死了。”陳誌有些不耐煩。
明哥考慮了一段時間,接著開口問:
“平時家裏就黃秀芳一個人居住?”
“應該是。”陳誌掐滅煙卷回答。
“行,今天的問話就到這裏吧,有什麽需要我們再聯係你。”明哥拿起筆錄紙讓陳誌在上麵簽字按手印,然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老賢也跟在後麵走了出去。
陳誌剛要起身離開,我一把將他按在了座位上,直勾勾地看著他問道:“哥們兒,咱兄弟倆好好聊聊,我不記筆錄。”
陳誌一用力,把我的手從他的身上甩開,重新坐在了座位上,不耐煩地開口說道:“還有什麽要問的,你趕緊。”
“你們村以前有沒有開油坊的?想好再回答我。”我開口問道。
“謝老漢就是開油坊的啊。”
“什麽?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剛才怎麽不說?”
“那你們也沒問啊。”陳誌臉一橫。
“那現在謝老漢死了,油坊還開嗎?”我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趕忙追問。
陳誌蹺起二郎腿,又續上一根煙卷:
“早關掉了,現在交個電話費都送油,誰有那閑工夫還去榨油吃?”
“謝老漢的基本情況你跟我說一下。”我從口袋裏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和筆。
“他叫謝漢國,如果不死的話,現在已經有六十七八歲了,家裏好像有一個兒子,叫謝文樂,以前就是種地的,現在也不知道幹什麽。我知道的就這麽多。”
我一邊聽,一邊在本子上仔細地記錄。
“好,大致情況我了解了,你先回去吧,有什麽情況我再打給你。”
“別,我忙得很,我可不希望再接到你們的電話。”陳誌很瀟灑地捋了捋自己的頭發,走出了辦公室。
陳誌走後,我打開電腦,登錄了人口信息網,在姓名一欄輸入了謝文樂的名字,知道了他的居住地在洞山市石鋪村,想查到他的具體住址一點兒也不難。
沒到一分鍾,兩張帶有謝漢國和謝文樂基本信息的材料被我打印出來。
我把紙張折疊起來小心收好,經過會議室時,我看見裏麵圍得滿滿當當,刑警隊和派出所的民警都在傳閱剛才那一份問話筆錄。
我對著坐在門口的胖磊使了一個眼色,胖磊會意,起身朝我走來。
“什麽情況,小龍?”
“走,到辦公室說。”我神秘地一笑。
啪,辦公室的門被我鎖死之後,我從口袋裏掏出了剛才打印的兩張紙遞給胖磊。
“這是什麽?”胖磊雙手接過。
“剛才明哥漏問了一個問題,死者黃秀芳以前跟一個叫謝漢國的男子有過交往,謝漢國雖然已經死了,但是他的兒子還居住在村裏。我還問到了一個重要的情況,謝漢國以前就是開油坊的,家裏有那種麻袋一點兒也不稀奇,你說這件事會不會是他兒子謝文樂幹的?我們假想謝漢國跟死者有矛盾,然後他兒子替父報仇,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我在一旁眉飛色舞地說出了我的猜想。
“嗯,絕對有這種可能性。”胖磊十分讚同地回答道。
“還有一點,嫌疑人有可能是駕駛車輛拋屍的,麻包的透氣性雖然好,但是袋子空隙也相對較大,屍塊上的血水一定會從麻包裏滲透出來,就算他拿水衝洗,我相信也不會清理得那麽幹淨,咱們隻要看他家中有沒有這樣的車,然後讓老賢用試劑檢驗一下車上有沒有死者的DNA,不就能鎖定真凶了?”我越說越興奮。
“說得有道理,我們現在就把這情況告訴刑警隊的兄弟們,讓他們去調查一下。”胖磊剛要離開,被我一把拽住。
“磊哥,你腦子沒出問題吧?讓刑警隊的一大幫人去調查,嫌疑人肯定會被嚇跑,咱們現在手裏又沒有定案的證據。”
“那你的意思是……?”胖磊好像明白了什麽。
“現在正好是下午,咱們等天色稍微暗一些,先去村子裏打探一下情況。如果謝文樂的家中果真有汽車,那他就具備拋屍的條件,嫌疑肯定最大,然後咱們再通知老賢過來檢驗。”我自己在心裏有個小九九。這裏麵我隻字未提明哥,我就是要不蒸饅頭爭口氣。竟然連一個實習的小丫頭片子都對我冷嘲熱諷,這讓我著實有點兒受不了,可以說簡直觸碰到了我的底線。
胖磊聽到這裏,嘴角掛起了笑容,我倆在一起這麽長時間,有些事情早已心照不宣,於是他開口對我說道:“好,你哥我就幫你爭這口氣。我一會兒找一輛民用車過來,來回也就50多公裏的路程,不遠,這事包在我的身上。”胖磊拍了拍胸脯向我保證道。
“磊哥,你果然夠意思!”我打了一個響指。
傍晚時分,我跟胖磊趁著所有人都在討論案情的工夫,悄悄地溜出了科室。胖磊叼著煙卷將點火鑰匙插進一輛白色普桑車內,我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使勁往後伸了一個懶腰,透過風擋玻璃看見漫天的火燒雲,心裏那叫一個舒坦。此時的我在心裏無數次地幻想,這個謝文樂就是我們要找的嫌疑人,幻想著明哥看到我抓到嫌疑人時那吃驚的表情,還幻想著那個叫葉茜的女孩對我拍手稱讚的景象。
就這樣,我和胖磊滿懷希望朝洞山市的石鋪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