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英雄7
救援工作持續了一整夜,天亮時候,最後一塊水泥被搬開,露出了廢墟下的三角空間。救援隊在裏麵找到了三具屍體和一個昏迷不醒的人。三角是世界上最穩定的結構,因此三名死者並非被垮塌的水泥奪走了性命,而是分別死於刀傷、勒死以及槍傷,昏迷的人一隻手上纏著破布,急救醫生解開破布,露出了一刀深深的刀口。血已經止住,未傷及性命。急救醫生實施了簡單的清創包紮之後,將他送上了救護車。
昏迷的人是冷小兵,冰冷的死者分別是沈雨、夏木和胡山泉。技術隊的人鑽入三角區域勘查後,找到了對應的凶器:皮帶、刀以及放空了的雙管獵槍。夏木死於獵槍,心口處嵌了十幾顆鋼珠;沈雨死於皮帶,頸部有一條深深的勒痕,除此之外手臂上還有多處擦痕,指甲多處撕裂,法醫推斷為反抗傷;胡山泉死於刀,右手手腕被劃開,跟他施加給受害人的死法一樣,失血過多導致的休克性死亡,另外,胡山泉的肩膀上亦有槍傷,但傷口處生活反應明顯,不是致命傷。三人的死亡時間均在六個小時左右,法醫用盡各種手段都無法做出更精確的判斷,可以肯定的是,那聲槍響正是在六個小時左右發出的。四個人之中,有人扣下了扳機,製造了這場可怕的殺戮。
凶器被帶回實驗室進一步化驗,得出如下結論:雙管獵槍上發現了三個人的指紋,分別是冷小兵、夏木和沈雨。沈雨的指紋集中在扳機上,冷小兵和夏木的指紋出現在槍身和槍托上,沒出現在扳機上。初步推斷,隻有沈雨扣過扳機。刀上找到了三個人的指紋和血跡,分別是沈雨、冷小兵和胡山泉。從指紋分布情況來看,沈雨的集中在握柄位置,呈正握姿勢,冷小兵的集中在刀刃上,呈防禦姿勢。胡山泉的指紋則集中在刀柄上,呈反握姿勢。結合沈雨手背上的血指紋和冷小兵手掌心的刀傷,初步推斷,沈雨持刀想要殺害胡山泉,冷小兵伸手阻擋,被劃傷,之後沈雨用刀割開胡山泉的右手手腕,胡山泉用力拉開沈雨的手,想要反抗,但由於他之前肩膀中槍,受了重傷,體力不支,最終失敗。至於皮帶,上麵找到了全部四個人的指紋,夏木和冷小兵的指紋散落在皮帶各處,胡山泉的指紋集中在皮帶末端,且為血指紋,而沈雨的指紋則集中在中部,結合沈雨指甲劈裂以及身上的反抗傷推斷,情況似乎是胡山泉中刀之後用皮帶勒死了沈雨,二人最終同歸於盡。
同時警方還在沈雨的手機裏找到了一段很長的視頻,記錄了沈雨和胡山泉見麵之後的所有對話。原來沈雨從上麵包車那一刻,就打開了手機攝像頭,偷拍下了全過程。視頻記錄了胡山泉這麽多年行凶作惡的全過程,幫警方完善了證據鏈的最後一環,不過視頻裏並沒有四人進入安定醫院之後,以及大樓坍塌之後的內容。警方根據視頻內容,搜查了沈雨家,找到了沈雨殺害寧麗的證據。之後,警方複勘榕城家園現場,從排風扇的卷軸上發現了一團細細的魚線,並且在固定排風扇的螺絲上找到了血跡,經過化驗跟沈雨的DNA吻合。有了這些證據,警方徹底搞清楚了胡山泉控製教唆沈雨殺人的全過程,可惜的是,兩名凶手在落網受審之前都已經遇害。
一天後,冷小兵從昏迷中醒來,高鵬和秦副局長帶著卷宗來到醫院,給他做了筆錄。
“坍塌之後的六個小時裏,究竟發生了什麽?”高鵬問。
“坍塌之後,我們四個人被困在了一處很狹窄的三角區域裏,那地方,也就兩個衛生間大小,”冷小兵緩緩回憶道:“漆黑,一片漆黑,我摸出手機,打開手電,就看到沈雨已經舉起了槍,她想殺了胡山泉,夏木離胡山泉最近,他為了保護嫌疑人擋在了中間,被沈雨開槍打死了。雙管獵槍裏隻有兩發子彈,由於之前沈雨已經對胡山泉開了一槍,所以打死夏木之後,獵槍裏就沒有子彈了。”
“等等,你說胡山泉肩膀上中的那一槍是沈雨開的?可是獵槍……”
“獵槍的確是夏木帶來的,他也想過打死胡山泉報仇,可當他用槍指著胡山泉腦袋的時候,卻猶豫了,他知道自己是個警察……”
“槍是怎麽到沈雨手裏的?”
“夏木正在猶豫的時候,我趕到了,我製止了他,我把槍搶了過來,並抽出他的皮帶,我沒帶手銬,隻能用這個笨辦法。沈雨利用我綁夏木的機會,偷偷拿起了槍,打傷了胡山泉,她是個心理醫生,以前從來沒有摸過槍,所以沒能打中要害,隻打中了胡山泉的肩膀。”
“後來呢?”
“我看沈雨還要開第二槍,顧不上捆夏木,撲上去阻攔,坍塌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生的。我拉著沈雨,躲到了三角區域,救了她一命,夏木則拖著受傷的嫌疑人胡山泉,躲在了三角區的另一個角落。之後的事兒,我剛剛說過了,我打亮手電看到沈雨開了第二槍,夏木為了保護嫌疑人胡山泉,犧牲了自己。他是個好警察,雖然他想過報仇,但最終還是戰勝了自己的欲望,守住了警察的榮譽。”
“別難過了,接著說後來的事兒……”
“沈雨扔了空槍,從包裏翻出事先準備好的刀,我看她還要行凶,衝過去阻止她。我跟沈雨說不能殺胡山泉,我要把他帶出去,讓他接受審判,如果她現在一刀了結了胡山泉,那真相就永遠無法大白於天下了,白川的老百姓,受害人家屬就永遠無法知道發生了什麽。沈雨卻把她的手機給了我,說真相她都已經錄下來了,”冷小兵喝了口水,停了幾分鍾,緩緩伸開包裹著白紗布的傷手,繼續說:“沈雨瘋了,她一心想要殺了胡山泉,是胡山泉毀了她的人生,把她也變成了惡魔,我沒辦法,隻好去搶那把刀,我的手被劃破了,鑽心的疼;沈雨一把推開了我,過去抓住胡山泉的胳膊,劃開了他的右手腕,她用他的手法,讓他嚐到同樣的痛苦,結束了他的生命……”
“你,你沒有設法救嫌疑人嗎?”
“我……”冷小兵目光空洞地看著遠處的白牆,似乎想從那一片白色裏找到答案。
“你受了傷,沒有辦法救嫌疑人也情有可原,”高鵬替冷小兵回答,“更何況,手腕動脈被割開,在那麽惡劣的條件下,就算想救也救不下來,對嗎。”
冷小兵點了點頭,事實也許正如高鵬所說的,但他心裏當是想的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他並不想救胡山泉,他希望他被折磨,痛苦地死去。他抱著夏木的屍體,悲傷如此。
“後來呢?沈雨是怎麽死的?”
“被胡山泉勒死的。沈雨大意了,她以為胡山泉的手腕被割開就完事兒了,她還想拿手機錄下這一段,可惜,她忘了胡山泉是個變態,是個沒有同情心,感受不到痛苦的連環殺人。就在沈雨轉身找手機的時候,胡山泉用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撿起了那條皮帶,套在了沈雨的脖子上,用盡全力勒著她,胡山泉跟沈雨說,小雨,你是我的女兒,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我,永遠不會,死都要死在一起。沈雨拚命掙紮,但還是斷了氣,胡山泉經過這一折騰,失血速度更快了,在沈雨斷氣之後十幾秒,他也斷氣了。”
聽完冷小兵的敘述,高鵬和秦局相互看了看對方,輕輕地點了點頭。
冷小兵的供詞跟從物證上提取到的指紋,血跡以及他們做出的初步推斷完全吻合。
在一旁負責做筆錄的警員把一張紙遞過來,讓冷小兵簽字,按手印。
秦局看了看高鵬,又轉向冷小兵:“沒有你的堅持,白川案就不會告破,你功不可沒,好好休息,等傷養好之後馬上回警隊報道,局裏準備提拔你為副大隊長,讓你給高支隊長當副手,而且白川案的新聞發布會局裏也準備交給你主持,這是你師父陳大明所以希望的。雖然凶手和與本案緊密相關的沈雨都已經去世,但警方還是要查明真相,公布結案,給全社會,給受害人家屬一個交代。”
高鵬和秦局走了,病房裏隻剩下冷小兵一個人,放在床頭的手機發出叮咚一聲。
冷小兵拿起手機,看到陌生人給他發來一封郵件,點開裏麵是一段視頻:沈雨跟著胡山泉走進了安定醫院,緊接著夏木拿著槍闖進了畫麵,開槍打傷了胡山泉。冷小兵闖進來,製止了夏木,搶走了槍。然後胡山泉製造混亂讓三人咬成一團,並乘機撿起了槍,瞄準三人。坍塌,猛烈晃動的畫麵裏,冷小兵在喊:別開槍,別開槍。哄的一聲,胡山泉開槍打死了夏木。冷小兵驚愕地看著這一切,過去從沈雨的包裏拿出了刀,走向了胡山泉……
畫麵定格在了這兒,冷小兵滿頭大汗,他以為他刪除了沈雨手機視頻裏的後半段,就沒有人知道真相;他以為他重新布置現場,精心安排指紋和血跡的分布,就沒有人會發現他動了手腳;他以為他的謊話推理嚴密細節紮實就能騙過所有人,能把夏木變成沒開過槍保護嫌疑人而犧牲的好警察,能把自己變成英雄。他以為的,現在成了噩夢。
手機叮咚又響了一聲,陌生人發來第二封郵件:我知道你幹了什麽。
附件是第二段視頻,冷小兵把雙管獵槍塞到沈雨手中,把她的食指按到了扳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