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不到七點,冷小兵就從夢中醒來。外麵的天還有些黑沉,他躺在**,等待著鬧鍾響起。寂靜無聲的屋裏,心跳聲很快蓋住了指針走動的滴答聲。他不安地把一隻手搭在另一隻手脈搏上,等待了一分鍾。靜息心率70,心跳正常,不安的隻是他的情緒。他深呼吸了一會兒,鬧鈴準時響起之後,便下了床。

洗臉,刷牙,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經常熬夜留下的黑眼圈讓他顯得有些萎靡,但在刑警隊這個群體裏,這一特征便沒有那麽突出,甚至稀鬆平常。他用毛巾擦幹淨了臉,抹了點潤膚油,回到了客廳。

沙發背上搭著一套草綠色的警服,95式夏常服,和軍裝的顏色接近,容易讓人產生混淆。2000年之後,全國警服開始了大規模的換裝,草綠色變成了藏青色,大陸係製服換成了海洋係,也就是現在常見的99式警服。但對白川這座人口不足三十萬的礦業小城而言,一切都來得很遲緩。冷小兵清楚的記得上個月換裝通知下發到刑警隊的時候,大家臉上那副不情不願的表情。

“海洋係警服,要跟國際接軌”,負責統計尺寸的內勤耐心地解釋著。

海洋對眾人而言,是一個更為陌生的詞語。距今五億年前,白川曾經是一片浩瀚的海洋,地質學家在挖掘銅礦的時候,發現了大量的三葉蟲化石。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對每一個慕名前來參觀的人介紹說,寒武紀到奧陶紀的時候,白川是大海。白川是大海,這句話仿佛有某種魔力,讓人感受到一種海納百川的神秘力量。然而,白川市隻是一個位於西北腹地的小城,距離最近的海洋足足有一千三百多公裏。或許正是因為遙遠,人們對海洋報有了足夠的好感。遙遠的幻想往往具有極大的生命力,並頑強地滲透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

看到朋友去度假,白川人會習慣性地問:“去看大海了?”

見到外地來的人,白川人會熱情地招呼:“從海邊來的?”

一個沒有大海的海洋性城市,想著想著,冷小兵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樓下傳來車喇叭的聲音,他匆忙換上草綠色警服,照了照鏡子,快步跑了出去。

黑色桑塔納停在路邊,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站在車邊抽著煙,等待著他。

冷小兵從樓洞裏出來,喊了一聲:“師父,您來早了……”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著他:“穿這麽帥,相親去啊……”

冷小兵靦腆地笑著:“想讓老顧給我拍幾張照,爸媽老是催我給他們寄照片,點名要穿製服的,說是家裏掛警察的照片,能鎮邪避凶。”

“還是去外麵照相館照吧,別省那幾個錢,”中年男人一邊說著,一邊上了車。冷小兵坐進了副駕駛位置。車子開動之後,中年男人接著說:“老顧是法醫,專門拍死人的,他拍的活人不招邪祟就算萬幸了,再說了,今天是中元節,你挑哪天拍不好,偏偏撿這麽個好日子。”

冷小兵一愣。中年男人將一個文件袋扔給了他:“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