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比時光還長的夏天

男生: 為什麽寫日記?因為 是語文老師布置的作業……女生: 為什麽寫日記?因為 它記錄著我的秘密和心情。

“哎喲喂,西伯利亞的豬,看這裏看這裏!”有人拿出手機對向餘小野,熱鬧地吆喝起來。

餘小野用手遮住臉,低頭快速向前走,穿過圍觀她的人群,在心中把單逸罵了八百遍。她剛才被教導主任罵了個狗血噴頭,還不能把單逸給供出來,這也是賭約的一部分。

餘小野在高低起伏的笑鬧聲裏衝回了班級,頭埋在胳膊裏趴在桌子上,雙肩起伏起來。

沈一肖有些擔憂地伸出手,本想拍她的後背,最後卻敲了敲卷卷的課本,朝她使了個眼色。卷卷向前趴在桌子上,拽了拽餘小野的衣角:“小野,你是哭了嗎?”

餘小野抬起頭,氣得滿臉通紅,她說:“這有什麽好哭的,我就是覺得自己太不爭氣了。”

“可是,你為什麽要全校廣播說你自己是豬?”卷卷實在想不通。

“因為我蠢!”餘小野打碎了牙也得往自己肚子裏咽,委屈卻不能告訴別人。

禍不單行的這一天自習課上,班主任端著茶缸子,站在講台上宣布開始調座位。自然是班級第一名沈一肖先選,他坐著沒動,緩緩地說:“還是這個位置吧。”

沒過兩分鍾,一個女生站在餘小野麵前,對她努努嘴,喜上眉梢道:“對不起了豬妹,你已經霸占沈一肖太久了,趕緊讓賢吧!”

餘小野淒苦地站起來,像是這輩子都看不到沈一肖一樣,對他戀戀不舍地告別。

排名靠前的同學把好位置都選走了,輪到餘小野時中央區已經沒位置了,可她偏近視,靠後坐看不清黑板,斜座又會被前麵的高1

個兒遮擋視線,欲哭無淚之下,她隻得選擇了講台旁邊的“粉筆灰 特別關照座位”,這地方天天吃粉塵也就罷了,還是老師們突擊的 第一道風險口,排位靠後的學生自然也不會選。

等全班都選完座位了,隻有餘小野孤零零地坐在關照座位上。

這時,沈一肖慢慢地舉起手臂:“老師,我才發現我有點看不 清黑板,可不可以申請往前調一下?”

班主任為難地說:“可是位置都已經選好了。”

沈一肖指著餘小野身旁的空位說:“我坐那裏就行。”

班主任看了看:“倒也可以。”

在眾人的注目禮中,沈一肖旁若無人地重新坐到餘小野旁邊, 再次成為她的同桌。被單逸整成舉校聞名的西伯利亞豬時,餘小野 都沒有哭,此時的她卻感動得稀裏嘩啦,頭都快哭掉了。

“沈一肖,做人怎麽能好到你這個份上!可你怎麽知道我旁邊 的座位會空著?”

“我不知道。”

“啊?那……那你……”餘小野結巴起來。

沈一肖淡淡地說:“想成為同桌,總會有辦法的。”那一刻, 餘小野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電視劇的名場麵,英俊的男主角麵容堅毅 地說:“你隻管向我走出第一步,我就會用盡全力向你跑來。”

餘小野感動得直吸氣,後麵有人戳了戳她,問道:“讓我猜 猜,你不會在想什麽瑪麗蘇劇情吧?”

“卷卷?你怎麽坐在我後麵!”

“白癡,我一直坐在你後麵,是你太難過了才沒發現我!唉, 姐妹情誼真是廉價……餘小野,你鼻涕甩到我身上了!”

就這樣,驚心動魄的調位大戰,以充滿快樂的眼淚和鼻涕 收尾。

餘小野每天戰戰兢兢地上秤,總算看著自己的體重一點點掉下來,卻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畢竟誰也不知道體重反彈和明天哪個先來。

不過,她經過多種嚐試,發現了一種減肥大法——吃鈣片。

饑餓時吃鈣片,既能夠防餓,還能夠補鈣,健康高效,一舉多得。

她此刻抖著腿、咀嚼著鈣片,看著眼前這兩個人都抓著她習題冊的一端往外扯,書脊正在脆弱地顫抖,隨時都有“車裂”的可能。兩個男生正在進行微妙的“拔河”角逐,看似懶洋洋、不使勁,實際上兩隻捏習題冊的手都已經發青了。

本來餘小野約了沈一肖來家裏給她講題,一進門就看到單逸一臉“我就知道”的模樣堵在門口。他又不經過她的同意便回家也就算了,還百般幹擾沈一肖給她講題。

餘小野忽然停止抖腿,一伸手,打蒼蠅一樣把習題冊打在桌子上:“單逸,你到底想幹什麽?”

單逸理所當然地說:“給你講題啊。”

“什麽玩意兒?”餘小野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比沈一肖考得高,我比他聰明,當然是我講了。”

“你偶爾一次運氣好點兒而已,沈一肖整個高一都是年級前十!”

“我就是比他考得好,就算是講題,按照排名,也是我先給你講。”單逸說得有理有據。

沈一肖好脾氣地說:“你先講,餘小野聽不明白的話,我再講。”

單逸笑了,他認識餘小野十多年,對她的智商了如指掌,深知2

如何對症下藥,怎麽可能講不明白?

十分鍾後,單逸幾乎要把手中的筆折斷了,他咆哮道:“餘小 野,你就是耍我的吧!這裏你都聽不懂?你是豬啊,你是豬嗎?”

餘小野委屈巴巴地說:“是你講得太快了,還凶我,我怎麽可 能聽得明白……”

沈一肖從單逸手中抽出筆,不動聲色地說:“還是我來講 吧。”成為餘小野同桌半年多,他從沒有講題失敗過,無論多麽笨 的餘小野,都能給她講明白。

十分鍾後,沈一肖用盡溫柔的力氣說:“要不你再想想,怎麽 會聽不懂呢?你以前都是可以做出來的啊。”

餘小野囁囁嚅嚅:“對不起,今天太緊張了,沒發揮好,要不 你再講一遍……”

沈一肖看著已經寫了兩三頁的演草紙,好言好語地說:“我覺 得你今天有點累,要不還是明天再講吧?”

餘小野在內心流淚:別放棄我啊!

沈一肖合上書,低著頭靜靜地想了一下,對單逸說:“你出來 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唄。”單逸斜靠在椅子上,懶散地橫起 手機打算開始打遊戲。

“那你會後悔的。”沈一肖已經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 著他。

單逸動作一滯,表情不耐地把手機扔到桌子上,也跟著站起 來,在沈一肖麵前與他對視:“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招。”

“你這麽心虛,到底在怕什麽?”每次麵對單逸時,沈一肖都 有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他在單逸麵前顯得不像他了。

兩個男生互相看著對方,誰也不肯先眨眼,都微微顰眉,目光狠辣。他們離得很近,身高又相近,此時身體前傾、後背微弓,做出進攻的姿態來,鼻子都快碰到一起了。

又來了。

餘小野坐在兩個人對麵,無語道:“你倆這是在幹嗎?”

兩個男生這才別過頭,像是約架一樣朝著陽台走去。

沈一肖先進了陽台,單逸後腳進去,發現餘小野也想進來。

單逸抬手按住餘小野的臉,微微使勁,把她給推了出去。餘小野頭向後仰,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她捂著被推疼的臉,怒道:“你把我的臉當成什麽了,說推就推?”

“這門我還說關就關呢。”單逸當著她的麵爽快地拉上了磨砂門,隔開餘小野氣急敗壞的聲音。

他轉過頭望著沈一肖時,臉上的笑容已經退盡,冷冷地看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陽台並不寬敞,被吊蘭、蘆薈等常見而好養活的綠植占去了大半空間,兩個男生站在很多盆栽之間,又擁堵又緊張。

沈一肖毫不避諱地問:“艾馨考第二那次,你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他這一刀精準地插在了單逸的胸口,這是單逸最不想提到的部分,他上前一步,抵著沈一肖的胸口,目露凶光:“天天揪著以前的事情不放,你到底有完沒完?”

他的氣勢很唬人,但沈一肖並不示弱,他自顧自地說著:“你上初中的時候成績還不錯,至少比你剛上高中的時候好,但也沒有到拔尖的地步,但隻有一次,你突然考了全校第一……”沈一肖回憶起兩年前的事情,記憶裏的畫麵依舊非常清晰,“那次考試很重3

要,是全市第一次聯考。明明艾馨一直都拿第一的,可隻有那次, 她考了第二。”

他記得一直都很堅強、沉靜的艾馨崩潰了,他從沒見過一個人 可以哭得那麽傷心,他甚至擔心她會哭得昏厥過去,可他不是一個 會主動關心別人的人,所以哪怕艾馨坐在他旁邊哭得岔氣,他也隻 是默默坐在那裏背書,從桌子下麵遞給她一包紙巾。

他沒有來得及安慰她。

考第一的人會拿到直升高中的資格,艾馨失敗了,因為單逸, 這個自稱她的朋友的人,在關鍵時刻耍了她。

那天晚上,艾馨回了家,因為成績的事情和爸爸產生了激烈的 爭吵,失足從台階上摔下來,才……沈一肖努力把艾馨躲在書本下麵壓著嗓音哭泣的畫麵驅逐出自己的腦海,問單逸:“你隻考過一次第一,從那之後,你的成績一 落千丈,學校自然沒有把直升的名額給你,那本該是艾馨的!”

他說這些的目的不是讓單逸愧疚,隻是因為單逸突然之間又考 了非常高的成績,就好像是他的另一個惡作劇一樣,沈一肖覺得很 不甘:“你是不是覺得別人的努力很可笑?大家拚命學習才考到一 個像樣點的分數,可你隻要隨隨便便考一下就可以了。我知道你很 聰明,也不在乎成績和排名,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行為會傷害到 其他人?”

單逸默默地聽沈一肖說完這一切,才問他:“有誰規定過第一 隻有艾馨才能考嗎?”

“不……你這是詭辯!艾馨非常努力,你也知道她爸爸媽媽對 她的成績要求很高,她一直都是第一,從來不敢掉下來,因為不那 樣的話,她爸媽會一直罵她,不停地說他們有多失望。在那種關乎 升學的大考中,你一聲不吭地從不起眼的成績上衝到第一,難道不是一種蓄意的報複嗎?你明知道這樣會讓她和她爸爸之間的關係更糟糕!”

單逸突然提高嗓音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艾馨和她爸爸關係有多糟,她從來不告訴我們。”

艾馨在他、餘小野和小八麵前,永遠都是輕鬆的、溫柔的、優秀的。艾馨從來沒說過保持年級第一是一件多麽有壓力的事情,她隻是笑著說“誰來做第一都無所謂,哪怕是單逸也沒問題”。

直到出了事,單逸才發現自己並不了解這個女孩。他所認識的艾馨和別人口中的艾馨,似乎是兩個人。

她在他麵前,在他們麵前……始終戴著麵具。

也就是從那次開始,單逸才怕了。

他那次考得好,是因為他和餘小野打了賭,如果他考了第一,餘小野就要去大廣播裏自認是豬,雖然後來這個賭約不了了之。

艾馨出事,也必定和他突然考第一有關,他也自責、後悔、惴惴不安,可他更擔心這樣的事情重現,所以那次之後他的成績一滑再滑,因為餘爸拿著他的成績和餘小野做對比,他被比怕了,害怕餘小野也和艾馨一樣,和老爸產生衝突,因為成績壓力出現意外,所以,他總是考得比餘小野差一些。

如今考得好,是因為餘爸不會再拿他的成績去和餘小野做對比,他也看不慣餘小野唯沈一肖馬首是瞻的樣子。

他不在乎成績的好壞,他為了誰考第一,又為了誰考倒數,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理解,他隻是不想因為成績的事情再讓別人受傷害。

“這次你這麽考,又是為了作弄餘小野,她現在到處被人罵是豬……”沈一肖的話沒說完,就被單逸摔花盆的聲音打斷了。

葉子落在地上,土濺在沈一肖的白色球鞋的鞋麵上,受驚的蛐蛐在頭頂竹編的籠子裏叫了起來。

單逸指著沈一肖的鼻子,一字一頓地說:“我警告你,我和餘 小野的事情跟你沒關係,我欺不欺負她,怎麽欺負她,都不是你能 管得了的,你是她誰啊?有什麽立場跟我說這些話?”

“吵什麽吵!”餘小野終於忍不住,拉開了陽台的門,她看到 摔在地上的花盆時尖叫起來,“這是阿姨最喜歡的盆,找大師求過 三寶加過持的!單逸,是不是你砸的?你完了!”

單逸把餘小野推到一邊,走出了陽台:“囉唆!”

餘小野捂著被推疼的胳膊,嘀咕道:“你又抽什麽風?”她 轉頭問沈一肖:“你沒事吧?有沒有被砸傷?哎,你臉色怎麽這 麽差?”

沈一肖搖了搖頭,往外走去,說道:“我去拿掃帚把這裏掃 一掃。”

“不用不用,誰砸的誰掃,單逸……單逸!”

單逸早就走了。

當然,“砸花盆一時爽,一直砸,一直爽”這種事情隻存在於 單逸的想象中。得知兒子砸了自己心愛花盆的單媽差點兒打斷了 單逸的腿,導致後來有段時間單逸一看到花盆就覺得膝蓋骨隱隱 作痛。

關於爸媽複婚這件事,唯一讓餘小野慶幸的是,兩個人沒打算 辦婚禮。

她十分擔心這兩位感情殺手又要在紅地毯上重來一次,那她 真的害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去婚鬧。“十六歲花季少女應邀參加 自己父母的三婚典禮,發表感人祝福”,聽聽,這是人能幹出來4

的事嗎?

餘爸餘媽討論了一下,酒席也不辦了,就是拿錢請大家去遊樂園玩一場,該舉受到親朋好友的拍手稱讚,大家紛紛表示這樣的好婚就該多結幾次。

兩位家長派各路人馬曠日持久地騷擾著餘小野,導致她的日記本裏有關追星和沈一肖的部分大幅縮減,而被“今天××又來勸我回家”的流水賬占據。

她正在日記裏盡情地吐槽著這群親戚明顯就是看熱鬧不嫌腰疼,聽見身後傳來幽幽的聲音:“這麽無聊的事情都能被你寫成日記。”

餘小野嚇了一跳,看到單逸正背著手站在她身後,她已經對他的無聲閃現感到麻木了:“早晚有一天我要報警說你私闖民宅。”

“我隻是個信使,你爸媽邀請你回家吃飯。”

“給我發消息不就行了?”餘小野合上日記本。

“這不是怕你不去嗎?讓我來親自護送你。”單逸看著餘小野筆記本上的密碼鎖,他試了一百多個密碼,還是沒能猜出那四個數字到底是什麽。他靈機一動:“說起來你語文修養真是堪憂,日記裏總是有那麽多錯別字。”

“真的?不會吧?雖然我有時候寫得是有點急……等等,你偷看我日記了?你怎麽知道我密碼的?”

“那還不好猜,不就是某人的生日嗎?”單逸唬道。

“你竟然能記住我家歐巴的生日?不對,我們不是約定過不許看我日記的嗎?你這渾蛋,我爸我媽都不偷看我日記的!”

“我沒看。”單逸不耐煩地揮揮手,“我瞎說的,誰願意看你寫的廢話啊,不就是每天吃了什麽喝了什麽嗎?”他早該猜到的,眼前這個追星腦殘粉恨不得和她愛豆同年同月同日生,當然會用他的生日當密碼了!

“才不是,我會把重要的事情都記下來,回顧自己的過去是很 有意思的事情,這叫人生複盤。”

餘小野有寫日記和讀日記的習慣,喜歡的片段她會反複看上 七八遍,還會為那些被記錄下來的時刻感到開心和歡喜。可唯獨有 一本——那是兩年前的日記本,在上鎖之後,便再也沒有打開過。她拿 出來很多次,總是猶豫、搖擺,然後在最後一刻退縮。

“什麽樣的事情你都會記錄下來嗎?無論是開心的還是難過 的?”單逸還在問。

“當然……”

單逸看著突然黯然的餘小野,知道她想起了什麽,他推了推 她,打斷她的思緒:“走吧,你爸媽已經在家裏等著了。”

餘小野默默站起來,兩個人走出家門。

這個黃昏又祥和又平靜,像一切平凡的日子,讓人忘掉曾經曆 過的傷痛。畢竟,人都是健忘的生物。

不健忘,怎麽能從那些荊棘中穿過,還全身而退呢?

太久沒有這麽多的人在餘小野家裏吃晚飯,餐桌前的椅子不夠 用,餘小野轉了一圈,從客廳的角落裏拖出一把鐵椅子。她坐上去 時笑著對單逸說:“我記得我小時候總覺得這把椅子可高了,像是 巨人才能坐的。”

“這椅子現在對你來說也挺高的。”單逸默默鄙視了一下餘小 野的身高,女孩坐上去的時候得踮著腳尖才能夠到地麵。

“你很煩哎!”餘小野明明在斥責單逸,卻顯得很高興,她對5

和單逸說什麽話並不感興趣,隻是慶幸有一個人能在旁邊讓她不必太過尷尬。餘小野的爸媽問著兩個人的高中生活,笑著看著兩個孩子時不時鬥嘴,看上去和正常的家庭無異。

誰能想到就是這樣的兩個人,不久前還因為離婚鬧得不可開交?

促使他們分開的,是阻礙了他們追逐夢想的柴米油鹽。

促使他們重新在一起的,是分分合合之後還是互相愛著的心。

他們的女兒餘小野,向來都不是他們離婚或者複婚的理由。

小時候,老師布置作文,要求寫一個自己熟悉的親人,別人寫的是《我的爸爸/媽媽/外公/外婆》等,而餘小野寫的是《我的阿姨》,她寫的是自己和單逸媽媽的故事。她對這篇文章很滿意,一直期待著老師來誇她,可後來她才知道,老師憂心忡忡地給她家長打電話,以為餘小野家裏出了什麽事,畢竟正常的家庭裏,誰會把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別人家的媽媽當成親人呢?

可餘小野對自己的爸爸媽媽的記憶著實少得可憐,爸爸媽媽喜歡把她扔在家裏,兩個人出去進行浪漫的約會,燭光晚餐或者看午夜場的電影,帶著一個流鼻涕的小屁孩很煞風景。其餘的時間裏,媽媽會出現在紀錄片裏的地方,冰河、峽穀、雪白的山脊,她有一半的靈魂追逐著危險和自由,另一半給了愛情。

媽媽不在的日子裏,爸爸仿佛也成為過了季的玫瑰,他用加班麻痹自己,三十五歲之前就在跨國公司做了東亞區的經理。

被遺忘的總是餘小野。

她突然想起來,少時,她會花很長時間坐在這把鐵椅子上。女孩的個子不夠高,要正對著椅子向上跳,才能戰戰兢兢地爬上去。

椅子在房間的正中央,窗戶閉著,沒有流通的空氣,餘小野看著媽媽收拾好了行李,背在肩上。大門打開又合上,女人把餘小野留在了封閉的盒子裏。

空氣變得渾濁,餘小野忽然之間不能呼吸了,她抓著胸口,拚 命地拍打著自己,咳嗽到眼睛通紅。她聽到門口傳來窸窣的聲音, 便不敢動了,用盡力氣看著門口,又期待,又害怕。

可什麽都沒有發生,腳步聲由樓下而來,又傳到樓上去。

她突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剛才會是她看到媽媽的最後一 麵嗎?

她忘記問媽媽要一個承諾,問她還會不會回來。可那也沒什麽 用,因為大人說的話從來都不算數。

她從媽媽那裏,學會了如何期待,如何失望,如何表現得不動 聲色。家長總能通過各種方式教會自己的孩子許多道理,正麵的抑 或負麵的。

她在鐵椅子上學會了思考。

媽媽要去哪裏?她還會回來嗎?

她是否愛過她?也許愛的形式有很多種。

如果媽媽再也不會出現,爸爸會帶著新的阿姨,讓她喊媽 媽嗎?

她該乖乖地接受新的阿姨,還是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和傳聞裏 的後媽鬥爭到底?

鐵椅子真的很冷。

門終於開了,小小的單逸最先跑了進來,那個男孩和她一樣, 正在換牙期,牙齒漏風,樣子很滑稽。他朝餘小野跑來,開始晃動 她的椅子背,她的腳夠不著地,於是驚叫起來。走進來的單媽怒罵 著單逸太過淘氣,一點兒都不知道讓著女孩,單逸大聲地說:“我 為什麽要讓著她?她把蜘蛛扔進了我的水壺裏!”

搖晃的鐵椅子和屁股劇烈摩擦,突然就不冷了。

餘小野被晃得暈頭轉向,於是那些深沉或者苦惱的思考,也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如果一個人總在她苦苦思考人生的意義時出現並打斷她,久而久之,她便會逐漸喪失思考的能力。這是一種日積月累的習慣,就像有人習慣抱著那隻陪伴了她十年的破舊小狗玩具才能入睡,有人習慣被人吹捧和追逐因而對所有關係都漫不經心,有人在微末的年少曾經被溫柔對待因此也習慣以這樣的方式對待別人……我們之所以成為如今的我們,都是在日複一日的模式裏,形成影響著我們的習慣。

就像餘小野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那個男孩會在困境中出現,她便輕而易舉地放棄了思考,讓他替她走完接下來的路。

她不確定那是否是一種幸運。

家庭關係有千百種,餘小野不期待自己屬於幸福的那一種,隻要“普通”就好。普通到枯燥和無聊,還有奇奇怪怪的小煩惱,媽媽偷看她的日記,爸爸因為擔心她早戀而尾隨同班男同學,或者爸媽聯合起來當著“好警察”和“壞警察”來督促她學習……這種別的同學口中的“討厭的大人”,卻是她最期待的那種“父母”。

可一切都是餘小野臆想中的場景,真實的世界裏,媽媽從不管教她,她隻要她健康快樂地成長;爸爸想要管教卻不會管教,隻知道吼她,再失望地歎氣,或者在角落裏淚流滿麵。

以前餘小野不懂,為什麽別人的爸媽和孩子相處起來那麽輕鬆自然,到了自己這裏,就變成一種奢望?後來她才漸漸明白,誰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這世上真的有人不擅長當父母,而她一下6

子攤上了兩個。

單逸陪吃晚飯簡直累死了,為了不讓氣氛太過冷場,他一直努 力找著話題:“叔叔阿姨,你們度蜜月的地方定了嗎?”

“是這樣的,其實最近我思考了很久,覺得我和你阿姨之所以 分分合合的,就是因為我沒能真正去了解她所熱愛的東西,所以我 想和她一起去她曾經去過的地方。”餘爸解釋道。

餘媽是冒險愛好者,爸爸是安逸的人,他愛她,可是從沒陪她 經曆過任何一次冒險。在第三次結婚時,他做出了改變,雖然隻是 一小步。

“真的嗎?那你們想去哪裏?”

“去瑞典滑雪或者去爬非洲之巔——乞力馬紮羅山!”提到冒 險的事情,餘媽侃侃而談,“具體的還沒定,其實我覺得去斐濟潛 水也挺好的,我還鼓動他考個OW,就是潛水員資格證……”

餘媽突然停下來,她驀地記起“潛水”是一個禁止的話題。氣 氛瞬間降到冰點。

餘爸和餘媽有些慌張地看著女兒,餘小野抬起頭來,目光發直 地看著媽媽,木木地問:“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經曆了那種事, 還能夠麵不改色地繼續去潛水?”

她光是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都會覺得難以呼吸。媽媽卻在 那裏談笑風生,提起潛水,就好像提起那些壞掉的三明治、錯過的 班車一樣微不足道。

和潛水有關的那個夏天,明明是噩夢啊!

初二的那個夏天似乎比記憶裏的任何夏天都要更熱一些。

單逸站在店鋪的陰影裏等餘小野,日光強烈,他有些睜不開7

眼,熱風從旁邊的空調口噴出來。就在他熱得掀起衣服下擺扇風時,餘小野手腕上掛著便利店的袋子,慢慢走了出來。

她手裏有一支雙棍冰棍,隻要微微用力,便從中間掰開,她把其中的一支遞給單逸。兩人慢吞吞地朝家裏走,腳步緩慢,目中無光,似乎比手裏的冰棍還要更快地融化掉。到了家門口時,他們看到了一個漂亮的阿姨。她穿著黑色背心和紫色運動短褲,露出棕色的健康皮膚,她頭發剃得很短,非常精神帥氣。

漂亮阿姨看到這兩個一點兒都不朝氣的中學生,從布袋裏掏出兩個橘子遞給他們,笑著問道:“你們就是餘小野和單逸吧,怎麽樣,有沒有興趣跟著我們出去玩一圈?”

那兩個橘子非常甜,所以餘小野在日記裏把她叫作橘子阿姨。

橘子阿姨是餘媽的驢友,她們是在同城驢友群裏認識的,兩人經常一起在國內遊山玩水。餘小野和單逸都聽餘媽談過這個阿姨,隻不過到了這年暑假才第一次見到她。和餘媽不一樣的是,橘子阿姨雖然愛玩,但也很顧家,喜歡小孩子。在那場兩個大人和兩個孩子的暑假遊中,橘子阿姨擔起了照顧孩子的重任。

隻是短短半個月,他們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那是他們第一次坐火車出遊,四個人去的是一個偏遠的海邊小鎮,那裏的交通並不發達,還沒開通動車和高鐵,隻有老式綠皮火車。車內掛著吊線的電風扇,他們在車廂裏晃來晃去,天氣太熱了,便不得不打開車窗,幾個小時下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沾滿了灰塵。

到站後,餘小野背著半人高的大書包跳下火車,一摳鼻子,抹下來大把漆黑的煤灰。雖然又累又疲倦,每個人的心情卻不可思議地好。

城鎮偏僻落後,他們搭乘著髒到看不出顏色的麵包車來到海邊的農家樂,農戶之間的水泥路上鋪滿了貝殼,當麵包車從上麵碾 過時,會發出清脆的聲響。這裏住滿了質樸的漁民,還有冒險家 們——這裏能夠在極近的海域看到鯊魚。

第一次聽說有人專門潛水和鯊魚共舞時,餘小野和單逸都嚇了 一跳。餘小野以前隻是在電視上看過鯊魚,特別是看過《大白鯊》 之後,十分慶幸自己沒有住在沿海區域。她恨不得一輩子都見不到 鯊魚,沒想到還有人專程去找鯊魚。

橘子阿姨和餘媽卻不以為意,她們流淌著冒險的血液,越是危 險的地方,越能夠激起她們的好奇心和探險心。

“不危險嗎?”餘小野惴惴不安。

“就是因為危險才刺激啊!不過別擔心,越危險的項目越有安 全保障措施,隻要小心一點就沒事,鯊魚潛水項目在斐濟可是相當常見的。鯊魚看上去危險,但它們也是會思考、有感情的生物,隻 要給予它們足夠的尊重,它們就不會傷害你。”橘子阿姨認真地解 釋著。

兩個初中生小心翼翼地互看一眼,不敢認同橘子阿姨“和鯊魚 互相尊重”的言論。

橘子阿姨還要拉著餘小野和單逸下水,被兩個人婉言謝絕。

“其實和其他遊玩沒什麽區別,隻不過是在水裏罷了。”橘子 阿姨努力遊說著兩個人。

“區別很大,在水裏但凡出個什麽意外都會要命的!”

“在陸地上,也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喪命。”橘子阿姨說。

這根本就是在抬杠了吧?

看著兩個人瑟瑟發抖的樣子,橘子阿姨終於妥協:“那這次就 不帶你們下水了,以後一定要嚐試,相信我,潛水會打開你們新世 界的大門的。”

“行!”兩個孩子滿口答應。

可那時的他們不知道,很多事情、很多人,原來是沒有以後的。

餘小野和單逸不是故意弄破橘子阿姨的潛水服的,他們隻是想要研究一下潛水服的構造,卻劃破了腰部的位置。據說那套潛水服非常昂貴,他們怕被批評,便偷偷跑到專門的店裏買修補皮,希望在被人發現之前彌補過失。

可他們回來時,橘子阿姨已經穿著潛水服下水了。

真正出問題的不是潛水服的破洞,而是尖銳的石頭劃傷了她的皮膚,血腥味招來嗜殺的鯊魚。後來,大人們都說不是他們的錯,即使不是潛水服出了問題,橘子阿姨也在劫難逃。可誰又能確定真的不是他們的錯呢?

也許橘子阿姨就是發現潛水服漏了水,才在慌張之中撞到石頭上的!

但誰也不知道水下的橘子阿姨到底發生了什麽,站在岸邊的餘小野和單逸眼睜睜地看著水麵變紅,瘮人的翹起的銀黑色魚鰭從不遠處接二連三地出現。立刻有人去營救,卻始終沒法靠近,餘小野抖得幾近昏厥,她害怕極了,可她沒辦法挪開步子,殷紅的場景深深地紮進她的腦海裏,就像有人用一柄鐵錘把記憶之釘狠狠敲進她的腦海裏一樣。

直到單逸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視線黑了下來,她的睫毛刮擦在微微發汗的掌心,覆蓋在眼睛上的手也在顫抖,可是男孩仍想方設法地安慰著她:“別怕,大人們會想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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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毫無辦法,橘子阿姨的葬禮在一個月後舉辦。那是餘小 野第一次發現,她所生活的世界沒有神明也沒有魔法,誰也聽不到 她的祈求。

餘小野還小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天賦異稟,她堅信自己以後會 成為大人物,或者像超人那樣拯救世界,或者成為鎂光燈下被人 議論紛紛的名人。可那一刻,一切夢幻泡影都被**裸的現實打 破了。

她什麽都做不了。

弱小而無助,原來她不過是個普普通通、被無情命運鞭打得跪 地求饒的人類。

也許發現自己和別人沒什麽不同的時候,就是長大的時刻吧? 可她的身邊還有那個會捂著她的眼睛,用自己也並不那麽強壯的身軀保護著她的男孩,明明他早就自顧不暇了,卻執意護住了她,像 是一支被風一吹就會熄滅的蠟燭。

明知它隨時會熄滅,可還是依賴它帶來的光明和溫暖,她依偎 在那裏取暖,不肯長大。

餘小野問過單逸,從那之後,他有沒有做過噩夢?

單逸苦笑著說,回來之後的每一天,都在做噩夢。很奇怪, 餘小野卻再也沒有夢到過那個可怕的場景。那段時間她幾乎閉門不 出,每天躲在臥室裏捂著被子,看漫畫、看韓劇、追愛豆的信息, 就那樣過了一個月,直到她認為自己痊愈為止。

可她其實並沒有,她隻是通過逃向內心的其他方向的方法,遺 忘了橘子阿姨和有關她的悲劇。

有些人反複咀嚼和複盤當時的回憶,有些人通過踏過陰暗和苦 痛,有些人通過逃避和遺忘……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渡過難關的 方式,誰也不能說清哪種是對的,哪種是錯的,人本就千差萬別,他們對痛苦的接受程度不一樣,選擇渡過苦難的方式也各有不同,重要的是隻要人活著,就不能停滯不前,他們必須選擇一種方式繼續走下去,無論它是怎麽樣的。

餘小野通過“遺忘”的方式,繼續走下去。

直到媽媽再一次提起了它。

餘小野不懂,為什麽媽媽對橘子阿姨的離開那麽淡定?為什麽她可以麵不改色地提議讓爸爸去考潛水證?

她不傷心嗎?

她不害怕嗎?

她……沒有心嗎?

麵對餘小野的不解、困惑,甚至是憤怒,餘媽一直以來都保持著沉默,她知道他們不會理解她的想法,多說無益。可如今餘爸勇敢地邁出了這一步,想要了解她所生活的世界,她突然覺得自己需要和女兒、和家人解釋一下她的觀點。

“小野,我和你橘子阿姨都是成年人,在選擇極限運動時,就已經清楚地了解這項運動可能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是自由,是刺激,是驚險的人生,也可能是死亡。這些都是我們的選擇,我們自己會為它負責。所以,如果真的出現了最糟糕的後果……”餘媽頓了一下,她知道接下來的話還是不說為妙,可她必須要表達出來,事到如今,餘爸也要和她一起進入這個冒險的世界了,她是說給小野聽的,也是說給餘爸聽的,“我們尊重所有後果,也會去緬懷並肩的朋友們,但這不意味著我們要去同情、愧疚或者傷心,那沒必要。”

什麽是成年人的世界,它不隻是超過十八歲,更是作為獨立的個體,對自己的一切行為負責。或好或壞,都不需要別人去憐憫,9

因為這是成年人自己的選擇。

餘媽知道,這些話對餘小野來說為時過早。囿於年齡的限製和 膚淺的經曆,餘小野沒辦法和自己產生共情。有些事,有些道理, 說成百上千遍也沒用,隻有讓她親身經曆過之後,才能夠領悟。

餘小野默默地聽完,抬起頭看著媽媽。

媽媽一愣。

餘小野繼續說:“媽,您是成年人,您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無 論出了什麽事都無怨無悔。可我呢?我爸呢?外公外婆呢?我們都 是您的親人,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您出了意外,我們怎麽辦?”

“小野,不要說了……”爸爸低聲說著,搖了搖頭。單逸在一旁坐立不安,這是餘小野的自家事,他無論是起身離席,還是坐在 這裏尬聽,都顯得不妥。

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媽媽索性敞開了說:“小野,這個家裏 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因為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能陪伴在你 身邊。可是對於其他人,他們和我一樣,都是成年人,我們都會選 擇一種方式去生活,也要學會平衡自己和別人的關係,無論是緊密 的,還是疏離的,最重要的是適合自己的社會關係。我不能因為別 人的愛、社會的目光,就放棄我自己想要的生活,那是對我自己的 不負責。”

餘小野聽糊塗了。

她陷入一種分裂,一半覺得媽媽說的有道理,她應該去追求自 己的生活,另一半又覺得這隻不過是媽媽自私的說辭。

最後,餘小野有些自暴自棄地說:“你和我爸商量好了就行, 你們想去就去吧,反正我也攔不住你們……而且你們巴不得沒有我的存在吧!”

“小野!”爸爸媽媽同時喊出了聲,他倆對視一眼,目光裏都有很多無奈。

他們沒能給予餘小野足夠的關懷,現在說什麽都顯得蒼白無力。

餘媽看了看餘爸,轉過頭來對餘小野說:“我不能放棄我想要的生活,可我同樣是愛你的,這樣吧,你和我們一起來斐濟,一起去嚐試我所做的運動,也許這樣,我們會有更多的機會相互理解——單逸,你也來吧?”

“呃……欸?”餘小野和單逸同時發出了困惑的聲音。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就變成一起去斐濟了?

同樣困惑的還有餘爸,他小心翼翼地問:“不是……咱們兩個去度蜜月的嗎?”

餘媽認真地說:“親愛的,當然還是咱倆的蜜月,他們兩個隻是其中的小細節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會好好處理的。”她又看向完全沒有跟上劇情的餘小野和單逸,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你們兩個都讀高一吧,反正也沒什麽事兒,我去學校給你們請假,帶你們出去玩。”

“不……不是,媽,您是認真的嗎?”

“怎麽了,不是你覺得我不想要你的嗎?我也覺得我這個當媽的太不負責了,從現在開始,我要用我的方式讓你來認識我,認識這個世界,這總沒問題吧?”

——不對,感覺這裏麵全都是問題啊!

餘媽向來是行動派,從當年雷厲風行的結婚和離婚就能看出10

來。她竟然真的跑到學校去給兩人請假,幸好被聞風而來的單爸單 媽給攔下。

他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向餘媽說明白,現在的高中學習可不 是兒戲,不是說曠課就能曠課的,中學生的主旋律當然是學習,餘 媽的行為太過草率!

雖然餘媽暫時打消了帶兩人去斐濟的想法,卻把這件事提上了 日程,還說什麽暑假見。

“她不會真的打算帶我們去斐濟潛水吧?”餘小野憂心忡忡地 問單逸,“雖然我爸媽終於開始表達對我的關愛讓我覺得很開心, 可是,這種程度的愛也太沉重了!”

被無辜牽連的單逸比她還要冤:“我不像你那麽怕魚,但 不代表我對當年的事情沒有陰影,我也不過是個弱小無助的高中生……”

兩個人同時歎了口氣。

“到底該怎麽辦?”

“我有辦法了!”單逸突然說。

“真的?什麽辦法?”餘小野十分期待。

“離家出走怎麽樣?”

“乓!”餘小野手上的書砸到了單逸腦袋上。

“喂,很痛哎!”

“誰讓你瞎出主意的!”

十六歲的人生,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小煩惱,不至於讓人狠狠 地跌跟頭,卻總是讓人走得跌跌撞撞。

唉,人生好難。

為什麽女生比男生更喜歡記日記?

女孩更喜歡幻想,喜歡記錄自己的小秘密,也喜歡拿出來欣賞和回味有關自己的少女時代。

青春充滿未知,用日記的形式記錄下來,記住這些快樂的、心動的、難過的、痛苦的……這些讓人念念不忘的時刻,本身就很美好。

而男生顯得粗線條一些,他們沒有女孩子那麽心思細膩。有的男生覺得記日記顯得矯情,還有一部分男生覺得根本沒必要記。當然,也會有一些男孩喜歡寫日記,不過他們寫的內容可能會相對簡單一些。

女生感性,男生理性,而形成這種差異的原因是,男生是直線思維,而女生是曲線思維,男生比女生更能專注在事情本身上麵,而女生更敏感一些,更容易被很多因素而左右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