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壞男生也有反差萌

“是少爺團的莊浩然?”

“不會吧?他怎麽這麽好心? ”

“他一直很喜歡小貓,書包裏裝著好多貓 罐頭呢!”

“真的哦,莊少爺是本校第一貓奴!幾家 火鍋店外的野貓都是莊少爺從學校撿回去能1

五月到來,就預示著明禮中學進入最熱鬧的時候了,因為藝術節,整 個校園都洋溢著狂歡般的氛圍,要知道明禮中學光社團就有幾百個,動漫 倶樂部、手工倶樂部、吉他社、滑板社……幾乎每個社團都瘋了一般的申請展位,想要借此一展身手,以招納更 多的社員。

隻可惜聶曉裳被明令禁止不許參加文藝節活動,教導主任給出的理由 是“初三學生以功課要緊”,聶曉裳倒是無所謂,動漫社卻憤憤不平,決 定加大《萬惡之源》的展位以示不平。

聶曉裳看了,也隻是笑笑罷了,也不知道為什麽,入夏之後她每天都 索然無味,心裏空落落的,卻又說不出是缺了什麽。

而教室裏還是老樣子,每個人都忙著備考,黑板邊緣的那個數字終於 變成了四十幾,即便是藝術節也不能帶來一絲活力,壓抑得嚇人。

聶曉裳依舊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思索著下一期要連載的內容,可 是想來想去都沒有頭緒,不得已,隻好懶洋洋地轉著筆。

中性筆一次次地落下來,“當,,的一聲,前排的同學終於忍不住了, 回頭不滿地看了聶曉裳一眼,聶曉裳歉意地笑笑,這才悶悶不樂地把筆收 起來。

轉過頭望望,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咬牙看書,整整三年的教材和教輔 書就像城牆一樣砌在課桌邊緣,讓人不得不注意。

聶曉裳正對著前排同學的書發呆,忽然發現了什麽似的,拍拍前座同 學的肩膀,小聲問:“初三沒有地理課嗎?”

“你不知道嗎?地理和生物都停了呀!”前排同學一副看白癡般的表 情,聶曉裳驚覺自己仿佛脫離了整個班級,難怪一個朋友都沒有。

她苦笑一聲,這才掏出手機,打幵八卦群問:頁岩是幾年級的內容? 上課偷玩手機的學生不少,於是很快就有人回複了:高一的地理內 容,曉裳你問這個幹嗎?

畫漫畫要用。誰借我一本高一地理?

我我我!

一群人爭著搶著回答,聶曉裳笑了笑,總算找到了一點兒優越感。

下課後她特意跑到了高中部去取書,出來時發現幾個女生正圍著莊浩 然興奮地說著什麽。

聶曉裳好奇地走過去,才看到他們正在喂貓。剛出生不久的小奶貓, 站都站不穩,一個個毛茸茸晃悠悠的,煞是可愛。

莊浩然難得柔情,小心翼翼地掰幵了貓嘴巴,朝裏麵滴著牛奶,神情 專注得令人感動。

幾個女生一會兒看著貓,一會兒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聶曉裳在心 中暗笑,都什麽年代了,英俊的差生和奶貓的組合居然還能打動人?

她不耐煩地走過去道:“大多數貓都有乳糖不耐症,喂牛奶是不行 的,得喂羊奶。還有,你這樣喂能喂到什麽時候啊?去寵物醫院買個奶瓶 多方便!”

莊浩然抬頭,一見是聶曉裳,不耐煩的表情頓時收斂,笑眯眯地問: “這樣嗎?可是我之前的貓都是用牛奶喂大的呀。”

“你喂死了幾隻?又喂活了幾隻?”

莊浩然頓時不說話了,問:“附近哪有寵物醫院?”

幾個女生爭著搶著回答,莊浩然便把奶貓交給她們,之後隨聶曉裳一 起朝前走去。

明禮中學的高中部在校園深處,後門常年關著,想逃課,隻能翻牆出 去。聶曉裳難得看到他一個人,問:“你那幾個跟班呢?”

“別提了,蛤蟆一一家訪了,說是我們家有錢,不上學無所謂,他們 跟著我混能有什麽前途?幾句話就把我們拆散了,卑鄙!我現在連打遊戲 都湊不夠人,愁死了!”

聶曉裳大笑起來,然而莊浩然是真的哀愁,眼角耷拉著,低著頭,嘴 巴也委屈地噘了起來,道:“可是距離高考隻剩一個月了,現在努力有什麽用啊?賴文昌也真是的,最後幾天都不讓我消停!”

“但你既然不打算參加高考,為什麽還跑到學校來?不是說不參加高 考的學生可以不用來學校嗎?”

“在家裏更無聊啊,也沒人陪我玩,我爸媽就知道罵我,最近連電腦 都不讓我幵了,沒有了隊友,打遊戲也沒什麽意思,我這種高手又不能隨 便跟人組隊。”

他雙手一攤,自戀到了極致,卻毫無歡容,聶曉裳忍不住拍了拍他的 腦袋,像哄小狗一樣說:“乖寶寶,別難過……”

“去你的!”莊浩然一把把她推幵,突然想到了什麽,問,“對了, 那個鄭秋顏,需不需要捐款啊?”

“怎麽?善心大發?”

“我就是覺得,她也太可憐了吧?聽說她每天連飯都吃不飽。小姑娘 倒是挺漂亮的,打扮打扮估計也是個小美女!”

“少在這裏裝好人了,欺負人家的時候不記得人家是美女了?” 莊浩然居然恬不知恥地說:“隻是個小美女而已,不像你,是大美 女!”

聶曉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才道:“你放心吧,她暫時餓不著,學校 裏有的是對她好的人,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啊?”

“那就行了。”到了後門,莊浩然轉了方向,道,“我走了,回頭有 用得著我的地方說一聲。”

聶曉裳看著他手腳敏捷地從側門翻了出去,這才抱著書繼續往前走 去。

2

她倒是沒誇張,學校裏的的確確有對鄭秋顏好的人,除了孟紅偉和聶 曉裳本人,最近又多了柔老師、順順,以及蘇研鑫。

姚緒然倒是也挺想對鄭秋顏好的,隻可惜鄭秋顏不怎麽接受,聶曉裳私底下問鄭秋顏,鄭秋顏才板起麵孔道:“他總跟同學幵玩笑,我覺得他 沒有師德。”

聽到那兩個字,聶曉裳頓時呆住了,不久後才抱著肚子狂笑起來, 邊發了消息給姚緒然,沒多久姚緒然就回複了一個字:“哼! ”

聶曉裳笑得幾乎不能自理,但姚緒然還是發了一個紅包給她,說: “聽說你每天請鄭秋顏吃飯?那怎麽行呢?吃飯的錢還是交給我好了。”

眾所周知,他很富,私底下也拜托順順買了必要的教輔書給鄭秋顏, 然而這樣的好也輪不到他,因為總有人趕在他前麵。

前一陣子鄭秋顏幾乎每天放學都能拿著幾本新的輔導書回來,除此之 外還有唇膏和防曬霜,後來甚至多了一部智能手機!

鄭秋顏不會用,隻好向聶曉裳求教,聶曉裳看到那部手機,也呆了一 下,才問:“哪兒來的?”

“不知道,放在我抽屜裏的。”她臉色緋紅,聶曉裳頓時明白了, 問:“蘇研鑫給你的?”

鄭秋顏隻是低著頭,不肯回答,聶曉裳問了順順才明白,原來有些科 目的作業是電子作業,需要在手機上麵解答,之前鄭秋顏一直沒交那些作 業,大多數老師也都理解,但後來電子作業越來越多,好像不得不有部手 機才行。

順順他們還在商量著給鄭秋顏捐款,鄭秋顏的抽屜裏就已經有一部手 機了,人人都知道是蘇研鑫送的,就是沒有人肯說破。

“你們兩個怎麽跟間諜似的?平時也不說話,他就那麽把東西放你座 位上,你就拿回來了?”

鄭秋顏還是不回答,腦袋卻垂得更低了。

聶曉裳知道再問下去她會毫不猶豫地收回手機,有些話題跟別人能 聊,跟她卻不能聊,於是她搗鼓了一陣子就丟下手機去找順順了。

“他對鄭秋顏超好哦!之前放學後有人看到他朝鄭秋顏的座位上放 書,全都是老師要求買的教輔書,而且呢,鄭秋顏不是英語和物理不行嗎?蘇研鑫第一次考試超過了鄭秋顏三十多分,第二次的時候就變成二十 分了,最近的英語測試結果下來,更誇張,隻超過了五分。”

“是鄭秋顏進步了?”

“不是的!是蘇研鑫的分數下降了!我總覺得他是故意的,好讓鄭秋 顏心裏好過一些。

“蘇研鑫是我們年級前三名,降二十分還是班級第一,太可怕了! 啊!學霸之間的事情好難懂!”

順順眉飛色舞地講著蘇研鑫跟鄭秋顏之間的種種八卦,聶曉裳詫異地 聽著,幵頭還以為蘇研鑫隻是對鄭秋顏好而已,如今看來,簡直就是無微 不至啊。

她問:“你們總分多少分?扣二十分還能第一?”

“隻是班級第一而已,年級第一還是黎頌歌,滿分之外還能拿二十分 附加題,有她在,盛如思都是萬年老二。”

聶曉裳想了一陣,才想起來黎頌歌是那個皮膚雪白的優秀學生代表, 好像跟姚緒然有過什麽過節。

盛如思她也是認得的,畢竟也是赫赫有名的小帥哥,不過那張稚氣未 脫的臉跟蘇研鑫比起來還是差遠了,蘇研鑫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好看,不屬 於人間似的,有種超脫的氣質。

想到他那雙冷冰冰的眸子,聶曉裳又有些心動了。某天放學後,她幹 辛萬苦才攔住蘇研鑫,問:“手機是你送的?”

蘇研鑫隻是抬眼看了她一下,沒有回答。不得已,聶曉裳隻好道: “她又沒有電腦,光有手機沒法升級,你不跟我講,我怎麽幫忙啊?”

蘇研鑫這才說:“不是已經都弄好了嗎?”

聶曉裳這才得意地說:“哈!還是幵口了吧!”

蘇研鑫頓了一下,才背著書包繼續往前走。他走路的速度並不快,低 著頭,渾身散發著陰鬱的氣質。

真可怕,怎麽會有這樣的男孩呢?才幾歲?難不成還有什麽沉痛的過往?

不過聶曉裳不是那麽容易服輸的人,她孜孜不倦地跟在他後麵,道: “你要是不說清楚為什麽對她好的話,我會到處跟別人講你暗戀她哦,到 時候你不困擾,她也該困擾了!你不是很保護她嗎?到時候我看你怎麽 辦?我這個人別的不行,興風作浪可是很擅長的……”

蘇研鑫這才驀地轉身,問:“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好人?”

聶曉裳呆了一下,他的眼睛一如往常,冰涼刺骨,其中卻閃爍起了異 樣的光芒。思索了一會兒她才說:“可能有吧,雖然不多。你問這個幹 嗎?”

“那你相不相信好人會有好報這句話呢? ”蘇研鑫問。

聶曉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這麽幫鄭秋顏,就因為 她是一個好人?”

“我幫她,是因為孟老師是個好人。”

聶曉裳怔住了,又繼續問:“可是你之前不是說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 都是自欺欺人嗎?”

蘇研鑫揚起眉毛,聶曉裳解釋說:“是的,你在校長室跟校長說那 些話的時候我就在外麵,不過我不是故意偷聽的,誰讓校長室隔音不好 呢?”

蘇研鑫繼續往前走著,過了很久才說:“我的確覺得那些都是自欺欺 人,可是孟紅偉是罕見的表裏如一的人,這樣的人值得有人回饋她。”

“她知道這些嗎?”

“為什麽非要讓她知道?” 一句話,就問住聶曉裳了。 她還以為她是學校裏唯一喜歡孟紅偉的人呢,沒想到還有第二個。

一想到有人跟自己一樣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關心著孟紅偉,聶曉裳心 裏就浮起了一絲可以稱之為柔情的情愫,她忍不住笑了,望著蘇研鑫走出 學校大門,衝著他的背影大喊:“你放心吧!”

放心什麽呢?聶曉裳沒有說,卻覺得蘇研鑫懂得。轉過身去,夕陽恰好照在明禮中學的校訓上麵:明輝賢禮,知行合一。

金燦燦的燙金字反射著耀眼的光芒,聶曉裳眯起眼睛望著那八個大字 好一會兒,才笑了。

3

教育的意義到底是什麽呢?

這是聶曉裳曾經思索過很久的問題。

她並不是一直這麽討厭學習的,早在初一的時候,她還是個成績尚可 的學生,那時候畫漫畫隻是她的愛好,大部分的時間,還是被她用在了學 習上麵。

曾經她對知識充滿了興趣,尤其是生活中那些習以為常的現象用科學 的理論解釋出來之後,常常會讓她產生一種恍然大悟的成就感。

那時候她還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學生,總是孜孜不倦地看著科普類課外 書,研究著那些五花八門的冷門小知識。

可是升入初二之後,她的好奇心就被沒完沒了的功課和習題磨損了, 那些奇怪的數字和公式,算出來了又有什麽用呢?

跟生活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嗎?

恐怕思考這些的人不止聶曉裳一個,隻不過大部分學生即便是對教育 保持懷疑,卻還是按部就班地上課下課,做題考試,聶曉裳卻靠著漫畫, 走向了人生的另一個方向。

如果說好好學習就是為了能有個生存下來的技藝的話,那麽她已經提 前得到了。

當第一筆稿費打到她銀行賬戶的時候,她就放棄掙紮和思考了,昂著 頭朝自己也不確定的人生路走去,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恍然發覺自己已 經可以在這個社會上立足了。

當然,她是運氣格外好的那一個,但她在意的,其實不隻是錢而已, 而是背後那些東西:承認、理解、讚賞……而錢,說到底不過是一個證明而已。

之後聶曉裳就毫無顧慮了,悶著頭往前衝,到最後終於是連教科書都 不看了。

可是重新翻幵教科書,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那種每學期拿到新教 材後興致勃勃地翻著,尋找自己感興趣的內容,並一個字一個字地研究所 帶來的富足感,終究還是無法忘懷。

她對著借來的地理書翻找著有關頁岩的部分,看到一半,又幵始翻化 學書研究天然氣。

她邊翻著邊在電腦上搜索,搞了半天終於是弄明白了,頁岩氣其實就 是比較難幵采的天然氣而已。

作為地球上最重要的工業資源,煤炭不可再生,且對環境的損害大, 石油又掌握在極少數人的手裏,用起來太過被動,於是天然氣就成為替代 品。

可是常規天然氣數量有限,所以科學家不得不去尋求那些深埋在地下 的資源。

在網絡上瀏覽著,聶曉裳就看到了父母的名字,他們是第一代為頁岩 氣奔走的科學家,是奠基人。

聶曉裳隻看了一眼就關掉了瀏覽器,靜坐了一會兒,才發覺自己的雙 手依舊是顫抖著的。

“白癡! ”她暗罵一聲,既是罵自己的父母,也是罵自己。

4

然後藝術節就到了,學校裏空前熱鬧,聶曉裳卻破天荒地失去了興 趣,獨自回到爺爺奶奶家,還未幵門,就聽到了裏麵的爭吵聲。

奶奶大叫著:“她不想上學,逼著她學幹什麽?她那麽小就失去了爹 媽,過幾年幵心曰子又怎麽了?”

緊接著是外婆的聲音,道:“就是嘛,再說她又不是賺不了錢,現在她小小年紀就能賺錢了,你到底有什麽不知足的?”

“賺這點兒錢有什麽用?我說句難聽的,咱們四個都七老八十了,眼 見著半隻腳都踏進了棺材裏,我們一去連個照顧她的人都沒有,光畫那些 東西能養活她一輩子嗎?”這是爺爺的聲音。

外公則道:“我看啊,咱們還是好好跟曉裳說說,如果真的想畫畫, 好好找所藝術學校去學學也行,才十六歲,不上學怎麽行?就算她不想念 書,在學校裏也有同學老師照應著,不然一個人在家裏多寂寞啊!”

真是難得,奶奶跟外婆倒是形成了統一戰線,聶曉裳聽了一會兒總算 是明白了,她們不想阻攔自己,而爺爺和外公則希望她能繼續升學。到最 後奶奶忽然就發了火,大吼道:“上那麽多學有什麽用?你兒子女兒讀書 都厲害,現在人呢?”

一句話,空氣就靜默了,這麽多年了,還是忘不掉,爺爺奶奶也好, 外公外婆也好,自己也好……聶曉裳坐在樓梯間靜靜地發著呆,然後在嗚咽聲傳來的時候,她終究 還是站起來走了。

這就是為什麽她不喜歡待在家裏,因為隻要她在,有些話題總是不能 攤幵來說。

她還記得她剛幵始學英語那一年,功課不會做,寫了半天也弄不明 白,獨自對著作業掉眼淚,爺爺奶奶也幫不上忙,急得火燒眉毛似的,奶 奶突然感慨了一句“要是她爸媽在就好了”,爺爺就發起火來,說:“提 這些幹什麽?”

所有的小心翼翼都是為她,所有的怒火中燒也是為她。自從她父母去 世,所有人都隻顧著聶曉裳幵不幵心,久而久之,連自己原本該有的情緒 都失去了,再傷心也不敢落淚,再生氣也不敢拍案而起,而快樂則變成了 偽裝,誰也分不清楚其中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他們太苦了。

所以聶曉裳才不得不哄著自己幵心,然後再哄著老人幵心。一個如履薄冰的家啊,仿佛積木一樣弱不禁風,隨時都有坍塌的風險。

說到底還是要怪他們……怎麽就這麽走了呢……學校裏則是另一番景象,人人都花枝招展,喜氣洋洋。

最熱鬧的當數動漫區,一大群少男少女穿著誇張又華美的衣服站在舞 台上,其他人則忙著合影。

聶曉裳一出現,眾人就歡呼了起來,聶曉裳不得不喜笑顏幵地走上舞 台帶頭鼓掌。這一次的動漫活動區扮演最多的,當數她漫畫裏的角色,大 家都戴著假發、化著濃妝,十分熱鬧。

聶曉裳看了半天才發現一個沒見過的少女,^一二歲那麽大,一雙長 腿卻比幾個高中生還要醒目。

她穿著短裙,扮演的是《萬惡之源》的女二號,一個甜美可人的少女 明星。

粉色的假發被梳成了雙馬尾,臉色緋紅,漂亮極了。見到聶曉裳,她 立即走了過來,乖巧地點了點頭,說:“姐姐你好,我是你的讀者,我叫 賴星辰。”

“賴? ”聽到這個姓,聶曉裳已經反應過來,往遠處一看,果然賴文 昌正怒氣衝衝地走過來,扒幵湊熱鬧的學生大叫道:“賴頁岩!你穿的那 是什麽?給我下來!”

賴頁岩?

聶曉裳還沒來得及發言,賴星辰或者應該說是賴頁岩已經叉起腰朝舞 台下尖叫:“我媽今天在場的,我跟你說!你敢把我拽下來,回家就等著 跪搓衣板吧!還有,不許叫我賴頁岩!”

她說完就尖叫起來:“媽媽!媽媽!”

不久後一個嬌豔的少婦走了過來,她穿著時髦的套裝,無袖上衣,鉛 筆裙,將玲瓏的身材勾勒得性感萬分。少婦一看到正往舞台上爬的賴文昌就斥責道:“你幹什麽?我昨天怎麽跟你說的,你膽敢讓女兒當眾出 醜?”

得知賴文昌居然有個這麽性感的老婆,幾乎全校同學都倒吸一口冷 氣,而一向嚴厲的賴文昌見到老婆氣焰也低了三分,囁嚅道:“我怎麽知 道她會穿成這樣?你看看這裙子,這像什麽樣?”

“都快到膝蓋了,哪裏短了?賴文昌,你滾回你的清朝去吧!少在我 這裏耍威風!”

“我就是隨便說說……”

“你少把你教導主任那一套用在我們母女倆身上,星辰,我們回家 去,不跟他玩了!”

賴星辰這才喜滋滋地跳下舞台,躲在媽媽身後,得意揚揚地衝賴文昌 做了個鬼臉。

即便是怕賴文昌,周圍的人也都齊齊笑出了聲,見過怕老婆的,卻沒 見過能怕成這樣的。

賴太太揪著賴文昌到一旁說著什麽,賴星辰這時又一蹦一跳地跑回來 了,拉住聶曉裳的手道:“姐姐,我今天是特意來見你的,我好喜歡《萬 惡之源》,你什麽時候更新呀?”

她大抵還是個小學生,言語之間有著說不出的嬌嫩,眼睛上塗著亮晶 晶的閃粉,一眨眼就熠熠生輝。

聶曉裳也忍不住笑了,道:“下周就更新。”

“我爸在學校沒罵你吧?”

“他不敢。”

聽到這話,賴星辰也笑了,說:“你別怕,以後她敢罵你,你就給我 打電話,我媽會幫你教訓他的!我爸在我們家地位可低了,我媽說一,他 不敢說二的!”

這一家子!

聶曉裳止不住地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爸到底是怎麽把你媽娶到手的?”

“他跟我媽相親時說會送給我媽一個桃子那麽大的鑽石!我媽一聽就 好奇了,他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大的鑽石呢?然後跟著跑去看,才發現是原 石,就是那種沒有切幵的大石頭,鑽石在裏麵,才米粒那麽大一點兒,我 媽當時都快氣死了,結果氣完了又覺得好笑,就這麽嫁給他啦!”

邊說著,賴星辰邊掏出手機給聶曉裳看,屏幕上是一塊灰撲撲的礦 石,別說是鑽石了,還不如普通的雨花石好看,隻有角落的縫隙裏,才露 出了一丁點兒鑽石的光芒。

好多人都湊過來看圖,結果所有人都笑瘋了,捂著肚子瘋狂捶地,賴 文昌羞得頭都抬不起來了,最後才惱羞成怒地大叫:“都給我閉嘴!笑什 麽笑!”

這時賴文昌的老婆卻伸出細細的指頭點了點賴文昌的額頭,嬌聲細語 地說:“好好一個喜慶的節曰,你凶什麽凶啊?做出這種事還怕別人笑 話?”

而一旁看熱鬧的男生早已湊過去大叫道:“師母!請將星辰賜予我! 我願意等她長大!”

在賴文昌發火之前,那群男生早就消失不見了。

6

沸沸揚揚的幾天過去之後,學校又恢複了往曰的平靜。

操場上的學生忙著打掃衛生、拆下舞台、整理裝飾品。夕陽將每個人 都照得紅光滿麵,賴文昌板著麵孔指揮著眾人,隻可惜經過前幾天那麽一 鬧,如今人人看到他都捂著嘴巴偷笑。賴文昌也自知從此很難再樹立起威 信了,卻還是硬撐著一口氣堅持著。

聶曉裳朝他走了過去,想說點兒什麽,結果一看到他那張通紅的臉, 還是忍不住先笑了,笑夠了才說:“真有你的啊,居然給你女兒取名叫頁 岩?"賴文昌歎了口氣,才朝一邊走去,道:“她出生那一年恰好是國家幵 始重視頁岩氣,都是你父母的功勞,交了厚厚幾大冊報告上去,才說服了 眾人。”

聶曉裳靜默了一陣,才說:“其實頁岩這個名字並不難聽。”

“我也覺得挺好聽的,不過我老婆是氣我趁她坐月子的時候私自上了 戶口才強迫我把名字改掉的,我們家也就我一個叫她頁岩……”他歎了口 氣,道,“我希望她能成為一個有底蘊的孩子,隻可惜我老婆滿腦子風花 雪月,堅持女孩子一定要有個浪漫唯美的名字。”

“能嫁給你,就說明沒什麽風花雪月了。”聶曉裳翻了個白眼。

賴文昌呆了一下,像是第一次意識到這件事似的,忽然又低頭說:“可是還是不如頁岩。地理這個學科向來不受重視,可是我們的生活總能 因為大地而上一個台階,石油也好,鑽石也好……都是深埋在大地深處的 瑰寶,沒有這些,我們的社會不會進步這麽快,恐怕還停留在工業時代, 煤炭枯竭,民不聊生。你父母啊,是為了全人類才犧牲的,為了你,也為 了我女兒,以及你將來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

“這麽偉大,你怎麽不去犧牲?”

賴文昌卻說:“你以為我不想?我不能而已!我專業上不如你父母精 通,到頭來隻能當個老師,可是你父母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我希望你能對 功課用點兒心思也是因為他們,他們在世的話,不會讓你變成現在這樣 的,你可以不是最優秀的那個,卻不能成為最差的那個,他們泉下有知, 會失望的。”

遠處傳來學生打鬧的聲音,猶如是另一個世界一般。聶曉裳望著他們 發呆了許久,很想說幾句刻薄話,最後卻很輕柔地說:“可是我並不想擁 有那樣的父母,我想要的,隻不過是平平淡淡的生活罷了。你跟我說他們 多偉大我也不會明白,我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不會明白,如果你女兒有 一天為了這種事情不在了,你會幵心還是難過?”

賴文昌呆了一下,才低下頭去,不再說話了。

聶曉裳冷笑了一下。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說什麽犧牲,什麽捐軀, 在旁人身上就是偉大,輪到了自己就不舍得了。也許他們真的很偉大吧, 造福了全世界,唯獨遺忘了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裏,即便是心如鋼鐵的聶曉裳,忽然也委屈起來,很想撲進誰 的懷裏大哭一場,可是沒有;很想在誰的肩頭依靠一下,也沒有。她有 的,隻是頂著父母的名聲,然而那名聲,不能讓她在寒冷的時候取暖,亦 不能讓她在黑暗之中擁有光芒。她隻能靠她自己,在成長的道路上摸爬滾 打,不再哭泣。

她決定忘了他們。

其實早在莊浩然升入高一的時候,賴文昌就去莊浩然家裏家訪過的, 那個暑假他因為一場電腦遊戲跟實驗中學的幾個男孩子打了一架,這種事 在高中生之間幾乎稀鬆平常,但賴文昌還是決定要處理一下。

那是一家並不便宜的火鍋店,下午三點,客人多得要死,莊浩然的媽 媽在大堂內指揮著店員,得知賴文昌的來意,不耐煩地說:“你去找他爸 說,我正忙著呢!”

莊浩然的爸爸也沒閑著,對著電話那頭粗聲粗氣地大吼:“我不管他 現在在哪兒,半個小時之內送不到就別讓他過來了!”

莊浩然跟他爸爸很像,隻是比他爸爸年輕得多,也瘦得多。莊爸爸穿 著昂貴的奢侈品T恤,肚子被堆成了三層,一隻手夾煙,一隻手還在翻弄著 手機,得知莊浩然打架了,第一個反應是:“打贏了嗎?”

“呃”賴文昌簡直不知道該怎麽回複了,他淸了淸嗓子才說,“不管輸了贏了,打架都不是好事,青少年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萬一闖 出了什麽禍,對誰都不好”

誰知道莊爸爸卻輕蔑地笑了一下,道:“他能闖出什麽禍?窩囊 廢!”

賴文昌正準備說什麽,手機又響了起來,莊浩然的爸爸在接電話的瞬 間眉毛就已經皺了起來,對著手機大吼:“你死到哪兒去了?這麽多客人 正等著呢!什麽交通事故,你怎麽開車的?撞了就撞了,你不會跑嗎?”

他的唾沫不停地飛濺出來,賴文昌自認為什麽樣的家長都見過了,但 當下還是憤慨得不得了,幾大步走過去奪過他手中的手機掛掉,莊爸爸惱 怒地喝道:“你幹什麽?”

賴文昌卻早已拉開門走出去了。

去停車場的路上賴文昌看到了莊浩然,他正跟著他那幾個小朋友搖搖 晃晃地走在路上,鼻子上一塊瘀青,額頭則包著紗布,除卻那可以稱之為 英俊的臉蛋之外,幾乎跟路邊的少年沒有任何區別。

賴文昌忍不住走了過去,那幾個小孩一見到他就下意識地回避,隻有 莊浩然不服氣地盯著他看。

賴文昌原本有一肚子話的,可是忽然之間都說不出來了,隻問了一 句:“打贏了嗎?”

“反正沒輸。”莊浩然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大概是因為痛,嘴角 抽搐了一下。

賴文昌猶豫再三,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沒輸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