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師與學生就不能成為真正的朋友嗎？
【作文素材共享小組】
“今年的辯論賽也太精彩了吧？黎頌歌真是太厲害了！”
“她有什麽好的？我還是喜歡初二（3）班的論點。”
“可是他們輸了啊……”
“輸贏有什麽重要？她是優等生，自然不會輸，可是公道自在人心！”
“喂喂喂，你什麽意思？黎頌歌明明贏得光明正大好不好？”
“我又沒有說什麽，我隻是不喜歡，不行嗎？”
“別吵啦！我們是個共享小組！”
“話說回來，這次的內容你們都抄下來了嗎？感覺以後作文可以用到！”
“我都錄音了！” “好棒！求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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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進過咖啡館算不算一件丟人的事呢？
明禮中學的後麵有一家叫作懶貓的咖啡館，是同學們最喜歡去的場所之一。那家咖啡館擁有一個大院子，院子裏到處躺著懶洋洋的野貓，好多同學正在買便當，見到黎頌歌，紛紛盯著她看。
黎頌歌其實並不算非常漂亮，但氣質很高雅，雪白的脖頸後麵散落著幾縷碎發，隨著微風飄動著，背部也總是挺得直直的，走路的姿勢宛如女皇一般。
何萌緊張又自卑地跟在她後麵，她找了個位置坐下，問：“你要喝點兒什麽？”
何萌抬頭，才發現這家店的菜單是寫在小黑板上的，左邊是各式各樣的咖啡，右邊則是一些常見的點心和便當。何萌絲毫不懂各類咖啡之間有什麽區別，茫然地盯著那些字看，黎頌歌適時地說：“好多女生都喜歡喝卡布奇諾。”
“那……就這個好了。” “一杯卡布奇諾，一杯意大利特濃。”
何萌環顧四周，才發覺有一個學姐正往這邊看，那是學校裏知名的漫畫小天才，才升初三，卻已經要出版自己的漫畫單行本了，學校裏盛傳她光靠畫漫畫一年就能賺一百萬，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是她的時髦和瀟灑卻讓所有的傳說都變得真實起來。她似乎對黎頌歌充滿興趣，但也隻是看了一會兒就轉過頭繼續畫漫畫去了。
咖啡館的另一側則坐著一大群漂亮的男男女女，是高中部的校花校草，他們組了一支名叫“極晝”的樂隊，曾參加過一個小型音樂節，雖然 還沒有大紅的單曲，卻因為養眼的外形曾一度刷爆了互聯網……這就是明禮中學，每個人的生活都無比精彩，令普通人毫無存在的意義。何萌即便不想讓自己這麽自卑，在見到他們的時候卻還是會黯然。她咬了咬嘴唇，過了好半天才抬頭問黎頌歌：“你要問我什麽呢？”
“也沒什麽啊，隻是隨便聊聊。”黎頌歌笑吟吟地看著何萌，說， “物理不是初二才開始學習嗎？你媽媽大概挺擔心你的成績吧，問我有沒有必要給你報輔導班來著。”
何萌愣在了那裏，她知道媽媽添加了黎頌歌的聯絡方式之後就會時不時地谘詢一些關於學習上的事，卻不知道她連這麽瑣碎的問題都問過。血液一瞬間就湧上了她的腦袋，她脫口而出：“我覺得我學得挺好的！老師講的內容我都聽明白了！姚老師講課淺顯易懂，又風趣幽默，大家都學得很快！”
“是嗎？”咖啡送了上來，黎頌歌用小指勾著咖啡杯，優雅地啜了一 口，才問，“那作業呢？”
“姚老師不怎麽布置作業的，他每次都是根據其他科目的作業多少來決定當天的作業是什麽，我們班的數學成績最近不太好，數學作業比較多，他就少布置了一些物理作業！”
“哦？”黎頌歌很意外的樣子。
何萌不禁回想起，有一天下午放學前，姚緒然特意來看了看黑板上各科的作業，震驚地問：“這麽多作業，你們每天都幾點睡覺啊？”
“十二點！”
“兩點！”
各種各樣的回答在教室裏交織著，姚緒然呆滯了半天，才同情地說： “也太可憐了吧？既然如此，物理作業就少布置一點兒好了，今天就先抄寫三遍畫線的句子好了。”
“哇！”
這種隨意的作業把大家都嚇到了，但很快，同學們就又尖叫了起來： “老師，你太棒了，愛你！”
姚緒然隻是謙遜地一笑，就走了。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並沒有跟不上新科目，何萌把最近學到的知識點都總結了一遍，講到某些內容時想起姚緒然天馬行空的講課方式，忍不住就揚起了嘴角。比如在學習單位的時候他會聊起當初去歐洲旅行時因為單位的轉換鬧出的笑話，比如學習測量的時候特意帶領大家去操場親自實踐。他不僅介紹了那些辦法，還講了許多有趣的冷知識，比如愛倫·坡 如何描寫通過樹影尋寶，又是如何開創了探險類小說之類的。
何萌沒有跟別人說過的是，那些有趣的或者無趣的小知識，都被她寫在了課堂筆記裏麵，每次功課做完後，她都會翻來覆去地看幾遍，試圖記住那些趣味盎然的小事。知識第一次以一種具象的形式出現在她麵前，它們就像聖誕樹上會發光的小球一樣裝點著姚緒然，令他耀眼而奪目。
何萌也想要成為這樣的人。
而黎頌歌一直專注地聽著，一隻手托著腮，另一隻手把玩著咖啡杯， 時不時地揚起眉毛注視著何萌。
那樣的眼神讓何萌不知不覺就產生了傾訴的欲望，講完了，才驟然發覺，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對一個人說了那麽多話，尤其對方還是赫赫有名的黎頌歌。
想到這裏，何萌忽然又拘謹起來，臉一紅，低下頭道：“不好意思， 我一時激動……”
“為什麽道歉？朋友之間聊天不就是這樣的嗎？”黎頌歌用輕快的語氣鼓舞她道，“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回頭你媽媽問起你來，我心裏也比較有數。”
朋友？雖然何萌不至於不自量力地以為黎頌歌這樣說，兩個人就真的是朋友了，但她的心頭還是一暖，垂下頭道：“但我媽媽……一直打擾你，真對不起。”
“沒關係的，谘詢我的家長一直都不少，我呢，也希望大家能夠一起進步的！”說到這裏，黎頌歌攔住經過的服務生道：“買單。”
何萌這才想起做間諜的任務，慌忙問：“對了，辯論賽的話……”
黎頌歌卻打斷了她的話題，揚起下巴笑了笑說：“這個你們就不用特意打聽了，反正你們再努力，也還是會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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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嘛，居然這麽囂張！她以為她是誰啊？不就是成績比其他人好了一點兒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何萌一把黎頌歌的話轉述給其他人，許雲夕就不滿地大叫了起來，黃新恒糾正道：“不是好‘一點兒’，而是很多很多……”
“你好煩！閉嘴！”
許雲夕是語文課代表，也是順順最好的朋友，好像因此跟黃新恒的關係也很好。
順順則一言不發，沉思了好久才給大家打氣道：“不怕，我們是第一次參加，輸了也沒關係，盡全力做好就行了！”
她習慣性地揮舞著拳頭，聲音也元氣滿滿。近距離地接觸過順順之後何萌才明白大家為什麽那麽喜歡她，她就像清晨的陽光一樣永遠朝氣蓬勃，令周圍的人都跟著樂觀起來。說完那句話之後她又笑眯眯地轉向何萌道：“辛苦你了！”
何萌的臉頰微微一紅，說：“應該的。”
但黎頌歌的看法也不無道理，初二（3）班畢竟是第一次參加辯論賽， 別說經驗了，連辯論賽的基本規則都不太明白。大家選了好半天才選出四名參賽選手，卻搞不明白一辯和二辯的區別，順順特意邀請（4）班組織了一次模擬比賽，結果意料之中地，整場秩序一片混亂，幾個辯論手猶如在菜市場討價還價一般，吵鬧極了。
孟紅偉隻是看了一會兒就走了，姚緒然則從頭看到尾，在辯論結束之後安慰大家道：“挺好的，其實隻要觀點清晰明確就可以了，不過大家的脾氣還是要改一改才行啊！”
一向伶牙俐齒的許雲夕也很失望的樣子，隻有順順仍一如既往地充滿活力，總結道：“不著急不著急！我們還有時間！”
下課鈴聲響起，大家垂頭喪氣地站起來朝外走，何萌很努力地調整好情緒，跟著眾人一起走出去。等公交車的時候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轉過頭去，看到葉賀，他爽朗地說：“哇！也不用這麽灰心吧？隻是個辯論賽而已！”
“大家籌備了很久，又那麽努力……”何萌小聲道，結果不提及還好，一提，鼻子都有些酸了。她轉移了話題，問：“你今天不用等盛如思嗎？”
“他去參加課外小組了，最近機器人社要參加市裏的一個比賽。”葉 賀解釋說。
何萌大吃一驚：“我們學校有這種社團嗎？” “有啊，隻不過沒多少人知道而已。”葉賀笑了，說，“是熊老師主辦的，總共就兩三個成員而已，算是秘密社團之一。”
熊老師是計算機老師，人長得倒是文質彬彬的，卻總是在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像個科學怪人。
何萌長了見識，問：“你沒有參加社團嗎？” “沒有啊，我跟你一樣，也要上補習班的嘛！”他苦惱地說。
公交車來了，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上車。從學校到家是六站路，到補習班則是三站路。跟以前一樣，上車之後兩個人就沒有再說話了，葉賀站在公交車的前方，邊對著窗外發呆邊聽著音樂，何萌則被人群擠到了後麵， 重心不穩地左搖右晃。好不容易到站了，何萌千辛萬苦才下了車，可是葉賀卻已經走遠了。
在同一個補習班，兩個人上的卻是不同的班，他是高級班，何萌則是中級班。補習班的教室很小，窗戶也很小，來不及吃晚飯的同學特意在外麵買了各種各樣的零食，房間裏便彌漫著食物的氣味，在酷暑中，那樣的味道讓何萌有些反胃，她捂著胸口，心中鈍鈍地痛著。
究竟什麽時候，自己才能不再上補習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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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論賽正式開始了，初二（3）班何止是沒有準備好，連運氣都糟糕至極，第一輪小組賽就遇到了黎頌歌所在的初二（1）班。抽簽結束，坐在前方的初二（1）班的學生都笑了起來，而何萌所在的區域則靜悄悄的，大家都有些緊張，不知道說什麽好。
孟紅偉也來了，獨自坐在角落裏，姚緒然則跟柔老師坐在一起，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似乎很好，總是在一起聊天，柔老師一直單身，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很好，隻不過胖了一些，便被同學們稱為“白富胖美”。姚緒 然出現沒多久學生中間就開始傳兩個人的緋聞，不過好像兩個當事人都不當真。
何萌周圍坐著的則是體育委員帶領著的男生軍團，她來得晚，想再找位置也來不及了，隻能忍受著周圍的汗臭味。
然後也說不清是幸還是不幸，被分配給辯論隊的題目是“老師能不能與同學成為好友”，聽到主題之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因為這一類經典的題目他們特意準備過。初二（3）班拿到的是正方，即“能夠成為好友”， 黎頌歌則是反方，何萌聽到旁邊的楊景東說：“其實反方一般比較容易獲勝。”
“為什麽？”何萌忍不住問。
楊景東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才道：“因為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能講出來的都是陳詞濫調啊，好比老師跟同學成為好朋友這一點，是我們從小都被教導的吧？至於為什麽，每個人都能講出一兩個理由，那麽辯論手還能講出什麽新意呢？”
何萌這才恍然大悟。
果不其然，順順的開場白無非是老一套，什麽在成長的階段老師是大家接觸得最多的人，什麽老師除了教書也應該育人雲雲。即便是充滿魅力的順順，那段話講出來也無聊至極，黎頌歌就不一樣了，她一開口就重新定義了老師和朋友，說：“老師的職責是什麽呢？表麵說是教書育人，但恐怕諸位師生心裏都知道，老師真正的職責是讓學生考出好成績，進入好大學；而朋友是什麽呢？是可以傾聽你的心事、與你一起成長的人，朋友之間最重要的是什麽？平等和信任。但老師與學生之間是平等的嗎？是絕對信任的嗎？我想恐怕不是，如果沒有絕對的信任和平等，又怎麽能成為朋友呢？”
她的發言一結束，初二（1）班就集體鼓起掌來，何萌和周圍的人都愣了一下，仿佛第一次知道還可以鼓掌似的。
輸贏好像就在那一瞬間就被確定了，那之後的過程就不用提了，無論是第一輪發言，還是第二輪發言，順順她們都被徹底地碾壓了。第一輪投票，黎頌歌帶領的初二（1）班毫無懸念地得到了全部評委的票數，這時候姚緒然走到了辯論席上，小聲跟順順說了些什麽。
這好像還是姚緒然第一次在這麽多人的場合出現，這一天他穿著某個男明星前幾天才穿過的同品牌的襯衫，雙手插在口袋裏，令講台熠熠生輝。禮堂內的學生一下子就竊竊私語起來，何萌聽到好多人都在討論著姚緒然，而自己所在的班級忽然就洋溢起了驕傲的情緒，楊景東帶頭大叫起來：“順順加油！”
順順在別班的好友也跟著大叫：“順順加油！”“你是最棒的！”
順順遙遙地衝大家揮了揮手，並驕傲地握緊了拳頭，猶如女英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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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比賽的氛圍就變了，原本已經氣餒的辯論選手忽然鬥誌昂揚。自由辯論時間，順順站直了身體，以飛快的語速道：“對方辯友剛才說，朋友之間就應該絕對平等，我知道很多人會把家裏的寵物當成最好的朋友，人類卑躬屈膝地伺候貓主子，地位同樣不平等，難道影響了感情的穩固嗎？”
反方的一個辯手立即站起來道：“寵物和人類之間是飼養與被飼養關係，人類已經跳出了食物鏈，與別的生物根本不是同類，對動物來說人類當然高高在上……”
話還沒說完，許雲夕就站起來道：“對方辯友沒有聽清吧？我們說的是寵物高高在上，而不是人類！人類的地位怎麽能夠跟貓比？”
大笑聲從四麵八方傳來，何萌看到黎頌歌明顯呆了一下，有人帶頭鼓起掌來，緊接著就是更大的掌聲，以及更大的笑聲。反方顯然措手不及， 順順趁機站起來再次發言，道：“說到人類我們就不得不說到那句流傳最廣的話，人人生而平等，這句話的傳播度足以證明大家的認可，既然如此，對方辯友又為什麽堅持老師和同學之間的地位不平等呢？難道老師不是人嗎？學生不是人嗎？還是說對方辯友不是人呢？”
一瞬間笑聲就如海浪一樣席卷了階梯教室，好多人拍著桌子大叫大笑，連作為評委的幾個老師都笑了，主持人不得不打斷比賽維持秩序，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好像已經沒有人關心比賽了，大家想看的，都是順順還能說出什麽驚人的言論來。
雖然黎頌歌很快就把話題拉回了原處，順順卻一次又一次地把話題轉移到了笑話上，以至於辯論賽結束之後，大家笑得腮幫子都酸了。
但讓人敬佩的是，即便是那個時候黎頌歌還是能穩住局麵，在總結陳詞的時候說：“正方辯友非常了不起，雖然觀點並不明晰，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隻是對方辯友忘記了，辯論賽並不是為了爭論輸贏，也不是為了比拚人氣，辯論賽最重要的是引導大家深入地思考問題，而這也是老師應該做的。”
短短幾句話，她就把比賽的層次拉高了，仿佛她已經超越了辯論比賽，成為裁判一般。
但這樣的總結陳詞還是讓大部分人都讚許地點起頭來，她環顧了階梯教室一圈，才接著說：“能夠與同學做好朋友的老師固然了不起，但一個老師夠不夠優秀，當然還是要看本職工作，為了討學生喜歡而不布置作業的老師是好老師嗎？為了講課有趣連基本的教材都不在乎的老師又是好老師嗎？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大家是會選擇讓自己的成績提高30%的老師呢？還是會選擇浪費了自己的整個學業生涯，隻顧著交朋友和玩樂的老師呢？”
何萌呆了一下，條件反射地看向姚緒然，姚緒然也呆了一下，皺起眉毛望著黎頌歌。評委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隻是盯著台上的黎頌歌。黎頌歌總結完畢，對著評委鞠了一個躬，就走下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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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贏已經不重要了，直到回到家後，何萌的耳邊還回響著那些熱火朝天的笑聲和掌聲。等電梯的時候她又遇到了盛如思，盛如思破天荒地跟她打了招呼，問：“你是初二（3）班的？”
何萌點了點頭，盛如思立即讚歎道：“你們班的辯論風格不錯呀！雖說都是胡攪蠻纏，但挺好玩兒的。”
“你喜歡？”何萌十分驚訝。
盛如思推了推細框眼鏡道：“跟相聲似的，我當然喜歡！” 何萌也跟著笑了。
但除了辯論賽之外，何萌更在意的是黎頌歌最後的那段話，她前幾天才跟黎頌歌講了姚緒然的事跡，今天就被她拿來當反麵例子放在總結陳詞裏，到底是巧合呢？
還是她給了她靈感呢？如果是靈感的話，她這樣算不算是公然指責姚緒然呢？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何萌隻好不再想下去，換了衣服之後就開始做功課。
學校裏的每個群幾乎都討論著下午的辯論賽，何萌後來才知道，姚緒然上台是提醒順順，規規矩矩地辯論是不可能贏黎頌歌的，不如按照模擬賽時那種亂七八糟的風格來。
事實證明他的策略成功了，雖然最後初二（3）班輸了，但大家都更喜歡正方多一點。好多同學都舉了學校裏的例子證明老師跟同學是可以成為好朋友的，比如柔老師、熊老師，以及其他幾個比較受歡迎的老師。
夜色漸漸降臨，何萌的爸爸先回來了，媽媽是晚班，十點之後才到家。爸爸特意帶回來了打包的食物，兩個人一邊吃一邊討論著學校裏的事。何萌報告完了最近的課程和作業，思索著要不要告訴爸爸辯論賽的事，爸爸卻已經拿起了手機，在家長群跟別人交流最近的功課，他說： “你要多向那些成績好的學生學習，咱們家樓上那個男孩子叫什麽來著？ 葉賀？他不是班長嗎？成績一定很好吧？”
“當班長又不是光看成績……”何萌不滿地說。 “可是如果成績不好的話，也不可能當上班長吧？”
誰說的？順順不就是成績不好，但班長卻做得很合格嗎？ 何萌想這樣反駁，然而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來。
她也喜歡上了順順，希望有這樣的人領導自己所在的班，萬一父母知道後想要給何萌轉班就慘了，她好不容易才在班裏積累起了一點點人氣， 而且開始喜歡這個班級了。
順順、許雲夕、黃新恒、楊景東……他們似乎都是很可愛的人，並沒有因為何萌沒有存在感就瞧不起她，熟悉了之後也會跟她說說話，瞎聊一點兒生活上的事，那種感覺，對何萌來說好極了。
吃完飯，何萌主動收拾了東西回到臥室裏，少了物理課的作業，她的課餘時間也多了起來，想起答應了姚緒然的事情，何萌從抽屜裏取出幾支專用的鋼筆，在白紙上一筆一畫地描寫了起來。
其實她的字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看，她隻是喜歡練字，掌握了很多字體罷了。
平時寫功課的時候她用的都是普通的小楷和書寫體英文，私底下她喜歡的則是哥特體，為此還特意買了專用的書法筆，在寫完了基本的字母之後，用更細的筆在旁邊畫上小鳥和荊棘，對何萌來說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
除此之外，她還創造了隻屬於自己的中文哥特體，比如以萬聖節的南瓜燈代替“點”，或者在“橫”的筆畫上麵畫幾隻蝙蝠之類的。
何萌長相平凡，外表乖巧，雖然是瓜子臉，五官卻毫無突出之處，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矮的鼻子，不薄不厚的嘴唇。
她的頭發永遠梳得整整齊齊，劉海夾在耳朵兩側，校服幹幹淨淨，周身沒有任何裝飾。看起來，就是一個沒什麽個性的初中生罷了，如果被人知道她喜歡哥特體的話，旁人一定很意外吧？
一想到大家好奇的眼神，何萌就開始緊張了，可是，她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人，心裏有陰暗的地方，卻不敢被人知道，唯一的表達方式，不過是私底下喜歡一些叛逆的小東西罷了。
十點半，開門聲響起，何萌連忙收起筆和紙，原本想跟媽媽打個招呼的，誰知道媽媽卻已經氣勢洶洶地衝進了她的房間叫道：“你怎麽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你那個物理老師不布置作業？不寫作業怎麽行呢？”
何萌僵住，爸爸也納悶地跟了進來，問：“你聽誰說的？哪有不布置作業的老師啊？”
“頌歌說的！”媽媽歇斯底裏地大叫著，“你們那個班主任到底怎麽當的？不布置作業的老師都沒人管嗎？走！你跟我去你班主任家裏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是這樣的！姚老師是體諒我們……”何萌焦急地大叫著，媽媽卻 不由分說地拉扯著她的衣服就往外走，她用力地扒著門框不肯放手，畢竟是夏季，她穿得少，媽媽不小心扯到了她的衣領，她的肩膀整個兒露了出來，包括她老土的內衣帶子。即便是在自己家，何萌也還是覺得屈辱，像被當眾扒光衣服似的。
爸爸見狀也跟著阻攔，掰開媽媽的手道：“你幹什麽呀，都大半夜了！人家老師不用休息嗎？孟老師又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老師！”
在掙脫媽媽的瞬間何萌迅速跑進洗手間把門反鎖，坐在馬桶上捂著臉哭泣起來。有什麽東西壓在她的心頭，讓她喘不過氣來，相比父母的質疑，她更在意的是“頌歌說的”那四個字。不是說過她們是朋友嗎？不是 說過朋友之間就應該絕對信任的嗎？不是說過自己已經掌握知識點了嗎？
究竟為什麽要把這樣的事告訴父母呢？為什麽呢？
還是說，她其實連贏取她的信任的資格都沒有？她說過的話，其實黎頌歌一個字都不相信？
好像這些問題都是顯而易見的，但何萌還是很驚訝地發覺，她的心具體而明確地痛了起來，像是被人踩在腳底，狠狠地碾著，至於心的主人在想些什麽，根本就沒有人關心。
黎頌歌不在乎，父母也不在乎。除了自己，沒有人在乎。
辦公室小劇場
教師辦公室迷你辯論賽
“頌歌這孩子真是太厲害了，連我這個當老師的都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柔老師邊揉著肚子邊說，“不過我還是覺得跟學生做朋友比較開 心！”
辯論賽結束後，幾個單身老師都懶得回家煮飯，幹脆叫了外賣，三張十二寸的比薩柔老師至少吃掉了一半，姚緒然現在明白她的雙下巴是怎麽來的了。初中部疑似暗戀柔老師的體育老師周老師也跟著來蹭比薩，道： “我也喜歡跟那群孩子打打鬧鬧的，現在的小孩子也很懂事啊，一起聊天也挺好玩的。”
“那是因為你是體育老師！其他科目就不一樣了，我覺得黎頌歌有一點說的是對的，老師跟學生之間還是要有一定的製衡關係才行，不然孩子太不把你當回事的話也不太好辦。”
講話的是在帶初三年級的化學老師，她似乎很辛苦的樣子，歎了口氣就又回到座位上批改作業去了。
“曲老師，你覺得呢？”柔老師拍了拍曆史老師曲宥謙的肩膀，即便 是以姚緒然挑剔的眼光來看，曲老師也長得一表人才，隻可惜是個書呆子。他正捧著一本曆史書讀得津津有味，轉頭便道：“你們知道角哀和伯桃嗎？當初伯桃去投奔楚王，夜路風雨，幸得角哀幫助，角哀孤身一人， 但知識淵博，伯桃勸角哀一同為楚王盡心，路上彈盡糧絕，伯桃深知角哀的學識遠在自己之上，就犧牲了自己把食物和衣服留給了角哀 ”
姚緒然和柔老師都啞口無言地望著他，曲老師卻沉浸在故事中不能自拔，興奮地拍了拍桌子道：“後來角哀得楚王賞識，角哀求楚王放他歸去給伯桃建一墓地，誰知道守墓時伯桃卻托夢給角哀，說他與荊軻墓相隔不遠，荊軻刺秦失敗，在地府凶暴成性，伯桃無法戰勝。角哀得知後揮劍自刎，決定去地府與伯桃一同戰荊軻！痛哉！快哉！”
那邊曲老師說得高興，這邊柔老師和姚緒然卻早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忙碌去了。
姚緒然的手機不斷有信息發過來，全都是眾女生得知姚緒然單身後發來的“方圓五百裏內適齡女青年”的資料。柔老師問：“姚老師，你覺得應該跟學生成為好朋友嗎？”
姚緒然望著滿屏幕莫名其妙的“我表姐”“我小姨”“我小姑”“我鄰居”，苦笑著說：“還是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