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什麽,史上最帥老師來襲？
【明禮中學八卦研究所】
“怎麽樣，打聽到了嗎？真的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嗎？”
“你做夢吧！哪有那麽帥的老師？還開法拉利！”
“對啊對啊，好像明星哦！”
“是保時捷啦！那款車不算貴，還不到一百萬！”
“不愧是‘土豪順’，一百萬也能用‘還不到’來修飾……”
“抱緊順順大腿！” “抱緊順順小腿！”
1
手機忽明忽暗地閃著，何萌偶爾才會打開來看一眼。屏幕上是一名年輕男性的照片，他跟鍾校長站在一起，邊走路邊說著什麽。距離太遠，看不清他的長相，但他脫俗的氣質還是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像明星一樣。淺灰色的西裝，黑色領帶，考究的皮鞋，頎長的身材，與空寂的校園幾乎格格不入。
而他身後的那輛車子就更醒目了，紅色的敞篷跑車，簡直像道具一般，有種不真實的華麗。
幾乎每個校友群都被這位新來的老師的消息轟炸了，大家瘋狂地轉發著幾張照片和車子特寫。何萌很想說點兒什麽，卻始終插不進嘴。
“明禮中學八卦研究所”是學校裏最大的一個群，足足有一千多人， 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在線海闊天空地聊著天，可是何萌卻好像從未參與過其中的話題。
那麽到底為什麽要加入這個群呢？何萌想了半天，都沒有想明白，隻好放下手機繼續做功課。
距離開學隻剩下一天的時間，她還有兩本練習冊沒有做完，“作業互助群”裏不停地有人上傳著練習冊的答案，然而光是抄下來也很花時間。她邊對著手機抄答案邊抽空去聊天群看看八卦，結果到了晚上十點暑假作業還是沒有做完。
開門聲響起，是媽媽回來了。何萌探頭出去，看到媽媽提著大大小小的塑料袋進來，還未放下東西就開始數落何萌：“天都這麽黑了，怎麽還不開燈呢？作業做完了嗎？”
“還沒有。”
何萌上前幫媽媽拿東西，媽媽邊換鞋子邊說：“跟你說了暑假不要光顧著玩，你就是不聽！你看看人家頌歌和葉賀……”
“我什麽時候出去玩過？”何萌委屈地說，“還不是你非要讓我去上補習班，我才沒空做作業的嗎？再說作業那麽多……”
“就知道頂嘴！別的學生不用上補習班的嗎？怎麽別人就都能做完功課呢？你也不想想我們為什麽要送你去上補習班，難道不是因為你功課不夠好嗎？你看看你上學期的成績……”
媽媽叉腰蹙眉，凝視著何萌。何萌知道，一旦她擺出這個姿勢，半個小時之內是不會閉嘴的，越是頂撞她便會說得越多，於是何萌隻好低下頭收拾媽媽帶回來的食物和生活用品。都是超市臨近關門前的處理貨，賣剩的烤雞、蛋糕；即將過期的餅幹、醬料；包裝破了的衛生紙、洗發水……其實也不是買不起新的，媽媽在超市工作，順手拿回這些折扣商品也無可厚非，但收拾到一半，何萌還是覺得心灰意冷，望著冰箱裏的過期牛奶發起呆來。媽媽還在外麵罵著，何萌充耳不聞，回過神的時候爸爸已經回來了，得知何萌還沒有做完功課，立即跑進廚房接替何萌，道：“你別忙了，趕緊去寫作業吧！”
何萌這才回到臥室，用力地把門關上。群裏還在熱火朝天地聊著“學校裏哪個老師顏值最高”這樣的話題，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每個人都無憂無慮的樣子，隻有自己過得格外苦悶，她盯著手機看了半天，咬著嘴唇， 拚命忍住讓自己不要哭。
已經十四歲了，再哭就太丟人了。她這麽安慰自己。
2
何萌一點兒都不喜歡明禮中學。
確切地說，何萌根本不喜歡學校這種地方。
何萌小學的時候是在一所很普通的學校念完的，那所學校的學生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雖然六年來何萌在那所學校既沒有交到好朋友，也沒有獲得過重要的榮譽，但還是很喜歡那所學校的氛圍：大家都過著簡簡單單的生活，總是在為功課發愁，腦子裏總是想著玩，聊天的內容也不過是最近看了什麽電視節目之類。
可是明禮中學不一樣，這是一所高級私立中學，占地足足100畝，地處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緊挨著西湖公園和實驗中學，周圍全是鱗次櫛比的寫字樓。
——別誤會，並不是杭州那個著名的景區，隻是本地一個小小的湖泊，恰好在西邊，才叫了這樣的名字而已。
然而，即便是一個不出名的西湖，在鬧市區也寸土寸金，在這裏念書的學生大部分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光是在開學當天看一眼就明白了：奔馳、寶馬、勞斯萊斯……以及許多何萌根本不認識的車子。
浩浩****的送孩子上學的隊伍將學校門口堵得擁擠不堪，當然，坐公交車和騎車來的學生也不少，可是聊的話題卻也是何萌無法參與的那些： 暑假去哪裏玩了啊，又學習了什麽新技能啦，什麽牌子的球鞋性價比最高啊之類的。
同班的幾個女生就走在何萌前麵，書包上綴著叮叮當當的掛件，邊走邊展示新買的手機殼，何萌默默地望著她們，指望她們能發現自己並主動打個招呼，可是也沒有。
就是在這時，那輛車子出現了。
雙人座，敞篷，原本就炫目的紅色在陽光下簡直熠熠生輝。雖然昨天就在群裏看到過這輛車子的照片，但在現實生活中看到，還是會有些震撼。
跑車特有的引擎聲頃刻之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何萌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車上的人看：那是跟普通男性完全不一樣的發型，額前垂下幾根碎發，袖子挽起，名牌手表反射著耀眼的光芒，雖然他戴著太陽鏡， 根本看不到全臉，但鼻子和下巴的線條還是讓馬路上的女生都興奮地尖叫了起來。
“就是他吧？” “一定是！” “天哪，好帥！”
而男生則被他那輛車子吸引了，興致勃勃地聊著何萌根本聽不懂的詞匯：“V8渦輪！” “加速多少？” “3.7。”
“酷！”
何萌咬了咬嘴唇，低頭繼續往學校走去。雖然她在回頭的瞬間，心髒還是驟然加速了不少，可是她知道，這樣的老師是不會跟自己產生什麽交集的，畢竟連教了她一年的數學老師和化學老師都完全不記得她的名字。
隻是這一次，她想錯了。
3
姚緒然就這樣被分配到了何萌的班上。
其實在開學前大家就已經得到了消息，但確認了之後班上的同學還是興奮得不得了，班長幹脆把班級群名稱改成了“顏值爆表的初二（3） 班”。第一次上課，班主任就站在外麵看著，摘下了太陽鏡的姚緒然比預想之中還要英俊幾倍，他有一雙溫柔而清澈的眼睛，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他一走進教室就愣了一下，何萌明白他為什麽呆住，因為初二（3）班是少數上課時間可以把手機放在課桌上的班。
何萌的班主任孟紅偉與眾不同，是位性格嚴厲、作風另類的女老師， 她覺得根本無法禁止同學上課玩手機，就幹脆要求大家都把手機放在課桌上，打開飛行模式，這樣誰的手機亮起，就知道是誰沒有遵守規則了。
班長順順主動站起來介紹了這條班規，姚緒然露出了讚許的微笑， 說：“那麽我們開始上課吧。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姚緒然，從今天起擔任本班和隔壁（4）班的物理老師，請大家多多關照。”
很爽朗的聲音，看樣子是第一次做老師，聲音有些小，可是因為大家都激動地望著他，他的話還是準確無誤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麵。
然而這樣的開場白卻無法讓同學滿意，他話音一落順順就失望地說：“喂！老師你這麽帥，就不能準備一些像樣的台詞嗎？” 大家立即哄笑起來。
順順大名韋意順，雖然寓意很好，但讀起來還是有些拗口，於是她便強迫大家稱呼她為順順。
她是體育特長生，對成績不算太上心，卻是全校人氣最高的女生之一。
她膽子大，總是充滿活力，在競選班長時毫不掩飾地到處拉票，最後如願以償地全票通過。
何萌望著順順清秀的側臉，內心有些羨慕，順順卻笑嘻嘻地望著姚緒然，露出潔白的牙齒。
順順擁有一個弧度非常漂亮的額頭，動作總是大大咧咧的沒個正經樣，同樣的動作別的女生做起來一定很難看，由她做來卻自然至極，並顯得活力四射。
姚緒然把教案放在一旁微笑著說：“我這麽帥，反正無論說什麽你們都不會忘記我，所以就沒必要在開場白上下功夫了。”
教室裏一下子就炸開了，女生們大叫著：“老師，你要不要這麽自戀啊？”
“老師，你有女朋友了嗎？”
姚緒然始終微笑著說：“私人話題暫時就不聊了，你們這麽八卦，我全都回答了以後你們還有什麽樂趣？”
“那你有男朋友嗎？”
這個問題一出，整間教室亂作一團，何萌回頭望了望站在教室外麵的班主任孟紅偉，她卻一如既往地沒什麽表情，下顎緊緊地繃著，絲毫沒有要打斷大家的意思。
見狀，男生也跟著興奮了起來，問：“老師，你哪來的錢買跑車？” 姚緒然這才狡黠地一笑，就像是一直在等待這個問題似的，拿起一根粉筆在手中把玩著說：“我在念書期間發明了一種能減小摩擦係數的材料，被一家汽車公司買走了專利，我開的這輛車就是該汽車公司廠商送的。”
教室裏立即安靜下來，大家都張大了嘴巴，驚訝又敬佩地望著姚緒然。姚緒然趁機道：“摩擦係數就是我們在物理課上將要學習到的內容，物理是一門很有用的學科，當然了，能發明一項專利並變成富豪的人少之又少，可是學習了物理之後，你們就會發現生活的方方麵麵都離不開物理。物理是什麽意思呢？你們可以簡單地理解為是世界萬物的原理、規律……”
他在黑板上寫下了“物理”兩個字，並在旁邊標注了英文。
中文字體剛勁有力，英文卻是難得一見的意大利斜體。看到那串英文的時候何萌才坐直身體，意大利斜體是一種看似普通，卻需要特意練習的字體，其他同學可能覺察不到，何萌卻是研究過的。
何萌專注地聆聽著姚緒然的講課內容，再回過神的時候，窗外的班主任已經不見了。
何萌知道，班主任總算放下心了。
姚緒然是個合格的老師，這是顯而易見的。
4
人人都喜歡姚緒然。
這樣的氛圍在學校裏彌漫開來。
不僅是他教課的兩個班級的學生，整個初中部，乃至整個學校的人都很喜歡他。
他總是穿著很考究的名牌衣服，在學校一眾平庸的男老師中猶如鶴立雞群；課間偶爾會在操場上跟男生打籃球，雖然球技不怎麽樣，但運動時的姿態卻很矯健；放學後會放慢車速，無論誰跟他打招呼都會熱情地回應……就是這樣一個老師，完美得有些不真實。
可是開學迄今，何萌都還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連被點名回答問題的機會都沒有過。
她跟從前一樣，還是默默無聞，上課時聽講，下課時坐在座位上聽著周圍的人八卦。
大家打聽到的消息多得嚇人，什麽住處啦、星座啦、血型啦都被翻了出來，據說好多人還要到了他的手機號和微信號，可是何萌卻沒有那樣的勇氣。
“他好像來者不拒！好多人的微信都加了！” “真是太可愛了，看不出他已經二十六歲了呢！” “他住在名仕國際哦，我隔壁班的好朋友跟我說的！”
為什麽大家都有隔壁班的好朋友呢？名仕國際又是什麽呢？為什麽自己連旁人在說些什麽都聽不明白呢？
何萌低著頭，聽著周圍的哄笑聲和喧鬧聲，順順就坐在她斜後方，所以無論那些人聊起什麽都會落入何萌的耳朵裏。
何萌的同桌是一個少見的愛八卦的男生，叫黃新恒，因為在上課前特意打聽過姚緒然的車子，成為第一個被姚緒然記住名字的學生，於是被委派成物理課代表。
黃新恒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偵探，所以總愛打探各種小道消息，雖然他並不覺得這是“八卦”，但他消息比別人靈通卻是不爭的事實。
黃新恒的頭發總是亂蓬蓬的，長相很平常，在男生中人氣卻很旺，說話總是粗聲粗氣的，像是刻意在裝成熟。
“啊，對了，姚老師讓你放學去他辦公室一趟。”黃新恒突然轉過頭 說。
“我？”何萌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啊，說是有事找你。”
何萌呆了一下，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還想再問點兒什麽，黃新恒卻已經跟後桌的男生聊起了足球比賽。
距離放學還有兩節課，何萌卻覺得自己中暑了，耳朵裏“嗡嗡”亂 響，連後麵的課都沒有聽進去，始終覺得自己在做夢，可是放學鈴聲響起後，黃新恒卻再次確認了之前的消息。
“你怎麽還不去啊？姚老師在等著你呢！”
已經放學十分鍾了，黃新恒在操場跟人打籃球，似乎是特意跑回教室尋找何萌的，有些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
“實在不好意思！我還以為聽錯了！”何萌緊張地站了起來，動作幅 度太大，不小心撞到了大腿，於是一瘸一拐地朝教師樓走去。
明禮中學的教師樓就在教學樓旁邊，每層樓都有一座天橋連接，穿過天橋的時候何萌看到黎頌歌正從教師辦公室走出來。
黎頌歌一如既往地目不斜視，長長的頭發披散在肩膀兩側，襯得光潔的脖頸膚白如雪，恍如天鵝一般高貴。當她經過天橋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動作望著她，何萌也不例外，下意識地停下來等她經過，才繼續往前走。
她就是媽媽口中反複提起的別人家的孩子，人如其名，宛如一曲頌歌。然而何萌一想起她，心就會驟然刺痛起來。
5
那是去年的事了，年級家長大會，黎頌歌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出席，跟各位家長分享學習的訣竅和每日的時間安排。
何萌就在台下，默默地發著呆，媽媽卻突然讚賞地說：“哎呀，你看看人家，功課這麽好，還長得這麽漂亮，回頭你幫我把她的電話要過來。”
聽到這句話，何萌覺得脊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說：“我不行的，那麽多人都想要她的電話，我怎麽可能要得到！”
“這麽點兒小事你都做不好？要個電話號碼能難到哪裏去？”媽媽轉 過頭數落她，不知不覺聲音就大了一點兒，導致前排的幾個家長頻頻回頭，媽媽卻毫無覺察，說，“你功課本來就差！不跟別人學學怎麽行？” 何萌的頭低得不能再低，下巴碰到了胸口，眼淚就在眼眶中打著轉，可是她始終忍著，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這時候台上的黎頌歌突然說：“那位家長，請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冷冰冰的聲音，猶如耳光一樣打在何萌的臉上，媽媽卻毫無察覺地站起來說：“我就是問一下，我能不能要一下你的電話號碼啊？我們家孩子功課不好，我想跟你谘詢一下學習方法。”
教室裏響起一陣哄笑聲。
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盯著何萌，何萌希望自己能立刻消失，可是黎頌歌卻說：“當然可以，家長會結束後我會找您的，請您不要著急。”
並非是鄙夷的語氣，但最後那句話還是格外刺耳。周圍的人都發出了嗤笑聲，媽媽卻揚揚自得地說：“你看，能難到哪裏去？”
於是那滴眼淚就落到了衣服上，漸漸地洇開，越來越大，直至覆蓋住她整個人，讓她變得濕淋淋的，仿若發黴了一般。
想到那一幕，何萌的情緒不知不覺就低落了起來。她敲了敲門，走進辦公室，許多老師還在辦公桌前批閱作業，姚緒然的辦公桌在中間的位置，對麵是英語老師陳柔。因為性格溫柔，人也胖乎乎的，她總是被稱為柔老師。
柔老師笑眯眯地望著何萌，用眼神示意她不要緊張，何萌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誠惶誠恐地走過去，小聲說：“我是何萌……”
姚緒然轉過頭來，何萌還是第一次離他這麽近，四目相對的一瞬間，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之後就魂不守舍地打量起周圍來。
“我跟柔老師在看你的暑假作業，你的基礎知識似乎掌握得很好，不過為什麽總是會寫錯答案呢？”
姚緒然拿出一本練習冊，指向某道題——他連手指都比別人好看，指甲修得很細致，何萌低頭看了一眼，才發現括號裏填了兩個答案，一個是C，大概是覺得不對，又畫掉了填上D。
“你一開始的答案是對的，為什麽後來又選了D呢？”
何萌呆住了，望了半天題目，卻全然不記得之前為什麽這麽選擇了。雙手不知不覺就絞握在一起，“嗡嗡”作響的空調並沒有讓她變得涼快，反而出了很多汗。她不知所措地望著練習冊，好幾次想要開口，卻都說不出話來。
“你不要緊張，坐下來說。”柔老師把一張椅子拉到她旁邊，接著就 出去了。
辦公室裏的其他老師頓時就變得格外遠，像是在河對岸一般，何萌囁嚅道：“我不知道……”
不僅不知道為什麽選了D而不是C，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被叫進辦公室裏。
何萌心想：一定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吧？是因為暑假作業沒寫對吧？一定是的吧？一定是因為大家都討厭我，對吧？
可是姚緒然卻望著她，過了好久才溫柔地說：“我看過你所有科目的暑假作業了，無論是數學還是語文，你都答得很好，可是太不自信了，總會改來改去，你的成績徘徊在中遊應該也是這個原因吧？明明自己都會， 卻因為緊張總是考不好，是不是這樣？”
那是一雙很溫柔的眼睛，何萌有生以來，還沒有被這樣的目光注視過，她忽然想起開學前媽媽的數落，鼻子不知不覺又酸了，姚緒然卻突然伸出手，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說：“你是一名很優秀的學生，你知道嗎？”
聽到這句話，何萌睜大了眼睛，她呆呆地看著姚緒然，姚緒然卻俏皮地眨了眨眼道：“還有，你的字寫得真好看啊！”
那語氣裏的讚美，猶如子彈一樣擊中了何萌，讓她頃刻間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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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字寫得很好看，可是考試的時候還是答完卷子比較重要，太專注寫字了，就沒有時間寫作文了。” 這是小學時期語文老師說過的話。
“哇，你的字真漂亮！能不能幫我抄下歌詞啊？” 這是曾經的同桌說過的話。
“字寫得那麽好看有什麽用？現在都是數碼時代了，誰還會用手寫字啊？快別練了，好好寫作業！”
這是媽媽說過的話。
她沒有別的優點，隻是擅長寫字，小學一二年級時還總是被老師表揚，到了三四年級卻沒有人在意了。
書法課上她總是最下功夫的那個，但書法課又有什麽重要的呢？畫黑板報這樣的任務也曾落在自己頭上過，卻因為寫得太慢，最後被老師換成了其他同學。
何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喜歡寫字，一筆一畫，慢慢來，寫久了，就能獲得春日的湖麵般的平靜，內心仿佛有風，徐徐地掠過那些柔軟的、不為人知的角落。
何萌最喜歡抄寫單詞這樣的作業了，因為那個時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寫字，一遍又一遍。
她還練習了許多非常特別的花體英文，卻害怕老師看不懂，或者被同學發現，所以從未用過。
可是姚緒然還是發現了。
他拿出何萌忘了取出的夾在作業本裏的草稿紙，指著她無意間畫上去的哥特體英文字母說：“真漂亮！是你自己設計的嗎？”
何萌點了點頭。 “我可以留下來收藏嗎？”姚緒然期盼地看著她，像一個渴望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般。
何萌用力地點了點頭，跟姚緒然道別之後就走出了辦公室，可是沒過多久，又忽然轉過頭跑回去，氣喘籲籲地對姚緒然說：“老師，那份我沒有寫好，回頭我再抄一份給你吧！”
因為激動，聲音有些刺耳，可是姚緒然根本不在意，他高興地說： “真的嗎？那老師就等著啦！”
他笑吟吟地望著何萌，目光裏充滿鼓勵和讚賞，因為那樣的眼神，何萌不知不覺就充滿了力量，收拾書包的時候，甚至哼起歌來。
7
怎樣的老師才是好老師呢？
何萌成績不算太好，無法判斷講課質量；平時不怎麽跟老師來往，也不知道什麽性格的老師才比較受同學歡迎；至於長得是否漂亮之類，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審美。
可是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有人認認真真地看完了她的作業，還特意安撫了自己。
姚老師真厲害啊！不僅懂物理，連英語作業都看了呢！ 何萌很喜歡他。
傍晚，何萌邊想著這些事情邊做功課，大概是因為心情好，連作業都比平時做得快了許多，遇到不太確定的題目，終於也不再糾結了，而是果斷地寫下了自己相信的答案。
錯了就錯了，反正也錯過那麽多次了。她決定給自己一段時間試試， 看自己的成績是不是真的因為不夠自信才無法提高的。
功課總算做完了，她伸了個懶腰，看了看桌上的鬧鍾，去洗臉刷牙， 換上睡衣，然後躺到**玩起手機來。
這時候她才看到八卦群裏那條更勁爆的消息： “姚緒然是那位著名校友！”
“哪位？” “就是‘那位’啊！” “不會吧？你確定？”
“我問過高中部的老教師，千真萬確！” “天哪！”
消息一條接一條地彈出，連高中部的學生都開始發言了，何萌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屏幕，一瞬間就從**坐了起來，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整個房間裏回響著，“怦怦，怦怦”。
辦公室小劇場
第一天放學後
姚緒然剛從辦公室走出來，就看到一群學生在圍著自己的車子打轉。雖然早有預料，但他還是感到驚訝。如今的小孩兒都這麽大膽的嗎？要知道，他念初中的時候巴不得離老師遠一點兒。
他一走近，學生們就齊齊轉過頭來，姚緒然記得黃新恒，也記住了總是掛著笑的順順，他們兩個好像無論走到哪裏，身後都跟著一大群人，真不愧是人氣王。
順順率先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一臉興奮地問道：“老師，送我回家怎麽樣？”
姚緒然還沒有回答，黃新恒已經伸手拉了拉順順的馬尾辮道：“你想得美哦！老師送我，我家近！”
“你家近還需要我送？”姚緒然反問，一群人頓時笑了起來。
那個白白淨淨的語文課代表突然挑釁似的說：“老師，據說腿長的人可以不用開車門就上車的，你可以嗎？”
“這有什麽難的？我好歹也有一米八呢！”姚緒然不屑地說，長腿一 跨，就坐到了座位上，可是下一秒他就齜牙咧嘴起來，發出“噝噝”的聲音。這時圍繞在周圍的十幾個女孩都捂著肚子爆笑起來，嘲諷道：“讓你不關頂篷！”“怎麽樣？爽不爽？”“黃新恒剛才已經坐進去過啦！”
姚緒然抬頭看了看天空，才反應過來停車場在操場的西麵，下午兩點之後，烈火一樣的陽光就會照射在他高貴的真皮坐墊上麵，到下午五點， 整整三個小時，九月的太陽，嗯 坐墊溫度應該至少 120攝氏度？
他實在估算不出來，但非常確定，跟這群孩子的第一輪比試，徹底敗了！
看來當老師的確不適合開敞篷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