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W,S,X,Y

下午三點多一點,紀苟打了電話過去。今天周六,如果這人有午覺的習慣那也差不多該醒了,這個時候應該不會打擾到人家。

電話那頭是略微有些沙啞低沉的男性聲音。

聽聲音接電話的應該是死者的長輩。

“喂,先生您好,請問您是胡思源的家人嗎?”

電話那頭冷淡地嗯了一聲。

紀苟鬆了一口氣,幸好沒有直接掛斷電話,他繼續道:“我是紀氏偵探事務所的紀苟,現在正在負責調查他的案子,如果他和您一起住的話,請問下午四點方便我過去您家裏一趟嗎?”

“你想幹什麽?”

盡管已經表明了身份,電話那頭的人似乎還是非常警惕。

“我這邊對於他的案件有些不同的看法,需要到家裏去看看有沒有線索。然後我還想詢問一下您關於胡思源的事情。”

“……那你過來吧。”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陣,紀苟感覺說話那人的情緒瞬間跌入穀底。

“那就麻煩您了,另外,在我到達之前,請不要把消息透露給其他人,也不要答應其他人的來訪。謝謝合作,節哀順變。”

對方什麽都沒說,率先掛斷了電話。

“你說話的方式有問題吧?”陸琪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來了,站在一旁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紀苟。

紀苟沒有否認,輕輕歎氣道:“我之前又沒有給受害者親屬打過電話……也是第一次。”

“看完了嗎?看完就還回去然後去下一處。”陸琪指指那個抬出來的紙箱。

紀苟點點頭。

死者胡思源母親早逝,和父親一起居住在蘭山港區工業園公寓。之前結過一次婚,幾個月前離婚了,孩子跟女方生活,所以這間公寓隻住了兩個人——現在是一個了。

紀苟看著有明顯歲月痕跡的公寓門,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他已經在門口站了快五分鍾,始終沒有敲響它。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死者的家屬。

小二從上麵一個樓層裏走下來,說道:“對於他父親來說,整個世界怎麽樣現在都沒意思了。如果你能查明真相的話,說不定能給他父親一些慰藉。”

下定決心,紀苟終於敲響了門。

開門的是一個精瘦的老人,他眼角泛紅,頭發斑白,身體佝僂。一雙眼睛和滿臉皺紋裏都擠滿了悲哀與憤恨。

紀苟連忙拿出證件,但還沒等到他開口,那老人就先讓開了擋在門口的身子。

出乎意料的,老人的聲音還比較沉穩:“進來吧,偵探。”

“打擾了。”紀苟在門口鞠了一躬。

小二很識趣的沒有跟進去,而是和陸琪一起蹲到了樓上鄰居家門口。

走過堆滿東西後略顯狹窄的過道,紀苟來到了胡思源生前的房間,推開門一眼就看見了拜訪著黑白相片的靈台。

紀苟走到麵前又深深鞠了一躬,喃喃道:“安息。”

開門的老人在背後輕輕歎息一聲,悄悄關上門退了出去。

胡思源的房間是一個套間,進門先是一個書房,裏間才是臥室和洗手間。

書房收拾得很整齊,四層書架上的書都被分類排好,書桌上的文具、電腦等也都擺放得整整齊齊,甚至就連房間裏的綠植都是按照從高到低順序擺放好的。

紀苟又對著遺像鞠了一躬,說了一句“打擾了”後便開始在書房裏到處翻找起來。

時間流逝,紀苟的眉頭都快皺成了一個“川”字——他找遍了整個書房,卻沒有找到任何一份關於海明化工有限公司的文件,也沒有找到胡思源的工作筆記之類的東西。

要麽是胡思源把這些東西找了個地方專門存放起來,紀苟沒有找到,要麽是被人收走了。

還沒有去臥室裏找,紀苟也沒有隨便下結論。

裏間布置的也很簡單:一張兩米乘兩米的大床、一個大衣櫃和一個小小的床頭櫃。

衣櫃很大但衣服少得可憐,再加上強迫症式的擺放方法,顯得整個櫃子空空****的。

床頭櫃有兩層,上層放了手電和一些家庭常備藥品,下層整整齊齊碼放著不少硬幣。

硬幣隻是看起來比較新的普通流通硬幣,紀苟大概數了一下,估計得有一千多枚,塞滿了整個第二層。把硬幣小心翼翼地拿開,底下什麽都沒有。

紀苟認真地找了很久,甚至還翻找了每件衣服的口袋,但是還是一無所獲。

不過至少弄清楚了兩點:一是胡思源是個強迫症,二是房間裏應該有別人來過,還拿走了一些東西。

走出房間認真關好房門,紀苟朝老人點點頭,說道:“請問在我來之前還有沒有人來過,拿過東西?”

老人閉上眼睛,眉頭皺得極緊,混濁的眼睛似乎被埋進了皺紋裏。

紀苟知道他肯定在努力回憶,沒敢出聲打擾,但是他也閑不住,於是開始自顧自地打量起四周。

這處公寓在九年前交房,樓的外部已經有了明顯的水漬等時間留下的印記。但是房間內部卻絲毫不顯得陳舊,而且處處體現著強迫症的痕跡——所有可以被移動的小物件都被弄得整整齊齊,不是按照一定規律擺放就是被統一分類收集起來,牆上的掛飾也是對稱的。

紀苟又開始習慣性地摩挲起下巴。

靈光一閃,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胡思源書房裏的書架。書架上的幾本書慢慢凸現出來,從書架中漂浮出來。

紀苟沒有等待老人想出結果,快步走進書房,站在四層書架前。

“果然。”

作為一個強迫症,所有的書都應該分類按順序排好才對,而且不能有任何疏忽。

之前他檢查書架時發現有幾本書放錯了順序。他還幫忙歸位了。

“從左到右的話,第一本是……《文化苦旅》,稀罕的兩冊裝,上下冊顛倒了。”

“然後是……,《三國誌》三冊裝,也是順序不對。”

“下一本……金庸先生的書,‘飛雪連天射白鹿’的順序不對,嗯……是《雪山飛狐》。”

“……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被放到了中國作家這邊。”

“接下來,是本雜誌……有點破了,看不太清封麵上的字,不過封麵圖案應該是《銀翼殺手》沒錯。雜誌怎麽會插在名著裏?”

“最後一本,《美麗人生》……這不是電影嗎?這本是畫冊還是什麽……總之不應該放在科學讀物這一欄。”

紀苟回想許久,抽出了擺放有問題的六本書,把他們放在桌子上,來回掃視。

六本書並沒有什麽共同點。古今中外都有,有名著有小說還有雜誌和畫冊,怎麽看都不應該聯係在一起。

紀苟把每本書都逐頁翻閱了一遍,沒有什麽讀書筆記,也沒有標注和書簽。

“難道是開頭字母嗎?”他撓撓頭,“W,S,X,Y,Y,M……什麽意思,人名嗎?還是暗號?”

敲門聲響起,頭發斑白的老人探頭進來,冷聲道:“之前有調查局的便衣來過,說是受托收走與我兒子公司有關的文件資料。”

紀苟看到了老人眼中重新出現的不信任,連忙拿出證件解釋道:“我不是什麽調查局便衣,我是單獨受雇的民間特勤。”

那老人眨眨眼,說道:“他們倒是沒有那麽專業,說是忘記帶證件了。”語氣中還藏著一些不快。

紀苟有一絲不詳的預感。

“那打擾了,我先告辭了,節哀。”

老人點點頭。

“怎麽樣?”陸琪坐在公寓單元門外的花壇上,漫不經心地問道。

小二也投過來好奇的目光。

“有關公司的東西都被收走了,說是調查局便衣拿的,但是他們沒有出示證件。”紀苟深吸一口氣,之前在屋子裏氣氛實在過於沉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小問題,待會兒打個電話確認一下就知道了。”陸琪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另外,胡思源在書房裏留下了線索,是六本不按順序擺放的書。按照從左到右是《文化苦旅》、《三國演義》、《雪山飛狐》、《月亮與六便士》、一本封麵是《銀翼殺手》的雜誌和一本《美麗人生》的畫冊。”

小二搖搖頭,他能看字但是不喜歡看傳統書目,對此也沒有了解。

“這個不清楚,但是我猜應該和他所在的公司有關係。注意,是我猜的啊。”陸琪又含了一根棒棒糖,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能幫忙找一下他公司的資料嗎?”

“嗯哼。”陸琪拿出棒棒糖,偏頭聳了聳肩。

兩人一貓突然陷入尷尬的沉默。

這樣的尷尬持續了三四分鍾。

“時間差不多了,吃晚飯吧。”陸琪看了眼手表,率先打破了沉默。

小二見狀大大地鬆了口氣,他平時最見不得這種事情,還好有人破局。

見紀苟沒有說話,她也就自顧自地上了車:“我知道一家店,沒那麽正式,現在去的話應該不用排隊。”

“紀苟!千萬把持住啊!”小二扒在紀苟的衣服上,大聲喊道。

紀苟翻了個白眼,雖然現在他對陸琪的恐懼感漸漸消失,但是這並不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