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紮馬尾的胖女生

周赧然洗漱好躺到**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經露出一抹暗暗的魚肚青,象征著新的一天即將正式啟程。

因為擔心自己補眠補得太離譜,臨睡前她用手機設置好下午六點的鬧鍾,以防萬一自己不小心一覺睡到大半夜就非常可怕了。

闔上眼的前一刻她又覺得定鬧鍾這件事似乎不太合理,睡到下午六點起床吃完東西天就黑了,豈不是注定了她要睜眼到天明嗎?好像還不如一覺睡到大半夜?

周赧然一邊迷迷糊糊地思考這個世紀難題一邊昏睡過去。

事實證明她又想多了。

這要歸咎為她忘記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下午兩點不到,周樵一通毅力堅韌的電話殘忍地把她攪得睡意全無,情緒瀕臨爆發邊緣。

“周樵你最好能給我一個你必須打這通電話的理由。”周赧然吐字不清,語速卻極快,“例如天塌了,例如家裏老房子又要拆遷,例如你買彩票中了兩千萬。如果沒有,你信不信我讓你生於2001猝於2018?”

“姐姐姐,”周樵對此早就習以為常,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斯昱哥待會兒要來看Happy,他不知道咱家店在哪兒,你給人家帶個路唄?”

“百度地圖了解一下?高德地圖了解一下?你把地址和店名發給你親愛的斯昱哥他會找不到路嗎?”周赧然快被氣哭了,抓狂地一腳把被子踢下床。

“哎,姐你怎麽回事?斯昱哥第一次來店裏你就讓人家自己來嗎?你也太不像話了!”周樵仗著周赧然一時半會夠不到自己,大著膽子說,“你趕緊的啊,我不管,我五點鍾放學回去必須要在店裏看到我斯昱哥!”

周赧然一股鬱氣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半晌沒能說出話來。她把自己摔回**,對著天花板愣了一會兒,等起床氣消得差不多,爬起來給紀斯昱發微信:【我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五分鍾後,紀斯昱回複:【在你門外。】

周赧然隨便翻出一套衣服換上,抄起手機和車鑰匙直奔玄關,一拉開門就看到靠在對麵牆上的紀斯昱。他正低頭擺弄手裏的運動包,一如既往款式簡約的衛衣配束腳工裝褲,頭上戴一頂黑色鴨舌帽,看上去很酷也很舒服的一套穿搭。

兩個人視線撞上,又分別移開,誰也沒說話,默契地一起提步走向電梯井。周赧然說不清自己是怎麽回事,開門前頭頂還陰雲遍布,應付差事一樣不情不願,現在居然覺得回自家店裏兜個風吃碗麵,晚上回來再繼續睡也是個不錯的Plan C。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電梯,紀斯昱按下樓層鍵鈕後把手抄進褲袋裏,習慣性往後退開半步,嘴角輕輕抿著,臉上沒什麽表情。

周赧然歪著頭往後瞄了他兩次,忍不住問:“喂,你戴帽子是擔心在路上遇到瘋狂女球迷嗎?”

“不是,”紀斯昱垂眸看向她,“我沒休息好,臉色很差。”

“你也太講究了吧。”周赧然歎了口氣,隨口說,“我不僅沒休息好,出門的時候連臉都沒洗。”

紀斯昱語氣平平:“看出來了。”

周赧然:“???”有你這麽聊天的嗎?

見她突然沉默,紀斯昱後知後覺到自己的回答不太合適,想了想,抬手把帽子摘下來扣到她頭上:“給你戴吧。”

周赧然繼續:“???”我的臉已經慘不忍睹到了必須靠帽子來遮擋否則就不能見人的程度?

她懶得去計較這個問題,自己按著帽簷往下壓了壓,看到紀斯昱隨手把衛衣連帽從後拉到頭上,整個人還是酷酷的。

兩個人前後腳離開轎廂,周赧然從口袋裏拿出車鑰匙:“你來開車如何?我大腦有點發沉,不想疲勞駕駛。”

紀斯昱低頭盯著掛在她指尖搖搖晃晃的鑰匙,遲遲沒接,過了大概一分鍾後才說:“我不會開車。”

周赧然慢慢瞪大眼睛,很難說自己沒被這個回答震驚到。她試探性提議:“那就搭公交車去?”

紀斯昱“嗯”了聲,周赧然還沒看清他被寬鬆連帽遮擋住的麵部表情,紀斯昱突然兩步趕超了她,把她落到身後。

周赧然有點想笑,小跑幾步跟上去,故意趕著他問:“這是為什麽呢?”

本以為紀斯昱會把“訓練太忙沒時間刷課時”扯出來當借口,或者幹脆不理人,誰知他居然說:“駕校的教練太吵了。”

周赧然實在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聲。她清清喉嚨,起了個戲謔的心思:“我可以……”

紀斯昱扭頭看她,臉上沒有絲毫生氣的痕跡,也沒有不耐煩,隻是很平和地拒絕了她:“不可以。”

“我是想說以後我可以免費給你當司機!”周赧然得逞了,故作生氣道,“不可以就算了,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做過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一、次、都、沒、有!”

紀斯昱臉上的表情驀得空白了一瞬,而後抿了下嘴,低聲說:“可以。”

這下輪到周赧然說不出話了。大概是被“不可以”成了家常便飯,乍一得到肯定的回應她還有點不太習慣。

“那就這麽說定了?”周赧然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陌生,心跳也變得時快時慢,“以後天氣不好的話就搭我的車去基地?”

紀斯昱又“嗯”了聲,在周赧然的目光緊緊黏上來之前迅速偏頭看向不知什麽地方,直到兩人上了公交車,周赧然搶先一步霸占下連排的兩張座椅中靠窗的位置,紀斯昱的側臉才重新回到她的視野,不過已經看不出什麽異樣。

兩個人再次進入紀斯昱冷場而不自知的相處模式。作為一名能言善辯的媒體人,周赧然覺得自己理應站出來扛起打破尷尬的這麵大旗。於是她又開始沒話找話:“紀斯昱,你吃飯了嗎?”

紀斯昱:“沒有。”

周赧然繼續醞釀下一句:“那在我家麵館吃碗麵再回來?”

紀斯昱:“好。”

周赧然覺得自己開啟的這個話題非常棒,畢竟吃飯乃人生不可或缺之大事。她順勢往下問:“你討厭香菜嗎?我媽煮的牛肉麵我總覺得不放香菜就少一種很重要的味道。”

紀斯昱:“不討厭。”

周赧然點點頭:“那你愛吃醋嗎?”

紀斯昱聞言突然扭頭看向她,眼神變得跟平時不太一樣,具體哪裏不一樣周赧然一時還說不上來。

用專業術語來解釋,大概是終於有了層次感和厚度?

沉默了一下,紀斯昱才說:“愛吃。”

“太好了!”周赧然眼睛都亮了,“那你待會兒就吃店裏的招牌牛肉麵,我媽肯定偏心,給你放兩份牛肉。”

“……”紀斯昱的視線罕見地在她臉上停留超過了半分鍾,“行。”

萬幸從周赧然新家到麵館的車程隻有四十多分鍾,周赧然覺得車再不到站她都要被自己說餓暈過去了。

麵館離下車時的站牌不遠,在市十三中學校大門對麵的美食街上。兩個人剛從路口轉過彎,紀斯昱忽然說:“我之前應該去你家麵館吃過麵。”

周赧然愣住了:“啊?真的假的?”

紀斯昱抬眼看向不遠處那家明顯翻新過的“周記麵館”:“我初一的時候在十三中讀過書,隻讀了兩個月就轉校了。麵館招牌沒有換,應該是你家。”

周赧然心想是啊,當然是我家,十八年前就是我家的地盤了。她滿腦子都是“千萬不能讓周樵知道紀斯昱曾經也讀過十三中,四舍五入他們兩個人算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校友,以及不能告訴老媽紀斯昱在很多年前就吃過她煮的麵,也許還不止一碗……”

因為他們倆都會激動到變形的。

這到底是什麽該死的緣分啊?

“當時你點完麵不會還是我從窗口給你端過去的吧?”推開店門的時候,周赧然脫口而出這麽一句,臉上的表情有點驚悚。

紀斯昱回想了下,搖搖頭:“應該不是你,是一個紮馬尾的胖女生,臉上很多青春痘。”

周赧然險些腿一軟當場癱坐到地上,紮馬尾長青春痘的小胖子可不就是她十二三歲還沒長開時的真實寫照嗎?

“那是我表妹。”周赧然抱著門強撐鎮定,“我從小到大一直很瘦,體重從沒超過一百斤,臉上也沒長過青春痘。”

紀斯昱認真地打量了她一眼:“你表妹和你長得很像。”

“長得不像那能叫表妹嗎?”周赧然幹笑兩聲,把這位淵源深厚的故人領進門後趕快轉移話題,對著廚房窗口的方向喊:“媽,Happy呢?紀斯昱來了。”

Happy嗅著主人的氣息自己從收銀台竄出來,一邊興奮地“嗷嗷”叫一邊撒腿朝門口狂奔。

紀斯昱蹲下身,一把接住騰空而來的Happy,把它抱在懷裏亂搓一通,抵著它的頭溫柔地問:“你這幾天乖不乖,有沒有闖禍,嗯?”

周赧然悄悄往旁邊退開,不動聲色地從口袋裏摸出手機,誰知紀斯昱早就看透了似的,在她正欲點開相機時不疾不徐地對Happy說:“周赧然是個小騙子,對不對?”

周赧然:“…………”

好吧,雖然她原本也沒打算在紀斯昱不知情的情況下發布任何他的私人照片,但她的確主動保證過,休息期間他們就單純以鄰居的身份相處,她不是記者,他也不是籃球運動員。

所以這個職業病到底還有沒有的救?

她歎了口氣,主動把手機相冊打開推給紀斯昱,聲音懨懨的:“我沒拍,你自己檢查。”

紀斯昱隨意地瞥了眼屏幕,結果就看到周赧然那天在混合采訪區給池漾拍的幾張照片,雖然沒有點開,圖片尺寸隻有拇指指甲蓋大小,但他還是莫名覺得有些紮眼。

也隻猶豫了一兩秒鍾,紀斯昱從她手裏接過手機,重新點開相機,把前攝像頭對準他和Happy,就保持蹲在地上的姿勢,絲毫不講究角度和美感,連按十幾下快門,把一長串自拍照保存到周赧然的相冊,完美蓋過池漾的幾張他拍。

周赧然:“???”

她一臉茫然地接過手機:“我可以……”

紀斯昱這次學聰明了,沒再不分青紅皂白地拒絕她,側仰著頭靜靜地看向她的眼睛,耐心等她把話說完。

“我可以……”也許是紀斯昱此刻的目光過分柔軟,周赧然麵對這種情形反倒說不出口了,頓了頓,才話音一轉,“私藏嗎?”

紀斯昱從她臉上收回視線,揉揉Happy的頭:“可以。”

周媽媽端著兩碗剛出鍋的牛肉麵從廚房來到前廳:“小昱啊,趕快先吃麵,然然在路上給我發信息,說你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這一口東西都沒吃呢,怎麽回事?”

紀斯昱把Happy放下來,起身從包裏拿出一個小型保溫箱遞給周媽媽:“周樵說您愛吃榴蓮,我們前兩天打比賽的城市剛好有一個榴蓮基地,我給您帶了兩盒回來嚐嚐鮮。冷凍的,不知道您吃不吃的慣。”

周媽媽接過保溫箱,非常戲劇性地當場紅了眼圈:“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會惦記人呢。”

周赧然被晾在旁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她看看老媽,又看看紀斯昱,誰能想到他包裏裝的居然是榴蓮而不是Happy的狗糧?

還是特地從德禮市帶回來的?整整兩路她都毫不知情?

周赧然有點慌,預感自己在家裏的團寵地位可能馬上要保不住了。她急忙上前一步:“不是,媽您聽我解釋,我一天跟兩場比賽,每天晚上沒有十二點都回不了酒店……”

周媽媽視若罔聞,一手抱著保溫箱,一手撈起Happy轉身往收銀台走,幽幽地歎著氣:“招財啊,之前我就總聽老一輩的人說養娃不如養條狗,現在我覺得這話在理。”

周赧然:“…………”

她過了兩分鍾才反應過來什麽,對收銀台正逗狗的周媽媽無奈地說:“媽,人家叫Happy,招財這名字也太爛大街了吧。我印象裏有過名字的狗不下五隻都叫招財,還有叫什麽‘來寶’的。”

周媽媽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一記冷冰冰的眼刀毫不留情地朝她飛射過來。周赧然見狀立刻改口,擺著手妥協:“好了好了,您開心就行——是吧,招財它爹地?”

安靜吃麵的紀斯昱突然被點名,挑不出毛病地說:“Happy一直想要個中文名,挺好的。”

周媽媽懷裏的Happy應景地叫了聲,像是給了紀斯昱一個肯定的回答。

周赧然肩膀一垮,徹底偃旗息鼓,低下頭默不作聲開始吃自己的麵,人生頭一次深刻體會到周樵在家裏爸爸不疼媽媽不愛還被姐姐三天兩頭插刀的心酸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