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麵膜、裙子&香水

周一上午,周赧然把得到采訪對象首肯的稿子發給蘇彌,站在她的辦公桌前醞釀片刻後主動跟她坦白:“紀斯昱不接受采訪,所以我……”

“看到了。”蘇彌打斷她,半張臉隱在電腦屏幕後,看不清具體表情,“先斬後奏,你猜我會表揚你還是批評你?”

周赧然摳住桌角清了清喉嚨,大著膽子說:“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那您表揚我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蘇彌一下子笑出聲,端起咖啡慢悠悠喝了一口,終於抬眸看向她:“辦的漂亮,小姑娘。”

周赧然聞言撫著胸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個動作做完又覺得不合時宜,把筆記本遮到臉上朝蘇彌狡黠一笑。

“如果把前提建立在其他幾家媒體暫時還拿不到他的采訪之上,你的切入點比較新穎,算是個小獨家,但我隻能給你打九十分。”蘇彌端著咖啡杯的那隻手朝她這邊送了一下,“剩下的十分等你拿下紀斯昱再來找我要吧,隨時歡迎。”

周赧然:“好的,我會跟他死磕到底……”

“布丁,周五玩得開心嗎?”蘇彌忽然話音一轉,視線落到周赧然身後一直努力融入空氣的布丁身上,“來,讓我采訪一下你,工作日扔下同事一個人跑出去玩,心裏會不會過意不去?”

布丁的臉色猛地變了。她咬緊嘴唇憤怒地看向周赧然,眼底立刻劃上明顯的分界線。

“拿著兩千塊的實習工資,買著兩萬塊的包都不帶猶豫。”蘇彌彎起唇角,臉上卻沒什麽笑意,“看你小師傅做什麽,你買包劃的是誰的銀行卡和會員卡你不小心忘了是麽?”

周赧然:“…………”

布丁自認理虧,氣勢瞬間萎了,垂下頭欲哭無淚地哼哼:“小姑對不起,小師傅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工作日出去撒野了,我跟你們保證。”

蘇彌頭疼地捏了捏眉心:“行了,賽程安排發你們郵箱了,回去準備下周的季前賽吧。”

布丁一秒鍾不敢多待,逃似的轉身飛快溜了,周赧然遲疑著往外走了幾步又停下,鼓起勇氣問了一句:“主編,那個……接下來的比賽我是不是可以……”

“野火隊本屆聯賽的全部賽事報道都交給你來負責。”蘇彌捏著簽字筆隔空點點她,“如果想要感謝我給了你一個其他新人都在眼紅的機會,接下來半年就不要缺勤,像生病啊、相親啊、或者你突然決定閃婚什麽的,請都選在沒有賽程安排的白天或者打完一場比賽的第二天抽空來完成,可以答應我嗎寶貝?跟完比賽我會好好補償你一個假期的。”

周赧然扯扯嘴角,笑得有點僵硬:“我是想問,為什麽是野火?其實我特別想跟獵豹隊……”

“因為我覺得你和紀斯昱的氣場比較搭。”蘇彌像是早就料到了她會這麽問,溫柔地打斷她,“相比於其他人的中規中矩,你總能帶給我驚喜。例如這次的快問快答小劇場,就非常讓我出其不意,如果未來有人能拿下紀斯昱的第一次采訪,我認為這個人會是你。”

總能帶給主編驚喜的周赧然已經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出辦公室就抱著牆把腦袋撞了上去。正要撞第二下的時候,她條件反射地想到昨天,她在紀斯昱家門口做這個動作,最後一下居然撞進了他的掌心?

一想到這裏,周赧然的臉莫名開始發燒,心跳砰砰的變得劇烈起來。她反複做了兩個深呼吸,覺得自己十有八九是瘋了。

不對不對,應該是紀斯昱瘋了,居然當著家長的麵做這麽一個令人浮想聯翩的動作?

這樣分析好像也不太合理,萬一隻是她一個人在浮想聯翩呢?

周赧然鬱悶地揉著額頭回到格子間,決定用工作強行把自己總在跑偏的思緒抓回正軌。

——

雖然積分不能累積進接下來的常規賽,但季前賽的作用於各大俱樂部而言卻不容小覷,意義基本等同於學生時期的開學摸底考試,古代奔赴戰場前的最後一次大規模練兵。運動員需要從近一百天的休賽期中喚醒身體機能和競技狀態,包括對新的幾套戰術體係的演練,與隊友在真實賽場上的磨合,熟悉對手水平,盡早找回比賽節奏。

二十支球隊被打亂分為五組,四支一組,分別奔赴五個賽區采取組內單循環賽製展開新賽季的賽前熱身。每支球隊分別要經曆三場比賽,為期三天,最後根據積分決出季前賽分賽區的冠亞季軍。

作為圈內備受矚目的兩支明星球隊,野火俱樂部和獵豹俱樂部意料之中的被分在兩個不同賽區,前期的三場比賽並不會碰到一起,算是小小的吊了一下球迷胃口。

周赧然利用最後一周的坐班時間把野火俱樂部在季前賽即將遇上的對手陣容大致研究了一遍,三支球隊都是上個賽季止步季後賽的,球員資質整體來看威脅不大。依她在野火俱樂部的訓練基地觀察過一周的經驗以及他們在之前賽場上的表現來看,野火隊拿下季前賽分賽區冠軍的可能性很大。

野火俱樂部被分派的賽區在德禮市,距離北衡正常車程三個小時,周赧然和布丁約定好周日下午兩點鍾在車站碰麵,搭兩點半的大巴車前往德禮市。

這個周六毫無懸念地成為周赧然接下來半年最後一個可以肆無忌憚的休息日。本著堅決不能浪費的原則,她把這一天安排得妥妥當當,活動項目非常豐富,約上宋清歡在外麵瘋了一整天,晚上十一點多才回到家,洗漱完畢倒頭就睡,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上午。

確切來說,她是被周樵在客廳裏“嗷”的一嗓子強行喚醒的,一並鑽進耳朵的還有斷斷續續的類似重音樂的動靜,吵得她太陽穴一抽一抽在跳。

周赧然呆坐在床頭愣了幾分鍾,戰鬥力完全複蘇後連拖鞋都顧不上穿,爬下床氣勢洶洶地衝出臥室:“周樵!三分鍾之內這些聲音沒有消失我就殺了……你……”

最後一個“你”字發音到一半就夭折了,因為她的視覺受到了強烈的衝擊——紀斯昱和周樵並排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一人手裏抓著一個藍牙手柄,正全神貫注對著電視機玩狂野飆車,氛圍別提多和諧。

周赧然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所以紀斯昱是成了她家“一期一會之回歸家庭親近家人日”這項活動的固定駐場嘉賓嗎?這到底是個什麽詭異的劇情走向?回村的**之霸道鄰居在我家?

啊呸,什麽回村的**,鄉村愛情?好像也不太對……

周樵大概是玩得走火入魔了,連周赧然的在線暴躁都被強行屏蔽,反倒是紀斯昱循聲轉頭看向她,兩個人的目光隔著一段不算遠的距離在空中撞上,表情都有些不同程度的怔愣。

周樵抽空用胳膊碰了碰紀斯昱:“斯昱哥你別走神啊,你的車都撞牆上了。”

紀斯昱沒出聲,神色微妙地收回視線,在周樵的召喚下又回到遊戲裏。

周赧然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什麽,自己此刻好像是衣衫不整發型淩亂膚色黯淡,以堪稱慘不忍睹的形象出現在紀斯昱麵前的?

她扶額歎了口氣,頂著昏昏沉沉的大腦回到房間,第一件事就是翻出宋清歡昨天剛打包給她的前男友麵膜貼上,然後打開衣櫥,把剛收的幾套新衣服剪掉標簽,非常耐心地一件件往身上試穿,最後終於敲定一套滿意的穿搭。關上衣櫥前,她看到宋清歡昨天塞給她的那個盒子最底層躺著一堆TF的香水小樣,鬼使神差地拿起來一支,往手腕上噴了一點,空氣中緩緩散開一片繾綣柔軟的麝香,味道很輕盈。

腳步來到臥室門口了,周赧然又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她低下頭認真地打量一下自己,所以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她在自己家裏穿舒服的家居服有什麽問題嗎?更可怕的是,她居然還特意做了麵膜噴了香水?就因為紀斯昱在客廳?

周赧然被自己這波詭異操作給嚇到了,一邊寬慰自己“這一定是熬夜後遺症,一定是的”,一邊折回去欲蓋彌彰地把衣服換掉,套上自己平時在家裏經常穿的那條深灰色針織長裙,醞釀片刻後趿拉著拖鞋晃**去了客廳,非常隨性地坐到周樵旁邊,撐起胳膊往沙發扶手上懶洋洋一靠。

結果紀斯昱這次根本沒再看她,始終目不斜視地盯著電視屏幕裏正在飛馳的賽車,周樵就更別提了,人車合為一體似的抓著手柄把自己活生生晃成了不倒翁。

周赧然幹坐了兩分鍾後忍不住開始沒話找話:“那個……紀斯昱,你明天就要打比賽了,現在還坐在這裏玩遊戲?”

“姐,”周樵終於發現了她的存在,撇過頭往她這邊嗅了嗅,皺著眉頭問,“你噴香水了?”

紀斯昱剛好打完手頭的一局,放下手柄也往她這邊看過來。

周赧然尷尬地咳了一聲,故作鎮定道:“是啊,怎麽的,你有事嗎?”

“你居然噴香水了?”周樵表情誇張地開始錘自己大腿,邊錘邊笑,“你終於想起自己性別女愛好男了嗎?不行,我要趕快告訴老爸老媽——媽!媽你家大閨女終於知道擦脂抹粉了!”

周赧然:“…………”

眼看著事態走向再次偏離預期軌道的周赧然已經找不到勇氣麵對紀斯昱了。

紀斯昱好像完全沒有在意剛剛發生了什麽,關掉遊戲,把遙控器遞給她,整個人看上去還是八風不動的,淡定得像個曆經滄桑的老幹部:“阿姨喊我過來吃飯。”

周赧然:“哦。”你開心就好,反正自打你出現,我就在出糗的路上漸行漸遠了……

周媽媽端著一盤椒鹽蝦從廚房出來,笑吟吟喊他們:“孩兒們,洗手準備開飯了!”

周赧然找到自己的老位置坐下來,兩手托腮對著麵前那盤大蝦有點走神。

紀斯昱和周樵從廚房一人端了一盤菜出來擺上桌,紀斯昱在她對麵落座,拿起一個骨碟遞給她。

周赧然沒抬頭,接過碟子習慣性說:“謝謝。”

紀斯昱把剩下的四個骨碟依次擺好:“不用謝。”

周赧然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這貌似是她的家?怎麽有種她去紀斯昱家做客的錯覺?

完了完了,她的世界好像徹底混亂了。

五菜一湯把這張不算寬敞的餐桌擠得熱熱鬧鬧,周媽媽特意指著那盤大蝦對周赧然說:“這蝦是小昱拿過來的,我打開箱子的時候還可新鮮呢,活蹦亂跳的。剩下的一半你爸清理好放到冰箱冷凍室了,你倆下周打完比賽回來以後記得吃。”

周赧然又想歎氣了,但她忍了忍,夾起一隻早晨還活蹦亂跳的大蝦到骨碟裏,殘忍地扒掉蝦頭:“媽媽,您又不是不知道,讓我做飯就是對食材的不尊重……”

“知道。”周媽媽翻她一眼,“我尋思著你這些年的運氣都花在碰上小昱這麽個會做飯的好鄰居上了吧。小昱那會兒已經答應我了,以後做飯的時候你能跟著蹭上一口,外賣什麽的趕緊放棄吧。”

周樵看熱鬧不嫌事大,緊跟著附和:“就是,斯昱哥碰見你說明他命中有此一劫。”

周媽媽這段話裏包裹的信息量委實有點大,周赧然消化了足足半分鍾,猛地抬頭看向紀斯昱,臉上表情變幻莫測,最後停留在一言難盡的層麵上。

紀斯昱以為她是在質疑自己的廚藝,下意識辯解了一句:“我會做飯。”

周赧然:“???”哥哥,這不是你會做飯的問題,這是以後你要做飯給我吃的問題,並且我還是最後一個被通知到的當事人?

周媽媽見她一直傻愣著不動,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沿:“還不趕快謝謝人家小昱。”

周赧然夾起骨碟裏的大蝦一口塞進嘴裏,含糊道:“謝謝。”

紀斯昱說:“不用謝。”

“你這孩子……”周媽媽衝她連續使了好幾個她不想看懂的眼色,“吃蝦怎麽不剝皮呢?你能不能稍微像個女孩子一點?”

周赧然委屈得不行:“不是您從小就教育我說,營養都在蝦皮裏,吃了長大高個嗎?”

周樵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拍著桌子笑得停不下來:“姐你是不是傻,你居然一直把這句話當真理!那是咱家之前太窮了,媽嫌咱倆吃東西浪費,所以故意這麽說的。媽還說吞了口香糖人會死呢,你怕不是也信了,我上三年級的時候就不信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周媽媽一巴掌呼上周樵的後腦勺:“就你有嘴叭叭的!”

周赧然頓時覺得嘴裏味同嚼蠟,這隻蝦咽下去也不是吐出來也不太可能,最後鼓著腮幫子偷偷掀起眼皮瞄了對麵的紀斯昱一眼。

誰知紀斯昱正一瞬不眨地盯著她,兩個人的視線近距離撞上的瞬間,他的唇角幾可不察地彎了一下,忍笑忍得似乎特別辛苦。

周赧然覺得如果自己繼續無動於衷就等同於逆來順受了,她把大蝦囫圇咽下去,正要摔筷子而起胖揍周樵一頓給自己挽回尊嚴,就聽對麵的紀斯昱突然淡淡開口:“阿姨說得沒錯,蝦皮含豐富的鈣和蛋白質,我小時候吃蝦也不剝皮。”

“為什麽?”周樵被成功轉移注意力,拖過椅子湊近紀斯昱,好奇追問道,“斯昱哥你可別給我姐找台階下了,我才不信你還需要增高。”

“真的嗎?”周赧然也顧不上自己大仇未報了,她相信不僅是她和周樵,紀斯昱這個走在人群裏堪稱鶴立雞群的籃球運動員,應該沒有人能想到他少年時期也曾為身高問題而煩惱過。於是她的職業病不厭其煩地又犯了,“我可以……”

“不可以。”紀斯昱像是對這三個字形成天然的防禦係統,幾乎是下一秒就回絕了她。但與之前的幾次拒絕不同的是,他的臉色此刻明顯緊繃,語氣泄露出罕見的慌亂。

飯桌上的另外三個人都理解不了他們在用人類語言進行什麽非人類交流,不過這也不影響周媽媽清奇的腦回路。周媽媽捏著筷子往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頭上用力敲了一下:“吃蝦皮能長大高個這是有科學依據的,你斯昱哥已經驗證了這一點,以後吃蝦敢剝皮看我不把你零花錢都扣沒嘍。”

周樵抱著頭快哭了:“人家那是基因強大好不好!斯昱哥他爸兩米零三,他哥一米九六,斯昱哥長這麽高是祖傳的基因優秀,我吃一百斤蝦皮我也沒辦法逆天改命讓咱家的DNA發生變異啊。”

周赧然歎了口氣,已經不難預見焦焦同學即將迎來的一頓混合雙打……她默默選擇了觀戰模式,悠閑地哼著歌舀了一勺豆花羹給自己,夾菜時瞥見對麵的紀斯昱正對著幹淨的骨碟發呆,神情委頓,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周赧然看了他好幾眼他都毫無察覺。

周赧然猶豫了一下,抄起他的碗給他也舀了一勺豆花羹進去,放到他手邊的時候輕輕喊了他一聲:“喂,看在咱倆都是吃蝦皮長大的份上,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紀斯昱警惕道:“什麽?”

“如果周樵是你弟,”周赧然指著斜對麵已經被打得溫馴如小綿羊的周樵,“你能允許他安然無恙長到這麽大嗎?”

紀斯昱眼底的防備慢慢斂起來,他想了想:“應該……不能。”

“這就對了。”周赧然兩手把袖口一擼,果斷給了周樵一個漂亮回擊,“媽,我上周五接到周樵班主任的電話,繼一個月前把教室燈管打掉之後,他們班的後門又被他砸了一個洞出來。經過道歉協商,我給班主任轉了一千塊錢過去,說好了多退少補。您抽空把錢給我報銷一下唄?”

周樵扔下碗“嗷嗷”地跑了:“斯昱哥你怎麽回事?因為我姐今天穿了裙子噴了香水你就偏向她嗎?你太讓我失望了!”

紀斯昱:“…………”

周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