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狹道草木被餘暉鋪灑,夕露剔透如水晶。

女人取出一對分水峨眉刺丟掉菜籃,嬌笑道:“看來咱們的小朋友不肯乖乖上路呢。”

男人歎道:“總是這樣。”

葉清歌凜然道:“何方神聖。”

男人道:“神聖談不上,咱們就是過路的小鬼,牛頭、孟婆。”

葉清歌道:“我可沒見過拿著鋤頭的頭牛和耍叉子的孟婆。”

孟婆道:“那麽你今天就見過了。”話音未落,陡然間風聲縱響,兩柄峨眉刺已當麵襲來,牛頭斜閃,手中鋤頭就勢推出,兩人雙下裏齊攻,招招狠辣。

葉清歌使出一招魂牽夢繞,出刀招架,遇勁卸勁,見招拆招,但見二人勢若瘋虎,暗暗叫苦,說道:“你們兩個究竟是什麽路數,幹麽不分青紅皂白便出手?”

牛頭怪笑道:“人間日行屈死鬼,地府夜收含冤魂。要索你的命還需要理由麽?”手底下鋤頭挑、捅、砸、掃愈發霸道。

葉清歌心中有氣,道:“如此得罪了。”

灰光轉動,如霽光映照,一團烏氣直推向牛頭頸間。

這一刀來得凶猛,牛頭一凜,鋤頭攻出一半便收勁格擋。

孟婆手中的峨眉雙刺使得如亂蝶穿花,本見牛頭這一鋤頭擊出與自己恰形成雙麵攻勢,卻忽然撤招回防,不由得罵道:“你這頭蠢牛,老娘這雙刺攻他頭頂,你隻需將一招蛟龍出海使到底便立時取他性命,幹麽要撤招?”

牛頭罵道:“你這千刀萬剮的賊婆,難道你沒見他抹我脖子?你想叫我死在這自己回去領功麽?”

孟婆反唇道:“他媽的,適才老娘那一招掌蓮萬綻必然能先取他的性命,虧你是個爺們兒,竟如此貪生怕死,早知老娘便與馬麵相好了。”

牛頭氣得渾身發抖,說道:“好哇,我早知你倆有一腿,今兒個你算是不打自招啦。”

孟婆眼見葉清歌揮刀直砍向她,她也不顧,雙刺一分,直戳牛頭雙目罵道:“咳,你個不長眼的東西,把老娘當作什麽了?瞧我刺瞎你!”

葉清歌一刀陰魂不散眼見砍中孟婆,見孟婆空門大露,他本不想傷她性命,卻是一怔,要收招已然不急,斜刺裏牛頭的鋤頭卻已遞到。

這一刀劈下,鋤頭掉落,僅剩下一根長棍,孟婆卻毫發未傷。

牛頭這一招化解了孟婆的危機,卻躲不開孟婆的雙刺,隻得拔身而起,雙肩“噗噗”兩聲,便挨了蛾眉雙刺,頓時鮮血直流。

孟婆顫聲道:“牛哥,你幹麽不躲?”語意之間充滿關切。

牛頭怒道:“我趁早死了的好,成全你和馬麵罷。”

孟婆跺腳道:“沒有的事,你幹麽總亂想?我瞧瞧傷口,你痛不痛?”

牛頭推開她道:“你個賊婆,辦事要緊。”說著忍著疼痛舞著棍子又卷向葉清歌。

孟婆道:“牛哥,對不住啦,辦完事回了穀我好好伺候你。”雙刺閃閃,上下紛飛,與牛頭齊攻葉清歌。

牛頭雖負傷,卻愈發勇猛,此時二人同心,威力勝前。

二人的一招一式葉清歌瞧得清清楚楚,他暗道這二人怎地出招如此緩慢,還差著囊螢雪刀一截。豈料這二人的武藝雖不及囊螢雪刀,但也相差無幾,隻不過連日來練習孫千千的吐納之法,加之周侗的傳授,武功境界早已提升。

三人纏做一團,期間幾次機會葉清歌均能傷其中一人,牛頭使棍大不如鋤頭順手,鬥不多時又露出一個破綻,葉清歌暗道:“我此時隻需一刀魂飛天外你哪裏還有命在?隻是難得這二人極重感情,傷之不義。”

當下道:“孟婆,你前日和一個粗糙的漢子幽會,那可不是牛頭罷?”

二人聞言一怔,本來這謊言極易戳破,葉清歌怎能識得他們。隻是牛頭對這事一直耿耿於懷,也來不及分辨真假,當下大罵道:“臭賊婆,你果然有負於我!”

孟婆急道:“牛哥,你莫聽他胡扯,那...那馬麵諢號粉麵郎君,怎能是粗糙的漢子?”

牛頭聞言氣昏了頭,怒道:“呀,你和多少人幽會過?這小子說是馬麵了麽?你這麽著急幹什麽?好哇,‘粉麵郎君’,說得好生親切,我呸,你偏得意小白臉是不?”

孟婆聽到這連連質問,腦袋被吵得如一團漿糊,一時智昏道:“滾你媽的臭鴨蛋!”雙刺飛轉,又刺向牛頭。

牛頭也不顧葉清歌對他頻頻出刀,抽回棍子便和孟婆鬥在一處,便打便罵道:“被我說中了是不?這次出來辦事你巴不得和馬麵同來吧!”

葉清歌見二人乒乒乓乓打在一起,忙收刀退出圈子,上了鍋巴疾走。

還聽到孟婆叫道:“混蛋,那小子跑啦!”

牛頭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又瞧上那小子了是不?我打死你!”

孟婆道:“老娘怕你?看誰能打死誰...”

葉清歌早已去得遠了,自忖道:“這二人究竟是奉了誰的命,我可也沒得罪誰呀。”又想起囊螢雪刀說的話,心想:“又是離愁穀的?難道是我那媳婦兒派人來殺我?心也忒狠了,你不怕做寡婦嗎?”

策馬縱行一陣,天色已黑,前麵不遠處隱隱見一村落,耳聽遠處江水滾滾,周身已有冰涼的濕氣,如入寒秋,知是到了漢江。

那漁村影影幢幢,閃出點點燈火,遠遠可聞犬吠嬰啼。

進了村子後,見有數人在一株槐樹下閑聊,葉清歌牽馬走近詢問有無客棧。

一人笑道:“小夥子你可是走路走傻掉了?這麽個小村子哪來的客棧?前麵不遠處倒有一處客店,裏麵供渡頭上來往的人歇腳,客官要不嫌棄可去將就著住一宿。”

葉清歌道:“勞煩帶路。”

那人引著葉清歌進了村子右邊,就見一個用籬笆圍起的院子立在眼前,幾間裏倒歪斜的磚房外壁用竹篾夾抹石灰,風一過撲簌簌地漫天飄灰,那人道:“這裏是通鋪,倒有幾間客房,不過已被人包了。”

葉清歌道:“你怎知道?”

那人道:“我姓王行二,就是這客店的老板。”

王二又道:“客人可是明早要去渡頭乘船?”

葉清歌道:“乘船能去哪裏?”

王二笑道:“這條江直通鄂州,到了那順江下江南,逆江進巴渝,都快得很。”

葉清歌道:“我要去巴陵嶽陽樓。”

王二道:“到了鄂州,進了荊湖北路,轉車馬去巴陵也很方便。”

葉清歌點頭,一摸懷中,發現銀子已用光了,這才想起都打造兵刃了,當下不動聲色道:“勞煩給我的馬喂上草料。”

王二見葉清歌伸手入懷,已張開手等著接銀子。

客人掏錢,王二伸手,接到銀子,本來這三個步驟練得爐火純青,萬無一失,可是今兒個出了岔子,第三步沒能連上。

王二心想:“住一宿也沒多錢,大不了扣押他的馬。”嘴裏道:“得嘞。”

喂了草料後,葉清歌又討來一盆水和刷子,自己坐在院中刷馬。

一邊刷一邊唱道:“江水迎俠夢,槐葉送寒聲,憑院獨刷馬,鼓帆叫西風。”

唱了一半,就聽通鋪那頭傳來陣陣喝罵。

“格老子的,唱個球。”

“日你先人板板,哪個腦殼壞掉嘍。”

“操恁娘啊,俺一頭磚歇你腚眼子!”

“撲街啦你,癡線!”

葉清歌哈哈大笑,拍著鍋巴道:“鍋巴,來,一起唱。”

鍋巴驢嚎了幾聲,卻引得東廂房一陣動靜,接著門哐當一聲被推開,裏麵站出一個楚腰甄髻,脂粉不施,麵含春絲秋怨的少女,那少女叫道:“大晚上的吼什麽?”

葉清歌看去,正是那日在茶棚遇見的少女,忽想起彼時一群匪人攆她,此時竟安然無事住在這。

少女自是沈從雲,看見葉清歌也是吃了一驚,心道:“我離愁有龍、鳳、麒三穀,龍鳳二穀出了五大高手都沒殺掉這小子!”

因此二人一打照麵,同時叫道:“你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