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已破曉,長樂街上又熱鬧了起來。

阮寧離頗為無語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虞孟之麵前堆著十來個籠屜,吃完最後一個小籠包不說,還招呼店家再來一碗陽春麵。

阮寧離忍無可忍,把桌子一拍。

“你有完沒完?”

虞孟之噎了一下,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怎麽的,幫你查案,連口飽飯也不給吃了?”

阮寧離咬牙切齒:“你知不知道我的私房錢都快被你吃光了?!”

虞孟之擺擺手:“目光不要這麽短淺,我替你算過生辰八字,你這一生是富貴命,遲早會大富大貴的。”

阮寧離傻眼:“你還會算命?”

虞孟之哼了一聲,頗為風流自負:“這世間還沒有什麽是我不會的東西。”

“那你會吃屎嗎?”

虞孟之一愣,頗為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著實粗鄙,著實不雅。”

店家將陽春麵端了上來,虞孟之開心地呀了一聲,捏著筷子大口大口地吃麵。

阮寧離翻了個白眼,心中沒有將了虞孟之一軍的歡喜,依舊是愁眉不展。

“你幹嗎垮著張臉?怪喪氣的。”

“三天的時間,我們真的可以查出真凶嗎?”

“不能。”

阮寧離瞪眼:“那你還坐在這裏慢悠悠地吃東西?”

“找不出凶手,掉腦袋的是你,而我吃我的,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麽衝突。”

“對,沒衝突。”阮寧離涼涼地笑了起來,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放心,如果我死,我一定會拉你做墊背的。”

虞孟之毫不吝嗇地賞了阮寧離一個白眼,敲了敲桌子,低聲道:“你好好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

阮寧離一愣,直起了身子,滿腹狐疑地朝四周望去。

他們正置身在一個小小的早點攤子上,坐著低矮的小馬紮,頭頂上是用來遮頂的破破爛爛的帆布簾子。不遠處,是一座巨大的牌坊,那是長樂街的大門,往來長樂街的人都從那裏進出。過往的車馬和路人的腳步隨時都會揚起一片塵灰,混雜在風裏,時刻迷住人眼。

往來長樂街的有不少是外地人,背著大大小小的行囊,風塵仆仆。阮寧離盯著那個出入口,覺得心中有點東西呼之欲出。

“看明白了嗎?”虞孟之慢條斯理地問。

“不明白。”阮寧離老實答道。

“榆木腦袋。”虞孟之點撥道,“你看那些來長樂街的人,都往哪裏走?”

“驛館?!”阮寧離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從驛館下手?那四起凶殺案的死者,穆雄、呂奇、殷誠、付元桂全部都是外來人士,若是他們來到平城,首先要去的地方就是驛館。我們可以通過驛館裏那些和他們有過接觸的人去查蛛絲馬跡?”

“你還不算太蠢。”虞孟之頗為滿意地看著阮寧離,笑了起來。

一碗麵已經吃得見了底,隻剩下幾片青蔥浮在清湯上,仿佛亂世中雨打風吹去的浮萍,尋不到一個落腳的地方。

阮寧離沉吟:“付元桂是桂城的大帥,他落腳的地方是行館,不如我們就從行館查起?”

虞孟之卻搖頭:“行館若是能留下什麽線索,恐怕顧隨那邊也能查得到。而且,穆雄、呂奇隱姓埋名來到平城,一定不會住在行館那種容易暴露的地方。”

阮寧離垂下雙目,陷入思考,青蔥十指在桌上輕輕叩動,發出極有節奏的敲擊聲。虞孟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臉上的笑意漸濃,伸出了手,又叫了一屜包子。

新端上來的小籠包熱氣騰騰,虞孟之剛捏起一個準備往嘴巴裏塞,阮寧離猛地站了起來,撞掉了他手中的包子不說,湯汁還濺了他一身。

“要死了你……”

虞孟之責備之話未說完,阮寧離猛地攥住他的手,帶他向東邊跑去。

他隻覺得那風在耳邊呼呼掠過,牽著他奔跑的少女隻露出一個圓滾滾的後腦勺,發絲在風中輕揚,顯得那麽迫切,卻又帶著盎然的生命力。那隻拽著他手腕的手纖巧,卻十分有力。他甚至可以隔著皮膚,感受到脈搏跳動和血液流淌的聲音。

虞孟之看著阮寧離,不再多問,便任由她去了。

長樂街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客似雲來的驛館,莫過於悅來客棧。

阮寧離帶著虞孟之一路小跑,停在門口時,她已是氣喘籲籲,虞孟之卻好似個沒事人一樣,氣定神閑地整理衣襟,任憑過往路人肆意地打量。阮寧離看怪物似的看了虞孟之一眼,他倒是一臉老神在在地瞪了回去。

阮寧離拉著虞孟之走進店中,店老板正坐在案台前算賬,見兩人到來,隻得停下了手裏的事情。

“客官,住店嗎?”

阮寧離朝老板笑笑:“老板,我們不住店,就有點事情想打聽一下。這幾個人,您可曾有什麽印象?”說完便從口袋裏拿出幾人的畫像,一臉期待地看著老板。

“剛剛警察局才來了人問了一輪,你們又跟著來了,天天問來問去的,我還要不要做生意了?”老板一臉不耐煩,伸手指了指殷誠的畫像,“喏,這個男的,來開房那天,還拿帽子擋著半邊臉,生怕別人瞧見了一樣。定好房間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了,飯菜都是小二送上去的。客棧每天來來往往的人那麽多,其他人我就實在沒有印象了。”

聽完,阮寧離朝虞孟之看了一眼,看來這一趟沒有白跑。阮寧離眼珠子一轉,眼裏閃過一絲狡黠,虞孟之會意一笑,下一秒,老板放在桌上的茶就被阮寧離一個不小心碰翻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家這姑娘就是毛手毛腳的。”虞孟之邊說邊拿著手帕擦著老板身上的水漬,借機握住了老板的手,拉著阮寧離一起,進入了他的故城。

長樂街上行人如織,人人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卻有一個人用帽子半掩著臉,四下張望了一番,轉身走進了客棧。

“是殷誠。”阮寧離站在櫃台處,眼睛一直盯著從門口走進來的人,一邊小聲跟身邊的虞孟之說話。

“掌櫃的,還有房間嗎?”殷誠刻意壓低聲音,似乎並不想讓別人察覺到他的身份。

“有的有的,玄字號房間還空著。”

“那就這間了。”殷誠拿過老板遞給他的鑰匙,目光在客棧內掃了一圈,最後急急忙忙地上樓了。

“殷誠是確定在這裏了,可是其他人老板說沒有印象。他們到底來沒來過呢?”想著三天之內要偵破案件,阮寧離此刻又陷入了一種慌張。

虞孟之站到了阮寧離的麵前,近得她都能數得清虞孟之的睫毛有多少根:“握緊我的手。接下來我會加快故城的運轉速度,你要做的就是全神貫注地盯著前麵的人,發現我們尋找的目標。”

“嗯。”阮寧離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對於這個突然出現在她生命裏的人,她很難拒絕。而平日裏吊兒郎當的他,認真起來的時候,有一種莫名的帥氣。阮寧離愣了一下,怎麽自己突然間會有這樣的想法,像他這樣渾身上下沒個正經的人,哪裏帥氣了。阮寧離幹脆把視線移向一邊,不去看麵前站著的人。

故城裏,眼前的畫麵就好像電影一樣,快速轉動了起來,男女老少各色人物都出現在阮寧離的眼前。事關人命,阮寧離不敢有所閃失,瞪大眼睛盯著眼前的一切。

“出現了出現了。”阮寧離的語氣中流露出一絲欣喜,在老板的記憶裏,穆雄跟呂奇先後入住了天字號跟地字號房。

“所以,案件的被害者,除了付元桂,其他三個人都出現在了這個旅店,他們是為了什麽出現在這裏的呢?是不是事先就約定好了的呢?”

“你問我啊!”虞孟之輕笑道,“我要是知道,還會陪你一起來查案嗎?我早就去領功拿錢過快活日子了。”

阮寧離狠狠地瞪了虞孟之一眼,這個吊兒郎當的家夥果然靠不住啊!

睜開眼睛的時候,阮寧離已經回到了現實之中,老板還在一臉怒氣地說著她為什麽不小心把茶水潑到了他新做的褂子上。

虞孟之裝作不經意地鬆開老板的手:“老板,現在天字號、地字號、玄字號這三間客房還有人住嗎?”

老板一邊繼續用毛巾擦著身上的水漬,一邊埋怨般說道:“沒有人住,早空了。”

“那這樣吧,作為對您新褂子的補償,玄字號房我就訂下來了,勞煩您讓小二備點酒菜,給我們二人送上去。”

老板聽說生意上門了,臉色立馬好轉了起來,一副“我懂我都明白”的樣子:“您二位好生上樓歇息,酒菜什麽的,我這就差人去做,等下讓小二給您送上去。來,這是玄字號的鑰匙,二位樓上請。”

兩人上樓進了玄字號房間,阮寧離就把房間裏裏外外翻了個遍,期待能發現什麽遺留的線索,可是除開房間內一扇不知道通往何處的房門,兩人一無所獲。

“客官,您要的酒菜。”小二端著酒菜進來的時候,正巧看到阮寧離呈大字形趴在門上,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扇門是可以打開的,打開就可以通往其他的房間。”

阮寧離立馬從門邊衝了過來:“小二,你說這扇門是可以打開的是什麽意思?”

小二把酒菜從食盒裏拿出來,站到一旁悄聲說:“這天地玄黃四間房啊,是一個大客房,每一個房間都有一道門,可以互通的,一般呢,是給帶著家眷出行的達官貴人們住的。平日裏這些門都是關著的,若是客人有需要,便會打開。”

虞孟之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抿了一口:“那鑰匙平時是在哪裏呢?”

“鑰匙都是老板自己收著呢,客人要是有需要,隻需跟老板說就可以了。”

“那前些個日子,天地玄三間房同時租出去的時候,黃字號有沒有人住呢?”

“有的有的,有人住,前兩天才退房的。黃字號房的客人,我印象深刻。那個客人特別奇怪,平日裏也不出現,從來沒有見他下過樓,可是每一次到了飯點,他總是要點很多吃的,完全不像一個人的正常食量。”

聽到小二說到黃字號房的客人,兩個人對視了一下,虞孟之趕緊起身,一把抓住了小二的手,帶著阮寧離一起,進入了小二的故城。

沒有錯,這一次進入故城的人還是阮寧離。

她拿著食盒往樓上走,看到故城裏的自己停在了黃字號房間門口:“客官,您要的酒菜來了。”

“進來吧!”

推開門進去的時候,阮寧離倒吸了一口涼氣,身子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虞孟之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低聲問了一句:“怎麽了?”

“住在黃字號房間裏的男人,就是那天在夏鶯故城裏看到的付元桂的副官。”

“你確定沒有看錯?”

“不會錯的,就是付元桂的副官。”

阮寧離提著酒菜走進去,一邊把東西從食盒裏拿出來,一邊仔細打量著房間裏的一切,企圖發現什麽線索。可是房間裏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阮寧離有點失望,眼睛卻在下一秒亮了起來。

她發現黃字號房間裏的房門麵前有一個明顯的腳印。在故城裏,那幾日平城下了雨,行走時留下腳印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指了指門口的腳印,示意虞孟之。

“這樣就可以肯定了,這幾個房間的人,是暗地裏有聯係的。”

之前他們還在猜想黃字號房間的人的身份,現在已經可以肯定是付元桂的副官,那現在在平城死掉的四個人,似乎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聯係了起來。會是誰這麽大的膽子,竟然敢殺了那四個人?真相似乎在他們的追逐之下,即將浮出水麵,就好像線球一般,他們已經抓到了一點點,隻要再用點力氣,整個線球就要散開來一般。與此同時,兩人也隱隱約約意識到,可能最後他們所追擊的真相會出乎他們的意料。退出故城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坐著,倒是小二的一聲叫喊打破了平靜。

小二立馬把手從虞孟之的手裏抽出來,倒退了三步,一臉驚恐地看著他,全身的細胞都在詮釋著拒絕這個詞語。

“小哥,你不知道吧,這位小哥平時沒有什麽別的愛好,就是喜好男色。”

“你……你……你們不是夫妻嗎?”小哥雙手抱胸,又後退了三步。

“當然不是啊,你是怎麽覺得我會看上這種浮誇的登徒子的?”阮寧離看了一眼虞孟之,做嘔吐狀。

虞孟之聽到阮寧離的話,立馬對小二說:“你去告訴老板,剩下的三間房,這位阮姑娘也包了,你去要老板把鑰匙拿過來吧!”

大概是剛剛被虞孟之突然握手嚇壞了,小二聽說可以離開這裏,還有生意可以做,趕緊拎著食盒一路小跑下樓了。

阮寧離剛夾起一隻清炒蝦仁,硬生生被他這句“全包了”嚇得一抖,蝦仁都掉了:“你是不是因為剛剛我說你喜好男風故意整我的?你知道這裏一間房多貴嗎你?”

虞孟之在她旁邊抽出椅子坐了下來:“你覺得呢?”

視金錢為生命的阮寧離在心裏默算了一下四間房的價格,隱隱約約覺得肉有點疼,忍不住伸手捶了虞孟之幾下。

“疼疼疼疼,說你蠢,你還是真是蠢,錢重要還是線索重要?有了鑰匙,我們就能打開另外三間房拿到線索了。”

阮寧離低頭跺了下腳,想到又要花錢了,實在是傷心得很,伸腿又踢了虞孟之一腳:“笨蛋,當然是錢重要啊!”

小二拿鑰匙過來的時候,害怕虞孟之再次對他不軌,小心翼翼地把鑰匙放在桌子,轉身就跑了。

“你給人家小青年留下了陰影呢。”阮寧離拿過鑰匙,沒好氣地打趣道。

“還不是為了幫你救人,曉不曉得知恩圖報四個字怎麽寫的?”

兩人先後打開房門,進入了天地玄三間房,仔仔細細尋找了一會兒,卻一無所獲。站在天字號房間裏,阮寧離推開窗戶,窗外就是熱鬧的長樂街,關上窗子,這裏又陷入一片平靜。

“你說他們四個人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的?不然這麽湊巧,他們全部到了平城,又住到同一家客棧?我覺得他們一定是分別租下這裏的房間,又暗中偷來老板的鑰匙,打開四扇門,私下裏悄悄往來。不過,他們互相往來的目的是什麽呢?”阮寧離說完以後,朝虞孟之看了一眼,“你平時不是總誇自己厲害嗎,那你來分析一下,他們來平城到底是什麽目的?”

卻不料虞孟之隻是打了幾個哈欠,懶洋洋地看著她:“出來太久了,不如我們回去休息一下再說吧!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出什麽線索,找不出來也沒有什麽啦,反正受罰的是你。”

“你你你,真是沒用啊!”阮寧離一邊在心裏小聲咒罵著,一邊跟著虞孟之下了樓梯。

回朝暮館的時候,兩人在大廳裏遇到了正準備上樓的顧隨。

“顧隊長,這是來找公姑娘的嗎?”

顧隨抬頭看了一眼樓上的房間,用手撓了撓頭發:“是啊!”

阮寧離在旁邊小聲吐槽了一句:“昨天不是還說對卿卿姐沒有興趣嗎,今天怎麽就這麽殷勤了?”

大概是聽到下麵有什麽動靜,又或者是在房間裏待乏了,公卿卿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倚在二樓的欄杆上看著樓下。

“喲,這不是顧隊長嗎,怎麽,昨天事情沒有做完,今天來繼續呀?”

昨天晚上,公卿卿甩掉眾多達官貴人,硬是選擇顧隨,春姨被氣得要死。好歹也是朝暮館頭牌的梳櫳,沒有撈到半塊銀子這種事情,說出去都是一個笑點。此刻春姨看著他們幾個,隻得在樓下裝作沒有看到,眼不見為淨,可偏偏這公卿卿像是要滿世界宣告一樣,聲音大得朝暮館的人都聽見了。

要是換成平日,顧隨麵對公卿卿這沒皮沒臉的調戲,總是一臉嚴肅地拒絕她,高冷得很,此刻卻異常平和,平日裏那些氣勢全部消失,抬頭朝樓上微笑著回應了一下,眼神中還帶了些許羞赧。

“這世界真是太奇怪了。昨天兩個人還水火不容,一個死黏著不放,一個恨不得生出雙翅膀逃跑,今天卻恩恩愛愛,卿卿我我。”阮寧離站在下邊看戲,忍不住發出了句感慨。

春姨在一旁冷笑了一聲:“美色當前,又有幾個男人不願意醉死在溫柔鄉裏?唉,我這朝暮館的花魁怕是要落在顧家了,我得琢磨琢磨,挑選新的花魁了。”

“這朝暮館的花魁,在我看來,誰都美不過春姨啊。”虞孟之突然間的插話,聽得阮寧離一身雞皮疙瘩,就隻知道拍馬屁,臭人精。

“喲,瞧你這話說的,這是要吃了多少甜點,嘴才能這麽甜啊?剛巧有人送來了一些糕點,你拿去吃吧!”

“哎呀呀,謝謝春姨了,另外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道能不能把阮寧離再借給我用用。”

“行啊,等下記得讓她把事情都做完就可以了。我先走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又要選花魁了,頭疼。”

兩個人邁著步子緩慢地回到了後院,阮寧離一直死死瞪著虞孟之,眼神裏寫著“為什麽又要我跟你過來,跟你過來幹嗎”,而虞孟之裝作沒有看到她的眼神,隨手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塗塗畫畫了起來。阮寧離一時好奇,便湊了過去。

“這是平城,這邊上三個角分別是穆雄、呂奇、付元桂三人所在的城市。這四個角若是連起來,處在中間的城市就會被圍攻。目前四個城市都被中央軍統所控製著,若是一個城市有所動作,很快就會被中央鎮壓下來,但是四個城市同時有所動作,中央的勢力勢必會分散。現在中央軍統勢力正在下滑期,各大軍閥早就蠢蠢欲動,他們三個聚集到平城,很有可能是談四城結盟的事情。”

阮寧離聽到他推測出的結果,一臉震驚。

虞孟之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當然,如果他們是在商量四城結盟的事情,那胥少琛肯定知道這件事。很有可能是商量著四城結盟的事情,拉上了一個富豪殷誠給予經濟上的援助,可是沒有想到中途卻發生了意外,三城的人加上殷誠都突然死去。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所以胥少琛為了堵住大家的嘴巴,才把事情推到了夏鶯的身上,讓她作為替罪羊來承擔整個責任。至於草草結案的原因,估計也是一時沒有找到凶手,又急於給三城一個交代吧!”

“但是你說的這一切都沒有證據,不管是四城的人在密謀什麽,又或者胥少琛草草結案,隻是為了平息紛爭,都沒有證據。”

虞孟之把樹枝扔在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證據肯定都在胥少琛的身上,隻要能接近他,就能得到答案。”

“可拉倒吧!我們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他。”阮寧離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記狠狠的吐槽。

“有一個人,對胥少琛的一切了如指掌,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到了明天就好辦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阮寧離看著虞孟之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眸子一閃一閃的,就好像夜空裏的星星一般,有著吸引人的光芒。

然而對於虞孟之的好感也如天空中的流星一般,轉瞬即逝。

下午,阮寧離陪著虞孟之在後院發呆,事情都沒有做完,晚上就被春姨留了下來,虞孟之卻拋下她自己出去玩去了。此刻她一邊把柴火搬到後院,一邊大聲咒罵著那個不仗義的家夥,一抬頭,卻發現公卿卿坐在了屋頂上。

“喝酒嗎?”阮寧離爬到公卿卿的身邊,順手把自己剛帶上來的酒遞給她。公卿卿接過酒,抬頭灌了一大口,空氣裏桂花酒的香味彌漫開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古人說得真對啊!”公卿卿把酒遞給阮寧離,接過酒,阮寧離也灌了一口,喉嚨裏甜甜的,都是桂花的味道。

“你喜歡顧隨嗎?”借著半分酒勁,阮寧離問公卿卿,她沒有喜歡過誰,並不很明白這種感受。

“你怎麽不去問問顧隨喜不喜歡我?”說完公卿卿就笑了,阮寧離卻覺得,這笑聲,似乎不是真的很開心的感覺。

“我沒有喜歡過誰,所以不是很明白,但是如果不是兩情相悅,還是不要在一起了,感情帶來的傷痛好像都很難愈合,你看那話本子裏不都是這麽寫的嗎?被心上人拋棄的小姑娘,一個人多可憐啊!我不想過那種生活。”

公卿卿聽到這番話,臉上揚起了一絲笑:“你這不是很懂嗎?你說得對,沒有錯,不論到了什麽時候,你都不能忘記你說的這句話,感情帶來的傷痛是很難愈合的。”公卿卿從口袋裏拿出銀子,放在阮寧離的手裏,“消極怠工,又偷了春姨的桂花酒,小心她扣你銀子,等下把這個拿給她。”

阮寧離朝她擺了擺手,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不用了,我已經把銀子給春姨了,最近花錢大手大腳的,也不在乎這一點點了,你就安心喝吧!”

公卿卿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大概是喝了點酒,阮寧離的臉紅撲撲的,看上去特別可愛,她伸手揉了揉阮寧離的頭發:“相比顧隨,我還是更喜歡跟你在一起。你都不花我的錢,這一點我很喜歡。”此後她也不說話,隻是呆呆地看著天上的星星。

虞孟之站在樹下,透過樹葉的縫隙,看著屋頂上坐著的兩個人,笑著搖了搖頭,又輕歎了一口氣。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大抵說的就是這些事吧!

第二天一早,阮寧離就在去朝暮館的路上看到平日裏完全不出門的公卿卿披著鬥篷出了門,鬥篷是公卿卿頂喜歡的那一款,之前不小心劃破了,還是阮寧離給她在上邊繡了一串鈴蘭,才掩蓋住那個痕跡。

虞孟之拍了她一下:“愣著幹啥?這百年不出門的主都出門了,你還不趕緊跟上?”

大清早的,街上並沒有什麽行人,怕暴露,兩個人遠遠地跟著,就看到公卿卿繞了一大圈,最後出了城,來到了一個小水庫旁邊。虞孟之跟阮寧離一起蹲在了草叢裏,被雜草弄得渾身癢癢,虞孟之蹲著動了幾下,很快便收到了阮寧離扔過來的白眼。

“你老是這樣動來動去,很容易暴露的。”阮寧離看著他,臉上是一種止不住的嫌棄。虞孟之氣結,他哪裏被別人這樣嫌棄過,倒是這個女孩子,才認識沒有幾天,就對他嫌東嫌西,真是反了天了。雖然心裏這麽想著,但他沒有再動了,安安靜靜蹲在草叢裏。

沒過多久,就有人出現了。那個身影,不是顧隨還會是誰?

“顧隨?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阮寧離一臉不解。

“這你就不懂了吧,約會啊,約會。”虞孟之低聲嘲笑著她。

“約會幹嗎跑到這種地方來?窮鄉僻壤的,放在平城裏,好玩的地方那麽多,哪裏不能去啊!”

虞孟之沒有接她的話,隻是示意她安靜。不遠處的兩個人好像在說著什麽,阮寧離趕緊捂住了嘴巴。

“喲,顧隊長把我約到這隱蔽的地方,是要找我談情呢還是要找我談情呢?”

公卿卿說話一向口無遮攔,大膽慣了,就算麵前這個人是偵察隊的隊長,她也不臉紅。

“我……”

“我什麽?你是想說對我沒有什麽意思?那你何必把我約出來,一大早就神神秘秘的?還是說,你麵皮薄,不喜歡姑娘家太主動?”

顧隨的臉立馬就紅了,他低頭笑了一下,牽住了公卿卿的左手,手指輕輕撫過公卿卿手上的繭。食指指肚上的繭明顯比其他地方要厚一些,顧隨在心裏笑了一下,轉而緊握住她的手:“確實,女孩子太主動會讓我有點不知所措,還是男生主動一點比較好。”

隻有長時間接觸槍支的人,食指指肚上才會有這麽厚的繭,顧隨沉思了一下,心裏有了答案。

虞孟之看到這裏,氣得拔了幾根草:“嘁,一大早還以為有什麽驚天猛料,沒有想到人家是來談戀愛的,氣死了。”

阮寧離蹲久了,動彈不得,幹脆一屁股坐了下來:“你氣什麽?找不到猛料,掉的是我的腦袋。”

虞孟之摸了摸肚子,委屈地說:“當然是氣我沒有吃早飯啊!”

兩個人在這裏消磨了一上午,等顧隨跟公卿卿的身影都消失了,才緩慢地踏上了回程。阮寧離的臉上寫滿了憂愁,距離她和胥少琛約定的時間更近了,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找到凶手?

一回到朝暮館裏,他們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了,早上還跟公卿卿甜甜蜜蜜的顧隨,此刻坐在大廳裏麵,一臉嚴肅。

“你能不能解釋一下,從你房間裏搜出來的槍是怎麽一回事?”

“喲,原來你一大早約我出去,是用的調虎離山之計,好讓你的人暗中來搜我的東西。”

此刻朝暮館裏的人還不太多,阮寧離跟虞孟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小聲問著春姨,才知道,顧隨的人從公卿卿房間裏搜出了槍支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你剛好是左撇子,我的人又在你房間裏搜出了各種可疑的工具,很難不讓人懷疑你。”

“那你就把我交出去?”公卿卿帶著挑釁說著。

“正有此意。”

阮寧離聽到這裏,立馬衝了出去:“不可能是她的,她是用右手的啊!”

顧隨抬眼看了一下阮寧離:“如果她慣用右手,為什麽她左手食指上有那麽厚的繭,隻有慣用槍支的人,食指上才會有那麽厚的繭。”

阮寧離一把握住公卿卿的手,她左手食指上的繭,好像在解釋著什麽,又好像是一種嘲諷。

顧隨逮捕了公卿卿,隨後去具體開展調查,很快,調查結果就公布了,公卿卿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而顧隨則因為破案有功,連升了好幾級。

雖然阮寧離沒有在三日之內破案,但是案子已經結了。她和虞孟之去監獄裏看公卿卿,原本光鮮靚麗的朝暮館頭牌,此刻卻淪為了階下囚。

“卿卿。”

聽到阮寧離的聲音,公卿卿才回過神來。

“你一定是被迫承認的對不對?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阮寧離急切道。

“對不起,阿離,都是我做的,我騙了你。我原本就不是什麽頭牌,隻是為了完成任務才來這邊的,我的任務就是你們所分析的那樣,在四城之間掀起事端,從而引起中央的注意,讓中央來收回平城的所屬權。隻是我沒有想到,計劃就要成功的時候,上天竟然讓我遇到了顧隨。”

阮寧離想起自己第一次帶顧隨去朝暮館的場景,心裏突然一緊:“你之前就認識顧隨?”

公卿卿點點頭:“當年他還在軍校讀書的時候,救過我一次,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喜歡上他了。後來我也進了軍校,隻是陰錯陽差,我們效忠的是兩個不同的利益團體。你第一次帶著他去朝暮館,我就認出他了,可惜他早就忘了我。隻是沒有想到,我原本以為他會對我抱著些別的感情,但是最後,還是敗在了他手裏。”公卿卿的頭發垂了下來,擋住了她的臉,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存了一些錢,你都拿去,拿去找你弟弟,這也算是我們姐妹一場,我能留給你最後的東西了。”

“阿離,你可千萬要記住,不要被別人所蒙騙啊!千萬不要感情用事。”走的時候,公卿卿看了一眼虞孟之,隨後轉過頭來,鄭重地跟阮寧離說著。

沒過多久,公卿卿就因為涉嫌謀害重要人物被判了死刑,她走的那一天,阮寧離在城裏還遇到了顧隨,可是他笑得一臉燦爛,沒有一點難過的樣子。

阮寧離想,要是公卿卿看到了這一幕,會不會覺得難過呢?她喜歡的人不僅把她給出賣了,換來了榮華富貴,對她的離開還毫不在意。感情真是一件過於麻煩的事情了,她想起了那天在屋頂上,公卿卿跟她說的那些話,可能在那個時候,公卿卿就已經打算成全顧隨的心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