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阮寧離原本和大帥約定好三天之後給大帥府送全家福的畫像，考慮到小少爺剛走，夫人本來就天天愁容滿麵，看到這個會情緒失控，她便決定過段時間再把畫像送過去，這幾天就天天在畫館裏畫著飯店的掛畫。
虞孟之也天天待在畫館了，白天就跟她一起來，晚上跟她一起走。阮寧離真是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招惹上這樣一個人，他前幾天信誓旦旦說要給她找弟弟，結果就忙活了一天，這幾天都是縮在畫館裏看話本，幹脆連客人都不攬了。
阮寧離拿著雞毛撣子想撣撣灰，他也坐著不動，專心看著手裏的話本，她便當作沒有看到，手裏的雞毛撣子就往他身上掃去。
“你幹嗎呢？！你幹嗎呢？！”
“打掃衛生呢！”
說話間，她拿著雞毛撣子的手就被虞孟之握住了：“我看你就是沒事找樂子。”之後，他握著她手腕的手也沒有鬆開的跡象，兩個人的距離離得非常近。阮寧離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虞孟之的鼻子上還有一顆小小的痣。盯得入神了，她才發覺兩個人的姿勢有點尷尬。所以虞孟之鬆手以後，阮寧離還是裝模作樣，繼續打掃了一番。
“您好，請問虞孟之虞先生是在這裏嗎？”
有人穿著長衫走了進來，逆著光，阮寧離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在的在的。”
對方聽到了回應，繼續往裏走，阮寧離才看清楚來人的樣子，就是那天早上虞孟之撞到的那個年輕人。
“哦，你是來找我的嗎？”歪坐在椅子上的虞孟之還是沒有動，一副老不正經的樣子。
“是的，聽古書坊的老板說，你這裏有一套宋朝坊刻版的《四書》，特意過來打聽一下。”
虞孟之起身時，還給了阮寧離一個笑，阮寧離讀懂了，他這是在得意啊，不過這個人有可能是自己的弟弟嗎？
“是的，家中古書頗多，你感興趣？”虞孟之不經意地提了起來，對方要是真的感興趣，總會順著他的話題繼續說下去的。
“家父對收藏古籍這一塊挺感興趣的，受了他的影響，我也經常到處搜羅一些古品、珍品。”
原來他有家人啊！那也許不是自己的弟弟？不過也說不定，萬一收養他的家庭對他很好，他對養父、養母一直以“父親”“母親”相稱也有可能。阮寧離站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男子一說什麽，她就要開始一輪分析，不過絕大多數情況下，她都會剔除掉那些不利條件。
“還不知道先生尊姓大名呢。在下虞孟之，這個女人欠了我錢，我怕她跑了，最近就賴上她了。”虞孟之說完還指了指她。等下，誰欠了他的錢，什麽時候的事情？！
“在下阮寧生，前段時間剛搬來平城，沒有想到就遇到了您。想來您家中的藏書一定很豐富吧！”
聽到男子報出他姓阮的時候，她端著茶水的手一時抖了一下，茶水全灑了出去。
“怎麽會這麽巧？你就是阿生？”
年輕人看著阮寧離，又看了看虞孟之，顯然有點不解。虞孟之起身又去端了一碗茶過來，放在年輕人麵前：“這個女人啊，以前有個弟弟，也叫阮寧生，不過小時候走丟了，大概是聽到你的名字也叫阮寧生，覺得太巧了吧！”
“哈哈哈哈，世間有很多巧合，無妨無妨。還是希望姑娘能早日找到弟弟，全家團聚。”說完這句話，男子眼裏有一絲別樣的情緒，他看了阮寧離一眼，繼而麵色平靜。
之後虞孟之跟阮寧生聊了很久古書的事情，阮寧離也聽不懂，隻好坐在一旁看著他們。如果阿生活了下來，現在是跟阮寧生一樣的年紀吧，他會喜歡些什麽呢？跟自己一樣會畫畫，還是在報館裏靠寫稿子營生呢？
見阮寧離趴在一旁毫無精神，虞孟之用腳踢了踢她，趁著阮寧生沒有注意，悄聲說：“等下，我們就去他的故城裏瞧瞧，你見機行事！”
一想到等下阮寧生要與虞孟之十指相扣，她就忍不住想笑，這個故城的開啟方式太奇怪了。
虞孟之提高了聲音，對著阮寧生說：“阮先生啊，我這裏還有一套唐朝的佛教刻本，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啊！”
“當真？我還沒有見過唐朝時期的刻本，不知是否有機會得見。”
“可以啊，當然可以，我們倆聊得來嘛。”說完，虞孟之就起身從櫃子下麵取出了一個盒子，“這就是了。”
就在他準備把刻本遞給阮寧生的時候，他卻反手把阮寧生敲暈了。
“你過來。”說著他就一把握住阮寧生的手，一時之間，他們十指緊扣。阮寧離隻覺得這個場麵太滑稽了，阮寧生醒來後看到這一幕，估計會氣得昏過去吧！
“可是，他不是說……不是我弟弟？”阮寧離問道，發出來的聲音卻變成了男人的聲音，身上套著的，也是男人的長衫。阮寧離還是很平靜地接受了，她又成了阮寧生這個事實。
“我知道，但是你不是有很強烈的感覺，覺得這是你弟弟嗎？我們就去看看吧！看看也沒有什麽損失。”
“阿生啊，你等下就要啟程去平城了，一切都要小心啊！”
說話的是個老人家，這大概就是阮寧生的母親吧！
“我已經幫你們實現了你們的願望，那是不是，我可以換回我的自由？”開口冒出來的卻是這句話，阮寧離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故城裏的記憶不會改變，她說的話、做的事，都是之前那個人的投射，現在看起來，難道阮寧生是在跟家裏人攤牌？
“可以的，你也辛苦了這麽久，可以恢複自由了。你到了平城以後，一切還是會按照我們安排好的不會變，也算是你在我們家待了這麽久的回報。從今天起，你不再是顧寧生了，你可以回去當你的阮寧生了。”老婦人臉上流露出一種微妙的表情，讓人看不明白到底是遺憾還是不屑。
“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阮寧生垂眸，靜靜地說。
緊接著故城裏的風景變換了起來，阮寧離看了看身旁的虞孟之：“我們去看看更之前的記憶吧！也許能發現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不知道故城裏到了什麽時候，她隻看到阮寧生孤零零地坐在大廳裏，周圍隻有冷漠的下人來來往往。
阮寧離看著那張臉，立馬就認了出來，他果然是自己的弟弟。隻是此刻，她還在阮寧生的記憶裏，不能表現得太驚喜，隻能順著阮寧生的記憶來行動。
“你叫什麽名字？”
“阮寧生。”她想了想，怯生生地報出了名字。
“家裏有什麽人？”
“家裏有姐姐，有媽媽。”
“現在開始忘掉以前那些，你沒有姐姐，你叫顧寧生，是我顧家的九代單傳，記住了嗎？”
“記住了。”
故城的畫麵繼續變化著，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她一直追求的答案已經得到了。阮寧生小時候被一戶顧姓人家收養了，雖然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但是最後他達到了顧家的期待，換回了自由身，還恢複了自己的名字。這或許就是天意吧，讓失散多年的他們竟然以這麽一種方式重逢。
離開故城的時候，阮寧生跟虞孟之還是保持著十指緊扣的姿勢，換成平時，阮寧離一出故城就立馬開始嘲笑虞孟之，可是這個時候，她卻沒有動靜，隻是呆呆地站著。
“所以，他真的是我弟弟？”
虞孟之輕輕把手抽出來，看著阮寧離盈盈笑道：“人的記憶比人的話語要可信得多。人會撒謊，但是記憶不會。”
“沒有想到真的是他。”阮寧離眼角有淚水流過。
虞孟之伸手擦掉了她臉上的淚水：“找到了就好，這麽多年的辛苦沒有白費。多虧你遇到了我這樣的神人，不然按照你那種找人方式，你攢的那些錢根本就不夠花的。”
“是是是，多虧了您，不然我這輩子都不知道您撞到的那個年輕人就是我弟弟。”說完阮寧離就笑了，伸手抱住了虞孟之，“謝謝你，幫我找到我弟弟。”
虞孟之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昵給驚到，一時間雙手高舉，不知如何是好：“沒想到真的找到他了，以後我再也不會孤單了，這個世界上還有我的親人在。”
“沒事，就算沒有你弟弟，也還有我在你身邊的。”虞孟之的手落了下來，在阮寧離的背上輕拍了幾下。阮寧離覺得，這一刻莫名有點安心了。
兩個人把阮寧生搖醒，可憐的人，被虞孟之騙過來就算了，還要被他打暈。
阮寧生睜開眼，迷迷糊糊的樣子，但在阮寧離眼裏特別可愛，隻是現在她雖然知道了他就是自己的弟弟，卻不敢有所行動。
“今晚作為慶祝，是不是要吃頓好的？”
“就知道你肯定是抱著這種想法。”阮寧離雖然嘴上不情不願的，但是出門的時候，還是帶著虞孟之拐去了最貴的飯店。
“但是要怎樣才能讓他自己承認他就是阮寧生呢？”阮寧離跟虞孟之並排走著，天黑了下來，晚上的平城風有點大，她拉了拉自己的圍巾，把自己團團裹住。
“這個，我自有辦法，先不著急。時間到了，他自然會開口的。”
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了，隻是有默契地繼續往前走著。
雖然虞孟之幫自己找到了弟弟，但是阮寧離還是忍不住有點好奇，虞孟之為什麽會突然間那麽恰好地出現，還總能拯救她於水火之中？莫非他……
他真的喜歡自己？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腦子裏又在想什麽齷齪的事情？你看看你臉上的笑……”
“你才想些齷齪的事情呢！”說完，阮寧離就邁大步子往前走了，全然不顧跟在後麵的虞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