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3 ◆

傍晚時分,我回到越澤家,卻站在門外躊躇不前。

理智告訴我,就算跟越澤徹底翻臉了,我換洗的衣物、護膚品、手機、錢包、身份證等所有家當通通還鎖在這間屋子裏。如果我是偶像劇中的女主角,那麽我可以就這樣瀟灑離開,什麽都不帶走,反正她都不需要為生活煩惱,隻需要盡情的愛與恨,導演最後總不會給她一個太差的結局。

但問題是,這是現實,所以生完了氣,摔完了門,我還是要覥著臉回來收拾東西。

我輕輕敲門,才發現門竟然是虛掩的。

難道是越澤猜到我會回來,怕我尷尬特意為之的嗎?光是這個念頭,就讓我剛下定的決心動搖了一半。

平心而論,越澤對我真的過分嗎?他這個人,確實從沒對我攤開心扉,但是生活上的照顧和幫助並沒有少過,甚至酒吧替我結尾,通宵開車送我回老家看外婆,這些,原本他都沒有必要做的。

好吧,我是心軟了。我一邊在心裏罵著自己的沒骨氣,一邊麵無表情地走進了屋子。

越澤果然在家,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坐在沙發上,像在發呆,又像在等我。看到我進來,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煙,似乎想說什麽。

我沒給他機會,筆直衝回了房間。

我很快收拾好了東西,其實比我想象的要少,半個行李箱就裝完了。這之後我才發現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振動,我打開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已經打過來好幾次了。我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立刻撥了回去。

我的直覺果然是對的,電話那邊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男聲,聲音有些耳熟,我剛想問是誰,對方就表明了身份。

“請問是艾七喜嗎?我是劉淑敏女士的主治醫生。”

“啊,是黃醫生啊。我是艾七喜。有什麽事嗎?是不是我外婆的病……”

“你別慌啊,先聽我說。你外婆沒事。但是呢……”那邊猶豫了一下,“她已經兩個月沒有續費了,再這樣下去我們隻能停止藥物治療了。但是她現在的狀態並不穩定,冒然出院的話我怕會有危險……”

“怎麽可能!”我吃驚地叫起來,“錢不是剛給你們了嗎?還有上次的手術費。”

“手術?”那邊的聲音同樣疑惑,“你外婆的心髒確實可能要做手術,不過那得視情況而定。目前仍在觀察期,而且你說的手術費什麽的我根本不知道。”

“不可能?!我舅舅說你們醫院說給外婆動手術……”

“等一下,你舅舅就是那位謝先生吧,我正要跟你說這事呢,他之前說手頭緊張讓我再通融通融,我才一直幫他拖到了現在。如今他人又聯係不上,當時住院表上其他家屬一欄寫的是你的聯係方式,所以我才找過來了……”

我一下懵了。

腦海裏亂七八糟的一下冒出了好多回憶。我想起了以前舅舅當著我和外婆的麵打舅媽的場景,那時他就嗜賭如命,輸光了錢就去喝悶酒,喝得爛醉如泥回家便打舅媽出氣。最狠的一次,他用凳子把舅媽的額頭砸出一個洞,血流得滿地都是,我當時都給嚇傻了,也是那件事之後,爸爸把我接回了家。舅媽住院了一個月,之後對舅舅徹底死心,不顧親戚勸阻毅然離婚,帶著表姐改嫁了。從此舅舅更是一蹶不振,後來他跟著別人去販毒,入獄五年,出來後他跪在外婆麵前痛哭流涕,不停地抽自己嘴巴說自己是真的痛改前非了。

外婆原諒了他,我也相信了他。

可我錯了,原來他已經黑心到連我這個外甥女都不放過。這半年裏我拚了命地打工賺錢,有一次因為沒吃早飯貧血暈倒都不敢去醫院看病,每次陪王璿璿逛街都隻試穿不買,記下牌子回宿舍找淘寶同款,就算找到了,還要跟店主磨上半小時,讓他包郵最好還送兩雙襪子,每次王璿璿都笑我,如果學校舉辦摳門大賽我艾七喜一定能拿第一名。我說是啊,不過如果比賽要交報名費我就不去參加了,剩下來還能吃兩頓早飯了。

這些日子,為了盡可能多攢一點錢,多給外婆治病出一份力,我遭受了多少辛苦、委屈甚至是羞辱啊。

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這些錢,全部用來供一個人渣敗類吃喝玩樂。

這一刻我真想尖叫,罵人,摔電話,我咬緊牙關,拚命將自己從崩潰邊緣拉回來。我聲音顫抖:“黃醫生,你能再幫我緩兩天嗎?”

“抱歉,醫院不是慈善機構,拖這麽久已經是特例了。”

“黃醫生!我求你了!錢、錢我一定會想辦法弄到的!我現在就回趟老家,我馬上過來。求你了,真的求求你了,給我兩天,就兩天!”我哀求。

那邊很為難地沉默了片刻:“好吧,最後兩天。”

“謝謝,黃醫生謝謝你!”

掛斷電話後我什麽都顧不上了,瘋子一樣衝出屋外。摔上門時,我似乎聽到越澤叫了我一聲,但又似乎是我的錯覺。我按下電梯,等待電梯的那一分鍾裏,我發現自己內心居然還隱隱期待著,屋裏的男人會打開門追出來。

我不奢望他幫我,我隻想聽他說一句“發生了什麽事?”,真的,隻是這樣簡單的一句關心就足以讓我原諒之前所有的事。

那一分鍾過得很慢很慢,可最終,越澤沒有出現。

衝進電梯門的那一刻,我終於意識到,原來自己是那麽地賤。其實對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也並沒有虧欠我任何。傷害我的,讓我難過的,不過是自己一次又一次不應有的幻想和貪心罷了。

艾七喜,還不明白嗎?一直是你在自作多情啊,既然願賭,就要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