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

接下來的半個月,可謂我近幾年的人生中最為寧靜安逸的一段日子。

雖然不清楚具體原因,但高利貸的事自從蘇小晨的拔刀相助後便不了了之。越澤呢也收心養性了不少,不但每天準時下班,也不再帶女孩回家了。每天就坐在沙發上,一副時尚雜誌男模在拍封麵照的深沉模樣,也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有時候見我忙不過來,他也會破天荒地為我準備好白米飯,但……僅限於煮飯,這渣男除了賺錢和撩妹之外簡直一無是處啊。

偶爾當我打工回家晚了,見到他安靜地坐在餐桌旁捧著一碗米飯細嚼慢咽時,有一種“我要離婚了留這智障老公怎麽辦喲”的感慨。我說越澤,你以前都是怎麽活過來的啊?就算不會做菜,你好歹買瓶老幹媽咽一下吧。

誰知他還嘴硬:“白飯挺好吃。”

再來說說我的好閨蜜王璿璿,這家夥最近也是越來越浪了,用她的原話是:“老娘我長期奔放,找不到矜持方向。”基本每天晚上都會打電話來跟我炫耀:

七喜我跟你說呀我今晚肯定會失眠,我今天跟阮修傑的短信聊天超過了十句;

七喜我跟你說喔我今晚又要失眠了,阮修傑答應明天陪我去逛步行街了;

七喜我跟你說我今晚必須失眠了,阮修傑今天過馬路時居然牽了我的手……

某個淩晨三點,我終於忍無可忍地對著電話吼回去:“王璿璿你丫還有完沒完,當初是誰說男人都是公狗沒一個好東西的?!才認識多久啊,你怎麽智商就給人打回胎盤裏了呢?瞧你這點出息,以後這種小事就不要跟老娘匯報,哪天你真把人家純情小鮮肉哄到手了再說吧!滾!滾滾滾……”

“七喜,是我。”那邊傳來了一個尷尬的聲音。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我突然反應過來,“舅舅?是你嗎?”

“是我……”我聽出他聲音裏的猶豫,心咯噔一下就沉了。那一刻我竟然想,如果這個電話是王璿璿那個神煩打過來的該多好。

“你外婆,情況不太樂觀,醫生說這兩天就要開刀。”那邊停頓了一下,“需要錢。”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要多少?”我強壓著顫抖問。

舅舅說出了數字。

“我來想辦法。”掛斷電話後我沮喪又絕望地望向窗外,世界才剛剛入睡,我卻要迎來整晚的失眠。

“我現在需要一筆錢,你可以先從我們約好的二十萬塊酬勞裏麵扣。我可以跟你打欠條、簽合同,壓身份證,什麽都可以。總之我現在就要,馬上要。”

一大早,我僵硬地擋在越澤的房門口,事實上淩晨四點我就那麽站在那了,一直等他起床。他一開門,我就說出了這句話。

“要多少?”他微微不耐煩地看了眼手表,今天他起晚了,再不快點出門就要遲到了。

“先給我兩萬,可能……更多。”

“你要那麽多錢做什麽?”

“急用。”

“我必須知道原因。”

“跟你沒關係。一句話,到底是有還是沒有……”是的,我不想告訴你。越澤,憑什麽我的秘密我的不堪我的脆弱必須一五一十地向你坦白,而你的事情我卻一概不知?在一起這麽多天了,你從沒跟我講你的過往你的家庭,我甚至,連越澤這個名字是不是你的真名都不確信。

“沒關係?”他反唇相譏,“既然如此,你的事跟我又有什麽關係?我為什麽要借錢給你。”

心被狠狠紮了一下,我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種話。我低下頭,慘淡地笑了笑,聳聳肩:“知道了,當我沒問。”

這次輪到越澤愣住了,他或許隻是想用激將法逼我說出原因。可他根本不知道,這句話有多傷人。我很清楚自己隻是合約夫妻,而且寄人籬下,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這場交易中的高高在上的甲方,但我也是人,也有自尊,也要臉皮,對我說出這種話,我真的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七喜,你——”

“我說了當我沒問,你去上班吧。”我轉身回房,重重關上門。

剛來得及反鎖,眼淚就奪眶而出,我背靠著門坐下,雙手捂嘴,害怕被人聽到。我真是不明白,我上輩子究竟是犯下了什麽滔天大罪,以至於這輩子命運要如此糾纏不休片刻安寧都不肯給我,而偏偏我還不能放棄,不能一走了之。

越澤沒有敲門。幾分鍾後,我聽到了冷漠的關門聲,那一扇門,仿佛重重地關在了我的心房上。

中午我回了趟學校。

我隻能去找王璿璿,除了她我想不到還有誰能幫我。當我心急如焚地衝回寢室時,隻看到許夢蕾那位奇女子正扭動著一身贅肉在做減肥操,如果不是聽到電腦裏的減肥操音樂,我真懷疑她是參與了什麽邪教組織正在進行的祭天活動。

她自我感覺非常良好地擺動著身體,見到我後她陰陽怪氣地喲了一聲:“真是稀客呀,你不是住你男朋友那嗎?”

見我不答話,她開始寸進尺:“怎麽,被人玩膩了?啊哈,我就知道,你這種貨色呀也就圖個新鮮唄,哪個男人還會真當回事啊……”我隻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唯一想做的就是拽起拖把塞進她的嘴裏。

“七喜!你怎麽在這啊?”

我一回頭,發現王璿璿正看著我,我鼻子一酸,衝上去抱住她哭了出來。

“怎麽了,七喜,哎喲,別哭啊快別哭了。姐姐在這呢,發生了什麽事啦跟我說。”她就像在哄小孩。

“我外婆心髒不好,要做手術……”終於還是說出來了,上次王璿璿讓我以後有事別一個人扛著時我還逞能,想到這裏我哭得更厲害了。哭了半天才發現她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竟然是阮修傑。

我慌忙抹掉眼淚,有點語無倫次:“他怎麽在這啊?王璿璿……你,你們……”

王璿璿居然臉紅了,她柔情似水地看了一眼阮修傑,朝我點點頭:“是的,我們在一起了。就昨天的事,本來想過幾天再告訴你的。我以後也要搬出去了,他這次來宿舍是幫我搬家的。”

“天啊!這是真的嗎?”我真的很替她開心,強打起精神開她倆的玩笑,“阮修傑你確定你沒瞎?我認識一個眼科醫生挺不錯的,要不我給你聯係……”

“找死吧你!”王璿璿裝模作樣的撓我癢癢,我跟她笑鬧著,心裏麵慢慢的沒有那麽慌了。

十分鍾後,我們去了學校足球場的觀眾席,三人坐在一個鋪著大片樹蔭的風口上。以前還住校時我和王璿璿常來這裏乘涼,順便看看球場上打著赤膊揮灑汗水的帥哥們,數一數哪個人的腹肌最多。我花了點時間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阮修傑靜靜聽完,放下手中的飲料,盯著遠方的球場思索了幾秒。

“這樣吧,我先借你。一兩萬的話我這裏還是有。”他說。

“不行!”我趕忙揮手,“實在你跟我也不熟,怎麽好意思——”

“哎呀怎麽不好意思了,借你而已,又沒說不讓你還。”王璿璿打斷道,“再說這點算什麽呀,我們家這位可是在電視台當節目策劃呢,收入不會比你們家越澤低。”她說這話時眼睛閃閃發光,很為自己的戀人驕傲。哼,真是重色輕友,才多久呢這胳膊就往外拐了。

“好吧……真的非常謝謝你,過段時間我一定會還你的。”我有些沒底氣,但眼下顧不上這麽多了。

“哎呦急什麽,有我擔保,還怕你跑了不成。”

“璿璿說的對,你不用急的,我暫時不缺錢。”阮修傑擺擺手,意味深長地笑了,“隻是沒想到,幾年不見越澤這家夥居然變了。”

“你是說他變小氣了嗎?”王璿璿打岔道,“但這也太小氣了吧,女朋友出事都不幫,這種男人七喜我勸你還是趕緊分了吧。”

“不是小氣。我是說,他居然會那麽在意一個人,這可真不像他啊。”阮修傑側過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我。可能是錯覺,有那麽一瞬間我發現這個純良少年的眼神突然並不那麽純粹了,多了一絲飄忽不定的狡黠。

他收回了目光,率先站起來:“走吧,我去給你舅舅轉錢,別耽誤了你外婆的手術。”

阮修傑當場轉了兩萬給我舅舅,半天沒等到舅舅的短信,我隻好打過去,那邊響了很久才接。

“怎麽了,外婆沒事吧。”我焦急地問。

“七喜,剛舅舅收到了短信通知。那筆錢是你匯過來的嗎?你哪來那麽多錢啊?”

“舅舅您先別管這些,外婆怎麽樣?!”

“我現在就去讓醫生準備動手術,多虧有你啊,七喜。欸,我真的……太沒用了……”舅舅很自責。

“舅舅你別這樣說。”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要不,我明天也回來老家一趟吧。”

“不用了,我會照顧好你外婆的。而且你回趟老家也夠折騰,別耽誤課。”舅舅的勸說不無道理,外婆在老家,坐火車的話往返要八個多小時,一來一回明天肯定耽誤了。雖然明天是星期天並沒課,但我還得給那個叫蘇小晨的富二代補習英語呢,這筆現結工錢的差事可不能丟。

“那好吧,等過些時間我再回來。”

“好的,你一個人在外麵也要多加注意。”

掛了電話,王璿璿上前心疼地摸了摸我的頭:“沒事的,一定能撐過去的,有我在呢。”

我點點頭,強撐起一個笑容。

“走,幫我一起去搬家吧。”王璿璿拉起我的手,“從今以後,老娘總算也能告別許夢蕾那朵絕世奇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