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顧星河回到502號宿舍時,章釗早已呼呼大睡。他雖然隻睡了一張床,卻毫無公德心地霸占了兩個枕頭,顧星河**的枕頭被他夾在了**。

顧星河一把抽走章釗的枕頭,睡夢中的章釗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兩句,把夾在大腿間的枕頭拿出來枕著繼續睡了。時間是深夜一點,顧星河倒上一杯水,服下白色藥瓶中剩下的那一顆藍色藥丸,思緒萬千地躺下了。

時間回到二十分鍾前,溫室花房裏——

“你認識禹川?”薑佑很意外。

顧星河搖搖頭,他並不認識這個叫禹川的人。

但是在來學校之前,他曾看到過一則新聞,一對親婚夫婦在洱海遇難,女子昏迷不醒,被送進醫院搶救,男子至今下落不明,推測已經遇難。他記得那名男子的臉,跟檔案上的照片一模一樣。

“他死了,在洱海。”顧星河快要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薑佑微微歎氣,“不過他不一定就死了,隻是失蹤,還是有機……”

“你知道什麽!根本沒時間了!”顧星河不受控製地吼出來,他驀地愣住,立即低頭,通紅的雙眼掩在細碎的銀發下麵,“對不起……我……”

薑佑並不生氣,他完全理解希望就在眼前卻突然破滅的那種心情:“放心,你答應了我的要求,我自然也不會讓你空歡喜一場。禹川雖然失蹤,但我有確切的消息,他的未婚妻,也就是在洱海落水昏迷不醒的女人,明天就會被送回學院本部。”

顧星河猛地抬頭。

“明確告訴你吧,那絕不是什麽意外,而是他們遭到了襲擊。學院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如果禹川死了,一定能找到屍體。沒有屍體,說明他還活著。他的未婚妻肯定知道他的下落。”薑佑目光篤定,“你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她醒來。”

“她會醒來嗎?”

“這我無法妄下定論,但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顧星河在心裏重複了一句。

獵獵大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無邊無際的荒蕪土地,流雲滾滾的暗紅色蒼穹,一座孤零零的墓碑聳立在眼前,如同沉默千年的巨人。身披破舊黑鬥篷的男人靜坐在墓碑前,可能在麵壁思考,也可能是在打盹。

——又是這個夢!

“你醒啦?”守墓人沒有轉身,同樣的開場白,聲音裏透著欣喜。其實也能理解,他一個人在這裏待了那麽久,看上去挺孤單的,難得有人出現,當然要抓緊時間聊幾句。

“我沒醒,現在才是夢。”顧星河矢口否認。

守墓人輕笑出聲:“如果夢一直是連貫的,現實卻是破碎的,我們會把夢和現實搞反也不奇怪。”

“你如果想說服我,不如省點力氣。”顧星河心誌堅定,絕不會被蠱惑。幾天前他或許還希望借此逃避現實,但如今絕不會。

“隨便啦。”守墓人倒是很好講話,“難得見一次,不聊這麽掃興的話題。”

“那聊什麽?古詩?”顧星河對他有些莫名的敵意。

守墓人似乎聽不出他的諷刺,高興地點了下頭:“古詩挺好,不過我最近對現代詩更感興趣。有一個叫海子的詩人,他的一首詩我就很喜歡。”男人迎著大風,抑揚頓挫地朗誦道:“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我什麽時候能醒?”顧星河打斷道,他忽然很想離開。

“你是說再次入睡?”守墓人聳聳肩,“我哪知道呀,得問你自己。”

顧星河以前也做過噩夢,比如一個人在幽深的胡同裏狂奔,背後一些妖魔鬼怪窮追不舍,那些夢都很模糊,像是漂浮在水中,或者漂浮在失重的太空裏,每次隻要他大喊“顧星河醒過來啊!這是個夢”,最終總能掙紮著醒來。

可這個夢不一樣,這個夢……太真實了。他甚至能看清守墓人水藍色的眼睛和那一根根清晰的黑色睫毛,還有額角的一小塊胎記,在散亂的發絲下若隱若現。這種隻要你認真觀察就可以不斷深入的細節,在以前的夢裏是從來沒有過的,他突然感到莫名的害怕。

“最近過得怎麽樣啊?”守墓人竟然悠閑地拉起家常。

“不怎麽樣。”顧星河還在想著怎麽把自己弄醒。

“唉,我也過得不怎麽樣。你也看到了,這是個很寂寞的差事,幸好我習慣了。習慣真是個可怕的存在啊,這世間的任何事情,一旦習慣了,哪怕是錯的,也覺得是對的。”

顧星河聽不懂,也不想懂。

守墓人抬起頭,語調輕鬆,有一種孩子氣的天真。他十分憧憬地仰起臉,仿佛看到的不是渾濁壓抑的天空,而是漫天美麗的星辰:“有時候我也會想,幹嗎要守著一個死人呢對不對?我完全可以去過自己的人生啊,比如當一個世界有名的棒球投手啊,或者是學識淵博、魅力四射的大學教授啊,再或者是顏值高到爆表、被人拍照發微博的快遞小哥啊,反正都比現在強多了……”

“你竟然知道這些?”顧星河沒想到一個蹲在世界盡頭的守墓人還這麽潮。

“當然啊,我活了那麽久,知道的事多著呢!”

“你現在後悔也不遲。”顧星河心不在焉地回答。

“遲嘍,我已經做出選擇了。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自己選的路,就是跪著也要走完啊。”

這一點顧星河讚同:自己選的路,就一定要走完!

話雖如此,可一想到醒來後就要麵對的獵能測試,他的心情又沉重了起來。事實上,根本不是顧星河在選擇獵能學院,而是獵能學院在選擇他啊!他能不能留下都還是未知數,不能留下,說什麽都是假的。

“我說老弟,幹嗎總是皺著眉啊?年輕人應該朝氣一點、陽光一點。”守墓人像個過來人一樣拍拍他的肩,“俗話說得好,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

“……”顧星河真想罵髒話。

“哈哈,開個玩笑嘛。我問你,你喜歡撒謊嗎?”男人又換了話題。

顧星河搖搖頭,他討厭撒謊。有時候為了圓一個謊,就必須編織更多的謊言,最後隻會讓自己變得麵目全非。在明誠高中的一年時間裏,顧星河已經嚐過了這個教訓。

“有時候撒個謊,還是很有必要的。”

“你到底想說什麽?”顧星河受夠了打啞謎。

“沒什麽,隨便說說。聊天嘛,不都是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

不知不覺,氣勢洶洶的黑雲壓境,雲浪翻滾,大地震顫,似乎有什麽洪荒巨獸在撕裂天空。

守墓人有點煩惱地歎了口氣,慢慢戴上鬥篷帽:“又來了。”

“什麽又來了?”顧星河有點茫然。

“一個老朋友。你別看我這地方很空,三個人的話,還有點擠呢。”守墓人似乎有些不舍,“下次再見啦。”

“等一下!”

顧星河大喊著從**坐起來,正背對著他換**的章釗趕忙抓起衣服擋住光溜溜的屁股:“你你……你想幹什麽?”

顧星河隻覺一陣惡心,直奔廁所,剛打開馬桶蓋就瘋狂嘔吐起來,直到膽汁都快被吐出來,才腳步虛浮地走出衛生間。

章釗已經穿上了獵能學院的校服,白襯衫搭配細長的黑領帶,外麵套著一件筆挺修身的藏藍色牛角扣製服,胸前別著一枚精致美麗的彩虹徽章,徽章底色是由紅、黃、綠、藍、紫、白、黑組成的橫條紋狀,中間印著倒立的三角形標誌,底部是H?E的鍍金字母。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哪怕是吊兒郎當的章釗,在英倫風製服的包裝下也有了嶄新的精神麵貌,萎靡的宅男氣質被一掃而光。

他對著鏡子臭美地擺著pose,不忘吐槽室友:“我承認剛才的畫麵是有點美,但你也不至於吐成這鬼樣吧?”

顧星河擺擺手,實在沒力氣解釋自己的嘔吐跟他的屁股沒有半毛錢關係。章釗從衣櫃裏翻出一套新校服:“快點換上。”

待顧星河換上製服,章釗嘖嘖嘖地打量了半天:“居然比我還帥。”

顧星河跟著章釗來到宿舍大廳時,其他同學已經到齊了。換上貴氣、優雅的製服後,每個人都昂首挺胸、英氣勃發,那種感覺,就像從一支底氣不足的雜牌軍晉升成了保家衛國的正統軍。

前來領人的是一個披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滿下巴細碎的胡茬兒,眼袋又大又深,蓬亂的頭發上豎著一根完全不可愛的呆毛,一看就是常年熬夜加班、睡眠不足導致脾氣暴躁的人:“星城的新生都在這兒了吧?”

宿管大媽快速清點了一下人數:“沒錯,十三個。”

“跟我來。”白大褂男人匆忙轉身,不看任何人一眼。他把大家帶到醫療部大廳,兩名護士分別帶著男生和女生去了不同的體檢房。大家填好資料,按照流程走,抽血、驗尿、身體檢查、胸腔檢查……

全部檢查完畢的同學回到大廳休息,男生的檢查比較快,女生們稍慢。夏魚出來後,一眼便找到章釗和顧星河,大步走過去。

“昨晚睡得怎麽樣?”

“香著呢,毫無壓力!”章釗吹了下口哨,又拍了拍顧星河的肩,“這小子貌似沒睡好,今早起來還吐了。”

夏魚有點嫌棄地望了一眼顧星河:“你也太弱了吧?該不會是第一次出遠門想媽媽了吧?”

“千萬別啊!”章釗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你真的不適合走媽寶男路線!你這樣會沒朋友的。”

顧星河剛白了章釗一眼,大廳裏就爆發出一陣笑聲——女生組裏最後一位體檢完的同學回來了。

趙小兔是唯一沒有換上製服的人,因為製服根本沒有她能穿得下的尺碼,學院還得臨時定製。她套著一件灰撲撲的加大號T恤,一條分不清楚男款女款的大號七分褲,哪怕邁著最小的步子,渾身層層疊疊的肥肉還是極不雅觀地抖動著。

對她而言,體檢無異於一場噩夢吧?相信她脫去衣服走上體重秤時,女生們已經笑過一輪了。夏魚看不慣,衝著聲音最嗲、笑得最厲害的女生喊道:“有什麽好笑的?人家胖隻是一時,哪像你矮一世。”

休息室裏又是一陣哄笑,場麵更熱鬧了。

“長得高了不起啊?還不是個飛機場!”女孩惱羞成怒,厲聲反擊。

“乳不平何以平天下!”夏魚十分坦然,“誰像你這麽沒出息啊,老惦記著身上那點優勢。我看你也沒多少料嘛,全靠墊的吧。”

對方跳腳了:“你說什麽!你這個死男人婆……”

“吵什麽吵?再吵給我滾出去!”白大褂醫生黑著一張臉,肝火旺盛得不行,“體檢結束了就跟我來!”

一行人跟著暴脾氣的醫生轉入右邊的長廊,剛走了幾步,迎麵的轉角就突然擁出五六個醫護人員,他們推著一張急救手術車往前狂奔,感覺能飛起來。其中一名醫生語速飛快地講著電話:“情況很不穩定!剛接回總部,對……即刻送往ICU……”

大家被這十萬火急的陣仗嚇到,自動讓開了一條路,兩群人擦肩而過時,顧星河隻一眼就認出了躺在急救手術車上的傷者——正是禹川的未婚妻,那個在洱海出事的女人。

看來薑佑的情報非常準確,她今天果然被接回了學院總部。顧星河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碰上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恨不能立刻轉身追上去。

之前還嘰嘰喳喳的同學們忽然間安靜了,如果說之前的突擊考試隻是虛驚一場,眼下的一幕則是實打實的警醒。大家進一步地意識到:獵能學院可不是一個鬧著玩的普通學校,它是一個以清除死徒、維護世界秩序為己任,每天都伴有死亡和犧牲的組織。今天出事的是那些學長學姐,明天就可能是他們。

章釗怯怯地問:“老師,剛才那位,是不是被死徒……”

“管好自己!”男醫生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他識趣地閉嘴了。

一行人步入走廊盡頭的電梯,這個電梯跟醫院裏的其他電梯很不相同,厚重的深紅色大門,上麵印有一個黑色的倒三角標誌,雖然其他什麽也沒寫,但就是給人一種“××重地,閑人勿入”的威嚴感。

電梯非常寬敞,至少能夠容納一百人,十幾人站在裏麵顯得有些空**。門關上後,醫生從胸前口袋裏掏出通行證,在紅外線檢測儀上掃了一遍,電梯顯示樓層的麵板下方打開了一個暗格,裏麵出現一個黑色按鈕,上麵寫著“-3”。

醫生按下按鈕,電梯裏便響起人工智能語音:“請出示您的身份證明。”

“校醫蔡鑫,確認。”

章釗“撲哧”笑了一聲,在顧星河耳邊說:“什麽鬼名字,菜心,我還菜葉呢。”

“五十步笑百步。”夏魚輕聲吐槽。

“語音係統識別中……身份確認,通行。”

相比地麵的醫療部大樓,負三樓完全是另一個畫風,仿佛穿越到了好萊塢科幻電影中那些高科技實驗室,簡約、潔淨,純白色金屬質感,好像空氣裏連一個細菌都沒有。

一行人穿過光潔而冰冷的走道,左側的玻璃牆外是由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的科研基地,放眼望去全是高科技的實驗設備和操作儀器,身披白大褂的研究人員忙碌地穿梭其中,就像無數勤勞的工蟻。

“哇!好厲害!”

同學們由衷地驚歎著,眼中充滿求知欲。可惜睡眠不足的菜心醫生絲毫沒有要做說明的意思,他帶著大家左拐右拐,很快便把大家領到一扇銀色大門前。他再次刷了一下通行證,大門緩緩向右打開,裏麵是一間一百平方米左右的密封房間。

房間正中央有一個呈半圓形的透明玻璃罩,玻璃罩外連接著無數條細小的線路,遠遠看去,像是一個玻璃頭顱上長出來的奇異毛發。這些“毛發”一直延伸至牆壁上七盞巨大的燈泡中,顏色從左至右分別是:紅、黃、綠、藍、紫、白、黑。

房間的盡頭是一個小型嘉賓席,坐著四個身穿白大褂科研服的專家,分別是一個年輕人和三個老年人。左邊第二位專家特別老,白胡子一大把,又紅又大的鷹鉤鼻上架著一副古板的老花眼鏡,鏡片下是一雙鬆弛的倒三角眼,眼神犀利。

他們的身後,站著六名手持衝鋒槍的警衛,章釗有些緊張,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菜心醫生走進玻璃罩,兩個圓形立柱自動從腳底升上來,立柱上的凹槽正好是兩個手掌,他把雙手放了進去。

兩秒後,牆壁上的綠色燈泡飛速地閃爍起來,一時間屋裏所有人的臉上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綠光。

他退出玻璃罩,刻板地講解道:“這是獵能檢測儀,沒有危險。你們一個一個進去,按照我剛才示範的做,科研部的四位教授會根據測量儀的反應給你們進行獵能分類和評估。評估結果會直接影響到你們的分班情況,務必認真對待。”

話音剛落,陰城已經走進玻璃罩中。

他把雙手放進凹槽內,牆壁上的黃色燈泡立刻亮了,兩秒後,綠色的燈泡也亮了,兩盞燈交替閃爍,黃色燈泡閃爍頻繁,綠色燈泡略慢一點。

四位教授一致點頭,神色輕鬆地在本子上記錄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菜心醫生問。

“陰城。”

“可以了,下一位。”

夏魚不甘落後地跟上去:“我叫夏魚。”

這一次,牆壁上的紅色燈泡快速閃爍起來,教授們頻頻點頭,埋頭記錄。

大家一個接一個走進測量儀中,像是屬性不同的電池,激活著不同顏色的燈泡,有些被激活的燈泡閃爍頻繁,有些閃爍遲鈍,有些人能同時激活兩盞燈,讓它們交替閃爍,有些人則隻能激活一盞。

最後剩下三人,分別是顧星河、章釗和趙小兔。

“女士優先。”章釗這一次倒是很紳士,趕快給趙小兔讓路。

趙小兔低頭摳著自己的大拇指,慢吞吞地走進玻璃罩中。她左右看看,猶豫了片刻,終於把手放上去了。

藍色燈泡亮了,燈泡沒有閃爍,一直亮著,維持了十幾秒才變成快速閃爍。幾個教授互相對視一眼,很是吃驚地上下打量了趙小兔一番,低頭在本子上記錄起來。

最後剩下章釗和顧星河。

章釗緊張得不行,雖然不是很懂這些燈泡的測試原理,但從教授的反應就猜得出,不同的人的獵能天賦懸殊。章釗知道自己肯定很弱,不過一想到顧星河的能力比他更弱,又多少安心了一點。以前在班上不管成績多爛,但隻要不是墊底,他就不會覺得特別難過。

“你倆誰先來?”醫生問。

“他。”章釗推了顧星河一把,一看顧星河走得十分坦然,他又反悔了,立刻追過去,“我,還是我先來!我叫章釗。李鴻章的章,李大釗的釗!”

章釗反複搓著褲腿,直到把手心的汗擦幹才把手放進凹槽內,謝天謝地,三秒後,他總算激活了白色燈泡,不過燈泡閃爍的頻率很慢,亮一秒後起碼要暗三秒。

四個教授沒有點頭,臉上也沒有欣喜之色,有一個甚至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隨便在本子上畫了幾下。

章釗有點受挫,他心情複雜地看了顧星河一眼,一臉“兄弟保重”的悲壯之情。

顧星河麵無表情,心裏卻早已翻江倒海。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刻,他腳步沉重地走進玻璃罩:“我叫顧星河。”

教授們靜靜地等待著。

顧星河深吸一口氣,把手放進凹槽內,一陣酥麻的電流瞬間鑽進十指。

三秒過去,燈泡沒亮。

五秒過去,燈泡沒亮。

十秒過去,燈泡還是沒亮。

“嘁。”最失望的莫過於陰城,沒想到自己在意的對手竟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教授們彼此對視一眼,這麽久還沒亮燈,結果不言而喻——這孩子不是獵能者,就算是,他的獵能天賦也差到不足以送進學院來培養。

睡眠不足的菜心醫生打了個哈欠,絲毫不意外。每年總有那麽一兩個錯招進來的倒黴蛋,無法激活燈泡,白折騰一趟,簽上保密協議再卷鋪蓋回家,不肯乖乖合作的,學校就隻能用“特殊方法”讓他閉嘴。

“好了,同學你出來……”

“等下。”顧星河堅持。

蔡醫生十分不悅,隻是礙於四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在,才不便發作。他不耐煩地等了一陣,已經過去半分鍾了:“測試結束了,出來。”

這一次是命令。

“再等一下!”顧星河一動不動,內心在咆哮:亮啊!隨便什麽燈都可以,亮一下就可以!該死的,快給我亮啊!

蔡醫生有點惱火了,剛想衝進玻璃罩把顧星河拽出來,燈亮了!

黑燈!

這是獵能學院發明獵能測試儀後的一百多年以來,黑燈第一次被激活。黑燈散發出來的光線並非黑色,而是陰鬱詭異的暗紅色,整個房間仿佛變成了一座血色煉獄。與此同時,刺耳的警報拉響,同學們驚慌失措,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顧星河也被嚇蒙了,立刻抽回了手,黑燈和警報聲戛然而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六名訓練有素的警衛迅速把目標包圍,槍口全部對準顧星河,隻等一聲令下,他們立刻就能把他打成馬蜂窩。

“開搶!給我開槍!”白胡子教授歇斯底裏地喊起來,前一刻還寬厚仁慈的老者,此刻凶悍得像一個亡命之徒。

“不要!”夏魚大喊著衝上去,被菜心醫生阻擋了下來。

六名警衛的激光瞄準器早已停在顧星河的眉心,作為科研部的警衛隊,他們從不違抗命令,然而女孩的一聲大喊,竟讓他們集體猶豫了。

黯黑獵能雖然恐怖,但隻存在於傳說中,為了這種從沒被證實過的事情,真的要當著十幾個孩子的麵槍殺他們的同伴嗎?要是錯殺,後果不堪設想,這個責任別說他們,就是教授也背不起。

“一群廢物!”

白胡子教授失去了理智,別看他骨瘦如柴,動作卻剛勁有力。他飛快地衝上去,奪過一名警衛的衝鋒槍,瞄準都省了,直接扣動了扳機。

顧星河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