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薑絲”牌陳醋不要錢

1.

雖然早已入秋,薑芽卻隱隱有一種預感,春天快要來了。

就在她滿麵春風,心裏美滋滋不知道瞎樂嗬著什麽的時候,走在一邊的大米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快看那是不是餘斯燃?”

薑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真瞧見了第三棵桂花樹下身姿挺拔的餘斯燃,隻不過他的對麵還站了一個穿著長裙的女生。

長裙女生兩隻手背在身後,看這架勢是要告白呀。

說時遲那時快,她拉著大米,鬼鬼祟祟地繞到了第二棵桂花樹旁的草地,在一簇花叢後蹲下。

“你要幹什麽?”大米扯了扯她的衣服,輕聲詢問。

薑芽被問得一怔,一時竟也找不到什麽躲在這兒的理由,隻能隨便搪塞過去。

“看熱鬧唄。”

“我不感興趣。”大米說完,剛想要走,又被薑芽拉著坐下。

“你就當陪陪我嘛!”薑芽可憐巴巴地看向大米。

“打住。”大米受不了薑芽了,幹脆一屁股坐下來,掏出手機打遊戲。

薑芽躲在花叢後麵,探出小小的腦袋,眼睛看向餘斯燃那個方向。隻見他溫和有禮地微微低頭,不知道對女生說了什麽,使得女生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定,忽然抬頭。從薑芽的方向,能看見女生通紅的左頰,和局促交織在一起的手指。

草地上,一隻個頭有些大的螞蟻慢悠悠爬上薑芽的腳。薑芽感覺到腳背上有些癢癢的,低頭一看,是一隻黑黑的蟲子,此時它正緩緩從腳背邊緣向腳掌爬去。

“啊——”她下意識地驚呼出聲,從花叢裏站起來,拚命跺著右腳。旁邊坐著打遊戲的大米跟著被她嚇了一跳。

等到親眼看到那個黑色蟲子被甩到了地上,薑芽才緩過氣來。

薑芽看向餘斯燃的方向,好像她這邊的動靜並沒有影響到他們。薑芽鬆了口氣,拉著大米轉移陣地,走到了第三棵桂花樹附近的花叢。

這個位置離他們更近,甚至可以聽見他們的對話。

“大家都知道你沒有女朋友,我也不會影響你學習的。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能告訴我是誰嗎?我想知道那個女生有多好,能夠讓你連喜歡都不敢說出口。”

……

薑芽正想探出腦袋看看餘斯燃的反應,結果正巧碰見他忽然轉來的目光。薑芽就像做賊一樣,立刻縮回了自己的腦袋。

“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麽帶我蹲草叢了。”大米戲謔道。

“閉嘴吧你。”薑芽捂住大米的嘴。

此時,有一陣腳步聲從遠到近。

“在這兒幹什麽呢?”是餘斯燃的聲音。

薑芽的動作快過思考,她蹲在草地上,低著頭扒拉著幾根草,撅著屁股,假裝不知道有人過來了。相反大米氣定神閑地坐在原地,淡定地繼續打遊戲。

賞花?沒什麽好看的花。賞月?月亮姐姐還沒有出來。她抬頭,先故作驚訝地問:“嗝……你怎麽也在……嗝……這兒!不好意思,嗝……吃太飽。”

我去,怎麽又打嗝了!

薑芽慢吞吞地站起來,趁著這個時間腦裏開始飛快運轉,努力思索能夠有力說明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的理由。

有了!她心裏一喜,一臉認真:“我和大米……嗝……在這兒抓螞蚱。”說著指了指大米。大米配合地點了點頭,人證物證俱在,穩了。

他的一聲“哦”尾音上揚,顯然是不相信她說的。他嘴角微微上揚,眉眼間明顯的笑意:“那抓著了嗎?”

薑芽故作挫敗地搖了搖頭,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是因為沒抓著螞蚱才這麽沮喪。

餘斯燃身後側的長裙女生看著他明顯有所變化的表情,心思複雜。

薑芽偏頭,瞥見長裙女生還在這兒,仿佛找到了救星。為了防止打嗝影響她的語意,她三個字一停地往外拋:“你快走,你同學,等著呢。”

說著,她意有所指地看向長裙女生。長得不錯,氣質也不錯。

“喬薇,我還有點事,你先走吧。”餘斯燃淡淡地說,頭也沒有回。

喬薇悶悶地應了一聲,然後走了。

不是吧!長裙女生是那個榜上有名的女神喬薇?

“她是喬薇?”薑芽驚訝地追問了一句。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她還是不敢相信。她聽說的喬薇清高孤傲,可剛剛那個表白時臉頰泛紅,舉止局促的女生卻沒有半點別人口中的樣子,儼然就是一副害羞小女生的模樣。

“可以借你室友一會兒嗎?”餘斯燃開口道。

薑芽好奇他借大米幹什麽,扭頭看他,才發現這話是對著大米講的。

“沒問題。”大米爽快地比了一個“OK”,一副隨意的樣子。

她不開心地嘟囔:“我還沒……嗝……同意呢。”

餘斯燃把她拉到學校的亭子裏,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粉紅色氣球,遞給她。

她一臉納悶,心想著這個辦法之前不是已經試過了嗎?

餘斯燃仿佛聽見了她心裏的想法,解釋著:“再試一次,驗證一下這個辦法是不是真的有效。”

還挺嚴謹的。

薑芽接過氣球,兩隻手捏緊氣球口,吹得極其小心翼翼,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的大小變化,生怕這球再一次在嘴邊炸了。

看著大小差不多,再吹下去就要爆了,她急忙停住,偏頭問餘斯燃:“還吹……嗝……”

“嗎?”她弱弱地補上了漏說的“嗎”字。

“乖,是爸爸。”餘斯燃脫口而出。

薑芽臉色瞬間變了,這人怎麽什麽便宜都占?她攥緊拳頭。

餘斯燃顯然捕捉到了她蠢蠢欲動的小拳頭,立刻說:“我什麽都沒說。”

“看來氣球這個辦法還是不行,試試這個。”餘斯燃往薑芽的手上塞了一個白色塑料袋。

薑芽覺得餘斯燃其實是在整她,對這些也沒了興趣,於是她偏不搭理他,扭頭就要走。

結果,她剛邁出右腳,就被他給拉住了。他的左手牽著她的右手,她能清楚感受到他掌心帶來的溫度。

他清了清嗓子,強裝鎮定:“罩住口鼻,深呼吸三至五次。”

“哦。”薑芽神情懨懨地應了一聲,苦著臉按照他說的方式開始做。

說實話,她對自己打嗝能好這事已經不抱多大的期待了,畢竟隻要不緊張,就沒有多大的影響,所以一切隨緣就好。

餘斯燃看著她一副苦瓜臉模樣,塑料袋在臉上一下鼓起又一下蔫氣,頗有幾分滑稽感,一下沒忍住撲哧笑了。

薑芽臉色複雜,停下動作,偏偏一大堆憤怒之詞就在喉嚨口呼之欲出,因為打嗝說不全,隻能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我不要,你幫我,治打嗝,了。”

餘斯燃自知笑得不厚道,誠摯地認錯:“我絕對不會再笑話你了。”

薑芽冷哼一聲,擺明了不相信。

“我發誓!”他舉起右手,收起大拇指和小拇指,態度認真。

“最後,一次。”薑芽見他態度誠懇,也不好不給麵子。

與此同時,餘斯燃的小拇指微微翹起,慢慢和無名指合攏。

2.

“別睡啦,別睡啦,再睡就要變醜啦!”

薑芽的回籠覺在進行到15分鍾時被她的自製鈴聲打斷,她胡亂抓了抓頭發,眯著雙眼在枕頭下摸索手機。

手機來電顯示著“沈姨”,薑芽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整個人瞬間清醒了不少,急忙揉了揉睡眼,按下接聽鍵。

“喂,沈姨,您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她笑嘻嘻地問。

“阿姨想你了唄,順便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事呀?阿姨的事就是豆豆的事!”她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

“臭小子摔著腿了,你們離得近,這段時間你幫阿姨照顧照顧他,千萬看住他了。”

“他摔著腿了怎麽沒告訴我?”

“估計是怕你擔心吧。”

薑芽聽到這個原因實在想翻個白眼。程桉不告訴她這件事,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怕丟麵子。

盡管心裏有一百般個不願意,薑芽還是硬著頭皮接下這個任務,並且還要非常樂意地答應。沒辦法,誰讓沈姨總說自己是她的小天使呢。

她簡單整理了一下,一邊給程桉發消息確認他人在哪兒,一邊去買豬骨湯。

俗話說得好,吃什麽補什麽。既然摔著腿了,就得多喝點豬骨湯好好補補,想到這裏,她自己倒是先笑了,感歎自己果真是個貼心的小天使。

30分鍾後。

薑芽提著湯晃悠到西杭男生寢室樓下,她把湯放在一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給他發消息:“下來,我在你寢室樓下。”

程桉單腳蹦到陽台,看到薑芽站在花壇邊無聊地轉圈圈,連忙招呼室友扶他下樓。

程桉一蹦一蹦地下來,薑芽迎了上去,見他需要人扶著才能走路,有些幸災樂禍:“程大爺,說說吧,你怎麽摔的?”

程桉板著臉:“你是專程過來奚落我的?薄情寡義,背信棄義,忘恩負義,告辭!”

薑芽被他一連三個成語逗笑了,笑得更是開心:“得了吧,打住,我是奉沈姨之命來探望你的。”

“就知道你沒這麽有良心。”

“你這話就不對了,我這還給你帶湯了呢,怎麽就沒良心了!”薑芽把手上的湯遞給他,不服氣地回道。

程桉也不接過去,而是指了指不遠處的長凳,吩咐道:“扶我過去。”

“你不會自己過去啊。”

“我可是病號,這麽慘不忍睹、楚楚可憐,你忍心?”程桉指了指自己的右腳,理直氣壯。

“我求你了,別用成語了。”薑芽雙手合十,言辭誠懇地說。

“不好意思啊,控製不住。”

程桉從小學開始就對成語有著一種謎之執念,那個時候,連著三次語文考試,程桉都在一道成語選擇題上敗給她兩分。於是,從那時候開始,他便決定要多說成語,久而久之,便成了習慣,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關鍵是,自從他成績明顯下降後,使用成語的正確率也隨之降低。想到這裏,她忽然覺得在這件事裏,她好像才是罪魁禍首。於是,她懷著些愧疚之心,把他扶到長椅上坐下,還貼心地打開了湯盒,語氣也變得柔了一點:“來,喝吧!豬骨湯,補腳。”

“豬骨湯怎麽就補腳了?”

薑芽一臉看白癡的表情睨了他一眼,將自己的詭辯天賦展現得淋漓盡致:“你連這都不知道?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吃什麽補什麽,豬蹄湯是買不到了,但是豬骨和豬蹄同作為豬身體的一部分,功效肯定不分伯仲。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話說得驚天地,泣鬼神,程桉聽了想打人。

“我飽了,你吃吧,走路這麽慢,你也需要補補。”

“還沒到午飯時間,你怎麽就飽了?”

“被你氣飽了。”

薑芽拿出撒手鐧,威脅道:“那可不行,沈姨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好好照顧你,你必須給我全喝了,你不喝我這就打電話告訴沈姨。”

“這麽大了你怎麽還告狀!”程桉控訴道。

程桉最怕母上大人的“緊箍咒”,當初薑芽發現這一點後,旁敲側擊告過他不少狀。

“以前告狀是年少天真,再說了告狀不是小學必經之路嗎,而現在是被迫無奈。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你沒幹壞事,我哪兒來的狀告。”

程桉心服口服,生怕她再念叨下去,接過湯,悶頭喝了一大口,想要糊弄過去。

薑芽眼尖地抓住了他的小把戲:“喝光!”

程桉自知躲不過去,隻能認命地喝幹淨,三兩口把湯喝完後,程桉憤恨地把空盒子還給她。

“這才乖嘛。”薑芽看著空盒子,滿意地摸了摸程桉的頭頂。

“薑芽!”程桉偏頭躲開,咬牙切齒,“注意你的言行舉止!”

“怎麽了,姐姐還不能摸弟弟的頭了?”

“才兩個月你能不能別揪著,從外貌從身高怎麽也是我比你大!”

“我不管,就是我大。”

“讓你年輕,你還不樂意。”

“我就不樂意,我就要當你姐。”

兩個人幼稚地鬥起嘴來。

“薑芽?”

身後傳來不確定的喊聲。

薑芽扭頭,看見尚嶸,同樣很驚訝:“你怎麽在這兒?”問完,視線一偏,才看到他身後站著的餘斯燃。

尚嶸欲言又止,他總不能說自己是被身後那人莫名其妙拉來西杭散步的吧。在聽到身後傳來細微的一聲咳嗽後,他笑著解釋:“路過,剛好瞧著你背影眼熟,沒想到真是你啊。”

他瞥見長椅上坐著的程桉,用著開玩笑的語氣問道:“和男朋友約會?”

“朋友。打球摔著了,我過來看看。”

程桉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不方便起身。

“那我們不打擾你們了。”尚嶸相當有眼力見兒,立即告辭離開。而餘斯燃一聲不吭,手揣在口袋裏走在後頭。

“我要散步消食。”程桉長手一伸,等薑芽來攙他。

“要不是沈姨拜托我,你休想這麽舒服。”薑芽嘟囔了一句,然後動作粗魯地扶起他,“程大爺,走嘞。”

在她攙扶著程桉走了一圈後,薑芽驚訝地發現尚嶸和餘斯燃兩人也在散步,並且兩人看起來全程無交流。

不是路過嗎,怎麽也散起步來了?難道現在都流行飯前散步了?

薑芽架不住好奇,時不時關注他倆的動向。

而作為被關注對象之一的尚嶸此刻已身心俱疲,十分哀怨地問:“我們還要散步多久?”

他現在非常後悔把薑芽去西杭的消息告訴餘斯燃,以至於現在陪他散步了半小時之久,而且看樣子,現在還沒法結束。他們並不知道,兩個大男人肩並肩並行會顯得有些親昵,一前一後又像是欲蓋彌彰,在別人眼裏怎麽看都是一道奇特的景色。

餘斯燃顯然沒想這麽多,反問:“你覺得呢?”

得嘞,白問。他認命地履行他的陪走職責。行吧,為了兄弟的幸福,他忍了!

3.

薑芽在偷瞄餘斯燃的同時,驚喜地捕捉到對方似乎也在時不時偷偷看向自己這一邊。

她想到了卞之琳的《斷章》的一句話——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此時不就是這樣嗎?她在偷看他,而他也在看著她。

刹那間,她內心深處有個肯定的聲音在不停叫囂著“餘斯燃也喜歡你”。

會是真的嗎?他會不會有一點點……喜歡她呢?

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她決定犧牲一下程桉同誌來試探一下某人。

程桉同學,對不住了!

她在心底默默向程桉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喜笑顏開地緊緊摟住他的胳膊,開始她的追憶童年表演。

“你記不記得有一回數學考試,你發燒了,就因為怕和我拉開太大的距離,一直撐到了考試結束,結果最後還是比我少了10分。卷子發下來發現錯的是一道10分的計算題,每個結果後麵都多加了數個零。”

說到這裏,她腦海裏浮現出當初程桉因為那錯誤掉眼淚的樣子來,忍不住哈哈大笑,那場麵實在是太搞笑了。

“還有一回,就因為一個競賽選了我沒選你,整整兩周都沒搭理我,一見到我就是鼻孔裏發出的一聲冷哼。哈哈哈哈……”

“你閉嘴。”程桉臉色一沉,伸手就要去捂住她的嘴。

薑芽笑嘻嘻地躲開,仗著他腿腳不便,氣勢大增:“你信不信我把你丟這兒,讓你單腳蹦回去。”

程桉絲毫不受威脅,笑著開口說:“你記不記得……”

等等!這個開頭怎麽有點耳熟!

“某個人因為膽小晚上睡覺要抱著娃娃,結果有一天被自己抱著的娃娃嚇哭。”

提起這個,她就生氣,要不是因為睡之前被他拖著看了一部關於娃娃的恐怖片,以至於當晚做了一個噩夢,醒了發現自己正好抱著一個娃娃而嚇得大哭嗎!

她瞪了程桉一眼,正想踹他一腳,目光落到他纏著繃帶的腳,又默默縮了回來:“看在你是病號的分上,我就原諒你這一次!”

“我餓了。”陳桉無視她,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然後還伸出手,等她攙扶。

“得寸進尺!”薑芽咬牙切齒,心不甘情不願地一把拽過他的胳膊。

在去食堂的路上,薑芽才發現餘斯燃和尚嶸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下意識地猜測:一定是方法奏效了,他吃醋了!

她喜滋滋地哼起了小曲兒,程桉冷不丁地打斷了她的白日夢:“我餓了。”

“食堂走起。”薑芽心情好,不打算跟他一般計較。

她把程桉扶到座位坐下,然後跑去窗口打菜。出於對病號的優待,她特意點了營養健康的素菜搭配—西紅柿炒蛋和韭菜炒蛋。

考慮到自己照顧病號的辛苦,她給自己點了糖醋排骨和啤酒鴨,當然兩份飯菜刷的都是程桉同學的飯卡。

就在她端著兩盤飯菜走向程桉時,瞥見了正右邊麵對麵吃飯的餘斯燃、尚嶸兩人。她靈機一動,快步走向他們,把飯菜放在隔壁桌上,然後一臉驚訝地說:“好巧,你們也來食堂吃飯啊!”

“緣分啊!”尚嶸一如既往的自來熟。

“等會兒!我去叫我朋友過來!”

她又急忙跑向程桉那兒,編了一個亂七八糟的理由:“剛聽人說那邊風水好,一過去就碰見了熟人。走!我們挪位!”

說著,不等程桉回應,她便攙著他起來,補充道:“菜已經放過去了。”

程桉顯然不相信她這沒頭沒腦的瞎理由,卻也不拆穿,想看看她到底搞什麽名堂,於是任由她攙著往另一邊走。

兩個人在餘斯燃的隔壁桌坐下,薑芽一臉鎮定地把西紅柿炒雞蛋挪給程桉。

程桉看了一眼自己盤裏的菜,又看了一眼她的菜,兩盤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內心極度不平衡:“為什麽我沒肉?”

薑芽淡定地指了指他的胳膊,回道:“你這不有肉嗎?”

“我說的是菜!”

薑芽拿筷子扒拉了一下她盤裏的糖醋排骨和啤酒鴨,挑了一塊最小的,夾到他的碗裏。

“作為病號,要注意飲食清淡;作為體力勞動者,要多吃肉才有力氣。”她一本正經地說完,還大方地又夾了一小塊肉到他碗裏,“算了,再賞你一塊。”

程桉盯著那兩小塊肉看了幾秒,然後夾了幾筷子蛋到她的碗裏。

她剛想道謝,就看見他剛放下蛋要收回去的筷子轉了個彎,落在了她的糖醋排骨上,動作極其迅速地夾起了最大的一塊。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薑芽被他的操作整得目瞪口呆。

旁邊,尚嶸目睹了整個過程,終是憋不住笑出了聲:“你們吃個飯怎麽這麽搞笑呢?秀恩愛,死得快!”

薑芽正要反駁,正巧發現斜對麵的餘斯燃的臉色從平靜變成了難看,心裏一喜,瞬間放棄反駁,轉移話題:“朋友不懂事,讓你們見笑了。”

程桉哪能容她在外人麵前丟自己的麵子,咬牙切齒地拿筷子用力敲了敲她的手背:“薑芽!你知道什麽叫‘食不言,寢不語’嗎?”

薑芽縮回手,轉頭露出一個虛偽的微笑:“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

“不能。”

與程桉的“不能”同時響起的是餘斯燃語氣平淡的一句“我吃飽了”,當然,這話是朝著尚嶸講的。

餘斯燃端著還剩了一半飯菜的盤子起身離開,步子邁得極大。

尚嶸極有眼力見地跟著起身,出聲幫著圓場:“你們慢慢吃,我們先撤了。”

難道是被她的“秀恩愛”氣走了?

“你喜歡那個‘冷麵’?”程桉見薑芽的眼神,忍不住開口問。

“嗯?”她假裝不明白。

連程桉都看出來了,餘斯燃怎麽就沒有察覺呢?難道真的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嗎?

“那個說吃飽了的。”程桉繼續補充。

薑芽聽見自己悶悶地答了一聲“嗯”。

“啪嗒!”

程桉的筷子從手上掉落在桌麵上。

薑芽歪頭看過去,發現他臉色臭得厲害。

“你這什麽眼光。”

也許是心虛,也許是不願讓人看穿,薑芽收起心裏的小情緒,忽然哈哈大笑:“跟你開玩笑啦,還真信了!我喜歡的可一直是白敬亭呢!”

程桉聞言,也不拆穿她,於是白了她一眼:“我可記得你上個月說的是劉昊然。”

“你肯定是記錯了。”

接下去吃飯的十分鍾,他們各懷心思,一致踐行著什麽叫作“食不言”。

4.

薑芽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她第一次主動發消息給餘斯燃,以找到新的止嗝妙招為由邀他晚上相約食堂。可距離那條微信消息發過去了30分鍾,她還沒有收到他的回複。

也許這可以解釋為他沒有看到微信消息,但是,她好不容易硬著頭皮撥了個語音電話打了過去,下一秒屏幕上便顯示“對方拒絕了您的語音通話請求”幾個字。

他竟然掛她電話!她難以置信,又撥了一個過去,結果又被對方拒絕了。

薑芽氣憤地把手機丟進抽屜,化悲憤為力量,擼起袖子,衝進了廁所,拿出了掃帚和拖把。

寢室其他三人被她周身突然散發出的濃濃“火焰”整得一頭霧水,大米被推出來作為代表問話:“豆豆,你這是怎麽了?”

“大掃除。”

大米聞言,轉身立刻拿來一塊抹布要幫忙,飽飽和簡嘉見狀,也跟著動了起來。

薑芽依次從她們手上奪過抹布、簸箕和掃帚,勉強笑了笑:“你們歇著,我一個人來。”

其他三人顯然看出她心情不佳,也不敢說什麽,於是乖乖地各歸各位幹自己的事情,但注意力還是放在了薑芽身上。

薑芽手持掃把,掃視了整個寢室,然後走到最裏麵,開始埋頭幹活。她哼哧哼哧地一路掃到門口,飽飽坐在床頭看著她的背影,深深替掃帚感到擔憂,總覺得掃帚要在她手上一分為二,想不明白她這到底是受什麽刺激了。

掃完地,她又拿拖把完整拖了一遍地,直到地板亮得反光才停下來。本以為她會就此停下來歇一會兒,她又馬不停蹄地打濕了抹布開始到處擦擦擦。

寢室其他三人彼此間交換了一個眼神,開始琢磨怎麽停下這個忽然啟動的“發動機”。

寢室在薑芽的光榮勞動下煥然一新,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暗歎“發動機”總算可以停下來了。結果薑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後,猛地拉出了整個抽屜。

薑芽把抽出來的抽屜放到地上,把裏麵的東西依次都拿出來放到了桌上。然後,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開始把東西一件件重新往裏放。

三人再次鬆了口氣,還好隻是收拾抽屜,剛剛那架勢讓她們差點以為她要拆桌子……

薑芽蹲下把幾本筆記本對齊準備放進抽屜,一本筆記本中間露出淺藍色的一角。她抽出來,一封信映入眼簾,麵上寫著“許夢詩收”。

許夢詩是她曳舞社的學姐,這個信封看起來也有些眼熟。她緊盯著這藍色信封看了一會兒,突然記起來,這是開學第一天餘斯燃給她的,準確來說是給許夢詩,而她隻是恰巧被認錯了。

她垂眸沉默了一會兒,直到腳蹲得發麻,麻木感從腳底清晰傳來,她這才回過神來。

她起身,拿著信封坐在桌前,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打開了信封。

許夢詩同學,你好。在遇到你之前,我不相信什麽一見鍾情,甚至我覺得自己很不懂得愛情。在遇到你之後,我要說的是我還是不相信一見鍾情,但是我知道了,什麽叫作心動。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我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這是一種我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許夢詩,我喜歡你。

落款沒有名字,隻有SR兩個字母。

她鼻子泛酸,眼淚就要不受控製地一湧而出,喃喃道:“SR,斯燃。”

她悶聲趴在桌子上,整個腦袋埋在臂彎之間。原來他明明不會跳舞,卻想加入曳舞社,是奔著學姐去的。那他幫她治打嗝,對她這麽好,一切一切都是因為她看起來和學姐關係不錯,想要近水樓台先得月?

他對自己從來都是朋友之情吧,那些讓她誤以為他喜歡自己的事從來都隻是她自己的瞎想。

從初識到現在,也隻有她傻傻地動了心。

難受和委屈在心底不斷發酵,眼淚不受控製地一下子決堤而出,肩膀因為哭泣微微顫抖著。

大米、飽飽和加減見狀,也不知道怎麽上前安慰她,隻能悄悄地出去,把空間留給她。

薑芽曾經用開玩笑的語氣告訴過她們:“以後我要是哭了,你們千萬別來安慰我,不然我會哭得更慘的。我自愈能力很強的,哭完就滿血複活啦。”

這個時候,她一定不想被任何人看見自己哭得一臉狼狽的樣子。

過了兩三分鍾,她才漸漸平緩下來,依舊將腦袋悶在臂彎間。

“叮叮!”

手機提示音響起,一連響了好幾聲。

她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抽出一張紙巾胡亂擦了擦眼睛,拿過手機。

“4點30分在108教室開會別忘了。”

“薑芽,你不是說4點過來問一些動作嗎?”

“你是不是忘了?”後麵配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些消息都是許夢詩學姐發來的,她盯著消息看了許久,最後還是回複了一句:“我馬上就過來!”

她入曳舞社以來,學姐一直待她特別好。她的一廂情願和學姐又有什麽關係呢?

她洗了臉,看著鏡子裏自己毫無表情的臉,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勉強的笑容。臨出門,她在自己桌子上留了一張便箋:“謝謝寶貝們,我去社團開會啦,晚上一起吃飯。”

108教室在一樓,薑芽在距離三四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108教室門口,學姐和餘斯燃相談甚歡。

薑芽轉頭離開,邊走邊給學姐發消息:“學姐,我請個假,肚子突然不太舒服,開會就不去了。”

學姐立馬回複了:“沒事,開會內容等結束我再告訴你。”

學姐是個多好的人呀,怎麽叫人恨得起來。

薑芽緊緊咬著嘴唇,告訴自己不能哭。

108教室門外,學姐笑著說:“那以後你就是我們社團的特聘了,每年招新就靠你這個牌麵了!”

餘斯燃也一臉笑意:“多謝學姐成人之美。”

會上,學姐宣布的內容之一便是:餘斯燃正式成為曳舞社的一員,並且享有想來就來的特權,唯一要遵守的就是招新活動必須到場,而負責跟他工作交接的人是曳舞社成員薑芽。

5.

薑芽化悲憤為食欲,在吃了一碗酸辣粉後又吃了一份炒年糕,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後又點了一份煎餃,最後心滿意足地打了一個飽嗝。

她想明白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加減,你問下你男朋友在不在寢室?”薑芽拍了拍手,問道。

加減一臉蒙,得到她肯定的眼神後照做,點了點頭回道:“他在寢室。”

“再問他餘斯燃在不在寢室。”

“不在。”

“叫他5分鍾後下樓,我有事找他幫忙。”

加減琢磨著總覺得不太對勁:“你這架勢怎麽像要去幹架呢?”

“放心,我跟尚嶸無冤無仇。”

5分鍾後,男生寢室樓下。

薑芽從包裏拿出那個藍色信封,遞給尚嶸:“幫我轉交給餘斯燃,別說我給的。”

尚嶸一臉促狹,取笑道:“你怎麽不自己給他呢,送情書這事還是自己來比較有誠意。”

“不是我的。”

“啊?不是你的?”尚嶸拿起信封看了看,在看到信封上的署名時,有點驚訝,“這不是開學時我給那曳舞社姑娘的情書嗎,原來在你這兒啊!”

“你的情書?”薑芽的驚訝絲毫不亞於他。

“對啊。這事你千萬不要告訴嘉嘉,當時不懂事,內容全是網上搬來的。”

“那字怎麽回事?”她認得那封情書上的字是餘斯燃的筆跡。

“我字醜,就求著他代筆了。”尚嶸笑著摸了摸頭。

她正想問落款名字怎麽回事,忽然發現尚嶸名字大寫字母縮寫正是SR,一切都水落石出。

她恨不得揍尚嶸幾個拳頭,讓她白白瞎想了那麽多,結果一切都是誤會。

“你不是說情書自己送才有誠意嗎?那你還讓餘斯燃替你送!幫你送就算了,你還讓他幫你寫!”

“我的錯!我對嘉嘉絕對是真愛!”尚嶸舉手投降。

短短半天,她的心情經曆了大喜大落。

“不行,我還沒吃飽。你可以走了。”薑芽朝著尚嶸揮手,示意他離開。

尚嶸會意,在後麵叫她保守秘密:“千萬別告訴嘉嘉啊!”

薑芽心情極佳,朝後比了個“OK”。

回寢室的路上,為了補償自己幼小的心靈,她給自己買了一個雪糕,回寢室的時候,還敷了張最貴的麵膜犒勞自己。

加減見薑芽心情不錯,轉頭跟她說:“尚嶸剛剛叫我轉告你,餘斯燃去外省比賽了,三天後回來。”

薑芽敷麵膜的手一頓:“他剛剛怎麽不說?”

“可能忘了吧。”

算了,來日方長,讓他安心比賽吧。

“餘斯燃比賽為什麽要特別告訴豆豆?”飽飽往嘴裏塞著薯片,想著她們剛剛的對話,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不簡單。

其他兩人聞言,也笑得賊兮兮,全湊到她跟前。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加減率先開口。

這情景怎麽有點似曾相識呢?

飽飽趁勢攻擊,撓她癢癢:“快!老實交代!”

薑芽繃著笑立馬往後躲:“別惹我笑!麵膜要浪費了!”

“那你快交代。”

“朋友之間告訴這個不是很正常嗎?我要是談戀愛了,絕對不會瞞著你們!”

三個人異口同聲:“這還差不多。”

薑芽舒了口氣,心裏卻真的開始擔憂。餘斯燃喜歡學姐的誤會雖然解開了,但並不代表他就喜歡自己,萬一,他真的僅僅隻是把自己當好朋友呢?

薑芽別想太多了!

從朋友開始也不是一件壞事,畢竟男女朋友都是從朋友開始的。她如此安慰著自己。

或許她可以把暑假的事情忘掉,和他重新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