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片葉不沾身,深藏身與名

趙敏敏坐在凱撒酒店總統套房的豪華沙發上,橫眉冷眼,滿臉深仇大恨,像是眼前的人欠她好幾百萬沒還。

站在她麵前的高大男人見她這副樣子,不由得低笑了一聲,伸出手想要去揉她那一頭亂七八糟的鬈發。

趙敏敏一個敏捷的矮身躲了過去。

她依舊不說話,隻是用一種戒備又暗含威脅的眼神繼續盯著男人,像一頭倔強的小牛犢。

男人“嘁”了一聲,然後出手迅疾如電,在她頭上揉了一把,把她本來就亂的長發揉得更加淩亂。

“魏行止!”趙敏敏終於忍不住大喊道。

被喚作魏行止的男人臉色一變,微揚的嘴角立馬沉了下來,順手敲了她腦袋一下。

“叫阿止。”

趙敏敏抱著腦袋,頗有骨氣地道:“我就不叫!我就是要連名帶姓地叫你!”說完還像要證明自己真的不怕他一樣,連著叫了好幾聲。

魏行止被她氣笑:“行,長本事了,現在不當啞巴了?”

這就涉及人身攻擊了,趙敏敏像個炮仗,一點就炸,一雙眼瞪得大大的。

“你才啞巴!你全家都啞巴!”

魏行止笑道:“你不是見過我奶奶嗎?她是啞巴?”

趙敏敏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大逆不道地將那麽慈祥的老人也罵了進去,心裏暗道“罪過罪過”,嘴上慌忙改口道:“不是!奶奶不是!你全家除了你都是啞巴!呸呸呸,是你除了全家……不對,是全家除了你……”

魏行止一臉好笑地看著她。

趙敏敏雙眼無神,生無可戀:“我是要說什麽來著?”

魏行止忍笑:“我不知道啊。”

笑是忍住了,笑意卻在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四處亂竄,趙敏敏這麽不會察言觀色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在心底歎一口氣。

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比你穿著汗衫、褲衩、大涼拖,結果偏偏偶遇了讀書時候暗戀過的男神這種事情更悲催的呢?

事實證明,還真有。

那就是在你去酒店捉男友奸的時候,正好遇上在同一家酒店入住的男神。

這一切都要從……“羊毛卷”這個潮流風尚說起。

趙敏敏也不知道“羊毛卷”這種東西是什麽時候流行起來的,反正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街上十個妹子裏有五個燙著這樣的發型,萬一有哪個閨蜜團一起做了同款發型,手挽手逛街的時候,頗有幾分像萬頭草泥馬在草原飛奔而過的盛況。

正巧趙敏敏那會兒剛拿到一筆稿費,眾所周知,新到手的錢往往燙手,趙敏敏上無雙親贍養,下無熊孩子撫育,思來想去,隻好去理發店燙個“羊毛卷”,趕個時髦。

事實證明,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別人她不知道,反正趙敏敏隻知道自己出來時,想拆了這家理發店的心都有了。

她是要燙個“羊毛卷”,並不是想要一頭泰迪同款發型。

一步錯,步步錯,因為新發型實在醜得驚人,她隻好順勢潛心閉關寫作,男朋友徐淮南的約也一概推掉,結果就給了他偷腥的可乘之機。

趙敏敏接到好朋友秦樂的舉報電話時,一句廢話也沒說,直接問了地址,在路邊拾了一塊順眼的板磚就風風火火趕來了凱撒酒店。

她到的時機也剛剛好,徐淮南正好摟著一個水蛇腰的女人從電梯裏走出來。

她也不同徐淮南廢話,因為秦樂在電話裏的一通普法教育,她手上的板磚是拍不下去了,於是將徐淮南腳上那雙她送的AJ生拉硬拽地拔了下來,然後當然是一番恩斷義絕一刀兩斷的絕情話。

趙敏敏自認為她這一出十分瀟灑,不哭鬧、不挽留,暴打渣男後翩然離去,英姿颯爽,令人拍案叫絕。

一切都很完美,如果她轉身沒有遇見目瞪口呆的魏行止的話。

魏行止是誰?是她那遙遠的學生時代的校園白襯衣男神,是和她一起上學放學的好鄰居兼同桌,是她青春時光裏,唯一喜歡過的男孩。

她一直幻想著,如果有一天,他們能夠在億萬萬人裏重逢,她要穿著露背長裙,踩著八寸高跟鞋,風情款款地站在已經禿頂發福的魏行止麵前,麵帶微笑地問候他一句:“你怎麽啦?”

誰知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現在,她穿著汗衫、褲衩、大涼拖,一手提著一雙AJ,一手揣著一塊板磚。魏行止頭沒禿,發際線一如既往地“優秀”,也沒發福,小腹平坦得像西西伯利亞平原,腰線精窄,西裝革履,風度翩翩。

四周的圍觀群眾還在對她指指點點:

“這個女孩子剛差點一板磚敲人腦袋上。”

“這麽狠心的呀,這個女娃娃。”

“那雙鞋也是她從那個男孩子腳上脫下來的,不知道有什麽恩怨哦!”

那一刻,趙敏敏試圖從凱撒酒店大堂光潔如新的大理石地板上找到一個地洞鑽進去。

地洞當然是找不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根神經搭錯了,原地深呼吸之後,就是一個百米衝刺。

結果當然是被魏行止當場截獲。

這還不算完,令人悲憤的是,她手中那塊給徐淮南準備的板磚,被她一個沒拿穩,當啷掉在了她腳上。

板磚砸腳,那酸爽,趙敏敏頓時遍體生寒。

然後,她就被魏行止一路抱到了總統套房,然後就成了現在的場麵。

“嘶……”趙敏敏驚呼出聲,腳吃痛地往後縮,卻被魏行止一把給抓住了。

“忍會兒就好了。”

他嘴上無動於衷,為她受傷的腳趾敷冰塊的動作倒是輕柔了下來。

他低著頭,神情認真,就仿佛他不是在給她的腳冰敷,而是在用心雕琢什麽曠世名作。

趙敏敏被他這樣盯著自己的腳,突然感到臉上一陣發燙,正想別開眼時,聽到他忽然說:“為什麽沒去念大學?為什麽躲著我?”

趙敏敏卻三緘其口,繼續執著地當她的鋸嘴葫蘆。

魏行止看著這樣的她,什麽也不告訴他,就好像他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心中五味雜陳,有無奈,有不甘,有憤怒,也有傷心。

所有情緒混雜在一起,在看到她瘦弱的身板和尖尖的下巴後,都化作了陣陣憐惜與心疼。

“怎麽瘦了這麽多?”

曾經圓潤的少女如今瘦得隻剩下幾兩肉,薄薄一層裹在一副骨架外麵,讓魏行止看著都心疼。

麵前的人依舊不說話,魏行止又氣又覺得好笑,到底也沒去責怪她,隻是叫了重逢以來第一聲她的名字。

“趙敏敏。”

這一聲“趙敏敏”出口,他就好像按下了什麽開關,趙敏敏的身子抖了一下。

很少有人會這麽叫她。

她的名字是疊字,一般親近的人,甚至是認識了才兩三天的人,也會親切地叫她“敏敏”,讀書時候的綽號更是五花八門,有“趙阿敏”“小敏敏”“胖敏”,總而言之,大家不約而同地不去念她那個有些不順口的全名。

隻有那麽一個人,總是不知變通地喚她“趙敏敏”,執拗而疏遠,透著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高興時,念“敏敏”兩個字時尾音會輕輕翹起,像是這三個字被他在舌尖反複珍而重之,生氣時,“趙敏敏”就念得急促而有力,重音放在“趙”字上,“敏敏”這麽婉轉的兩個字都被他含著怒氣吐出,每次都讓她不自覺地想昂首挺胸,像一個待首長檢閱的小兵。

“趙敏敏,還不起!”

“趙敏敏,你好煩!”

“趙敏敏,你是不是傻?”

“趙敏敏,你怎麽能這麽笨?”

“趙敏敏,加油!”

“趙敏敏,別哭了。”

……

這一聲如此熟悉的“趙敏敏”,如同陣外之音,驚醒了一直被困在名為“自欺欺人”的迷魂陣裏的趙敏敏,恍惚之中,被她刻意塵封的往事似撲麵而來,不由分說地把她拉進了飄散著粉筆灰和油墨香的她的青春時代裏。

“趙敏敏!”

蘇婉兒的大聲呼喊就在耳邊如一道驚雷般炸響,把正靠在桌子上補覺的趙敏敏嚇了個半死。

她猛地抬起頭,往罪魁禍首身上大力拍了幾巴掌,嗔怪道:“你要死哦,我的耳膜都要被你震破了!”

蘇婉兒邊笑邊躲,還不怕死地調侃道:“你個沒文化的,一看就是初中物理沒好好學,那叫鼓膜,不是耳膜好吧。”

沒文化的趙敏敏轉過身,不再理她,嘴中固執道:“老子就叫它耳膜,要你管。”

蘇婉兒湊過去好奇地問:“這才開學第一天,你怎麽就這麽困?睡了一整個早自習,晚上做賊去了嗎?”

趙敏敏在她的驚歎聲中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哈欠,沒精打采地道:“就是開學第一天才困呢,假期裏我都淩晨睡下午起的好嗎。”

她眼下發青,眼睛裏結了像蛛網般的紅血絲。蘇婉兒看不過去,好心勸道:“你別老是熬夜啊,你看看你這一假期都瘦了多少,尖下巴都出來了。”

趙敏敏抬眼:“你把我吵醒就為了說這個?”大有蘇婉兒點頭承認,她就一把擰下對方的“狗頭”的架勢。

蘇婉兒一噎,忘記了自己本來要說的話題。

“呃……當然不是,我是要說什麽來著?”

趙敏敏滿頭黑線,隻想把她當場斬殺。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陳更吵吵嚷嚷地進了教室。

“大消息,大消息,我剛去上廁所,經過班主任辦公室,看見了要轉來我們班的新同學。”

蘇婉兒一拍腦袋,道:“對了!我就是要說他來著。敏敏,你知不知道,你年級第一的寶座被人奪了,就是那個新同學!”

趙敏敏聞言,心想那還得了,眼睛都瞪圓了,氣勢洶洶地道:“哪個?是哪個龜兒子敢搶老子的寶座?”

陳更無語:“不就是個年級倒數第一嗎?給你多大臉似的,至於爭來搶去嗎?”

“你懂什麽,你以為我常年盤踞在倒數第一是很容易的事嗎?這考多了一分都不行的!”

陳更敷衍地點頭:“哦,那還真是難為你了呢。”

趙敏敏一臉自豪,身旁蘇婉兒卻扯了扯她的衣袖。

“看,新同學進來了。”

門口,新來的同學跟在班主任劉德美的身後進了教室,他個子極高,高出班主任近半個頭,已經是成年人的身量,身上穿著潔淨的白襯衫和水洗藍牛仔褲,褲子有些短了,露出了他形狀優美的腳踝。

轉學生的正臉更加讓人驚豔,教室裏不時發出一陣驚歎之聲。劉德美走到講台前,一拍桌子:“安靜啊,都坐回自己的位置,馬上就要上課了不知道嗎?這是新來的同學啊,來,介紹一下自己。”

已經坐回趙敏敏前麵的蘇婉兒早已打聽來情報,熱心地在她耳邊跟她分享。

“他叫魏行止。”

“魏行止。”

蘇婉兒的聲音,跟講台上那個懶洋洋的男孩子漫不經心的自我介紹重合在一起。

他嗓音淡漠,如一把上好的古琴錚錚的琴音。

趙敏敏看著他好看的眉眼,心裏琢磨,這個新同學,好像是見過的。

那是開學的前一天,趙敏敏從老家回縣城,一時興起,想去常去的書店借幾本小說看,便上了1路公交車。

外麵驕陽似火,趙敏敏感覺自己就像個蒸籠裏的包子似的,再蒸下去估計就肉香滿溢了。一進入冷氣充足的公交車車廂內,她就舒服地歎了口氣,打開自己的隨身小包,預備找出兩塊錢零錢。誰知,她的包裏亂七八糟,鑰匙串、耳機線、小零食什麽都有,好不容易找到那兩塊錢投進去了,正打算去找座位坐下時,公交車一個神龍擺尾似的急轉彎,她在慣性作用下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在了旁邊一個人的大腿上。

以她一百一十斤的體重,趙敏敏好像聽見了那位仁兄發出的一聲悶哼。

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她慌忙抬頭去看,卻又不小心撞到了對方的下巴。

趙敏敏:“……”

撞入眼簾的,首先是剛剛被她的鐵頭撞過的下巴,此時正微微發紅,然後是一張薄唇,唇形完美,唇色是石榴般豔紅的顏色,那好看的嘴角微揚,吐出的話語卻毫不客氣—

“勞駕,尊臀抬一下?”

“勞駕?”

講台上的少年已經走下來,來到趙敏敏身邊,眼前這張好看的臉與之前公交車上的那張臉重合……趙敏敏回過神來,意識到他是要坐她旁邊的位置。

她旁邊的位置靠窗,有著天然的地勢阻隔,易守難攻,是個極佳的地理位置,她之前上課經常坐那兒偷看小說,下課躲著風紀組的人查在教室裏吃早餐的,如今卻要讓給新來的了,她十分痛心,但礙於她是一個十分聽從老師話的乖學生,隻得放下心頭諸多遺憾,不去計較了。

魏行止就這麽不自知地搶了她鍾愛的位置,成了她的同桌。新同桌有一張好看的臉,頭發很短,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五官,眉形修長,眼窩深邃,眼尾微微上挑,顯得整個人有些淩厲,鼻梁高挺,一張嘴唇薄削,衝淡了那幾分勾人的味道,倒有些冷峻威嚴,如高山上的皚皚白雪般,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勢。

趙敏敏看到他的臉,就不禁想起了金庸的武俠小說裏那眾多大好男兒,衣袂飄飄,風流倜儻,一把劍,一壺酒,縱橫天地江湖,一身英雄俠氣。

隻是他的語氣總感覺有些惡意,看看,此時還意味深長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趙敏敏頭一偏,直視前方,不再去看他了。

秦樂搬了張矮腳板凳坐在趙敏敏麵前,正滿臉驚惶,不可置信地問她:“你說什麽?風太大,我沒聽清。”

趙敏敏盤腿坐在沙發上,正抱著一塊脆皮紅瓤的西瓜啃得歡快,得空兒又再重複了之前說的那句話:“他說要我明天帶著戶口本去跟他扯證。”

“為什麽?”

趙敏敏咂咂嘴:“他抱著我進電梯的時候,徐狗攔了一下,問我他是誰。他一個出軌男還好意思來質問我,那我當然就說魏行止是我新傍的大款啊,明天就去扯證的那種。”

說到這裏,她露出一個鄙夷的笑:“誰知道魏行止還當真了,時隔幾年沒見,沒想到他的語文閱讀水平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那你怎麽回他的啊?”

“我就直接問他,你腦子是不是被門夾了。”

秦樂張大嘴巴看著她,衝她豎起了大拇指。

“你牛,居然敢跟魏行止那麽說話。”

秦樂當初跟趙敏敏、魏行止是一個班的,深知魏行止這人有多麽可怕,趙敏敏不畏強權,迎難而上,她是真的服。

“不過,”她話鋒一轉,“這麽些年,也就你敢和他這麽造次吧?”

秦樂看著啃西瓜啃得津津有味的趙敏敏,露出一個笑容來。

“畢竟,他是真的喜歡你。”

趙敏敏停下口中動作,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關懷道:“你腦子也被門夾了吧?”

秦樂說得沒錯,當年,魏行止一身白衣牛仔褲,明明是個風光霽月的男神裝扮,卻因整個人五官過於淩厲耀眼,又沉默寡言得很,顯得滿身戾氣,比那些個身穿皮衣滿身鉚釘、耍刀弄棒的飛車黨混混還要像混混,班上同學以為來了個刺兒頭,都不敢與他接近。

可這個大佬模樣的少年,卻從不尋釁滋事,也不爆粗口罵人,每天穿著規規整整的校服,不戴耳釘不留長發,乖得像教導主任的親兒子。

趙敏敏甚至都聽說,他剛轉學來沒幾天,就被校外的混混纏上了。

那些個混混也就十六七歲,是隔壁職業中學的學生,正是少年熱血,也就是現在常說的中二病晚期的黃金時段,平時做的事也不過就是偷個雞摸個狗,或者飆著機車去郊外兜兜風。聽聞龍池高中來了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大哥式人物,他們紛紛來學校門口守株待兔,想看看傳聞中的大哥究竟是三個頭還是六隻眼。

魏行止實在是太好認出來,守學校門口,照著臉去找那個人群中長得最好看的就是了。

就這樣,魏行止很快就被一群地痞流氓攔了下來。

一個頭發染得五顏六色,渾似個雞毛撣子成了精的男生夾著煙眯眼喊道:“喂,新來的!”

魏行止眼都不帶瞟他們一眼的,直視前方就這麽走了過去。

摩拳擦掌的混混們一臉蒙。

他要麽就擼著袖子衝上來就是幹,要麽就跪在地上捏著他們的褲腳叫爺爺,這麽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是當他們不存在嗎?

雞毛撣子男感覺自己的男性自尊受到了侮辱,他深深地怒了。

將手上的煙屁股一扔,雞毛撣子男快步走上前,厲聲喊道:“喂,你給我站住!”

前麵的魏行止停下腳步轉過身子,伸出修長手指比了比自己,一臉疑惑。

“我?”

雞毛撣子男怒發衝冠:“對,叫的就是你!”

“可是,你們不是在叫‘爹’嗎?”

誠然,龍陽縣一個窮鄉僻壤之地,縣城裏的人交流自然也是用當地方言,這裏的方言不似粵語白話那般讓外地人難以理解,說得慢點時勉強也能理解,但也有個別字音與普通話天壤之別,比如“新來的”的這個“的”字,發音就很像“爹”字。魏行止一個初來乍到的正經北京人,平時都一口地道的京腔,此時聽錯真的不是他的錯。

雞毛撣子男氣得仿佛要原地吐血三升。

“什麽爹?我說的是‘新來爹’!”

魏行止總算聽明白了,他皺著眉頭糾正道:“不是‘爹’,是‘的’。”

“新來爹!”

“錯了,是‘的’,‘de’的。”

好一會兒,雞毛撣子男才反應過來,他是來找眼前人麻煩的,不是來聽對方一場普通話發音糾正課的。

“什麽de不de的,老子是來聽你上課的嗎?老子是來找你要點兒零花錢花花的。”

他身後的一眾混混也終於想起自己來時的初衷,紛紛附和。

魏行止這才弄清楚這一行人的目的,恍然大悟道:“你們這是搶人呢,是吧?”

什麽搶人?說得這麽難聽,但他好歹到正題上來了,這一眾混混大人有大量,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那你們等等。”

說完,魏行止轉身就進了門衛室。

混混們都蒙了,不知道魏行止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也一動不動,竟然真的聽魏行止的話在原地乖乖等著。

下一秒,穿著一身製服,腰間還別著一根不知真假的電擊棒的保安衝他們大聲喝道:“幹什麽呢,小兔崽子們!都不許跑,站學校門口像什麽樣子!還學人打劫!”

保安退役前是一名武警,一身真功夫深藏不露,一群瘦得跟麻稈的混混馬上被他斬於馬下,一個個被揍得痛哭流涕。魏行止就在這一片哭爹喊娘的哀號咒罵聲中翩翩離去,片葉不沾身,深藏身與名。

所以說,人在江湖漂,臉皮是最不要緊的東西,刀都架脖子上了,還要同人家講文明樹新風嗎?魏行止單槍匹馬,單挑一眾地頭蛇,憑的就是那出奇製勝的一招—告老師,從此一戰成名。

魏行止的名聲一打響,大家總算知道他並不是凶悍不好惹的社會大佬,人家每天規規矩矩上學下課,遇見混混都是用“告老師”這種和平方式來解決,充其量隻是成績有點不好而已,但大家普遍還是不敢靠近他,沒有什麽特殊的原因,隻是因為他雖然不是一條見血封喉的毒蛇,卻是一座冰山,終年飄雪,方圓五裏之內寸草不生,方圓十裏之內人畜死絕,大家實在是沒有那個勇氣去接近。

高中那兩年,魏行止身邊也就那麽一個趙敏敏而已。

他們隻是有緣分了點兒,先是成了同桌,後來做了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