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 許小詩18歲,陸執19歲。陸執說,許小詩我愛你。

1.

許小詩做了個夢,夢到她喝多了,然後陸執給她打電話,她膽大包天地對著陸執唱了一首《綠光》。

她拍了拍胸脯,還好是個夢。結果一睜眼,看到陸執安然的側臉,她腦袋裏像是有個炸彈,“轟”的一聲,炸了。

昨晚的一幕幕,走馬觀花似的一閃而過。

最可怕的莫過於夢裏出現的事情,現實中真的發生過,她真的對陸執唱了《綠光》!

許小詩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猛地坐起來。她光顧著想那個夢,差點忘了陸執現在是有婦之夫,跟她躺在一起成何體統?

她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許小詩,看清麵前這個人,他現在是別人的男朋友!

“醒了?”陸執被她吵醒,揉了揉太陽穴下床,“餓了嗎?我讓人送餐上來。”

許小詩張了張嘴,喉嚨裏湧出一股異物感,然後“嗚哇”一聲,吐了。幸虧她反應快,吐在了床邊的垃圾桶裏。

陸執拍著她的後背:“難受嗎?”

許小詩又想吐了,因為嘔吐,眼裏也掛上了生理淚水。

她抬眼,盯著陸執,淚花閃閃,終於問出了那些卡在喉嚨裏無數次的問題——

“陸執,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你是不是一直都把我當妹妹看的?

“你是不是對所有的人都這麽好?”

她想,如果陸執說是,她就徹底死心,不再圍在他身邊,以後跟他保持距離,各自過各自的生活,互不打擾。

陸執目光沉沉,視線緊鎖住她,然後他笑了,氣笑了:“許小詩,你是不是腦子進了水?”

許小詩摸不清陸執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腳踏兩條船真的很好玩?

啊啊啊——煩死了!許小詩抓亂自己的頭發。

像是想到了什麽,她從WPS裏翻出上回做的那個焦慮自評量表,開始答題。

答到最後,所有數字加起來,超過了“30”,許小詩長長地歎了口氣。壞了,有焦慮症的趨勢了。

又過了幾天,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早上,陸執站在了女寢樓下。

齊阮、柴茜和許小詩一起下樓,齊阮看到陸執,愣了一下,推了推有些心神恍惚的許小詩:“小詩,醒醒,陸執來找你了。”

柴茜現在在陸執麵前有點抬不起頭,她上回那麽說都是為了讓許小詩不那麽消沉,但是心裏也十分過不去。她後來還接了電話罵陸執渣男,不過她發誓,這真的是個意外,她喝醉了,加上看到許小詩當時的樣子,話不過腦子就說出來了。

她往齊阮身後縮了縮,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陸執看著許小詩:“跟我走,帶你去個地方。”

許小詩看著身邊兩個自動離開好幾米的舍友,“哦”了一聲,默默跟在他身後。

她想,這回陸執要仔細跟她談談,以後的相處問題了。

明明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真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她突然感覺到眼眶一澀。從小到大,十八年的感情,就要不複存在了。

許小詩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眼淚不要錢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吸鼻子的聲音有點大,陸執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來。

冷風一刮,許小詩哭得更凶了。

陸執有些許無奈,摸出紙巾:“許小詩。”

許小詩躲避他擦眼淚的手,從鼻腔裏滾出一句,帶著濃重的鼻音:“幹什麽?”

陸執幹脆用大拇指拭去許小詩的淚水,問:“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孟蔚然每天的工作並不輕鬆,患者從幾十歲的中年人到幾歲的小孩都有。

好不容易輪到這天沒有預約的患者,陸執才帶著人過來。

許小詩盯著C大醫院的標誌,一下子擺擺手:“我腦子裏真的沒有進水的!”

陸執領著人,走到孟蔚然的診室。

孟蔚然早為他們泡好了茶。一推門,水果茶的清香就飄進了許小詩鼻子裏。

“來了。”孟蔚然依舊如常,精致的妝容,紅色嘴唇,灰色毛衣上套了一件白大褂,她溫柔地笑了笑,“坐吧。”

許小詩看到她,仿佛被雷擊中,一時不知道說點什麽。她餘光瞥到孟蔚然胸前別著的一個牌子,上麵印著“心理醫生孟蔚然”七個大字,更加吃驚,仿若失語。

“你……”許小詩更驚訝了。

孟蔚然把一杯水果茶推到她跟前:“先喝點熱的,暖暖身體。”

窗外冷風陣陣,樹木蕭索。隔著緊閉的門窗,許小詩竟然真的感覺到了冷,聽話地端起了杯子。

孟蔚然道:“陸執的恐高症近期已經緩和了許多,隻要再多配合幾次催眠治療,應該就能痊愈,他的情況算是比較輕的,不過具體我也沒辦法打包票。”

陸執點點頭:“隻要不影響生活就好。”

從醫院出來,許小詩都沒有開口說過話,她感覺有一塊巨石,壓在心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突然覺得愧疚,為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就懷疑陸執。

陸執突然停下,許小詩一個不察,一頭撞在他後背,然後,又哭了。

她猛地伸手,從身後環住陸執的腰,啜泣不止:“對不起,陸執。”

陸執低頭,抓著她的手:“哭什麽?”

許小詩埋頭在他背上,狠狠吸了口氣,悶悶道:“我跟你一起長大,都沒發現你有恐高症。”

陸執就著這個姿勢邊走邊說:“你還記得你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做過一件什麽事嗎?”

2.

十歲那年秋天,陸執跟許小詩分開了。

陸執被分到了城郊的中學念六年級,離家遠,回到家天也差不多黑了。

許小詩早早待在家裏做完了作業,跟同班的幾個同學在樓下放風箏,風箏飛得太高,不受控製,於是線斷了,風箏卡在小區裏一戶正在裝修的人家的防盜窗上。

許小詩那時候被保護得很好,根本不懂什麽是危險,悄悄爬到了十二樓那戶人家門口,恰巧那家人門沒關。她跑到陽台,爬到了沒裝好的防盜窗上。

陸執回家時,小區裏一群人圍在那棟樓下。

“那是誰家的小孩兒啊?怎麽爬那麽高?”

“防盜窗沒裝好,很有可能會掉下來,快報警!”

陸執抬頭看了一眼,一顆心差點跳出來。

防盜窗搖搖晃晃的,看樣子隻安好了一邊,許小詩踩在上麵,隻要一個不小心,就會摔下來。

十二樓的高度,底下是修葺好的水泥路麵,掉下來就是死。

許小詩被消防員救下來後,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許媽媽跟陸阿姨抱在一起哭。唯獨她自己,仍舊嘻嘻哈哈的,反而倒過來安慰陸執。

因為這件事,陸執一個星期沒跟她說話。

之後,陸執發現自己對十二樓這個高度變得恐懼,越往上越壓抑。

許小詩呆呆站著,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件事,如果陸執不提,她都快忘了。

她沒想過陸執的恐高症來源是她,她那時候反而拿這件事當作什麽英雄事跡一樣跟同班同學炫耀,說自己福大命大,是上帝眷顧的孩子。

現在想想,她哪裏是什麽上帝眷顧的孩子,隻是她的驚慌恐懼,全都被陸執代替了而已。

終於調整好心態,許小詩快步走到陸執跟前,滿臉嚴肅地並起三根手指指天指地指心道:“陸執,我許小詩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擔心了,也再不會不相信你了!如果再犯,我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她信誓旦旦。

陸執抱著雙肘,挑眉哼了一聲,顯然不信。

許小詩急了,掰開他抱在一起的手臂,把他右臂摟在懷裏,語氣不自覺染上點討好的撒嬌意味:“哎呀,這次是我錯了,你說,你想要什麽補償?”

陸執搖了搖頭:“想不到。”

許小詩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不可置信地問:“你就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

陸執真的認真想了想,然後看著她說:“好像沒有,特別喜歡你算不算?”

許小詩腦回路清奇:“我又不是東西!”

過了一會兒,她反應過來,摟著陸執的手臂晃了晃,確認道:“你剛剛說什麽?”

陸執卻不說了,淡定地看著遠方:“我什麽也沒說。”

許小詩不滿意,急忙說:“不是,你說了,你說你喜歡我!”

“我沒有。”

“陸執!”

3.

誤會說開後,許小詩做什麽都有精氣神了。

天越來越冷,然後在某一個早晨,地麵覆蓋上了一層純淨的白色。

細細柔柔的雪花從天上飄下來,落到眼睛裏,暈開一片涼意。

許小詩把陸執從醫學院拐出來,親昵地蹭蹭他手臂:“今晚中心廣場有個音樂節,阮阮給了我兩張票。”

陸執挑眉,看著她:“所以?”

許小詩開始撒嬌:“陪我去。”

陸執薅了一把她被風吹起來的頭發,把她鬆垮垮的絨帽扶正:“行,你多穿點。”

下午六點,雪剛好停了。

許小詩衝出宿舍,在校門口和陸執會合。

陸執穿了件厚厚的灰色毛呢大衣,戴了條深色圍巾,雙手插在口袋裏,露出的臉龐清雋削瘦,五官深邃,皮膚白皙。

許小詩三步並作兩步飛奔到他跟前,一下子撲進他懷裏:“陸執!”

陸執被她火星撞地球似的一擊,抱著人往後退了幾步才站穩,無奈道:“多大的人了,就不能稍微穩重一點?”

許小詩在他懷裏拱了兩下,仰起頭,眼裏有星光閃爍:“我不要。”

中心廣場上擺放的聖誕樹還沒有撤掉,彩燈一閃一閃,頂上那顆五角星透著粉色的光。

許小詩拉著陸執擠進會場,會場人很多,還放著悠揚的輕音樂。許小詩沒找到齊阮,隻好拉著陸執穿越人群打算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周圍人擠人,眼看著許小詩被人推了一下,陸執一把將許小詩拽了回來,半摟著她,低聲湊到她耳邊說:“抓緊我。”

許小詩愣愣的,鼻腔間全是陸執衣服上的清香。

她心裏泛起一陣一陣的甜,抓著他的衣襟,任由他帶著自己前行。

幾個小時後,當紅歌手宋珵喻的出現,將整個會場的氣氛推向**。

宋珵喻緩沉的聲音逐漸蓋過了因他上場而引起的躁動,他坐在舞台中央安置的紅色高腳凳上,沐浴著瑩白的光線,低垂著眼簾認真唱情歌。

許小詩在這越來越溫情的環境裏,感受著來自陸執懷裏的溫度。不濃不淡,溫暖得像是春日的陽光。

陸執忽然道:“許小詩。”

許小詩從他胸膛處抬頭:“幹嗎?”

陸執卻握著她的手,微微俯下身,溫熱的吐息落在她耳邊:“我有話跟你說。”

之前發生了太多的事,他越來越覺得,有件事非說不可。

而現在,時機剛好,氣氛剛好,他們剛好。

許小詩不知道他罐子裏賣的什麽藥,眨眨眼:“好,你說,我聽著。”

陸執說:“我一直覺得,我們從小就是一對,一切都水到渠成,所以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讓你有了其他的想法而傷心難過,是我不對,我應該給你一個肯定。”

許小詩呼吸一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因為他這短短一句話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許小詩,我愛你。”

不是哥哥對妹妹的愛,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

當晚,許小詩閑置了四個多月的筆記本上,終於又多出了兩行字:

2017年,許小詩18歲,陸執19歲。

陸執對我說了“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