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陸執看到我了,他他他笑了!

1.

2004年,許小詩5歲,陸執6歲。

中班的老師教育我們說:“我們一定要照顧和保護花甲老人。”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放學後,陸執從隔壁大班過來接我,伸手拿過了我的小書包。我們走在布滿遊樂設施的操場上,我問他:“陸執,花甲老人是不是賣花甲的老人?”

我舔舔嘴唇,看著他,他應該懂我意思。

陸執白了我一眼。

當晚,我在陸執家裏吃到了花甲米線。

2010年,許小詩11歲,陸執12歲。

今天班上有節音樂課,教的是現在特別火的電視劇《一起來看流星雨》裏麵的一首歌,我被老師安排去講台抄歌詞。

我寫字很慢,課間隻有十分鍾,寫到快上課也隻抄完一半,然後陸執從我們班外經過,就那麽走了進來,手裏還拿著紅黑色的乒乓球拍。

陸執拿了我手裏的粉筆,把他的球拍丟給我,手柄上還有他手心的溫度。

他開始在黑板上寫字,速度很快,粉筆灰簌簌地往下落,落了我一臉。

黑板上左右兩邊留下了截然不同的字跡。

真奇怪,他明明隻比我大一歲,個子卻比我高出一大截。

陸執放下粉筆,看著我,突然吐出兩個字:“矮子。”

我:“……”

2013年,許小詩14歲,陸執15歲。

陸執參加軍訓的第一天,想他。

第二天……不行了,我憋不住了,真的。

他第一次離開家那麽久,也是第一次離開我那麽久。

我翹課奔到他們學校外,翻過了擋在我和他之前的那堵牆,鬼鬼祟祟混跡在校園內的人群裏。

巨大的操場被綠網圍住,我隻好扒著網,在一群穿著軍綠色服裝的高一新生裏,找陸執。

陸執又高又瘦,雙腿筆直,皮膚怎麽曬也不黑,站在最旁邊那個班級的最後一排。

他像個發光體,我一眼就看到了他,可是除了我,還有很多女生也在看他,好生氣。

陸執抬手擦汗了。

陸執轉身了。

陸執看過來了。

陸執看到我了,他他他笑了!

2017年,許小詩18歲,陸執19歲。

……

許小詩撐著自己半邊臉,筆尖在攤開的記錄本上點了一串省略號。

大一生活才剛開始,她還找不到一件讓她印象深刻到足以記錄在上麵的事情。

食堂。

打飯的窗口前排了一條長龍,人群熙攘。

空氣裏飄浮著食物香氣,五香、八角的味道有點嗆人。

許小詩摸出手機,按照慣例,朋友圈先吃飯。

等拍完了照片,許小詩撥了撥盤子裏的豬肉燉粉條,立刻將一張臉拉得比苦瓜還長。她找到陸執的微信名,把圖片發了過去。

xxs:豬肉燉粉條裏沒有豬肉[可憐]。

五分鍾過去。

十分鍾過去。

十五分鍾過去。

對麵一直沒有回複。

許小詩吃一口飯看一眼手機,味同嚼蠟。

現在是午休時間,陸執沒有道理看不到她的消息。

坐在她對麵的齊阮看她這樣,忍不住提醒:“飯涼了。”

許小詩趕緊又扒了兩口飯,然後撂下筷子,一點胃口也沒有:“我吃完了。”

齊阮看看她的盤子,飯菜都沒怎麽動,眉頭皺著擔憂地問:“沒事吧你,剩這麽多。”

許小詩的心思全飛去陸執那兒了,忍不住問:“阮阮,你說一個跟你很要好的男人在休息時間不回你的消息,是發生了什麽?”

齊阮了然:“陸執冷落你了?”

1708宿舍的人都知道許小詩有個對她很好的青梅竹馬,她這次考入C大也完全是因為那個青梅竹馬。

說起來有點“中二”,許小詩經常在宿舍裏抱著她哀號,說什麽:“我毅然決然選了心理係,卻還是看不透他的心!”

回憶起來有點不忍直視,齊阮正準備安慰她一下,就聽見她手機振動起來,說:“他找你了?”

許小詩也是一喜,結果看到來電顯示,整個人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來,連帶著聲音也低了幾個度,聽起來有點無精打采:“喂,茜茜。”

柴茜的聲音很激動,隔著屏幕也能感覺到她在張牙舞爪:“小詩,我看到陸執了!你快來啊,他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啊啊啊!要不是怕‘姨媽’崩,老娘掄起拳頭就過去了!”

掛斷電話,許小詩收到柴茜發來的現場照片。

照片上,陸執跟一個穿著黑裙子的女人站在一起,兩人隔得很近,像是在說什麽話。陸執低著眉,嘴角上挑出一個弧度,側臉顯得十分柔和。反觀照片上的女人,雪膚花貌、唇紅齒白、細腰長腿,渾身散發著成熟魅力,跟陸執站在一起有種莫名的般配感。

這個女人叫孟蔚然,醫學院臨床係上一屆畢業生。許小詩並不眼生,因為前幾天她還在C大校園貼吧裏見過她。

那個帖子的主題是“扒一扒醫學院裏被眾人評為‘站在冰箱上’的五個男生”,而陸執剛好就是其中之一。

陸執這個人,生了一張天神的臉,卻偏偏話不多,表情淡得出奇,追他的女生能從醫學院排到隔壁師範學校,但也沒見他和誰曖昧過。但是,最近陸執這朵“高嶺之花”身邊卻出現了一隻花蝴蝶,於是帖子裏全都在猜測兩人的關係,絕大多數都在說兩人是男女朋友。

許小詩第一感覺:陸執出軌了!自己被綠了!

“男女朋友”,這四個字深深地刺痛了許小詩的雙眼,她當即就出離憤怒了,具體行為表現在立刻刪除了貼吧這個軟件上。

許小詩氣死了,原來貼吧上寫的都是真的。她使勁拍了下桌子,站起來:“阮阮,走,抓奸去!”

齊阮連忙抓起包跟上去,一邊走一邊勸她:“小詩啊,你別衝動,說不定他們隻是朋友呢?”

許小詩若生氣強起來,八頭牛也拉不回,這是從娘胎裏就帶出來的毛病,怎麽也改不了。

“他們臉都快貼到一起了,這是正經朋友?”

齊阮沒看出兩人貼在一起,但是這個時候她肯定是站在許小詩這一邊的:“你等等我!”

許小詩跟齊阮一路風風火火,趕到了校外附近的咖啡廳。

柴茜早就在門外盯著了,看到兩人,招了招手:“這邊!”

許小詩順著柴茜指的方向看過去,視線觸及到咖啡廳裏坐著的兩人時,頓時一股怒氣自下而上升起,燒得她整個胸膛都燙了起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下好了,逮到證據了。

許小詩擼起袖子就要進去。

就在這時,陸執背對著她,似乎將一個什麽東西給了對方,對方笑著接過。

兩人之間,氣氛是恰到好處的曖昧。

然而就是陸執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將許小詩一腔怒火淋了個透。

她們這樣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樣子,萬一……

她不敢再想下去。

見她突然沒了反應,齊阮不免有些擔心:“小詩,你怎麽了?”

許小詩又抬眼看了看對坐的兩個人,心裏一陣一陣地泛著疼,她嗓音壓低帶著點難過,完全沒了一開始的氣焰:“要不,我們回去吧?”

“什麽?”柴茜怒其不爭地拿手指戳她的額頭,“想什麽呢你?”

齊阮也有些看不懂了。

許小詩這個時候理智已經回籠,雖然很不願意這麽想,但她還是慢慢道:“我們這邊嚷嚷著抓奸,一直沒有考慮過陸執的感受,要是陸執真的喜歡她呢?”

柴茜在她旁邊,想伸手探她額頭:“你沒毛病吧?”

許小詩擋開她的手,繼續說:“沒病。就因為我跟陸執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我也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他對我的好,可他似乎真的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反倒是我,總打著他是我男朋友的幌子不知道擋了他多少桃花,可萬一他真的隻是把我當成妹妹來看呢?”

陸執大她一歲,又有青梅竹馬這層關係在,一直以來她的大小事務都由他處理,從小學時候他不耐煩卻仍然為自己準備的一日三餐,到高中闖禍後他代表家長來參加的家長會……

現在想來,陸執對她,更像是一個鄰家哥哥在照顧妹妹一樣。

許小詩越想,越覺得事實就是如此,她一顆心就越涼。

站了一會兒,許小詩實在覺得自己這樣很沒意思,況且她也不想看裏麵那兩個人再有什麽接觸,於是說:“算了,我們走吧。”

許小詩都這麽說了,柴茜和齊阮也不能再說什麽,隻好聽她的。

三人正準備離開,忽然一道聲音飄過來,嗓音裏仿佛帶著不正經的笑意:“許小詩?”

這道聲音輕佻帶笑,熟悉得讓許小詩心底某個地方仿佛被人拉扯了一下,腳步立即就頓住了。

然後,一股無以言狀的委屈爬滿心頭。

陸執就站在咖啡廳門口,寬肩窄腰,長腿挺拔,眉峰上挑。

這個季節的陽光不濃不淡,透過榕樹巨大的樹冠落下來,在他身上灑下金色的斑點。

陸執一張臉泡在溫和的光線裏,原本冷峻的臉龐都顯出了幾絲柔軟。

許小詩沒走成還被逮住了,隻能咬咬牙站在原地,也不說話。

陸執幾步走過來,笑著問:“來喝咖啡?”

當然不是,她還沒這麽閑。

許小詩想起剛才看到的,脖子一梗,偏過頭去:“關你什麽事,管那麽寬幹什麽?”

陸執不明所以,嘴角那抹笑拉得更大,他伸手習慣性地敲敲她的頭:“喲,誰欺負你了?火氣這麽大?說出來我幫你出氣。”

許小詩打掉他的手,一口氣生生咽下去憋在心裏:“說了不關你的事,你該幹嗎幹嗎去,別擋我道。”

許小詩平時生氣最多也就哼兩聲,下一秒就能忘得幹幹淨淨,臉色像今天這麽臭還是頭一回。陸執越發覺得奇怪:“怎麽回事,吃炸藥了?”

說完,他看了眼許小詩旁邊的兩人。柴茜和齊阮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裝不知道。

許小詩一分鍾都不想多待,繞過他,跟其他兩個明顯在打醬油的舍友說:“走了!”

陸執反手拽住許小詩的小臂,把人拽回了身前:“你們先走,我跟她有話說。”

他目光有點冷,還有點瘮人,這事又是“家事”,而且他們之間確實應該談談,不能隻靠自己的想象就給人定罪。於是,齊阮和柴茜看了許小詩一眼,留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忙不迭走了。

許小詩看著舍友漸行漸遠的背影,痛心疾首:“叛徒!”

陸執視線轉回她身上,習慣性地挑起一邊嘴角,心情頗佳地說:“這麽中氣十足,看來也沒有生很大的氣。”

許小詩瞬間憤怒了:“陸執!”

陸執把手往口袋一插,背對著她說:“跟我走,帶你去吃日本料理。”

許小詩哼一聲:“誰要跟你吃料理!”

她成心跟陸執唱反調,一看陸執往左走,她轉頭就往咖啡廳走。

陸執也不著急:“某人前幾天還在跟我嘟囔說要減肥,今天又來喝咖啡,不怕再胖十斤?”

許小詩出奇憤怒:“什麽再胖十斤?”

陸執不緊不慢道:“你不記得了?你前幾天體檢,比去年胖了……”

許小詩捂住雙耳,表情激憤:“陸執,你去死!”

陸執滿意地看著許小詩又變回那隻一碰就奓毛的貓咪,眯起眼睛笑了笑。

他語調上揚:“我死了你可怎麽辦?”

2.

“陸執這個渣男渣男渣男!

“要談戀愛倒是別對我那麽好啊……

“我要這陸執有何用?

“我要單方麵跟你絕交一星期!”

許小詩躺在**,翻來覆去念叨,心裏又酸又脹。

她可不屑於去幹插足這種齷齪事,要是陸執真不喜歡她,那是不是也該考慮考慮跟他保持距離了?

齊阮剛從外邊拿了外賣回來,聽她這麽說,眉頭微皺思考了下:“小詩,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他們不是你所想的那種關係。”

柴茜從浴室探出個頭:“阮阮,你瘋了嗎?”

許小詩從**摸了個玩偶,朝浴室玻璃門丟了過去:“你洗你的澡吧!”

於是浴室門又被關上了,水聲淅淅瀝瀝地響起。

許小詩已經下了床,準備吃飯:“阮阮你接著說。”

齊阮給她們擺好了碗筷,道:“你說陸執要真跟孟蔚然是那種關係,幹嗎喝完了咖啡不送人離開呢?讓女朋友一個人走,這不合常理吧?”

許小詩那顆已經半死不活的心又開始跳了:“怎麽辦,我竟然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齊阮彎了彎眼睛,安慰她:“所以呀,你別這麽消極,想知道是不是,直接問問陸執不就行了嘛。”

許小詩連連擺手,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行……我問他不就被他知道我喜歡他了?再說了,我昨天還跟他生氣來著,今天就巴巴地湊上去,他還不得笑話死我?”

隨意往嘴裏塞了塊肉,許小詩忽然靈機一動,雙眼發亮,嘴邊也染上了一絲怪笑:“不過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嘿嘿嘿——”

許小詩想到的好辦法,就是尾隨。

如果陸執真跟孟蔚然有點什麽,休息時間肯定會再見麵。

醫學院和心理係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陸執每天又忙得很,許小詩以前也經常去等他一起吃飯,對那一片算得上熟悉,很快就躲了起來。

陸執出來得晚,在樓下站了一會兒,摸出手機。

許小詩躲在柱子後麵,憤憤地想:好啊,要跟哪個“小婊砸”發消息了!

她剛想完,手機振了振,陸執問她:不跟我一起吃飯了?

許小詩心裏頓時一甜,剛想搖頭晃腦地走出去,又立馬想起自己的目的,覺得不能得太快,於是硬氣道:我最近忙得很,你自己吃吧。

陸執不回她了。

就這樣,一天過去,陸執很規矩。

第二天,依舊很規矩。

第三天,陸執忍不住了,給許小詩打電話。

許小詩剛好蹲著躲在旁邊的木芙蓉樹後邊,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陸執,結果兜裏一動,一陣歌聲飄出來:“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

許小詩心裏一涼。

陸執已經循著聲音繞到了花叢後,仍然是那把仿佛浸潤了糖水般的嗓子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喊她:“許小詩?”

四目相對,許小詩突然想找個洞鑽進去死了算了。

陸執低頭看她,她身上沾了金黃的花粉,頭發也亂了,看起來很狼狽。

這下好了,又被當場逮住了。

陸執眼尾微揚,長睫掃過下眼瞼,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在這裏……”

他停頓了一下,許小詩直覺他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話來。

“當臥底嗎?”

果然。許小詩抽了抽嘴角,想:當個屁的臥底,別是懸疑劇看多了吧?

她故作淡定地直起身,目光飄忽不定,最後落在枝頭的一朵粉色花上,幹笑兩下:“好巧,嗬嗬,這花真漂亮。”

陸執根本不信,他低眉,看到許小詩頭上沾了片葉子,抬起了手。

許小詩以為他是要打自己,下意識地閉上眼,從喉嚨裏滾出一個“唔”字。

半晌,預想中的疼痛也沒有到來,許小詩睜開眼,看到陸執手裏拿著片葉子,正好笑地看著她:“說吧,不理我又偷偷跟著我,有什麽目的?”

兩道目光一接觸,許小詩臉色一下子漲紅,視線又開始飄忽,但還記得要嘴硬:“誰跟著你了!路就這麽大,走多了還不能遇上嗎?”

陸執聽她說夠了,氣定神閑地抱著手臂:“從你們院跑到這裏,你跟我說偶遇?”

許小詩臉色微變了變,腳步慢慢往後退,然後猛地轉身想跑。結果,她剛做了個起勢,手腕就被抓住,一個用力,被陸執拽了回去,慣性撲進了他的懷裏。

她聽到陸執的聲音,又低又沉,沒了笑:“許小詩,能耐了,敢躲我了?”

許小詩整個被圈住,動也動不了。這個姿勢實在曖昧,她又開始胡思亂想,腦袋裏一團亂麻:他這是什麽意思?這到底算什麽?

陸執盯著她的發旋,拿下巴蹭了兩下,輕歎口氣:“生氣也要有個理由,是我上次沒有回複你?還是我說你胖了十斤?”

哪裏是因為這個,她還沒這麽小心眼。

許小詩僵著脖子,低聲道:“你放開我,不然我要喊了。”

陸執伏在她肩膀上短促地笑了兩下:“你喊什麽?”

許小詩感覺耳朵一陣發熱,估計是紅了,更重要的是,她的臉似乎也有要發燒的跡象。為了不讓陸執發現,許小詩嘴一張,脫口就是一句:“救命啊,非禮啊!”

陸執愣了愣,顯然沒想到她真的會喊,伸手捂住許小詩的嘴:“閉嘴,別喊了!”

許小詩剛才那一嗓子,驚動了不少準備去吃飯的學生,這時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就在這時,樓道剛好走出兩個男生,其中一個吹了聲“流氓哨”。這兩人顯然跟陸執認識,另一個笑了笑,調侃道:“執哥,幹嗎呢?”

許小詩借此機會,掙開陸執就跑。

陸執忙著追人,頭也沒回,大聲道:“家裏小姑娘生氣了,我去哄哄她。”

許小詩腳步更快了。

陸執反身衝那些人微微一笑,做了個手勢:“先走了!”

然後,他趕上仿佛急著去投胎的許小詩,問:“準備好了嗎?”

許小詩蒙了:“什麽準……”

她還沒問完,陸執已經微蹲下身,圈住許小詩一雙腿,然後輕而易舉地把人扛到了肩膀上。

許小詩雙腳離地,甚至覺得大腦充血:“啊啊啊——陸執,你放我下來!”

“你剛才說什麽?非禮?我就讓你知道什麽叫非禮。”

“我沒有!我沒說!”

倒吊著的小姑娘憋紅了一張臉,暗暗罵自己不爭氣。

因為他一句話,心裏就又甜又酸,像煮沸了的番茄牛腩湯,咕嚕嚕冒著泡。

甜的是他對自己好,酸的是他把自己當成了小姑娘。

這幾天的許小詩實在反常,陸執扛著人:“告訴我,怎麽了?”

許小詩趴在書桌上,把腦袋埋進胳膊肘裏,直到感覺缺氧,才慢吞吞冒出頭。

她一想到自己被陸執一路扛著從醫學院回到宿舍,路上那麽多人圍觀,就覺得臉紅耳熱。

完了,丟臉丟大了!

可轉念一想,她當時把臉埋在陸執後背,應該沒人看得清,反倒是陸執那張隨處都招桃花的臉,現在估計全校都認識了。

她剛這麽想,柴茜已經舉著手機念出聲來了:“震驚!醫學院院草陸執扛著一神秘女子走遍半個校園,這個渣男……”

過了會兒,她擦擦眼:“哎哎,小詩,我怎麽覺得這個女生背影像是你啊?”

齊阮也在看貼吧,聞言回答:“自信一點,去掉那個‘像’字。”

許小詩又把腦袋埋了回去,默默地又把貼吧下載了回來。

她眼前一片漆黑,臉頰剛消退的紅暈又悄悄爬了上來:“空調調低點,你們不覺得熱嗎?”

沒人理她。

柴茜把帖子看完了,才說:“我今天聽到了點消息,孟蔚然上次回來是來見自己當初的導師的,那個導師跟陸執好像關係不錯,所以他們倆見麵應該是那個導師安排的。”

許小詩蹙眉:“現在的導師還兼職做媒嗎?”

柴茜攤手:“誰知道呢,總之孟蔚然現在已經畢業了,沒什麽事應該不會再回來。”

許小詩頓時鬆了口氣:“那就好。”

3.

今天一天都沒課,許小詩正忙著做焦慮自評量表。

1708是混合宿舍,同寢三人專業都不同,齊阮和柴茜都在上課還沒回來。許小詩表格做到一半餓了,剛想讓齊阮給她帶份飯,邊上放著的手機就振動了,似乎有人掐著點給她發消息。

許小詩摸出手機,打開,一下子清醒了,是陸執。

內容簡單明了,兩個字:下樓。

一般給女生發這兩個字的前提是,男生已經到了樓下。許小詩的心一陣怦怦亂跳,飛速關了WPS,開門就往外跑。

十秒後,許小詩又原路返回,換下了身上那條海綿寶寶的睡裙。

等跑到樓下,許小詩又覺得自己不應該表現得這麽興奮,好像特別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似的。想著,她調勻氣息,放慢了腳步從大廳走到門口。

鐵門外一片空**。

這個點兒,大家都在食堂,宿舍樓附近安靜得連頭頂微弱的蟬鳴都能聽見。許小詩一雙眼滴溜溜轉著,四處都掃了一遍,一顆心沉到穀底。她嘟嘴囔囔:“什麽啊,白激動了。”

宿管大媽從門衛室窗戶裏探出個頭:“你是許小詩?”

許小詩有氣無力地應了聲,走了過去。

宿管大媽把保溫盒推給她:“剛才有個叫陸執的同學給你帶了吃的,讓你吃完了去體育館找他呢。”

許小詩皺眉:“體育館?”

她打開蓋子,一股撲鼻的肉香襲來。

飯盒裏一片醬油紅色,粉條晶瑩、蔥花翠綠,重點是蓋在上麵的五花肉紮實漂亮,滿滿一盒的豬肉燉粉條,豬肉量多又塊大。

許小詩有片刻的愣怔,肩膀就被人輕拍了一下。齊阮抱著書,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後,說:“我聽說今天體育館有C大和隔壁男校的友誼球賽。”

陸執?

打籃球?

許小詩腦子裏一下子閃過高中時陸執教她打球,跳躍投籃露出腹肌的樣子,頓時一股熱血往頭頂衝去,臉一下子紅了個徹底。

“小詩?小詩?”

胳膊被人推了推,許小詩猛地從幻想中抽離,豎起手掌擋在齊阮麵前:“我沒事!”

話是這麽說,許小詩扒飯的動作明顯快了一倍。

C大的體育館門前是一條兩側林立著香樟樹的寬闊大道,這個時候人群三兩走過,大多是些女生,打扮得都很亮眼,正興奮地說著什麽。

齊阮壓低聲音,悄悄湊近許小詩的耳朵:“我看帖子上寫了C大好幾個帥哥都要上場,這些女生估計就是為了看帥哥來的。”

許小詩立即為這些人感到不齒:“臉有這麽重要嗎?”

齊阮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臉真的很重要啊。”

館內原本每天都空****的座位都坐了人,圓形的場館裏黑壓壓一片,燈光明亮,人聲鼎沸,廣播一遍遍響起。

許小詩湯喝多了,這個時候突然**一緊。她靠近齊阮,拿雙手當喇叭:“阮阮,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趁著比賽還沒開始,我去上個廁所!”

許小詩對這一片不熟,繞著場館走了半圈才看見標誌,她順著指示走進去。這一片地方很寬敞,還有交談的聲音,她找到聲源處,邊走邊嘟囔:“這廁所也太幹淨了點?”

聲音越來越近,許小詩又走了幾步,看見一扇虛掩著的門,甫一推門,就跟一群光著上身的男生打了個照麵。

房間內霎時噤聲,數十道目光齊齊看過來。

許小詩也被這場麵驚呆了,臉開始變紅,腳步後挪:“我……我……”

陸執最先反應過來,抓起球衣往身上一套,快步走過去擋在許小詩麵前,伸手將她不安分的腦袋摁在胸口,離開了房間。

一分鍾後,陸執眸光沉沉,盯著眼前明顯心虛的人,問:“好看嗎?”

許小詩點點頭,看他一眼,反應過來似的又猛地搖頭:“不好看。”

她臉還紅紅的,像樹上剛熟的蘋果,話說得沒有一點說服力。

陸執心裏有點悶,似笑非笑地說:“我以為你跟我這麽久,眼光會高一點,看來我高估你了。”

許小詩鼓起了腮幫:“陸執,你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嘲笑我!”

看她又奓毛,陸執心情才好了點,薅了一把她的頭發:“豬肉燉粉條好吃嗎?”

許小詩疑惑地看著他:“你是怎麽讓食堂阿姨給你加那麽多肉的?”按照食堂阿姨手抖的程度,到碗裏能有三塊肉就算謝天謝地了。

陸執勾了勾嘴角:“想知道?”

許小詩挺起胸膛:“我大發慈悲聽一下吧!”

陸執喉嚨裏滾出一聲笑,然後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臉。

很明顯,看臉。

許小詩冷笑:“嗬嗬!等你老了,看誰買你的賬!”

陸執把她圈在臂彎裏,帶著她往外走:“我給你在前排留了座位……”

他話還沒說完,一道急切的聲音追了過來:“陸執!陸執!”

許默喘著粗氣:“子楓突然胃疼,上不了場了!”

許小詩看著男生,覺得有點眼熟。

陸執蹙眉,沉聲道:“不是讓他少吃垃圾食品嗎?”

“誰知道這麽巧,”許默撓撓頭,看向許小詩,突然雙手一拍,要跟她握手,“喲,陸執家的小姑娘是吧?幸會,幸會!”

許小詩總算知道為什麽覺得許默眼熟了,他就是上回吹口哨那個人。

陸執睨了他一眼:“把你的髒手收回去。”然後又帶著許小詩走回更衣室,“我以前教你的還記得嗎?”

許小詩驚呆了:“你讓我頂替他?”

陸執涼涼地看了她一眼:“友誼賽沒準備替補,怎麽,怕了?”

許小詩立即跳起來:“誰怕了,你別瞧不起人!”

陸執笑了笑:“很好。”

更衣室裏,張子楓捂著胃部蹲在旁邊,額頭上冷汗直冒,可憐地說:“執哥,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陸執冷著臉踹了他一腳:“關鍵時候出幺蛾子,把衣服脫下來。”

許小詩剛要把衣服接過去,就看到陸執將衣服一脫,露出的白皙胸膛,腹肌堅實。他把自己的衣服罩在許小詩的緊身背心上,自己穿了張子楓的那件:“走了。”

許小詩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又雙叒叕”臉紅了。

4.

場上全都是一米八幾的漢子,許小詩一米六八的個頭在裏麵實在很打眼,一上場,就抓住了全部人的眼球。她穿著寬大的紅色短袖,綁著高馬尾,臉盤小巧精致,皮膚白皙細膩,小胳膊小腿,一時間藍隊男校成員都震驚了。

這是什麽戰術?

陸執簡單地解釋了一遍,順便指了指坐在第一排非要跟過來觀戰的張子楓。

齊阮就坐在張子楓旁邊,手裏拿了個花球揮來揮去:“小詩加油!”

原本友誼賽也不是什麽正經比賽,玩樂成分居多,所以男校的人都湊在一起商量著待會兒動作小心點,別傷到了女孩子。

原本斷定了C大會輸的觀眾在比賽開始五分鍾後,全都打消了這個念頭,就連男校的男生也都震驚得雙目睜圓,半晌說不出話來。

許小詩運著球,快速在人群裏穿梭,像一團勃發的火焰似的,然後猛一起跳,籃球在半空劃過一道漂亮的拋物線灌入籃筐,然後穩穩落地。

場上鴉雀無聲。

直到齊阮突然叫了一聲:“小詩最棒!”

頓時,觀眾席上排山倒海般的掌聲湧過來。

許小詩衝陸執挑挑眉,大拇指擦了下自己的鼻頭,眼睛裏閃著光,像是在說:怎麽樣,沒有丟你臉吧?

男校的人甚至來不及放水。

陸執看著許小詩走過來,笑了下,伸手摸摸她的頭:“作為獎勵,一會兒請你吃烤肉,南巷口那家的。”

許小詩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他。

友誼賽後還有一場遊戲賽,沒有規則,哪隊先進十個球就算贏。

許小詩已經沒什麽力氣了,跟一群男生打球本來就比較吃虧。

球傳到她手裏,麵前又圍著男校的人,她皺了皺眉。她剛打算傳給陸執,籃球忽然被一隻大手接了過去。陸執把她攔腰抱起,就這樣單手將球丟進了籃筐。

男校同學都驚呆了:還有這種操作?

這時,場外傳來一波強過一波的聲浪。

陸執把人放下來,滿意地盯著她那張跟煮透的蝦米沒什麽區別的大紅臉,壓低了嗓門:“消氣了嗎,嗯?”

他雖然不知道許小詩之前為什麽生氣,但是現在,不能再生氣了。

許小詩扭過頭,哼了一聲,看在他沒去找孟蔚然的分上,姑且原諒他吧!

換好衣服,陸執跟幾個隊友打了聲招呼,打算帶許小詩去南巷口。南巷口那家烤肉是許小詩最喜歡的,以前他們也經常會去,算得上是兩人的秘密基地。

許小詩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我要吃399塊的那個套餐!”

陸執雙手插在褲袋裏,踩著腳下的陽光,笑了下:“隨你。”

兩人之間那個熟悉的氛圍一點點回來了,許小詩心裏有點甜,像是被注入了一股蜜糖。

許小詩正在跟齊阮聊天,打算讓她別點自己那份外賣,消息剛發出去,陸執就接了個電話:“現在?”

“好,我去找你。”

許小詩心裏一沉,笑意斂了起來。

陸執掛斷電話,麵對許小詩:“我突然有點事要處理,下次再帶你去?或者錢給你,你帶你朋友一起去?”

許小詩一股氣堵在胸口,不說話。

陸執又摸了摸她的腦袋:“乖。”

許小詩站在原地,跺了跺腳:“什麽啊……到底有什麽事情比吃飯還重要?”

說完,她眼前不知怎麽,浮現出了一個紅唇女人的臉。

許小詩遠遠跟在陸執身後,走到校門附近,果然看見一道俏麗的身影。

陸執衝那人走了過去,兩人說了幾句,就一起離開了學校。

許小詩根本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大概就像是,她被陸執打了一巴掌,然後陸執給了她一顆棗,棗子還沒吃完,她又被打了一巴掌。最後,棗子的甜她沒嚐到,隻感覺到疼了。

這時,心理係的微信群裏有人發了條消息。

許小詩看了一眼,咬咬牙,填了自己的信息。

她要出絕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