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頎長的少年背影,一眼入心。

1.

說起認識鍾一鳴,其實並沒有多少戲劇性。

初見的時候,他是她大一軍訓的教官,她是他的學生兵。

烈日當頭的九月,鍾一鳴帶著一群同年紀的軍校大四學生來C大進行新生訓練。他原本就是班長,鐵麵無私、不通人性,唯獨一雙眼睛,好看得想讓人叫他去買份保險。

“鍾美人”的稱號也由此而來。

“報告教官,我想上廁所!”

“報告教官,我頭疼!”

“報告教官,我大概是……大概是食物中毒了。”

柴茜在軍訓不到一周的時間內,想出了無數個匪夷所思的借口,以此來逃避訓練。

她到底是蜜罐裏泡大的孩子,整個柴家最小的女兒,從爺爺輩到哥哥姐姐無一不疼愛,對生活充滿安全感。無需無求,活得任性自在,就圖一個開心。

就是受不得軍訓的苦。

穿著寬大的軍訓服,汗水濕了一層又一層的感覺糟糕透了。

偏偏鍾一鳴跟塊頑固不化的石頭一樣,估計詞典裏都沒有“放水”兩個字。他的嚴肅認真,和她的自在無慮,像是天平的兩個極端。

因此那麽多女生裝作路過都隻為看他一眼的鍾一鳴,在柴茜看來和魔鬼無異。

軍訓到第五天的時候,下了大雨。

學校通知放假的時候,柴茜高興瘋了。

室友許小詩在上鋪塗著指甲,問她:“茜,你收拾東西是要出去嗎?”

“對啊,要不要一起?”

她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到了假期大大小小的邀約聚會基本沒有停下來過。她一邊化著妝,一邊對著兩個室友發出邀請。

齊阮拿著毛巾從衛生間出來說:“你前兩天不是還說被折磨得不輕嗎?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還有力氣出去玩兒啊?”

“相比在鍾一鳴手底下受折磨,能出去浪簡直是人間美事了好吧。”

許小詩笑:“你對他究竟是有多大意見?”

“意見是沒有的。”

她雖然被罰了好幾回俯臥撐,每天都會被點名批評,但對鍾一鳴還真稱不上有什麽意見,但女生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人還是少招惹為妙。畢竟在他手底下,向來無法無天的柴茜女王從來沒有討到過好處。

她太愛熱鬧,從來不知道寂寞為何物,偏偏撞上了鍾一鳴這麽個油鹽不進的人。

她吃了幾天虧,學乖了。

惹不起,咱躲行不行?

柴茜收拾完就出去了,完全沒有想到好好的一個老同學聚餐,居然會碰見陸聖安。

她和陸聖安三年同學,在一起不過短短兩個月。她平常大大咧咧,就算身邊的人一直說陸聖安身邊女生多什麽的,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她無意中看見了他的聊天記錄。

曖昧什麽的就不說了,人家女生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說沒有。

柴茜是眼裏容不下沙子的人,尤其受不得欺騙。對陸聖安說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多多少少還是讓柴茜覺得介意,所以後來分手也分得幹脆。

他還非要送她回學校。

“好了,既然送到了,你現在可以離開了吧?”那個時候大概是晚上十點,雨早就停了,柴茜冷著臉,一臉漠然地看著眼前的男生。

陸聖安應該屬於非常好看的那類型男生,會跳舞、會樂器,高中的時候就已經是萬眾矚目的存在。她毫不懷疑陸聖安要是進軍娛樂圈,估計會吸引不少女粉絲。

“茜茜,你非得這麽對我嗎?”他皺著眉問她。

柴茜都要被氣笑了:“陸聖安,幾天沒見,你這瑪麗蘇的台詞究竟是從哪兒學的?我怎麽著你了?你勾搭小學妹的時候,我可什麽都沒說。”

“那就是個誤會,你為什麽不聽我解釋呢?”

“不用解釋了,你第一天認識我?”

柴茜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胸腔的怒火越來越盛,無奈大庭廣眾之下吵架太掉價,她盡量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你就不能講點道理?我和那個女生什麽都沒有發生,你莫名其妙地就說分手,然後直接把我拉黑……”

“莫名其妙?”

“不是嗎?你身邊也有不少男性朋友吧,我說什麽了嗎?”

“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沒跟別人說我單身吧?”繞了半天話題繞回原地,柴茜原本是想眼不見為淨算了,偏偏陸聖安這幾句話徹底激起了她的怒火。

柴茜轉身欲走,陸聖安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一個冷眼過去:“放手,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說的。”

“柴茜,我們就……”

柴茜就是在這個時候看見鍾一鳴的。

脫去了那身軍裝的鍾一鳴穿著一身白T恤,活脫脫的一個帥氣學長模樣。他的左手上還提著一塑料袋的東西,看樣子也是剛外出回來。

他應該是認出了她,走過去兩步之後又突然停下來,回頭打量她兩眼,皺著眉問:“柴茜?”他叫了她的名字,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你們門禁時間都過了半個小時了,和你們輔導員請假沒有?”

柴茜心下一跳,有點兒高中時代幹壞事被老師逮著時的緊張,一時間忘了作何反應。而陸聖安顯然也對眼前這一幕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打量了一下鍾一鳴,皺著眉說:“你是誰?”

鍾一鳴看了陸聖安一眼沒說話,柴茜反倒是懟了陸聖安一句:“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陸聖安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冷笑了一聲:“男朋友吧?柴茜,我真沒想到你和我分手才幾天啊,轉頭就跟別人好上了。”

柴茜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覺得尷尬得不行。

“閉嘴!”她咬著牙警告。

興許是常年訓練的緣故,鍾一鳴這麽個人活脫脫站在旁邊,氣場高下立現。但是誰能想到昨天才和他頂嘴,然後又罰她站了一個小時軍姿的鍾一鳴,轉頭就被人誤會成了是她剛分手就勾搭上的男人。

關鍵是還讓他目睹了自己和渣男吵架的現場,她的臉還要不要了?

“是我看錯你了。”陸聖安以為她心裏有鬼,丟下這句話然後憤憤離開。

柴茜轉頭對上鍾一鳴審視的目光,尷尬地嗬嗬了兩聲。

在鍾一鳴還未開口之前,她先發製人道:“別教訓我,現在可不是訓練時間。”

旁邊有人“撲哧”一聲。

柴茜這才發現自己身後還站了一個人,他也是個教官,叫付英俊,貌似和鍾一鳴是一個軍校的同班同學,有些壯,笑起來會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笑:“一鳴還啥都沒說呢。”

“還用說啊,我都能猜到他要說什麽。”柴茜看了一眼鍾一鳴嘀咕道,心想無非就是那些耳提麵命的教訓,她從小到大已經聽得夠多了。

她這人吧,生來就有那麽點倔脾氣,受不得管教。別人要是管得越寬,她的逆反心理就越強,所以前幾天沒少和鍾一鳴對著幹。

至於後果,自然是慘敗。

鍾一鳴教訓人的方法別具一格,他不說,隻練,到頭來絕對讓你心服口服。

鍾一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後慢悠悠地說:“放個假,你倒是沒閑著,之前那麽多毛病,又是頭疼又是肚子疼的,看來是都好了。”

柴茜叫苦不迭,所謂槍打出頭鳥,她開始無比後悔自己前幾天為什麽非得作死。

投機取巧什麽,拿著姨媽巾當鞋墊、訓練期間偷懶、講小話,各種小動作沒有斷過。事實上,沒有一樣逃過了鍾一鳴的法眼,到了現在想讓他不記得柴茜都難。

“嗬嗬,沒好呢,今天就是專門出去開藥的。”她試圖把這個糟糕的話題圓回來。

鍾一鳴似笑非笑:“穿成你這樣去開藥?”然後又陡然之間擰眉,“還喝酒。”

柴茜後知後覺地低下頭。好吧,她承認自己和狐朋狗友去夜店鬼混了,但是她沒怎麽喝酒吧,就喝了兩杯冰啤而已啊。不過,轉念一想,輔導員都沒管她呢,她為什麽要怕鍾一鳴知道?

她正欲辯解,抬頭的時候發現鍾一鳴已經插著褲兜走出了好幾米遠。她噔噔噔地追上去,湊上前笑著問他:“鍾教官,我明天能請天假嗎?”

“不能。”

柴茜被噎了一下,說:“你都不問問原因?”

“你今天準備用什麽借口,喝醉了起不來?還是告訴我你被前男友傷透了心?”

柴茜:“……”

2.

那是柴茜第一次在訓練時間外撞見鍾一鳴,那個總是眼神如炬、麵無表情罰她站軍姿的“鍾美人”開始變得生動形象。

柴茜仗著不是訓練時間,捏準了他不會拿自己怎麽樣。

第二天訓練休息的間隙。

“教官,你有女朋友嗎?”柴茜不顧形象地盤坐在陰涼底下,外套脫下來係在腰間,仰著頭笑問旁邊站著喝水的鍾一鳴。

從她的角度能看見他下巴滴落的汗珠。柴茜心想,他比剛來的時候黑了一點。

鍾一鳴瞥她沒有說話。

就在他們係旁邊訓練的教官是付子俊,聞言湊過來眨眨眼笑:“他沒有。”

不少學生都聽見了,發出一連串此起彼伏意味深長的聲音。柴茜挺能理解的,這鍾一鳴剛進C大就因為外形實實在在火了一把,不少女生雖然怵他的冷麵,但心懷幻想的人倒是不少。

柴茜跟著笑說:“哎,我也剛好沒有男朋友啊。”

不遠處有女生衝她喊:“柴茜,這麽不矜持,您能不能要點兒臉啊。”

她立刻回嘴:“美色當前,矜持才是原罪!”

大家原本就是和她開玩笑,頓時引起一陣哄笑。

反倒是柴茜一直注意著鍾一鳴,看到他默默垂眼沉默的樣子,突然心癢,心說這家夥私底下還挺不經逗的。他其實沒有想象當中那麽難以接近,話不多,不擅長接梗,一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會用默不作聲來逃避。

不過,令柴茜沒有想到的是,鍾一鳴居然被“大麵積”曝光了。

她還是始作俑者。

起因是他們整個係有一個聊天大群,大家剛開始不是很熟,有天柴茜閑來無聊把休息間隙偷拍的一張鍾一鳴的照片發在了群裏,引起大片討論。

那是一張遠距離的側身照,他英姿挺拔,像棵白楊。

後來不知道是誰把照片放到了學校的貼吧和私人微博上,引起外界不少關注。等到學校開始出現不少外校人,貼吧也湧進很多不明人士的時候,柴茜才意識到這件事情鬧得有點兒大了。

宿舍裏,齊阮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像他們這種人,保密性挺高的吧,你們說會不會出事啊。”

“應該不會。”許小詩說,“貼吧的帖子不是已經讓人刪了嗎?”

“那也沒什麽用吧,昨天還有人向我打聽鍾一鳴是不是我們學校的教官呢。”

“長得太好也是一種麻煩。”

柴茜聽著她倆的討論始終沒有說話,安靜得不像平常的她。

她原本還是抱著一點兒僥幸心理的,覺得就算被放到了網上應該影響不大,畢竟曆來關於大學軍訓報道的新聞都不計其數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訓練的中途,鍾一鳴被突然叫走。

柴茜站在第一排的左邊第二個,無意中對上了鍾一鳴掃過來的眼神,她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付英俊幫忙帶他們係,隻是說:“你們鍾教官有點兒事請了半天假,由我先帶你們。”

還沒到中午的時候,柴茜趁著間隙逮住付英俊問他:“鍾一鳴被叫走,是不是因為照片曝光的原因?”

付英俊和她還算熟,笑道:“你都敢直接叫他名字,看來是還沒有受夠教訓?”

“問你正經的呢。”

付英俊顯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除了知道鍾一鳴是被領導叫走的,其他一概不知。柴茜的不安感越來越盛。

柴茜很擔心鍾一鳴會因此受到責罰,何況這件事還和她有關。

她中午都沒怎麽吃飯,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直到下午訓練結束,在操場邊緣蹲到回來的鍾一鳴。

他旁邊還站著總教官,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柴茜想都沒想,氣喘籲籲地衝到了他麵前。

他略微皺著眉,眼睛裏帶著一點兒意外。

“你沒事吧?”她問。

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還不等鍾一鳴開口,轉頭就對著總教官說:“營長,不關我們教官的事情,那張照片是我先發到班級群裏才會被人傳上網的,你們能不能不處罰他?”

鍾一鳴和總教官對視了一眼。

“你學生?”總教官狀似玩笑的語氣問鍾一鳴。

“嗯。”鍾一鳴點頭。

總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還挺有意思的。”

等到總教官走了之後,柴茜和鍾一鳴對視了兩秒。

鍾一鳴開口:“你專程等在這兒,就為了這事?”

“對啊,你沒什麽事吧?我也沒想到一張照片會出現這麽多的連鎖反應,事情很嚴重嗎?我可以去解釋的。”她根本不知道處理結果,話說完了,才發現鍾一鳴一直看著自己。

她閉了嘴,說不下去了。

鍾一鳴終於道:“不用這副愧疚的表情,沒事。”

“你說真的?”或許是她不相信的神情太過明顯,鍾一鳴的眼裏染上了一絲笑意。

他說:“這事沒你們想的那麽嚴重,我今天請假是私事,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他難得肯解釋兩句,柴茜信了,長舒了一口氣。

過了會兒,她皺眉低聲說:“早知道就私藏了。”當時偷拍照片的時候她還在想,這要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舔屏都找不到這麽好的模板,偏偏要手賤。

“什麽?”鍾一鳴顯然是沒有聽清。

“沒什麽。”柴茜連忙搖頭。

那已經是下午了,西邊的殘陽落下最後一點光輝。

鍾一鳴看著眼前的女生紮著高高的馬尾,因為在太陽底下站了許久的原因,臉頰染上了一絲紅暈。她的好心情來得很快,開心的時候眯著眼睛微微下垂。

鍾一鳴始終沒有說話。

柴茜是他帶過的最難帶的那類學生,他很清楚她不是什麽油兵蛋子,更不可能用加倍的訓練讓她馴服。她更像是天性使然,熱烈執著,向陽而生。

短短的時間就給他惹出了不少麻煩,站在人群中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不過今天她等在這邊的事情還是讓他有些意外,同時又覺得在她身上是理所當然。

果然轉眼間,她拍著他的肩膀,哥倆好似的說:“你應該還沒有吃飯吧,我知道校外一家店還不錯,我請你啊,當作侵犯肖像權的補償。”

鍾一鳴看著肩膀上的“爪子”,看得柴茜默默心虛,收回了手。

“那我肖像權還挺不值錢的。”他說。

“哈哈,你也覺得這借口挺爛的哈。”

鍾一鳴瞥她一眼,暗自搖頭:“你自己去吃吧,我就不勞你操心了。”

他說完之後抽出自己腰間的腰帶,在左手上卷了卷,然後從她的身邊經過。柴茜想也沒想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對上鍾一鳴看過來的視線頓了頓,小聲說:“對不起。”

照片這事兒她真不是故意的。

鍾一鳴很明顯地怔了一下,另一隻手緩緩落在了她的頭頂。

“沒事。”他笑著這樣說。

柴茜愣怔在原地沒有動,看著那個人轉身,慢悠悠地穿過整個操場。他的背影籠罩在殘陽的光輝裏,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

後來的柴茜想起來,自己對他動心,大抵就是在那個時候了。

頎長的少年背影,一眼入心。

3.

晚上宿舍夜話。

談論到“男朋友”這個話題的時候,齊阮小聲問柴茜理想的男朋友是什麽樣子,柴茜腦海中第一個出現的身影就是鍾一鳴。

她那樣想,也就那樣說了。

許小詩和齊阮都被嚇了一大跳。

齊阮還煞有介事地湊上來摸了摸她的額頭說:“茜茜,你沒發燒吧?”

許小詩也拍著胸口道:“是誰前兩天還在說鍾一鳴是魔鬼的,這魔鬼是不是給你下了啥迷魂藥了,讓你這麽想不開?”

柴茜老神在在地躺在**,看著天花板說:“你們不懂。”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當一個人的口中開始頻繁地提及另外一個人,不論是好壞,她對這個人的關注力度已經遠遠超越了態度本身。

當天晚上查寢,鬧哄哄的。

大約九點鍾的時候突然停電,宿舍樓傳來此起彼伏的吵嚷聲。

停電停水停空調,高中畢業填誌願的時候,柴茜之所以選擇C大的一個理由就是因為這裏的宿舍是有空調和獨立衛生間的。

現在停電,悶熱的空氣裏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對麵的男寢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傳出尖叫聲,許小詩在陽台咋呼:“你倆快出來,我的天,對麵好像是在表白啊!”

柴茜噌地就從**跳了下去。

對麵有不少人打開了手機的照明功能,拿著些空的礦泉水瓶子敲擊欄杆,明顯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柴茜的眼睛稍微有點兒近視,加上光線不明,隱隱看見樓下站著一男一女,周圍還挺俗氣地擺了一圈蠟燭。

她看了兩眼,蹲在陽台上用手扇著風。

從廁所出來的齊阮腳步一頓,問她:“茜茜,你幹嗎呢?”

“太熱了,要不我們去超市買點冰棍?”柴茜仰頭問。

許小詩回過頭:“現在不行吧,等會兒還得查寢呢。”

“怕什麽,現在停電,樓下表白還搞出那麽大動靜,領導估計一時半會兒上不來。”

柴茜慫恿著兩個人披著外套,趿拉著拖鞋就下了宿舍往學校超市的方向摸了過去。路過宿舍樓底下的時候,正好聽見剛剛表白的男女抱在了一起。

三個人:“……”

好在學校的超市有自己的發電機,從進超市掃**到往回走,幾個人用了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快回到宿舍樓下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

“站住!幹什麽的?”

伴隨著這道聲音,遠處的方向突然射過來兩道手電筒的光線。柴茜剛剛聽見齊阮小聲地說了一聲“糟糕”,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兩個家夥已經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柴茜:“……”

眼看是跑不掉了,她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等著遠處的人走近。

等人走近了,柴茜發現人還不少。四個,一水兒的教官裝束,應該是今晚特地跟著學校領導負責查寢的。

有光線在她臉上晃了一圈,她也看不清對麵人的臉,隻聽見旁邊有人用不大的聲音問另一個教官:“停電的事,查出是誰沒有?”

她霎時愣住,鍾一鳴?

她睜大眼睛正待看清是不是他,最前麵的教官就說:“看什麽看?你哪個係的學生?”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她停頓的這一瞬間,整棟宿舍樓突然亮起。

來電了。

柴茜第一時間就看見了鍾一鳴。

他站在最邊緣的位置,一半的身形隱在黑暗的陰影裏,他正側著頭和旁邊的人說話,從柴茜的角度能看見他繃緊的幾近完美的下顎線條。

她抬手一指,剛好撞上鍾一鳴看過來的眼睛,到嘴的話頓時哽了一下:“我……我是他學生。”

氣氛一時僵住。

鍾一鳴明顯沒料到是她,怔了怔才從旁邊站上前。

說到底,除去教官這個身份,這些人也就是些大四的學生,比柴茜他們也大不了兩三歲。很快,有人笑著打圓場對鍾一鳴說:“一鳴,既然是你的學生就自己解決吧。我們還得上宿舍樓去看看,就先走了哈。”

話音剛落,那三個人就推搡著去了樓上。

等他們一走,柴茜才發現自己莫名地有點兒緊張。

倒不是畏懼鍾一鳴,更多的是心虛。畢竟前幾天,她在鍾一鳴的印象當中估計就是一個雞飛狗跳又不服管教的女生形象。再來一回,跳進黃河都未必能把自己洗幹淨。

她低著頭也沒有看他,默默轉身想直接從旁邊溜過去。

沒走兩步,後領就被拉住了。

鍾一鳴身高腿長的,看了兩眼她的發頂說:“你不是挺能的嗎,現在知道跑了?”

他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柴茜就著被抓著的姿勢轉身,仰頭看著他,對上視線的一瞬間福至心靈,脫口道:“哪兒能啊,我就溜出去買了點兒零食而已。要知道今天是鍾教官你查寢,我……我一定化個妝再出門。”

鍾一鳴對她這打蛇上棍的習性也算了解得透徹。

錯開她露骨的眼神,他抿了抿薄唇說:“別跟我貧。”

柴茜看他明顯躲閃的視線笑了,不退反進,湊近了他說:“沒貧,我認真的呢,比珍珠還真。”

她還特地眨了兩下眼睛,以表示自己的真誠。

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是有試探的成分在裏麵的,看看他能接受的玩笑尺度在哪兒。

學校雖然沒有明令禁止教官與學生戀愛,但在校期間一旦傳出點兒什麽,事情可能會變得很嚴重。開玩笑歸開玩笑,但以柴茜對鍾一鳴這個人不多的了解,他行事曆來光明磊落、中規中矩。

她見慣流言蜚語,但也不願意因為自己,讓他沾染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永遠是純粹的堅毅的,一如她初見他時的樣子。

她想,對待鍾一鳴,得慢慢來。

柴茜完全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樣子,在對方眼中是個什麽模樣。

鍾一鳴頗感頭疼。

軍校的生活不比普通大學,他出身軍人家庭,從小的教育都帶著一種教條式的刻板。他學會了很多普通人不會的技能,能吃很多人沒有吃過的苦,有著大多數人沒有過的成長經曆。但他獨獨沒有修行過愛情這堂課。

他並非不懂,隻是應對無措。

柴茜見著鍾一鳴半天沒有反應,一臉“我不知道怎麽接,但我就是這麽嚴肅”的表情,想笑又給硬生生憋住了。

兩人正僵持著的時候,旁邊突然傳出聲響。

柴茜一看,貌似是教務處的主任。

這個主任據說以前也是從部隊裏退下來的,現在已經年近五十,不知道是不是進入職場太久,很高,但是也變得很胖,嗓子還特別大。

柴茜聽見他大聲訓麵前兩個低著頭的學生說:“你們這些學生一個個膽子是越來越大了,背上的處分以後會跟著你一輩子!今天這事兒……”

柴茜正準備聽個前因後果,胳膊卻突然被拉了一把。

鍾一鳴將她扯到樹背後,完美遮住了兩個人的身形。

一時間,他們挨得有些近。

鍾一鳴看著教導主任的那個方向和她解釋說:“今天晚上宿舍停電據說是有學生關了電閘,之前校方一直在找是誰,不想撞槍口上,你就等會兒再上去……”

他說著的時候低頭看了看柴茜,卻發現她根本就沒有聽,明顯是在走神。

“你在幹什麽?”他問。

柴茜往他胸前湊了湊,吸吸鼻子問:“你換衣服了?什麽牌子的洗衣液?味道很好聞啊。”

鍾一鳴:“……”

柴茜發現鍾一鳴又開始不說話,還有微微往後傾的動作,她才反應過來兩個人的姿勢因為她的湊近而顯得有些曖昧。

柴茜立馬往後退了一步。

她故意清了清喉嚨,然後又壓低聲音問他:“鍾一鳴,你這算不算包庇學生?”

鍾一鳴按住她往前伸的腦袋,語調不明道:“那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交出去?”

柴茜才不會相信他,他也許會私底下給她懲罰教訓,但絕對不會現在把她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