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以後要是說一句髒話,我就親你一下

褚悠這一晚上睡得並不安穩,中途醒來很多次,導致早上醒來時精神還有些不濟。

她腫著一雙眼睛出門時,艾沐正從拐角樓梯處上來。

“你知道嗎?單北楊昨兒晚上連夜走了。”

走了?招呼都沒打一聲?

身邊的艾沐猶豫地問:“你……到底昨天說什麽了?搞得他連夜走?”

說了一番讓她後悔莫及的混賬話。

褚悠心裏一沉,轉眼卻看見了她房間門口牆角處放著一把原來沒有的紅格子傘。

這麽多天以來青城都是十裏豔陽天,唯獨今天要走時,細雨霏霏。

單北楊被她一番話傷得體無完膚,卻依舊惦記著怕她淋雨傷寒,這樣的小溫柔無孔不入,讓褚悠鼻頭一酸,又有了想哭的衝動。

一行人整理行裝,坐上中巴車,踏上了歸途。

眾人嘻嘻笑笑,打打鬧鬧,和來時的樣子並沒有什麽分別,隻是少了那麽一個單北楊。

回到學校後,褚悠收到了來自她伯母的一條微信轉賬,上麵寫著讓她好好照顧自己,該花的還是得花。

褚悠知道沒有她伯伯的允許,伯母根本不會打錢過來,這其實就是伯伯變相的示軟了。

一場前後曆時不過將將一個月的經濟封鎖就此結束,褚悠從此又闊綽了起來,失去了繼續做直播的理由,便辭去了在虎喵平台的主播工作。

她不做直播之後,和單北楊見麵的機會驟減,兩人自青城回來,竟有將近一個多月沒有見過麵。

直到微電影《金枝》在學校小電影院上映那天。

《金枝》曆經一個多月的拍攝和後期剪輯製作,終於在光棍節這個喜慶的日子裏粉墨登場。

11月11日,農曆十月十五下元節,宜嫁娶、出行、會親友、出火。

周幼幼在上映之前就給大夥兒發了電影票,連跟著去打醬油的艾沐、林澤他們都有份兒。

《金枝》排了一整天的場,褚悠沒有和艾沐他們一起去看,而選擇去看了人最少的午夜場。

臨近午夜,小電影院外的人寥寥無幾,門口一盞小燈亮著,慘白的燈光打在周幼幼精心製作的海報上。

平心而論,那張海報十分精美。

海報上,單北楊一身玄黑鎧甲,手持一柄重劍,滿身是血,蓬頭垢麵,是後來戰場廝殺、金戈鐵馬的玉麵修羅。

漫天黃沙之下,年輕的將軍一身殺伐之氣可止小兒夜啼,他一手持重劍,另一隻手卻拈著一朵嬌豔的木芙蓉,低著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

海報旁配著句宣傳語:待我凱旋歸來,還你一方盛世天下,錦繡河山。

鐵漢柔情,戲子真心。

從來都是最能觸動人心的東西,褚悠站在原地端詳良久,心道周幼幼原來是真的有幾把刷子。

電影都開場了,褚悠才回過神趕緊進去,可等她找到自己的位置時,就看見旁邊坐著多日未見的單北楊。

又是周幼幼做的好事吧,她明明是為了躲單北楊才選了午夜場,可怎麽單北楊也來看了這個場次的,還好巧不巧坐她旁邊?

她都走到了單北楊的身邊,再去坐別的位置反而顯得有些矯情了。

褚悠破罐子破摔,幹脆坐在了單北楊的旁邊。

單北楊也不知有沒有看見她,一直盯著幕布,目不斜視。

褚悠也不想自找沒趣地去和他打招呼,雙方撕破臉皮,撂過狠話之後,再裝作若無其事地去打招呼真的很假。

於是她隻裝作沒看見,也開始認真地觀看起電影。

這兩人時隔這麽久,居然陰錯陽差地一起看了場電影,盡管形同陌路,卻是單北楊之前幻想過的美好場景。

現在想來,真是有點辛酸諷刺。

褚悠心大,一會兒後就被電影劇情吸引,那點兒尷尬早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隻是電影看到一小半,身邊的單北楊竟然起身走了,褚悠聳聳肩,堅持把這部時間不長的微電影看完了。

周幼幼有大才。

微電影時長有限,資金也不夠充沛,能夠講述的東西其實很少。但褚悠還是看得淚流滿麵,將軍和青樓女那讓人不勝唏噓的淒美愛情,配著女生喑啞的嗓子,周幼幼親筆所寫的唱詞,以及後期的剪輯,一切娓娓道來,讓這部小成本電影稱得上是製作精良了。

一場電影看完,褚悠走出電影院,走到門口時,又情不自禁地被那張海報吸引了過去,她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張照。

那海報上的單北楊滿頭滿臉的亂發,眼角還濺上了點鮮紅血液,明明狼狽不堪,卻隻讓褚悠覺得驚豔。

也不知道他還傷不傷心,今天看到他,她應該說一句對不起的。

看完電影都已經淩晨一點了,褚悠不用直播後,作息時間比較規律,平時這時候她早已睡得物我兩忘,是以她現在困得實在是眼睛都睜不開了。

回到宿舍時,就看見她室友尹霞一動不動站在宿舍門口,尹霞一身黑衣黑褲,及肩的長發披散在兩邊,又不言不語,褚悠睡眼蒙矓看過去之時,險些被嚇得當場去世。

“霞霞,你怎麽站這兒啊?這麽晚了,你還沒睡?”褚悠拍著胸脯好奇地問。

尹霞抬眼看著褚悠,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說道:“你都還沒睡?我怎麽睡?”

她這話沒頭沒尾,又陰陽怪氣,褚悠摸不著頭腦,不想理她,隻想趕緊進去,可尹霞卻堵著房門。

褚悠皺眉說道:“讓一下好嗎,我要進去。”

尹霞卻站在原地不動分毫,抱臂繼續盯著褚悠的臉看了半晌,之後她幽幽地開口說:“有時候命運真的很不公平。”

說到這裏,她上前走了兩步,離褚悠的臉隻差分毫,褚悠感到不適,往後退了幾步。

“你知道嗎,我本科是個不知名的三本學校,垃圾到學校就那麽巴掌大點兒的地方。住宿的時候十三個人住一個宿舍,也沒空調,就幾把吊扇,夏天的時候汗能把衣服濕透,熱得要死。”

她歎出口氣,眼神放空,像是陷入了過往的回憶裏。

“我是高考失利,才去了那麽一個破學校,後來總是不甘心,想奔個名校讀,所以打算考研。考研那段時間裏,真的過得很苦。我每天早晨六點就得起床,冬天裹著被子站樓道裏背政治。暑假那麽熱我都苦巴巴留在了學校裏,我每天刷題、背書,真的很苦,想著能考上研就好了。”

“你不是考上了嗎?”褚悠平靜問道。

尹霞眼中帶淚,看了褚悠一眼,說道:“是啊,是考上了。還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的。”

她忽然破涕為笑,話鋒一轉道:“可是我記得,你沒考上!你甚至是複試倒數第二名。”

褚悠聞言,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尹霞是要說什麽了。

她是沒考上,因為她的初試成績很不理想,屬於擦邊過的那種類型。S大精神衛生複試壓力很大,褚悠這一屆18進6,3:1的淘汰製,像褚悠這樣的初試成績完全是個炮灰,根本沒可能被錄取。

“你複試根本沒進,可是後來S大居然擴招了,你還是念了,跟的導師還是蘇林玥老師,你知不知道,她本來是想要帶我的。”

褚悠是真的不知道背後還有這麽一件事,她滿臉訝然,又有些大徹大悟,終於明白尹霞為什麽一直對她抱有隱約的敵意。

“我……”她張口就想解釋,卻發現自己毫無底氣,盡管不是存心,但搶走了別人的機會卻是事實,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她實在難辭其咎。

“我看到了。”尹霞直視褚悠道。她的眼皮單薄,眼睛不大,此時眼神卻十分銳利,竟讓褚悠有些心虛。

“我看到你給院長打電話了,你還叫他肖叔叔。”

尹霞忽然毫無預警地笑了一下,她其實長相平平,甚至有些醜陋,但這突如其來的笑容卻讓她平凡無奇的臉生動明麗了起來。

她伸出手隔空描繪了褚悠的臉,讚歎道:“褚悠,你被上天眷顧,長了一張很好看的臉。”

褚悠看著這樣的尹霞,一顆心突然莫名其妙狂跳起來,她渾身汗毛倒立,有一種不知道哪裏出了錯的感覺。

褚悠正想繞過尹霞走開,卻隻見尹霞伸到她麵前的那隻手輕輕落下,放在了褚悠的左肩上,下一刻,尹霞手上一個使力,麵無表情地將褚悠推下了樓梯。

褚悠隻覺眼前天旋地轉,身上劇痛,她拚命想抓住什麽東西,卻因落勢太快而無能為力。

幾秒過後,她摔在了樓梯拐角處,左腿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向外扭曲著,頭摔破了,糊了她滿頭滿臉的血。她在餘光中看到,尹霞若無其事地推開了宿舍的門,走了進去。

因為劇痛,褚悠身上氣力消散得很快,她斷斷續續地吐出“救命”兩個字,卻很快地飄散在寂靜的樓道裏。

完蛋了呢,現在是深夜,大家都在熟睡之中,誰又能知道就在樓道裏,有一個女孩正性命垂危呢?

褚悠在心中絕望地想。

她仰躺在地,樓道的白熾燈溫柔地散發著光芒,她卻像是看到了無數個白熾燈的重影,那場景,光怪陸離得很。

就在褚悠即將要閉上眼之時,她聽見了一聲淒厲的叫喊,那聲“褚悠”像一道從天而降的驚雷,炸在她的耳際,讓她渙散的眼神暫時聚了焦。

單北楊的一張臉就那麽猝不及防地闖入了她的眼。

他遮住了那讓她眼花的樓道燈光,一張薄唇張張合合,像是在喊她的名字。褚悠以為自己是死前出了幻覺,有些好笑,不知道自己怎麽在死前會幻想見到他。

或許是為了自己心裏的那些愧疚?

她也真的扯起嘴角笑了一笑,想要跟他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那晚說了那麽傷你心的話,其實你很好很好。

然而,這些話她終究沒能說出口,下一刻,她勉強抬起的手重重摔在了單北楊的手心裏,眼睛一閉,人事不知了。

蘇林玥被單北楊一通電話吵醒時,她睡得正沉,電話那頭的單北楊不知怎麽的,說話顛三倒四,聲音還發顫。蘇林玥剛從睡夢中醒來意識不清,硬是沒聽清他在說些什麽。

“別慌,慢慢說清楚,誰在搶救?”

電話那頭靜了片刻,之後傳來單北楊稍微沉著的聲音,他抖著嗓子道:“老姨,褚悠……褚悠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現在在二醫院搶救。”

蘇林玥和她先生火急火燎趕到醫院時,看到的就是單北楊絕望地坐在醫院椅子上的樣子。

單北楊從小錦衣玉食地長大,又跟在蘇老爺子身邊學禮讀書,要恪律修心,要愛潔肅容,將自己刻在條條框框裏,活生生成了個端方有禮的君子。

此時的單北楊卻和君子端方扯不上半毛錢關係。

他修長白皙的手上沾滿了血,又因為之前將褚悠送到急診室時,由於沒有直係親屬簽字,醫院無法實施手術,要去醫務科找人擔保,他看著躺在病**昏迷不醒的褚悠急得要發瘋,和醫護人員搡了幾把,身上的白襯衫淩亂不堪,坐在椅子上雙手顫抖著,垂著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蘇林玥幾乎要認不出來這是自己那個一向幹淨整潔的外甥,她走過去,拍拍男孩子寬厚的肩膀。

“單北楊?”

坐著的單北楊抬起頭,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

他牙齒發顫地說道:“老姨,褚悠……還沒出來……她流了好多血。”

蘇林玥從來沒見過這麽慌亂無助的單北楊,他一直都是從容不迫的,從不讓家裏人擔心,她忽然有些心疼這樣的單北楊。

“你別急,我們醫院的醫生醫術都很好,現在不是正在搶救嗎?你急也是沒用的,安心等褚悠出來。”

蘇林玥先生也陪在單北楊身邊,摸了把單北楊的頭,溫聲道:“大男子漢,堅強點!別哭哭啼啼的!那小姑娘會沒事的!”

單北楊不說話,再次垂著頭,隻盯著自己那雙沾滿褚悠鮮血的手看。

三人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褚悠一場手術做完。得到“病人沒有性命危險”的一句保證之後,他腿一軟,差點摔在地上,幸虧旁邊的姨夫扶了一把,他姨夫雙手架著他,朗聲道:“還站得住不?你這孩子,那小姑娘不是沒事兒啦?”

然後,麵前的單北楊就在他姨夫驚訝的目光中眼睫一顫,重重地砸了一顆眼淚,那眼淚掉在了他的手上,滾燙滾燙。

他精疲力竭地坐在醫院的長椅上,號啕大哭,就像一個孩子一樣。

單北楊在電影院見到褚悠時,內心竟不可自抑地釋放出一陣狂喜,這實在是沒出息得很。褚悠話說得絕情,他但凡要是爭點氣,就應該恨她,再也不要理她,而此時卻隻因為一場深夜裏意外的重逢,就開心得像偷到了糖吃的小孩。

怎麽能不高興呢?他時隔那麽久才見到她,她還那麽巧地坐在他的身邊,離他那麽近,他隻要稍微伸一伸手,就能碰到她放在扶手上的手臂。

他甚至怕招她嫌,掃她的興,隻能裝作沒看見她,偷偷摸摸用餘光瞧她認真的側臉。最後,他忽然想起了褚悠那晚說的話。

“你可能還有暴力傾向。”

哦,她原來還怕他。

他心髒一陣刺痛,站起了身,走出了影院。

到外麵時,他卻忍不住又逗留了會兒,褚悠隻離他百步之遙,他一時之間竟不想離去。

電影結束之後,他躲在暗處,看見褚悠看了那張海報良久,後麵還拍了照。

他一時有些弄不明白褚悠的意圖,那張海報上,隻有他而已。

他像一個變態,尾隨了褚悠一路,心中卻安慰自己隻是怕她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

褚悠進了宿舍之後,他站在宿舍門口發呆,想著以前直播結束後他就是這麽送褚悠回來。

她個子雖然在女生裏不算矮,在他身邊卻不到他肩膀,所以每次都會暗暗站在台階上,就好像能比他高一頭似的。單北楊初次發現她這個小習慣時隻覺可愛,也樂意縱她。

褚悠就站在台階上輕聲跟他說再見。

他微微歎了口氣,有些懷念和褚悠相安無事的那些時光。

耳邊卻傳來晚歸的一個女生驚慌的大喊聲,她敲著門衛室的門,慌聲道:“阿姨!阿姨!快開門呀!樓道裏有個女生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單北楊心髒突然毫無章法地狂跳起來,他忽然有一種可怕的直覺,還沒來得及想就似離弦的箭般跑了進去。

一進去,就看到了讓他心跳驟停的場麵。

地上淌了一地的血,褚悠臉朝上,小腿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外彎曲著,她一張小臉煞白,眼神都渙散了,看著毫無生氣。

他跪在地上顫抖著聲音大聲呼喊褚悠的名字,她稍微回了神,看著他露出個笑,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點什麽,卻閉上了眼昏了過去。

他後來一個人坐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裏,想的是什麽呢?

他想,褚悠怎麽會流那麽多血?一個人怎麽會有那麽多血流?她流了那麽多血會不會死掉?褚悠……死掉的話……他會怎麽樣?

他心痛得難以自抑,隻覺得全身血液都冷掉了。

直到醫生親口說出那句擔保,他緊繃的精神才放鬆下來,他從未如此感念上天仁慈,還了他一個安然的褚悠。

褚悠是被耳邊絮絮叨叨的聊天聲吵醒的。

她醒來時,天光大亮,像是已經中午了,她被窗外耀眼的陽光刺地緩了一緩才適應,頭和腿還疼得要命。

耳邊那煩人的說話聲終於停止,她聽到了那本應該遠在A市的老母親的問候。

“喲?醒啦?”

守在床邊或坐或立的眾人紛紛轉過頭來瞧她,褚悠一看,我的乖乖,原來她伯伯、伯母都過來了,再一看,連她“老板”都來了。

“老師,您怎麽在這兒?”

蘇林玥笑道:“你醒來就好,這不是你被……你們宿舍樓裏一個女孩子送來醫院嘛,我聽說你摔樓下了,就趕緊過來瞧瞧。”

褚悠蒼白著臉有氣無力道:“那老師您來多久了?”

蘇林玥陪著她那沒出息的外甥守在她病床前一整晚,但這話卻說不得,正在她不知道怎麽回答的時候,褚母卻替她回答了。

“你們老師一早就到了,我們來的時候她就在這兒呢。你說說你,怎麽好端端地摔樓下了?這腿也摔骨折了,頭也摔破了。”

她彎下腰幫她把床搖起來,褚悠她伯母趕緊往她腰下塞了個枕頭,扶她半坐了起來。

蘇林玥遺憾道:“是呀,你怎麽突然摔了呢?下禮拜北京那邊的學術研討會你都不能去了。”

褚悠聞言,抬起頭驚訝問道:“什麽學術研討會?”

蘇林玥奇道:“咦?我沒跟你說嗎?下下禮拜在北京有個學術研討會,我們研究所打算帶著你去呢。”

“為什麽是我?老師,明明尹霞能力比我更好,她比我更適合呀?”

蘇林玥護短道:“胡說,你能力哪裏就比她差了?而且研討會嘛,到時候還要上台,還是要看點形象。”

意識到攻擊別人的外貌是一件很沒有涵養的事,蘇林玥馬上住嘴不言了。

褚悠心裏一“咯噔”,霎時明白了尹霞對她不滿那麽久,認為她侍美行事,以色侍人,看不起她那麽久,為何昨天晚上才爆發,不顧後果地將她推下了樓。

原來是她再次無心地搶了尹霞的機會。

這個世界有時候是真的很不公平。有些人起早貪黑,每天做牛做馬就為了掙那麽點兒煎餅果子的錢,而有些人每天家裏蹲靠直播就能日進鬥金。

尹霞怎麽能甘心呢?她每天勤勤懇懇寫論文做數據,連去醫院坐診都得早到半小時,不似褚悠懶得出奇每次都踩著點兒到。

可褚悠的運氣好到爆棚,以幾分的優勢進了S大複試,靠拉關係又得到了擴招名額,之後還跟了S大精神衛生的著名教授讀碩士,現在居然還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去參加有著眾多學界泰鬥的研討會的機會。

而她偷聽到的理由是什麽呢?是褚悠形象更好。

雖然世人總愛標榜自己不看外表,隻看內在,但事實上人們更加喜歡看著賞心悅目的食物,就連半大嬰兒都會去注視美麗的臉,人類這種喜歡美好事物的傾向像是被刻在了基因裏世代遺傳,就連這些博學多才的教授們都不能免俗,這是多麽地諷刺!

尹霞看著鏡子裏自己那張大餅臉,青蛙眼,黝黑的皮膚和臃腫的身材,絕望地放聲大哭。

而褚悠是否又真的無辜呢?

不!當然不是!至少她進S大確實進的不光彩。她伯伯退休之前做包工頭,賺得盆滿缽滿,朋友也天南海北的到處都是,他是怎麽認識二院院長的褚悠不知道,但褚悠確實是靠著這層關係才拿到了二院的擴招名額。

雖然這聽著有些現實,但哪個傻子會放棄近在眼前的機會,堅決做一個不與世俗同流合汙的高潔人士呢?所以褚悠坦然接受了她伯伯為她爭取來的機會。

但蘇林玥為什麽放棄了尹霞來選擇她,褚悠真的不知道,也許真如尹霞所言,是托了她這張臉的福吧。

說實話,就算她口口聲聲否認自己從未想過靠這張臉占便宜,也擺脫不了她就是因為這張臉得利過,就連樓下水果攤阿姨有時見她人美聲甜買水果的錢都會給她抹個零頭,順道塞她幾個聖女果。

褚悠心中感慨萬千,說道:“我……當時困了,一不小心踩空了。老師,您看我這副樣子也是去不成了,我看尹霞真的挺合適的。”

蘇林玥不置可否。

一旁的褚悠她伯伯問道:“那個學術研討會是不是挺重要的?”

蘇林玥答道:“就是會有很多行業優秀的學者和教授會過去一起交流,褚悠能學到不少東西,也能開開眼界。”

褚母一拍大腿道:“哎呀,這就不好了,蘇老師,是下下禮拜嗎?”

蘇林玥點頭道是。

“那去不就成了,老師,我們家褚悠去!”

蘇林玥遲疑道:“那她……這腿?”

褚母毫不在意地道:“這有什麽,讓她拄著拐去!”

褚悠:我覺得您還是聽聽醫生的意見比較好。

褚母在褚悠伯伯伯母、導師還有她主治醫生的力勸之下,總算放棄了讓褚悠拄著拐或坐著輪椅去北京的想法,她依依不舍地送走蘇林玥後,回房間時還數落了褚悠一頓。

“你這孩子,跟你說了多少遍走路要看路,你真的越長大越出息,走個樓梯都摔,你怎麽不平地摔個大馬趴?”

褚悠翻著白眼道:“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說我!”

褚母其實也心疼,但她嘴上依舊不饒人,沒好氣道:“你就是摔成高位截癱我也得說你。”

褚悠:我肯定是你拾破爛撿來的!

褚悠這一次傷得重,頭破血流,左腳骨折,成了個九級傷殘人士,每天隻能躺病**感悟人生,活生生提前體驗了把以後風燭殘年之際的癱瘓生活。她伯伯伯母來慰問了她之後就回了老家,隻剩下她和她那相看兩生厭的老母親留下來照顧她。

褚母這幾天在醫院睡不好,艾沐就讓褚母先去自己家補一下覺,換她來照顧褚悠。

褚悠歪**百無聊賴,隻好和管姣她們開了局遊戲。

航線是G港飛軍事基地,這兩個地方都是修羅場,有褚悠在大家想都不要想,所以最後跳了靶場。四人在靶場搜羅一番,還是窮得叮當響,於是扶兄載著褚悠去了S城,而管姣和苟妹則去了別的地方。

路上居然碰到了空投,空投是刺激戰場裏的物資補給,一般會有三頭三甲、狗砸、大菠蘿,運氣好時連吉利服AWM都能撿到,扶兄頓時有些心動。

我負責扶:等會兒啊,我去搶個空投。

槍下舔包,血拚空投,一般空投旁邊三四個盒子不是什麽稀奇事,褚悠十分有自知之明,聽聞扶兄要去搶空投,十分自覺地下了車。

我負責躺:您請。

不一會兒後。

你的隊友我負責扶被佛係弑神sks使用AKM突擊步槍擊倒在地。

褚悠:……

沒這金剛鑽幹嗎攬這瓷器活兒。

我負責躺:扶兄,我來救你!

扶兄沒想到從來都隻會跟在隊友屁股後麵撿裝備的褚悠竟然有了這等覺悟,一時熱淚盈眶。

我負責扶:好,你小心點。

褚悠跑過去,看見山坡上那兩個人正在舔空投,她在坡下,借著天然掩體的優勢,竟然一槍擊倒了一個人,之後又補了幾槍。

你以Scar-L突擊步槍淘汰了佛係弑神sks。

我負責扶:厲害厲害,還有一個人!打他打他!

你以Scar-L突擊步槍擊倒了佛係弑神AWM。

我負責扶:nice!快過來扶我。

褚悠一打二,一時把自己牛壞了,叉腰站了會兒就去扶隊友了,可這時候一輛吉普開了過來。

我負責扶:他們隊友來了,你先別扶,掃他車!

褚悠這垃圾槍法打個固定靶還成,掃車這麽高端的事情她真做不出來,這時候管姣在耳邊說她就趕過來了,於是褚悠趁著那輛吉普還沒過來先扶了地上的隊友。

眼看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褚悠還在扶隊友,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她表妹管姣,開著輛蹦蹦一個炫酷的空中大漂移,如有神助,從天而降。

褚悠和扶兄心中一喜,下一秒—

你的隊友我負責剛被佛係弑神M24使用M416突擊步槍淘汰。

褚悠:……

我負責扶:……

您這快遞送得真拉風啊!

下一秒,剛被扶起來的我負責扶和褚悠就被佛係弑神M24擊倒了。

褚悠爬到管姣開過來的那輛蹦蹦後麵,撕心裂肺地呼叫苟妹。

“苟妹!苟爸爸!快過來啊!能扶能扶!等我打個藥,把這人腦殼都打飛!”

苟妹道:“打不過打不過,溜了溜了,我先撤了啊!”然後就騎著摩托一騎絕塵。

倒在地上的褚悠:……

心地善良的我總是因為不夠狠而和你們格格不入。

“垃圾隊友!”

褚悠把手中的飯勺一摔,怒道:“這是什麽!給我喝粥,我嘴裏一點味都沒有了好嗎!”

身邊的艾沐眼皮一掀,無動於衷道:“你個傷員,不吃點清淡的吃什麽?”

褚悠痛心疾首道:“那你也不至於讓我喝粥你在邊上吃麻辣燙吧?”

艾沐陰惻惻道:“我在寒風中排了一個小時的隊才給你買到禦鼎記的粥,你愛吃不吃!”

褚悠吃人嘴短,頓時氣勢上就矮了半截,隻得敢怒不敢言地拿起勺子喝粥了。

“哎?你知道單北楊上熱搜了嗎?”

褚悠抬頭驚訝道:“嗯?我不知道啊,我看看。”

褚悠拿過手機點開微博,就看到了一條“這是什麽神仙小哥哥啊”的微博掛到了熱搜榜第一。

那正是周幼幼的微電影《金枝》被網友搬運到了微博,褚悠已經看過電影,但沒想到電影後麵居然還有花絮,她昨天看完電影就走了竟然沒有看到。

花絮主要拍了拍攝現場眾人忙碌的場麵,周幼幼拿個喇叭蹺著二郎腿喊開拍的樣子,安瀾彎著腰拿著眉筆給單北楊化妝的樣子,還有圓臉妹子和道具小哥布置片場的樣子,以及褚悠狼狽趕狗的樣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麽貧窮劇組,才這麽點兒人?”

“電影超好看的啊!期待後續!”

“男主好帥啊!哪個小姐妹能夠來科普一下啊!”

“一分鍾之內我要這個男孩子的全部信息!”

“這是我們的寶藏吃雞主播修離大大啊!大家可以去虎喵看他直播,技術賊6,人奶聲A小哥哥了解一下。”

“我沒看錯的話,那個趕狗的妹子是不是阿呦啊?”

“樓上你沒看錯,就是那隻話多技術爛得不行的盒子精。”

看來她知名度還挺高。

就這樣,關於一個百萬主播和真空小透明主播的彈幕居然堪堪平分了秋色,隻是兩邊風格截然不同,刷單北楊清一色是“神仙小哥哥”“美到巔峰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我真的可以”,而褚悠則變成了“菜雞主播在線趕狗”“雞狗大戰”“千年盒子精片場趕狗為哪般”。

褚悠:我恨!

花絮最後是對大家的采訪,最後一個采訪的是單北楊,他當時正打算卸妝,穿著一身月白長袍,坐在塑料椅子上。

攝像機後麵的周幼幼問道:“對我們劇組有什麽想說的呢?”

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他悠然開口道:“嗯……說些什麽呢?唔……雖然拍這部戲是被騙來的……”

麵前的周幼幼有些尷尬地幹笑了幾聲。

“但是,還是很開心。”

他突然笑了一下,這一笑像是冬去春來湖麵冰層瞬間破裂,夾雜了萬千生機和春意,惹眼得很,彈幕幾乎都炸了,淹沒了整個屏幕。

他繼續道:“因為見到了想見的人。”

“我用我的全部歡樂豆賭這個人是阿呦。”

“啊?我不信!我不信!我鵝子怎麽能被那隻盒子精拐跑!”

“樓上看開點兒吧,你什麽時候看到過離總把手上的AWM給別人過?”

“阿呦可是拿過離總AWM的神奇女人。”

“離總到底和阿呦什麽關係啊?”

“承讓,你快過來啊,你家失蹤人口在這兒賣身呢!”

褚悠被這些彈幕弄得心煩,可又沒法關掉,隻得耐住性子繼續看下去。

周幼幼再次說道:“那你最後說句祝福的話吧。”

屏幕裏的單北楊蹙眉沉思了會兒,而後嘴角一翹,抿出個溫柔的笑來,他對著鏡頭道:“嗯……我祝她……平安喜樂,萬事遂心。”

周幼幼:“呃……我是說祝福一下我們的電影。”

單北楊麵無表情道:“哦,那我就祝它千萬別撲街吧。”

周幼幼:少年,我感受到了你深深的惡意。

屏幕裏滿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彈幕,無情地嘲笑著這個新出爐的神仙小哥哥。

褚悠一時之間忍不住,也笑出聲了。

艾沐見她這副滿臉春潮的樣子,嗤笑道:“德行!”

“你怎麽就不和人在一起?非得作天作地折磨彼此?你有病呀?”

褚悠收起臉上的笑,說道:“我的理想型不是他這樣的。”

艾沐簡直不能理解:“你多大了姐妹?還理想型?你就是按著自己心中的理想型去找男人?”

她朝天翻了個白眼,無語道:“我一開始也是照著彭於晏的樣子去找男朋友,結果你看看向天那個醜樣,我們不還是湊合著過了嗎?”

褚悠:你這麽說向天,向天知道嗎?

艾沐看著她這麽油鹽不進、冥頑不靈的樣子,再次苦口婆心勸道:“理想型?我看你這人活得就挺理想。你看著吧,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女人最後一起相攜過一生的老伴絕不會是她一開始幻想過的那種人,但最後還不是相親相愛地一起躺棺材裏嗎?”

褚悠不死心問道:“那還有百分之零點一呢?”

艾沐斜睨她一眼,殘酷說道:“這些人最後就落個孤寡一生的命運,等老了眼睛花了牙齒掉光了顫顫巍巍拄個拐在敬老院裏回憶這一生,連個屎尿盆子都沒人端。”

褚悠剛吃完飯,一時被她這番屎尿言辭搞得有些反胃,強忍著胃髒的不適繼續聽艾沐說教。

“更何況,你不是已經遇見了你的理想型嗎?就那個柏文。你不也拒絕了人家嗎,我那天在樓上可都看見了。”

褚悠反駁道:“理想型也是要看感覺的好嗎?難道我看著個合我心意的就得往上撲嗎?我對柏文沒感覺。”

艾沐拆台道:“嘁!單北楊有感覺卻不是你理想型,伯文是你理想型了你又沒感覺,合著當你男人還得過五關斬六將,非得這充分必要條件都湊齊了才行是吧?你以為你是住象牙塔裏的萵苣姑娘啊?”

褚悠被她說得沒臉,忿然道:“你知道什麽!男孩子本來就比女生晚熟一點,我現在憑著對他的喜歡腦子一熱就在一起了,那萬一以後發現不合適了怎麽辦?把對彼此的那些喜歡都消磨掉嗎?我自己都沒信心等他長大,萬一到時候我厭倦了和他分手不是更傷人嗎?”

艾沐向來就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碰到看對眼的從來都是要麽從了她,就是不從製造條件也得從,從來不知道褚悠看著爽快肚子裏卻這麽多彎彎繞繞,瞻前顧後的,簡直不像條好漢。

她怒斥道:“狗屁邏輯!你都還沒在一起你就知道你們之後會彼此消磨了?而且單北楊看著就老成持重,穩重成熟得很,你怎麽老把人家當小屁孩看?”

褚悠:你怕不是沒看見過他揮拳頭打人的樣子。

話不投機半句多,褚悠被子一蒙,非暴力不合作了。

“你不懂!我拒絕和你說話。”

“嘁!你以為我想和你說話,不說就不說!”

這兩人掐得跟個烏眼雞似的,彼此都覺得對方不可理喻,是個傻子,各自生著悶氣,在病房裏勉強度過了一個相安無事的午後。

小劇場4

“從今天起,我要戒髒話!”褚悠拍桌,信誓旦旦立下了這個flag。

她和艾沐從初中就一起廝混,翻過圍牆打過群架,是個不折不扣的中二少女。一口賊溜的髒話是她們這種中二少女的標準配置,年輕時候的褚悠和艾沐一度覺得這樣賊酷炫,一看就是個社會人,所以一口髒話說到了如今。

但昨天她和科裏小護士閑聊之時,講髒話恰巧被前來遛彎的院長聽到了,她正巧撞到槍口上,被院長當成典型在精神科裏通報批評。褚悠自幼兒園裏因搶了同桌小男孩的餅幹被拎到講台前教育之後,就沒受過如此奇恥大辱,一時之間痛定思痛,決定把這講髒話的不良習慣給糾正掉。

由於她這件事影響極大,連在心外科的單北楊都有所耳聞,他倒是沒覺得褚悠講髒話有什麽不對,但是如果褚悠想戒,他就義無反顧地支持。

他將手中剛剝好的一瓣橙子喂給躺在他膝頭上的褚悠,溫聲道:“好,我幫你戒。”

十分鍾後,兩人窩在沙發上一起打遊戲,褚悠一時不察,被藏在草地裏的一隻伏地魔一槍送了性命。

褚悠怒道:“這個陰人!”

單北楊:“……”

髒話銀行項目才啟動十分鍾,褚悠就被罰了100塊錢。

10天後,褚悠共負債5000塊。

褚悠商議道:“要不……改成罰50塊?”

單北楊:“好。”

20天後,褚悠共負債3050塊。

“要不……20塊吧?”

“好。”

15天後,褚悠共負債1060塊。

由於單北楊婚後寵妻寵得越發毫無原則,心外科的小護士們和病人家屬都知道心外有個單醫生長得絕代風華,卻偏偏是個十分懼內的妻奴,簡直白瞎了他那張招桃花的俊臉。

髒話銀行項目到最後,100塊的處罰條款直接由100塊降到了1塊錢,褚悠死豬不怕開水燙,整個項目成了個空架子,半點用都沒有。

單北楊心懷鬼胎地出主意道:“要不這樣,你以後要是說一句髒話,我就親你一下。”

褚悠:“……”

這樣,新的髒話銀行項目啟動了,處罰條款由1塊錢變成了褚悠親親老公的一個熱吻。

新的規則訂立後不久,褚悠就破了戒。單北楊一臉羞澀,卻一本正經道:“你犯戒了,我要懲罰你。”然而手下卻一點也不留情,將褚悠一把抵在門上,捧著她的臉熱切地耳鬢廝磨了起來。

一吻過後,褚悠雙腿發軟,被單北楊一把撈起抱到了**,合法親密交流去了。

從此,句句不離mmp的褚悠神奇地戒掉了那滿口髒話。

這也有一個後遺症,比如單北楊後來抱著他心愛的女人夜夜笙歌之時,情難自禁想要吻上褚悠,褚悠卻滿麵潮紅地一把抵住他的胸膛,氣息不穩地說:“我沒……沒說髒話啊,你可別……冤枉我。”

單北楊:我隻是想親親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