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急速網咖開在一家便利店的二樓,對著公路,便利店的背後是一個住宅小區,麵積不大,隻有四五棟樓。豐陽陽說的網吧後麵,其實是這個小區裏。

9月中旬的空氣裏回溯著一年中最後的熱潮,周行一個人去網吧探聽消息,留簡月坐在車裏吹空調,但是空調吹久了皮膚會感到僵冷,簡月就下車朝便利店走去,買了兩根雪糕,站在便利店外的大陽傘下打開一根吃了起來。

雪糕吃了大半根,周行回來了,周行也覺得熱,就脫掉外套拿在手裏,露出穿在裏麵的黑色短袖Polo衫,Polo衫的袖子被他手臂肌肉撐得緊崩崩的,反倒是腰部挺寬鬆,隨著他大步流星的走路姿勢,柔軟的布料貼著他的身體,勒出身側一道明顯的腰線。

簡月看著他,覺得他這幾天瘦下去了一些,他的臉都比之前削挺了不少。但是他瘦歸瘦,身材反倒比更精悍了,難道他身體裏消耗的脂肪會自動轉化成肌肉?

簡月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的腰跨和前胸,腦袋裏一時之間產生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導致她走神得厲害,沒察覺被她盯著的身體的主人已經走到她麵前來了。

周行被太陽曬出一頭汗,焦熱地用雙手掐住腰,道:“網吧後門裝了攝像頭,剛才我讓工作人員把錄像調出來看了看,的確是李紫暇。”

簡月把手裏的綠豆味兒的雪糕遞給他:“網吧後麵是住宅區,李紫暇是來找人,還是隻是從住宅區借道?小區東邊有個側門,能直接到康源路,能省十幾分鍾腳程。”

周行說了聲謝謝,撕開包裝袋把冰棍兒拿出來,道:“攝像頭拍到李紫暇進去小區就直接朝東走了,從小區借道的可能性比較大,而且網吧的前台對李紫暇有印象,在康源路一家按摩店見過她。”

簡月吃甜品很計較熱量,手裏這隻雪糕吃了一半覺得卡路裏已經達標,於是把剩下的雪糕裝進包裝袋裏,想扔掉它。但是周行看出了她下一步行動,她剛把雪糕裝好,周行就把袋子接過去,在烈日下走了一個來回,把雪糕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回到簡月身邊接著說:“網吧的工作人員會帶著我們去找那家按摩店。”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她在交班,馬上過來。”

簡月為了貪涼,把頭發紮起來綁了個低馬尾,她手捋著順著臉側飄下來的鬢發,道:“剛才小師給我打電話,她們在李紫暇被拋屍的現場附近找到了和白色漢蘭達一致的車轍印,基本可以確定漢蘭達就是凶手用來拋屍的代步車。”

這是條沒什麽突破的線索,他們早已經把漢蘭達當作嫌疑車輛去懷疑,此時找到車轍印,隻是驗證了警方的猜測而已。

周行不常吃冰的,此時被冰棍兒凍得牙床都是冷的,於是咬著棍子靜默了一會兒,才道:“關鍵還是開車的司機。沈冰已經給趙家三兄弟做過筆錄,這三個人都能拿出李紫暇被漢蘭達帶走那段時間的不在場證明。如果他們不是嫌疑人,難道我們要把整座天城佳苑的住戶納為嫌疑人排查範圍嗎?”

白色漢蘭達在拋屍後又回到了天城佳苑,如果僅從這一點考慮,那麽所有住在天城佳苑的住戶都有嫌疑;漢蘭達長久停靠在花園邊,或許它“輪胎上放著車鑰匙”的“秘密”早已不脛而走了。

簡月道:“不,你忘了一個重點,李紫暇非常像是和什麽人約好了在汽車城見麵,而且能讓她上車的人一定是熟人。”

周行很無力地笑了一聲:“這就很矛盾了。”

一個穿小背心兒和牛仔短褲的年輕女孩兒朝這邊走了過來,留著一頭紅色的短發,還撐著一把陽傘。

簡月朝女孩兒抬了抬下巴,問:“是她嗎?”

網吧的工作人員如約來和他們碰麵,帶警察去找那間李紫暇曾出現過的按摩店。女孩兒走到他們身邊,道:“周警官,我們走吧。”

周行因為自己手裏拿著冰棍兒,就問她:“你吃冰淇淋嗎?”

女孩兒客氣推辭:“不用了。”

周行還是進便利店買了一隻雪糕給了女孩兒,還把她手裏的陽傘接過來,道:“走吧,你帶路。”

倆人撐著傘走在前麵,簡月就落單了,一個人走在後麵,在心裏吐槽周行未免也太過紳士——她剛才給自己買的雪糕才兩三塊,給周行那隻也是兩三塊,而周行給人民群眾出手就是七八塊的夢龍,周行還從未給她請過單價超過七八塊的客。

那瓶周行買來向她道歉的愛馬仕香水被簡月選擇性的無視。

女孩兒叫餘歡,在網吧做前台,每日盯著監控錄像是她的工作內容之一,她對隔三差五就經過網吧後門攝像頭監控區的李紫暇有著較深的印象。

餘歡道:“我第一次在錄像裏看到她應該是半年前了,當時她穿著重點高中的校服,所以我印象比較深。”

周行:“她經常來這一帶嗎?”

餘歡:“也不是,隔三差五吧,有時候一星期才出現一次。”

周行:“你說你在按摩店見過她?”

餘歡:“對,那是一個多月之前了。那家按摩店隔壁是一家幹洗店,我有條裙子弄髒了,就拿去幹洗店洗,剛好看到那個女孩從按摩店裏走出來。”

周行:“她是什麽狀態?”

餘歡不太理解:“狀態?”

周行:“看起來情緒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餘歡仔細回憶了片刻,道:“沒有啊,不過我記得她鞋子沒穿好,鞋帶是散著的,走得也很急。”

簡月在後麵聽著他們的對話,聽到餘歡說李紫暇鞋子沒穿好,不得不在心裏懷疑李紫暇不僅僅是鞋子沒有穿好。

從小區東側門出去就是康源路,跨過馬路,再往西不行幾百米就到了餘歡口中的按摩店,嚴格來說,那不是一間合乎標準的按摩店,因照片上寫著按摩、推拿、刮痧、針灸、甚至還有捏腳。

簡月看著這塊豐富的招牌揚了揚眉,心道這家店的老板要麽多才多藝,要麽一招鮮吃遍天。餘歡把他們領到店門口就告辭了,周行讓她留了自己的號碼,想起什麽隨時聯係自己。

周行稍一打量門臉兒,心裏就已經有了數兒,便問簡月:“你進去嗎?”

簡月露出高高掛起的笑容:“我進去隻能刮痧,你才能享受到按摩的待遇。”

周行以為她不想進去,自己一個人跨過門檻進去了,但是簡月隨即跟了上來。店裏采光不好,房型狹長,除了一扇門,一扇窗都沒有,兩邊相對著擺了幾張沙發椅,椅子前還擺著小凳,看起來的確是捏腳的地方。一張珠簾和店麵隔成裏外兩間,珠簾掩印的裏間傳出女人的嘰嘰喳喳清脆的笑聲。

周行往裏走,沒走幾步,一個穿黑色蕾絲連衣裙,三十來歲化著濃妝的女人掀開簾子走出來了,喜笑顏開直衝周行:“大哥,按摩嗎?”說著就拉住了周行的手。

簡月沒忍住,抱著胳膊笑出了聲。

簡月一笑,女人才發現她,道:“不好意思,我們不接待女客。”

簡月笑道:“為什麽不接待?我來刮痧。”

女人很神氣:“小店有規定,隻接待男客。”

簡月指了指周行,道:“我男朋友帶我來刮痧,你不給我刮,難道給他刮?”

女人有些不耐煩了,又問周行:“大哥,到底按不按?”

周行把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拿開,問:“你是店長?”

女人:“對,我是老板娘。”

周行道:“我先看看環境,再決定按不按。”

他反客為主往裏走,掀開珠簾子,看到裏麵擺著幾張床,每張床之前都用屏風隔開;最靠外的一張**趴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光頭男人,一個穿著短裙的女人騎在他背上,正給他按摩肩膀,倆人有說有笑,男人把手放在女人光裸的大腿上來回撫摸。

老板娘不耐煩地追到周行身邊,眼皮上鮮紅的眼影和一雙濃黑的細眉擰起來殺氣騰騰:“我們開門兒做生意的,你光進來參觀算是什麽意思?你要盤店呐!”

周行上前一步,彎下腰貼到老板娘麵前,指著正在按摩的那倆人,道:“這是什麽價位?”

老板娘眼皮子一豁,眼神兒又亮了:“好商量唄,你說什麽價位。”

周行笑道:“我沒嫖過,你開價。”

老板娘罵了一句四川話:“哈戳戳勒,我可是正經買賣人。”

周行挑眉一笑,風流迷人:“你是正經人,可我不是。還是我來錯地方了?”

老板娘春心**漾,又把他胳膊抱住緊緊貼在胸前:“你第一次來,我給打折,咱到裏邊去。”

周行翹著唇角,把痞壞和調戲拿捏得精準:“還是得說清楚到裏麵幹什麽,萬一你隻給我按摩,我不就上當受騙了?”

老板娘**地往他身上貼:“你不是來嫖的嘛,讓你嫖啊。”

她一鬆口,周行就把胳膊從她懷裏抽出來,一扭頭的工夫就換了張臉,問簡月:“拍下來了嗎?”

簡月站在簾子外,把簾子掀開一條縫,手機對著他們正在錄像:“清楚得很。”

老板娘急了:“你們想幹嗎?不能拍視頻!”

周行拿出警官證放在她麵前:“我們是支隊的刑警,現在懷疑你非法組織賣**。剛才你已經親口承認了,所以不要再狡辯。”他收起警官證,指了指**那倆人,“你們幾個,不想被上銬子就抱頭蹲在牆邊。”

兩女一男第一次被查,老老實實抱著腦袋蹲在牆邊。

簡月關上錄像,拿著手機走進來,問老板娘:“你一共招了幾個人?”

老板娘道:“這是我表妹,店裏就我倆人。”

簡月蹲在她麵前,道:“據我所知不是這樣,你店裏還有一個正在上學的女孩兒。這條街到處都是監控,你要等我調出監控才說實話嗎?”

老板娘叫屈:“老天爺啊,我哪有錢再去招夥計,真的沒有呀。”

簡月在手機裏找出李紫暇的照片,把照片給她看:“你沒見過這個女孩兒?”

老板娘眯著眼睛仔細看,很快將李紫暇認了出來:“見過見過,她總來我店裏換衣服。”

簡月:“換衣服?”

老板娘:“對,她有套衣服放在我這兒,隔三差五就過來,換下身上的校服穿上那套衣服又出去,隔幾個小時又回來,又換回校服走了。”

簡月:“她隻是在你店裏換衣服?”

老板娘:“是啊,那套衣服現在還在衛生間掛著呢,不信你們去找。”

衛生間就在最裏麵一扇小門後麵,周行進去找了一圈,提著一套掛在衣架上的黑色連衣裙回來,問老板娘:“是這套嗎?”

老板娘:“是這套。”

周行一邊檢查這件衣服一邊問:“她第一次來和最後一次來分別是什麽時候,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麽?”

老板娘:“她第一次來是三四月份,那時候剛開春兒。她什麽都沒跟我說,就說把這套衣服存這兒,一個月給我三百塊錢。最後一次來是九月……九月十號。”

簡月道:“三四月份天氣還沒回暖,她也穿這件裙子?”

老板娘:“不不,她當時拿來的是一套長袖衛衣和褲子,後來天氣熱了,又拿來這件裙子。之前那套衣服被她自己拿走了。”

這件裙子上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附帶物品,周行找了個塑料袋臨時當物證袋用,把裙子裝起來,又問:“你知不知道她換過衣服都去了什麽地方?”

老板娘:“不知道,我問過,她沒說。”

周行神色嚴厲:“你聽好了,這個女孩兒死於謀殺,她生前最後的活動軌跡就是你這家店。我們合理懷疑你和這起謀殺案有關,如果你提供不了確切的信息洗脫自身的嫌疑,那就跟我回公安局接受審訊。”

老板娘的臉瞬間就白了,在強壓之下飛速回憶每次和李紫箏見麵時的點點滴滴細枝末節,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被她響起一件事。

“我想起來了,有次她在門口攔了輛出租,上車的時候對司機說去什麽酒店。”

周行緊追不放:“什麽酒店?”

老板娘捂著腦門回想一會兒:“麗歐,麗歐酒店!”

接到周行電話的派出所民警在五分鍾後就趕到了,接手控製住這一賣**窩點。周行和簡月又馬不停蹄的開車駛往麗歐酒店。

案情能取得如此突飛猛進的進展,簡月心情愉悅,把剛才錄的視頻翻出來看了看,臨刪除前還不忘打趣周行:“周隊,你剛才的演技真是以假亂真,調戲人的本領是在哪兒學的?”

麵對她的戲謔,周行一貫采取不掛心不糾纏不抵抗的應對措施,道:“無師自通。”

簡月笑道:“那你剛才是本色出演了?”

周行看她一眼,也笑了笑:“你說是就是。”

麗歐酒店是本市一間有名的五星級酒店,一樓大堂裝修的富麗堂皇金光璀璨,像是古歐貴族宮殿。周行和簡月直奔前台,周行出示自己的證件,隨即讓前台調查李紫暇登記入住的信息。

前台工作人員很配合警方,立即在電腦裏調取資料,但是卻查無此人:“警官,我們的入住記錄裏沒有李紫暇的信息。”

簡月從擺在前台的筆筒裏抽出一支筆,在紙上寫下三個名字,道:“查他們有沒有登記入住過。”

她寫下的是趙海升、趙江明、趙溪川三兄弟的名字。

這次前台有了收獲,道:“這三個人都入住過我們酒店。”

周行立即說:“八月六號和九月三號,這三個人裏都有入住過?”

八月六號是豐陽陽在風情街遇見李紫暇的日子,九月三號是按摩店老板娘最後一次見到李紫暇的日子;如果李紫暇每次換裝都是為了來到這間酒店赴某人的約,那大概會是赴同一個人的約。

前台篩查過信息,道:“有的,是趙海升先生。”

簡月心裏鬆了一口氣,心道這三兄弟終於浮出水麵。

周行悄然捏緊了拳頭,看著前台問:“趙海升在八月六號和九月三號都入住過?”

前台:“是的,八月六號晚上七點,和九月三號七點。”

周行:“把他半年以來所有入住記錄全都調出來。”

前台:“好的,這需要一點時間,兩位稍等。”

調半年的記錄的確需要一點時間,簡月碰了下周行的胳膊,然後朝大廳的茶水區走了過去,坐在沙發上捏了捏酸痛的小腿。

周行跟過去坐在她對麵,一向沉毅的臉上露出些許厲色:“還真的是趙海升。”

簡月捏完小腿開始捶自己的肩膀:“這酒店裏裏外外都有監控,待會兒調他們的監控回單位查一查,趙海升和李紫暇的關係基本就明了。”

周行往後靠進椅背裏,也長舒一口氣:“這件案子也該明了。”

簡月拿出手機想看看時間,卻發現有好幾通未接,她習慣把手機靜音,所以沒聽到,都是師小冉打來的,而且他們幾個骨幹組建的工作群裏擠壓了上百條消息。她才放鬆幾分鍾的神經登時又緊繃起來,一邊往上翻消息一邊問:“你接到電話了嗎?單位好像出事了。”

周行:“我的手機在車裏充電,出什麽事了?”

群裏消息擠壓太多,簡月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重點,索性把電話給師小冉撥了回去。

師小冉很快接起來:“月姐,你和周隊在一起嗎?你們在哪兒啊?”

簡月:“我和周隊在外麵走訪,怎麽了?”

師小冉:“趙海升死了!”

簡月腦子裏懵了一瞬:“誰?”

師小冉:“趙海升死了,是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