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十幾個回合下來,洪途麵前多了四五個空啤酒瓶,簡月麵前還是那瓶酒,而且才下去一半,還是她自己覺得嘴巴幹了,潤喉用的。

洪途越戰越勇,屢戰屢敗,不是簡月的劃拳技術高明得天下無敵,而是洪途腦子慢,劃拳技術爛透,還偏偏給自己挑了個強悍的對手,所以他和簡月的對戰看起來更像是動物園裏的飼養員在訓練大狗熊。洪途咕咚咕咚地喝下一瓶酒,打了個酒嗝:“我要脹死啦。”

簡月悠然地剝開一顆煮毛豆:“那你認輸,說一句簡月小姐你就是東方野百合,長嵐紅玫瑰,驚世絕豔的地球之花。”

剛才他們聊天,聊到了中外古今漂亮的女藝人,洪途說他最喜歡蘇菲·瑪索,簡直就是一朵地表最強花。簡月有心逗他,就故意和他抬杠,說自己才是地表最強花。洪途不肯承認,嚷嚷著蘇菲·瑪索才是世界第一美女。

簡月就笑起來,笑得十分陰險:“那我們打賭,如果你輸給我了,你就得親口承認我比蘇菲·瑪索漂亮。”

洪途捍衛自己的女神是世界第一美女的雄心使他毫不猶豫地就接下了簡月的戰帖,但是他錯誤地預估了自己的水平,輸得一敗塗地。但是他不肯放棄,一定要維護女神的名號,所以又開了兩瓶酒,豪氣衝天地道:“我不認輸!再來!”

簡月把雙手懸空放在桌中間,做出準備好了的姿勢,笑道:“來啊!英雄。”

周行不摻和他們的拚酒,和小侯聊工作,不時瞥一眼劃拳的兩個人,時刻關注他們的狀態,看見洪途已經喝了不少,酒勁兒已經上來了,再喝下去多半要鬧酒瘋。於是周行伸出手在簡月胳膊上輕輕拍了一下,道:“差不多了,別喝了。”

簡月扭頭看周行,眼睛晶亮,像兩麵泛著光的水鏡,道:“我們還沒分出輸贏呢。”

洪途鬥誌高昂,舉著酒瓶亂晃:“我不認輸!”

周行斜了洪途一眼,洪途的氣焰矮了一半,悄悄地把酒瓶放下了。

周行道:“我替他認輸。”

簡月當然知道周行在體恤部下,擔心洪途被自己灌醉了。但刻薄的她當然不會允許周行輕易搭救自己即將戰勝的對手,所以她撐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周行:“那你也要替他說。”

周行:“說什麽?”

簡月一根根伸開手指:“我是東方野百合、長嵐紅玫瑰、驚世絕豔的地球之花。”她把豎起的三根手指放在周行麵前晃了晃,笑容甜美,“我比蘇菲·瑪索還漂亮。”

周行被難為住了,剛才簡月說的一係列形容詞他都說不出口,每一個詞都讓他感到為難。

簡月當然不認為周行能如她所言說出那些酸溜溜的詞兒,周行一貫正經又嚴肅,連玩笑都很少開,正經到了無趣的程度。他最多在同事們笑鬧、聊天的時候當一個聽眾,簡月從未親耳從他嘴裏聽到什麽俏皮話,至於上次周行發的那條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微信,倘若周行和她麵對麵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明知道周行不會說,但是簡月還是存心戲弄他,說道:“願賭服輸哦!周隊。”

周行的確說不出那些酸溜溜的詞兒,把他灌醉了他也說不出口,他被簡月盯得感到些許壓力,於是拿起桌上的椰汁喝了兩口掩飾自己的尷尬。但是他很明白簡月不會放過他,簡月非常樂於給他出難題,看他為難。

周行避無可避,隻能轉頭正視簡月,看著簡月的臉,他忽然覺得那些讚美之詞並非那麽難以說出口,因為簡月手托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他的模樣,目光狡黠又充滿智慧——簡月的確很美。

周行目光專注地看著她,把她裝進眼裏,說道:“你很漂亮。”

簡月愣住了,一是沒想到周行從了她,二是沒料到周行竟然這麽認真,把一句玩笑話說得如此深情。她的心髒猛跳了兩下,連忙避開周行的目光,扭頭看向別處,佯作無事發生,笑道:“你很有眼光。”她想隨便喝點什麽,順手拿起桌上的椰汁,拿在手裏才發現自己拿錯了,這是周行喝的那杯椰汁,不是她的酒瓶子。她又連忙放下,拿起酒瓶子灌了自己兩口酒。

小侯和周行都開了車,所以都沒喝酒,小侯說時間不早了,要把洪途和小黨送回家,先和周行打了招呼,輪到簡月時稍顯扭捏:“那個,簡老師,我們先走了,明天見!”

簡月向他擺擺手,笑道:“明天見!”

三個人走後,隻剩下簡月和周行兩個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簡月不知道該說什麽,就有一口沒一口地吃那份冷掉的炒河粉。周行也沒同她說話,一直在用手機不知道給誰回消息。倆人沉默了好一會兒,簡月才把冷掉的炒河粉推到一邊,拿起周行放在桌上的煙盒,問:“火呢?”

周行從褲兜裏拿出火機,啪嗒一聲按出一簇火苗,遞到簡月麵前。簡月借著他的火點著煙,吸了一口,皺眉問道:“什麽牌子?”

周行道:“黃金葉。”

簡月咳了兩聲,皺著眉揮散麵前的白霧:“有點嗆。”

周行拿起一隻水杯遞給她:“掐了。”

簡月搖搖頭,沒有把水杯當煙灰缸用,又抽了一口,這次適應多了。

簡月問:“你去趙海升家裏看過了?”

周行聽她說起公事,就把手機揣起來,開始認真回答:“看過了,閣樓和狗都看過了。”

簡月問:“有發現嗎?”

周行捏著小小的打火機盒子轉來轉去,說道:“閣樓有扇窗戶,窗戶頂距離地麵近兩米,下窗沿距離地麵50厘米,到李紫箏的膝蓋。窗戶是下壓式,如果玻璃窗被壓到底,窗戶完全打開,李紫箏的確有可能從窗口墜落。”

簡月在腦子裏大概勾畫出窗戶的形狀和高低,道:“那李紫箏的墜樓就需要同時滿足兩個條件:窗戶完全打開,以及李紫箏站在窗口。你認為她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周行的打火機很漂亮,小小的扁形盒子,銀色的金屬殼上浮雕是一隻雄鷹,他勻速旋轉著打火機,打火機外殼在燈光下反著光。簡月被反光所吸引,看到打火機外殼上的雄鷹,覺得周行應該很喜歡這種矯健又凶悍的動物,周行有一件肩上掛著雄鷹徽章的夾克,他很喜歡那件夾克,出鏡的概率極高。

周行道:“如果她受到威脅,為什麽不大聲呼救?但是趙文彬、趙文郡和趙文荃都在樓下,閣樓的隔音效果很差,如果她大聲呼救,他們三個不可能聽不到。”打火機在他手裏旋了幾圈悠然停住,周行握住打火機,轉頭看著簡月,“當時你在場,李紫箏墜樓時,你聽到尖叫聲了嗎?”

簡月仔細想了想,回答道:“沒有,很安靜。”

當時院裏子很安靜,隻有趙海升在發表講話,如果閣樓裏傳出尖叫聲,她一定可以聽到,但是李紫箏墜樓的瞬間十分安靜,就像天邊墜落一顆流星般安靜。

周行道:“做個假設,如果李紫箏被人逼到窗前,還被人惡意推搡,她從頭到尾不呼救的可能性有多大?換句話說,如果她預感到自己會被推下樓,從生命受到威脅直到墜樓為止,保持沉默,不呼救的可能性有多大?”

簡月:“你說的這種可能性很小,但是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如果李紫箏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直到墜樓也沒來得及呼救呢?”

周行:“你是說她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人推下樓?”

簡月:“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她不小心失足墜樓。”

周行看了簡月兩眼,道:“你不相信她是不小心墜樓。”

簡月聳聳肩,笑道:“我的確不願意相信她是自己墜樓,紫箏、紫暇姐妹全都出事了,這樣的巧合讓我不得不懷疑這不是巧合。”

她抖掉一截煙灰,說道:“我和沈警官去汽車城看過,他向你轉告我的看法了嗎?”

周行道:“他跟我說過,你懷疑李紫暇下公交車後就走進廢棄車輛停車場,有輛車事先等在那裏,李紫暇坐上那輛車,那輛車從正在修路的缺口上了公路,避開監控攝像頭,把李紫暇帶走了。”

簡月:“可行嗎?”

周行:“方法可行,但是小師和派出所的同事查過監控錄像,事發的路段內,相距最近的攝像頭300多米,技術組排查過這300多米所有經過的車輛,沒有一輛車是在中途失蹤的,全都有來有往。也就是說,沒有車開到中途下公路,消失一段時間又出現在攝像頭裏。”

簡月把煙頭扔進一次性紙杯裏,杯子裏還有一層水,煙頭碰到水,呲的一聲滅了,升起幾縷煙。她說:“好吧,這個思路看來不對。”

過了午夜,夜色越來越深,夜市依舊人來人往,除了他們這一桌,周圍的桌子翻台了四五次。他們旁邊的一桌也結了賬準備走人,幾個人要去KTV包夜場,買單的男人讓一個男的去開車,其他幾人站在路邊等。

周行看著他們,像是想到了什麽,神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簡月問:“怎麽了?”

周行若有所思地道:“時間。”

簡月沒明白:“什麽時間?”

周行道:“假設你的猜測是正確的,李紫暇在監控盲區上了一輛車,無論那輛車是事先停在停車場,還是即時開過去,隻要李紫暇上車就需要時間。汽車的行駛速度很快,即使限速,分秒之差也能很快拉開距離。如果有一輛車真的停下來接李紫暇,至少需要幾秒鍾,這幾秒鍾很不起眼,但是換算成車距,就很顯眼了。”

簡月稍一思索,就懂了他的意思:“如果我們能把中途停車的車找出來,就能查到是哪輛車帶走了李紫暇。”

此時去開車的男人把車開過來停在路邊,幾個人上車用了十幾秒鍾,而剛才和他們的車並行的那輛沒有停車的車早已經甩開他們幾百米。

周行道:“對,每輛車的左右車道都有幾乎平行的車,我們以旁邊的車做參照,就能查出哪輛車被甩開距離。或者計算每輛車進入監控和離開監控的時間,也是個辦法。”

簡月來了興致:“南北車道都要查,不排除李紫暇穿過馬路去對麵等車的可能。”

周行做事向來雷厲風行,拿起外套就要走:“我回隊裏查錄像,你早點回家。”

簡月:“我跟你一起回去。”

周行感到有點意外:“你不是很討厭加班嗎?”

簡月:“胡說,我熱愛工作。”和回到家裏麵對冷微瀾比起來,她更願意回局裏加班。

周行開車回到局裏,簡月預料到今晚是個不眠夜,所以抓緊時間閉上眼睛養精蓄銳,或許是周行的開車技術太好,車子行駛得太平穩,她很快就有了睡意,抱著胳膊閉著眼睛,頭往下一磕一磕的,有一下磕得狠了,身體感覺到下墜的重力,立刻就清醒過來。就在她清醒的同時,周行把手伸過來托住她的頭,掌心溫熱、幹燥。

簡月停頓了片刻才睜開眼睛,把周行的手輕輕推開,道:“差點睡著。”

周行目不斜視,看著前方的路況,似乎從來沒有一心二用過:“到了單位你先去休息室睡一會兒,後半夜再幹活。”

簡月打了個哈欠:“休息室的床單、被罩好幾個月都沒洗過,我才不睡。”

到了公安局,整棟辦公樓隻寥寥幾扇窗戶亮著燈光,簡月跟著周行到了二樓,剛出樓梯口就看到師小冉和兩個技術隊的女警伸著懶腰從辦公室走出來,看樣子是剛準備下班。

師小冉一扭頭看到周行和簡月,就問:“周隊,月姐,你們怎麽回來了?”

簡月指了指前麵周行的身影,說道:“他發現了新線索。”

師小冉和另幾個女警一聽,臉上頓時露出絕望的表情,心想周行都回來加班了,她們肯定要繼續留下加班。

簡月也是這麽認為的,但是周行卻對幾個女孩兒說:“路上小心。”說完就推開剛被關上的辦公室門走了進去。

師小冉眨眨眼,問簡月:“周隊是放我們下班了嗎?”

簡月也衝她眨眨眼:“還不快走,等他改主意嗎?”

幾個女警一陣風似的跑了。

周行找到師小冉的工位,打開電腦就看見屏幕上出現監控的頁麵,桌上還放了一本工作筆記,上麵寫滿了排查的車輛信息和時間點。周行也粗略看了看筆記,了解師小冉的排查工作進行到了哪一步,然後把桌麵上自動彈出的結果保存好,又打開一份全新的原版監控錄像,從頭看起來,也邊看邊記。

簡月關掉辦公室裏的大燈,隻打開師小冉辦公桌旁邊的一盞節能燈,然後搬了張椅子坐在周行旁邊,道:“這就開始了?”

周行幫她準備好紙筆,道:“我們先從李紫暇下公交車的時間開始查,也就是晚上10點15分,你看南車道,我看北車道,記下每輛車出現在監控區的時間。如果從時間上查不出可疑車輛,我們再測算車輛距離。”

簡月唉聲歎氣地按了一下圓珠筆:“我現在回家睡覺還來得及嗎?”

周行已經開始專注地看電腦裏的視頻了,沒聽清簡月說什麽,自顧自地說:“開始了,需要暫停的話自己操作。”

視頻開始播放,車輛陸陸續續地從監控區閃過,兩個人在紙上寫下一串串車牌號和對應的出現的時間。

這是一個不小的工程,兩個人安靜地忙碌著,辦公室裏隻有筆尖劃過紙張,敲響空格鍵的聲音。簡月中途泡了兩杯咖啡,端著咖啡回到座位上,才發現自己已經記滿了三頁紙的車牌號,時間也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

簡月喝了一杯咖啡繼續工作,時間迅速而又悄無聲息的流逝,窗外天色漸白,已經是早上5點多,她也到了一天中最容易犯困的時候,感到自己的專注力正在潰散,大腦也變得昏昏沉沉的,她強撐著精神在紙上劃了一道橫,像是一個暫止的符號,然後趴在桌上睡著了。

簡月這一覺睡得時間不長,一個多小時後就醒了,因為實在是腰疼。她醒來後先趴在桌上清醒了片刻,然後直起腰,發現身上多了周行的外套,而且眼前的電腦已經關了,連周行也不在她旁邊坐著。

簡月本來以為周行也去休息室睡覺了,捶著後脖頸一扭頭,看到周行坐在四五個工位之外,還在工作。周行之所以換了位置,大概是不想吵醒她。周行通宵工作,臉上明顯能看出已經十分疲憊了,兩道烏黑的劍眉微微皺著,眼睛裏泛出紅血絲。

簡月拿著本子過去找他,說道:“你休息一會兒吧,這麽熬是抗不住的。”

周行把視頻暫停,在本子上唰唰寫字:“沒事兒,你坐下來,我們算算時間差。”

簡月拿到他遞來的幾張紙,才知道周行把她的那份工作也完成了,現在隻需要把每輛車進入監控區和離開監控區的時間做一個減法,就能知道每輛車在這300米路段裏用了多少時間,然後排查出用時較長的車輛,幾秒之差就是關鍵。

案發路段限速40公裏每小時,行駛300米需要27秒左右,周行把時間縮短到25秒,但凡耗時超過27秒的車輛都需要進一步排查。做減法很容易,簡月很快把每輛車的所需時間算出來,精確到毫秒,最終篩查出5輛符合條件的車,周行也篩查到7輛。

簡月拿著筆統一登記這些車牌號,說道:“好了,除非這12輛車每輛都嚴格遵守城市交通法,時速全都卡在40公裏每小時以下,否則司機需要解釋一下有沒有中途停車或者中途減速。”

周行舒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裏閉上眼睛,道:“先查這些車,查不到有價值的信息,再重新排查每輛車和參照車的車距。”

這活兒還沒幹,簡月隻聽周行說的話就覺得頭疼,她沒接茬,把車主的信息資料逐一整理出來,拿在手裏一張張翻看,看著看著就發現了一個可疑信息,她撐著腦袋拿筆敲了敲桌子:“周隊,過來看。”

周行用力捋把臉,拖著屁股底下的椅子回到桌子前:“怎麽了?”

簡月又趴在桌上了,用筆頭敲著資料上的證件照,道:“這個人,龔新成,他住在天城佳苑。”

周行立刻來了精神,因為趙海升三兄弟也住在天城佳苑別墅區,李紫暇失蹤前去的最後一個地方也是天城佳苑,此時他們排查出了車主住在天城佳苑的可疑車輛,是個非常值得深究的線索。他看了看時間,現在是早上6點4分,時間過早不適合走訪,於是先撥出龔新成留在係統內的電話號碼,連續撥打了兩次都無人接聽。暫時聯係不到嫌疑人,周行放下話筒,有條不紊地在本子上記下幾條工作安排。

簡月湊過去看,一眼就看到了三四條以龔新成的車為目標,走訪案發地,排查案發地監控錄像等任務,而周行還在不停地寫。

簡月一頭栽倒,說:“工作是為了什麽呢?理想嗎?意義嗎?不,我隻是缺錢。”

周行隻聽到了聲音,有口無心地和她對話:“什麽錢?龔新成有債務糾紛嗎?”

簡月枕著自己的手臂扭頭看他,看到一個在工作時全神貫注、嚴肅認真,即使通宵加班也毫無怨言、盡心盡力的人民警察,在遇見周行之前,她絕不會相信世間還有這種充滿事業心,但是毫無野心的人。

簡月問道:“周隊,你是怎麽做到這麽熱愛工作,又不計較得失的?”

周行淡淡地道:“我拿工資。”他的那點工資,和他的投入相比簡直就是九牛一毛,沒有被回報的九成是他的責任感。

簡月笑道:“你現在在我心目中的高度無限接近於神,明明出身不錯,卻下到基層曆練。現在有個很火的詞叫打工人,其實打工人也有分別,我這樣的是平淡無奇的打工人,你就不一樣了,你是打工之神。”

周行覺得這句話的好壞難以難辨,簡月經常說些話裏有話的話,不能說不是好話,隻能說聽著讓人忍不住多想,然而簡月每次話裏有話的前提都是心情欠佳。於是他停下筆,看著簡月,很認真地自己反思了一會兒,問:“我讓你加班,你不高興了?”

簡月露出微笑:“隻要給夠加班費,當牛做馬無所謂。”

周行一如既往地看不穿她的情緒,於是放棄琢磨她,道:“我們沒有加班費,隻有補貼,你的加班費我會試著幫你申請。”

簡月見他如此認真又單純地提出幫自己申請加班費,覺得自己和他相比真是惡劣之極,就說:“周隊,你知不知道你有個優點。”

周行繼續在本子上寫工作安排:“什麽優點?”

簡月:“無論我和你說什麽,你都很認真,很誠懇,而且還特別善良。”

周行再次停下筆,抬起頭看著對麵的白牆,微微皺著眉,再次反思自己這個晚上有沒有做惹簡月不高興的事,但是他們整晚都在工作,連話都沒說幾句,簡月應該不是生他的氣。他擔心簡月又扔個圈套讓他鑽,就謹慎地問:“你剛才的話隻是字麵上的意思嗎?”

簡月很知道自己往日給周行下過多少套,多少次在言語較量中勝過周行,周行對她提防有加是應該的。但是她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不然我還能有什麽壞心眼?我發現你身上的優點,就不吝嗇地誇獎你啊,難道這不對嗎?”

周行狐疑地看著她,不敢相信她,也不好質疑她,看了她半晌才收回目光,扣上筆蓋,說:“其實我不怎麽真誠,但是和你比起來我足夠真誠。”

簡月笑道:“我收回對你真誠的誇獎,你還會內涵我,你可怕得很。”

周行笑了笑,收拾好資料,問道:“待會兒你留在隊裏還是跟我出去走訪?”

簡月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周行便道:“那就抓緊時間睡一會兒,等他們到了先開會,開完會我們去找龔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