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許舒榮第一次知道,自家老大除了破案了得,文學修養也相當深厚——至少他念的那些詩詞,小許警官一句也沒聽過。

她覺得自己就像個不識字的文盲,站在沈愔跟前,憑空生出一腔無地自容感,連忙拿打印紙蓋住臉,自慚形穢地溜了。

如果說,沈愔是傳說中令人深惡痛絕的“別人家的孩子”,那丁紹偉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三十年如一日被他的光環籠罩在陰影裏,早習慣了這種心理上的落差,十分混不吝地一擺手,像趕蒼蠅似的將東坡先生的名句趕到一旁,直中要害地問道:“你是說,這畫裏的線索指的不是人質,而是孫芸?”

“我第一次看到這幅畫就覺得奇怪,畫麵構圖和光線色調與其他兩幅很不一樣,並沒有陰詭森冷的感覺,反而十分溫暖,”沈愔低聲說,“在孫豫心目中,他綁架的三個人質,哪怕是還不會說話的王雨凡,由於她父母的緣故,也是帶著‘原罪’出生,相由心生,畫麵便自然而然地帶上詭譎和森冷的氣息。”

“隻有孫芸,從頭到尾沒沾染過任何罪惡,象征著她的畫作也就顯得格外溫暖寧靜。”

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其實三幅畫作隻是孫豫擺在台麵上的障眼法,他真實的目的還是以此為線索,引導我們去揭露葛長春的罪行。”

丁紹偉用拳頭一砸掌心:“所以現在能定那姓葛的罪了嗎?”

沈愔將技術組送來的報告從頭掃視過一遍,然後捏成一卷,在丁紹偉肩頭輕輕一敲:“你說呢?”

丁紹偉:“……”

他家老大果然很不對勁。

再如何精英的企業家,被市局一而再再而三地傳喚,乃至於在審訊室裏連蹲四十八小時,形象都不會太好。兩天不見,葛長春下巴上生出一溜胡茬,皮脂井噴泉湧,對他那副本就稱不上上佳的皮囊進行了一番毀滅性的改造。

但是聽到審訊室的門被推開時,他還是下意識地揚起下巴,分明是坐在桌前,卻愣是拗出一個倨傲的造型,衝來人一點表盤:“如果我沒記錯,即便是重大案情,拘傳期也隻有四十八小時,你們可是嚴重超時了!”

他手腕上戴了塊勞力士新款金表,抵得上普通警員兩三年的工資,這麽憑空一亮,很有些碾壓人的意味。

許舒榮沒來由覺得這個指點表盤的手勢很紮眼,翻了個頂天立地的白眼。

丁紹偉卻不以為忤,臉上甚至帶著寬容平和的笑意——屠宰場的屠夫看著待宰的羔羊時大約也會露出類似的笑容。

“不要意思葛總,讓您久等了,因為要找證據和搜救人質,耽誤了一點時間,”丁紹偉衝許舒榮使了個眼色,剛坐下的小許警官立馬任勞任怨地站起身,端泡了杯熱騰騰的紅茶端進來。

葛長春伸手去接,就見許舒榮畢恭畢敬地一抬手,將茶杯擺在丁紹偉麵前。

葛長春:“……”

他眼角神經質地抽搐了下,冷哼一聲,居然把這口氣忍了下去:“我女兒呢?”

“葛小姐沒事,就是受了點驚嚇,現在還在醫院,”丁紹偉笑眯眯地說,“我知道葛總是個好父親,不過比起葛小姐,您現在應該更擔心自己的處境吧?”

葛長春就像一個機器人,第一百零八次麵無表情地複述台詞:“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丁紹偉毫不客氣地打斷他:“兩天前,西山市陵園,你意圖持刀傷人,對此有何解釋?”

葛長春顯得很不耐煩,大概在他被扣押的四十八小時裏,類似的問話已經發生過無數回:“我說過很多遍,是那姓孫的用我女兒的消息把我引過去,一見麵就不問青紅皂白地喊打喊殺!哦對了,他身上還有槍!我們這些奉公守法的普通老百姓,麵對持槍歹徒,難道連正當防衛的權力也沒有?”

他越是詞鋒尖銳,丁紹偉越是和藹可親,笑容近乎慈祥。

做記錄的許舒榮被他活活笑出一身冷汗。

“當然,普通市民肯定有正當防衛的權利,”丁紹偉斂去笑容,一字一頓道,“但是葛總,你管‘用凶器對準手無寸鐵的小姑娘’叫正當防衛,這就有點搞笑了吧?”

葛長春額角暴起一條顫動不休的青筋,呼吸越來越粗重。

“當晚在西山陵園的除了你和孫豫,還有第三個人,根據她的證詞,你不僅試圖殺人滅口,還承認了孫芸——也就是‘三·一一’吸毒案中的受害者,是被你謀害,還偽造出吸毒過量的假象。”

葛長春倏爾抬頭,淬了毒的目光惡狠狠地戳在丁紹偉臉上。

丁紹偉不慌不忙,視線越過他肩頭,和單麵玻璃外的沈愔短暫交匯:“……葛總,你作何解釋?”

葛長春不知不覺攥緊拳頭,手銬瑟瑟抖動,淩厲的青筋幾乎撐爆皮膚:“你、你胡說!什麽人?我不知道!你以為隨便找人做偽證就能詐我?笑話!”

丁紹偉早知他會想方設法地抵賴,好整以暇地摸出手機,三下五除二調出一段錄音,摁下播放鍵,下一秒,熟悉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

“……不是我害的你!是王晨……對,是王晨!是他給你下的藥,跟我沒關係!沒關係!”

“我混蛋,我不是人,我見錢眼開!我、我給你燒紙錢行不行?對了,我請大師給你超度,讓你下輩子投個好胎!隻求你放過我……”

許舒榮瞠目結舌,和智珠在握的丁紹偉一起將目光投向葛長春。

葛長春臉色煞白,汗珠失禁似的滾滾滑落,良久,他嘴唇哆嗦了下,顫巍巍地說:“我、我不知道……這不是我!”

“是不是你,隻需要技偵做一個聲紋比對就知道了,”丁紹偉好脾氣地眨眨眼,“當然,葛總可以繼續否認,反正鑒定報告是不會造假的,到時提起公訴……就看法官會信您的說辭,還是相信警方的專業鑒定了。”

葛長春胸口激烈起伏,雙手不受控製地拚命顫抖,連著手銬一並嘩嘩作響:“就算是我……那又怎樣?是她、是她裝鬼嚇我!我……我當時太害怕了,說了些什麽自己都不記得,你們、你們就算交上去也不作數!”

許舒榮似乎想說什麽,嘴唇微微一動,丁紹偉已經早有預料地看過來。

她到了嘴邊的話又憋回去。

奇怪的是,丁紹偉居然沒揪著這節不放,而是擼了擼衣袖,亮出手腕上的一塊腕表——那同樣是勞力士的最新款,由18K白金、珍珠母貝和904L精鋼聯合打造,表盤周圍鑲嵌了一圈整整齊齊的碎鑽,被燈光一打,簡直能閃瞎鈦合金狗眼。

如果說葛長春腕子上那塊金表,許舒榮不吃不喝還能勉強夠得著邊,那麽丁少爺這塊“滿天星”,就算把小許警官打包賣了,離那塊鑲鑽表盤也差了十萬八千裏遠。

許舒榮:“……”

再好的涵養也擋不住熊熊而起的仇富之心,有那麽一瞬間,小許警官很想把身邊這頭花孔雀,連著他手腕上那塊招人恨的“滿天星”一起丟出審訊室。

碎鑽反射著光線,在葛長春朽敗憔悴的臉上映出一簇一簇雪亮的印子。葛長春不由眨了眨眼皮,血色全無的嘴唇微微一勾,咧開一個極難看的笑容:“怎麽,現在的公務員待遇這麽好?我看警官先生手上這塊表,少說也得幾十萬吧?”

丁紹偉蠻不在乎地低頭看了眼:“你說這個?這是我媽送我的生日禮物,我也覺得太花哨了,不符合本人的精英氣質。可那句老話怎麽說來著?哦對了,長者賜不可辭,老媽給買的生日禮物,總不好不戴,對吧?”

葛長春那一刻突然和許舒榮達成統一戰線:很想把這欠揍的混小子從審訊室一腳踹出去。

“行吧,就算您說得有理,”丁紹偉不動聲色地扳回一城,心情登時大好,連葛長春那副獐頭鼠目的麵孔也沒那麽礙眼,“不過,您知道我們在哪找到王晨的嗎?”

葛長春冷冷看著他。

“是在經開區一家工廠裏,”丁紹偉也不指望跟他互動,自顧自揭曉了答案,“我們查了,那是一家加工企業,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是企業賬麵上有一大筆債務,如果到期沒有歸還,就要拿公司股權作為抵押。”

葛長春瞳孔飛快地顫縮了下。

“還有綁匪藏匿葛欣和王雨凡的雲錦公園,背後同樣有個隱形股東,”丁紹偉不著痕跡地打量他,“巧的是,這兩位隱形股東是同一家公司,更巧的是,我們在這兩處藏匿人質的地點都發現了一些特別的東西。”

他話音刻意一頓,葛長春不由屏住呼吸,就見丁紹偉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報出答案:“甲基苯丙胺,也就是冰毒。”

葛長春眼珠陡然凝固住,整個人坐在原地,好似一尊呆若木雞的泥塑,唯有豆大的冷汗順著額角徐徐滑落。

“葛總,”丁紹偉曲起手指,胳膊越過桌麵,在他跟前敲了敲,“能解釋一下是怎麽回事嗎?”

夏懷真這一覺睡得還算踏實,可能是昨天那場突如其來的發作讓她筋疲力盡,那些奇詭嚇人的夢境沒再糾纏她,沒有鋪天蓋地的迷霧,也沒有斑駁淋漓的血色,等她在柔軟的被窩裏打了個滾,懶洋洋睜開眼時,牆上的掛鍾已經逼近九點整。

沈愔雖然嘴上不說,人卻十分細致,被褥枕巾全是新買的,裏麵填的不知是蠶絲還是羽絨,又輕軟又透氣,蜷在裏頭就像裹了一身棉花,舒服的讓人不想起床。

——如果不是空虛的腸胃揭竿而起,小夏姑娘覺得自己還能再睡五百年。

她在柔軟的枕巾上蹭了蹭臉頰,又打了兩個滾,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翻身坐起,也不穿鞋襪,光腳踩在潤澤光滑的木地板上,打著哈欠出了房門。

然後,她就看見餐桌上倒扣著一隻青花大碗,碗上還貼了一張便利簽。

夏懷真揉眼角的手驀地頓住。

她不用看都知道,碗裏是沈愔給她留的早餐,便利簽上則詳細交代了家裏常用藥品的存放位置,還說中午會有外賣送到,讓她乖乖等在家裏,如果有需要,可以打他手機。

夏懷真抽了抽鼻子,隻覺得淩晨那點因為睡眠不足而莫名生出的邪火,已經在沈支隊不厭其煩的叮囑中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她揭開青花碗,發現底下是一份全麥三明治和一杯牛奶。三明治不是超市裏買來的即食快餐,而是將全麥麵包片裹上蛋液,下油鍋煎得外焦裏脆,中間夾了生菜番茄黃瓜片,再加過油的熏肉和煎蛋,香得勾人口水。

小夏姑娘最後一點火氣也在三明治的香味中煙消雲散。

她匆匆洗臉刷牙,然後坐在餐桌前,配著那杯同樣鮮香四溢的熱牛奶,小口小口咬著三明治。填飽肚子的同時,淩晨時那番對話也呼嘯著回籠。

可能是因為睡了一覺,精神和體力得到極大恢複,波動的情緒值也隨之回升到正常水平。也可能是因為熱乎乎的食物下肚,沸反盈天的五髒廟被安撫得熨帖,總之,夏懷真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火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夏姑娘敲了敲腦袋,對著鋥光瓦亮的白磁盤自省片刻,覺得自己會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跟沈愔較真實在是挺可笑的。

“大概是這一個多月日子過得太舒服了,沒事找事吃飽了撐的,”夏懷真搖搖頭,越想越心虛,恨不能時間倒流回幾個小時前,將那個單方麵打響冷戰的自己一巴掌拍飛,“人家管你吃管你住,連昨天……那麽大的事故都壓了下來,就是親爹親哥哥也不會比他更心疼人。”

更何況,沈愔的疑慮也不算無的放矢,夏懷真隻是把自己代入沈支隊的處境稍微腦補了下,就覺得沈愔沒直接把她丟進審訊室,已經是心大到沒邊了。

“一個中學沒讀完的鄉下姑娘,居然對八卦周易頗有研究,別說他了,換成任何人都得多想幾分,”夏懷真鼓起半邊腮幫,思忖片刻,默默歎了口氣,“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啊。”

現代人每時每刻都在接收海量信息,有些是刻意為之,有些卻是潛移默化。這些或有意或無意接收到的信息被大腦存儲在不同的區域,看似零散無序,卻構成了一個人最基本的思維模式和知識體係。

在某些極端情況下,人會遇到無法解決且不能回避的問題,極度的逃離感和現實無法逃離的衝突會激發大腦機能,將那些日常生活中有意無意收集來的信息從潛意識層調出,重新拚湊出一套思維邏輯和知識體係。

——體現在現實中,就是原本沒學過外語的人突然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或是一個中學沒畢業的鄉下姑娘,突然掌握了一門她本不該懂的深奧學問。

夏懷真沒學過心理學,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種現象,就像她也沒法解釋那些從沒接觸過的名詞和香水品牌是什麽時候跑到她腦子裏的。

小夏姑娘苦苦思索許久,依然給不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隻能暫且擱到一旁,將碗盤端進廚房,仔細清洗幹淨,心裏兀自嘀咕道:昨晚那通脾氣真是好沒道理,想必沈愔也被她鬧得莫名其妙,等他晚上回來,是不是道個歉比較好?

她一邊尋思,一邊夾著拐杖,單腿蹦躂著回了客廳,抬頭瞧見那扇虛掩著的書房門。

夏懷真頓住腳步,她忽然想起,隻要她在家,沈愔書房的門一定關得嚴嚴實實,仿佛裏頭藏了個價值連城的寶貝,輕易不露出形跡。

小夏姑娘盯著那扇門板看了一會兒,不知怎的,心裏無端升起某種衝動,仿佛那道門之後有一個聲音召喚著她,不安和渴望攫住她的心髒,勾引著她抬起手,鬼使神差般摸上門板。

——吱呀一聲,那道嚴防死守的門,慢悠悠的往裏滑開。

市局審訊室,葛長春像一頭被逼到死角的野獸,猛地一拍桌子:“我不知道!就算是茂林製藥又怎樣?我、我隻是總經理,上頭還有董事會壓著,不是想怎樣就怎樣的!”

他劇烈喘息著,臉色泛著青白,所有的血色呼嘯而上,糾纏在眼白的血絲中:“你們能證明我去過那兩個地方嗎?有證據說冰毒是我留下的嗎?警官先生,你們現在辦案都這麽偷工減料,這工資也忒好賺了些!”

他死鴨子還要嘴硬,說什麽也不肯認這個罪,許舒榮不由停下疾書的筆,隱隱含憂地看向丁紹偉。

丁紹偉微一皺眉,這時,審訊室的門忽然被推開,沈愔快步而入,還沒到近前,許舒榮已經自覺起身,抱著本子主動靠牆站好,假裝自己是一隻毫無存在感的小透明。

葛長春一看到他,滿腔色厲內荏的怒火登時逮到了發泄口,誰知沈愔手腕一甩,“啪”一聲,一封厚厚的文件袋拍在他麵前。

葛長春一口到了嘴邊的肝火被他堵了回去,噎得腸胃生疼。

“我認得你,你是他們的頭,”葛長春陰惻惻地說,“不管誰來都沒用,你們別想詐我的口供!”

“我們沒想詐你,”沈愔衝他點了點頭,語氣十分平靜,乍一聽幾乎能聽出幾分心平氣和的意思。他從文件袋裏掏出一遝照片,直接丟在葛長春跟前:“仔細瞧瞧,葛總,你應該不陌生吧?”

葛長春一低頭,瞳孔當即放大了一瞬,隻見那赫然是一個居高臨下的角度,鏡頭能拍到的範圍內,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正對鏡頭外的人指手畫腳地說著什麽。

葛長春愣在原地,剛被空調風吹幹的冷汗接茬冒出第二撥,後頸涼颼颼的,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雖然鏡頭拍出的範圍很有限,他還是認了出來,這是雲錦公園的倉庫——那裏什麽時候被人安裝了攝像頭?

仿佛猜到了他的疑問,沈愔緩而輕柔地說:“我們在正對著倉庫門口的牆角上發現了針孔攝像頭,類似的監控鏡頭一共有五個,其中有三個拍到了你的身影。葛總,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葛長春說不出話來,他也無話可說。

“不過,比起費心編造說辭應付警方,你現在更應該關心的是,是誰在倉庫裏安裝了監控鏡頭?”沈愔眼神閃爍,微乎其微地笑了下,“你別看我,貨運司機已經被人滅口,如果沒有這回的綁架案,警方就是把西山市翻個底朝天也抓不住你的狐狸尾巴。”

丁紹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大約是“你這麽說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沈愔無動於衷:事實如此,咱們確實技不如人。

丁紹偉遭到一萬點暴擊,蔫不拉幾地低頭不說話了。

葛長春汗如泉湧,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他艱難地凝聚起一絲神智,將沈愔這番話逐字逐句地回味過一遍,瞳孔猝然凝聚成針尖大的小點。

他抬起頭,對上沈愔淡淡譏誚的眼神,整個人如風中殘燭似的顫抖起來:“你、你是說……”

“項維民因何而死,王晨因何而死,幕後黑手布下這樣大的一個局,用你的兩員幹將為引線,一點點將你……或者說,玄阮在西山市的殘餘勢力連根拔起,”沈愔垂落眼簾,側臉輪廓斯文俊秀,乍一看簡直有幾分文弱書生的意味——前提是,他不用那雙刀鋒一樣犀利的眼睛看著某個人。

“葛總,我確實沒想過詐你,四十八小時已到,如果你願意,隨時可以辦理保釋手續……不過,等你出了市局的大門,暗中盯著你的那雙眼睛會做些什麽,可就不好說了。”

葛長春呆若木雞,電光火石間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警方分明掌握了他製毒販毒的證據,卻不急著敲磚定腳,反而要將他放出去,這不擺明了是螳螂捕蟬,打算用他這條小蝦米釣出幕後的“大魚”?

落在警方手裏,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要是被“那個人”盯上……

葛長春哆嗦半天,衰朽的身體禁不住這麽大幅度的震動,散架似的滑落在地,突然一個猛子撲上前,掙紮著去抱沈愔的大腿——

“你們、你們不能這麽對我!”他不顧一切地嘶嚎起來,“我說……我什麽都說!你們不能讓我保釋!他會殺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