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一場猝不及防的大雨將整個西山市泡在汪洋的水汽中,火紅的木棉花還沒來得及高踞枝頭睥睨凡塵,先被雨打風吹去,烈烈如火的鋪了滿地。

大雨過後,郭莉的骨灰終於在西山市陵園入土安家。下葬當天,不僅顧琢到了,沈愔也帶著夏懷真去獻了一束花。丁紹偉尋死覓活非要夏懷真收下的黑色小香風連衣裙總算派上了用場,她穿著應景的扶靈黑,將那捧雪白的**放在墓碑下,抬頭和照片上的女孩看了個對眼。

同樣的花信韶齡,同樣的笑意宛然,一個逛街吃飯看電影,另一個隻能寄居在方寸大的黑白照片上。

夏懷真微微歎了口氣。

顧教授實在很有百折不撓的精神,雖然沈愔已經轉達過夏懷真的態度,但他依然不死心,非要親耳聽到夏姑娘的答複:“你真的不想回東海市看看?”

夏懷真下意識看了沈愔一眼,沈支隊十分有紳士風度地走到一邊,假裝欣賞路邊景色,實則悄悄豎起一隻耳朵。

夏懷真猶豫了下,還是搖了搖頭:“我想留下來。”

顧琢的視線在她和沈愔之間掃了個來回,了然地笑了笑:“好吧,畢竟是你自己的路,旁人不能越俎代庖……不過,你打算一直住在沈警官家裏嗎?需不需要幫你另找房子?”

夏懷真:“……”

這姑娘對自己的人生規劃實在沒什麽成算,她好像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一直賴在沈愔家裏是不大合適的。

當初沈愔把她帶回家,理由是“謀害郭莉的疑凶可能殺人滅口”,所以要就近保護。但是現在郭莉的案子——起碼從表麵上看已經結案了,就算項維民背後另有主使,隻要他不是腦子進水,就該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也就是說,夏懷真眼下的處境已經安全了,沈愔大可以將這個行走的麻煩請出家門,再幫她找一份穩妥可靠的工作,就算是仁至義盡。

當然,以沈愔的為人,多半不會主動開口要她滾蛋的話,倘若夏姑娘臉皮足夠厚,她也可以死皮賴臉地繼續住著。

可惜夏懷真的臉皮和板磚比起來,還是差了不止一個層次。

又或者,這跟臉皮也沒什麽關係,隻是在她剛會讀書認字時,有人將一句話反複灌輸進她耳朵裏。

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出於這種兩難的心理,在把顧教授送走後,夏懷真給自己打了半天氣,牙一咬心一橫,終於向沈愔提出:“郭莉的案子已經結了,我是不是也該……”

正好路口的交通燈轉紅,沈愔一腳踩下刹車,沒什麽表情地轉過頭。

夏懷真毫無緣由地打了個寒噤,後半截話“嘎嘣”一下,被自己咬斷咽了回去。

兩個人相對無言地沉默片刻,直到信號燈變綠,車流重新開始移動,沈愔才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淡淡地問:“你想搬走?”

夏懷真摳著手指,她其實不想搬,但又覺得賴在人家家裏不合適,這個頭便無論如何點不下去。

沈愔又問:“你有錢租房嗎?”

夏懷真:“……”

被戳中痛腳了。

沈愔在等紅燈的間隙裏飛快地抬了下眼,隻見後視鏡中,夏懷真微低著頭,左手無意識地摳著右手,一綹發絲從鬢頰後掉出,晃晃悠悠地懸在耳朵邊上,發梢微微回扣,若有若無地撩撥著小巧的下巴尖。

沈愔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突然有點發澀,很想替她把那縷礙事的頭發絲掖到耳後。

其實夏姑娘的心思不難猜,雖然她本人覺得自己世情通透、人情練達,但是“自以為”和現實之間至少隔了一條馬裏亞納海溝。

至少她沒能瞞過沈支隊的雙眼。

沈愔不著痕跡地搓動了下手指,用舌尖把上下顎挨個舔了一遍,然後才用平靜到近乎淡漠的語氣,不疾不徐地說:“你自己租房,就算找到人合租,一個月至少也要小一千,再加上水電燃氣物業費和吃飯,一個月兩三千的花銷是保底的。按你之前在KTV當服務員的工資,別說攢錢,不欠債就很不錯了。”

夏懷真滿腔不足為外人道的糾結險些在他輕描淡寫的三言兩語中化成水漂東流而去。

她抵了抵手指,低頭不說話了。

沈愔想了想,把語氣放緩和了些:“顧教授之所以沒堅持帶你回東海市,是因為信得過我,你的事,我不能放著不管。”

夏懷真掀起眼皮,從睫毛縫隙中偷偷打量著他。

沈愔:“反正我沒別的親戚,家裏地方也夠大,你可以先住著,不收房租,每月幫我交下水電費,周末記得打掃幹淨衛生就行了。你看這樣能接受嗎?”

夏懷真:“……”

這不止是“能不能接受”,沈支隊要是把這租房條件貼網上,前來應征的小姑娘能從他們家小區排到市局門口。

夏懷真不是傻子,沈愔委婉到這份上,無非是為了給她台階下,讓這窮鬼丫頭脆弱的自尊心不至於碎落一地。她要是再不接受好意,那不是“有風骨”,而是徹頭徹尾的“不識好歹”。

然而她話到嘴邊,就像被一道無形的閘門攔著,總也說不出口。與此同時,一個銷聲匿跡許久的念頭再次不請自來的跳了出。

夏懷真忍不住想:他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顧琢對她百般照顧,是出於對已故學生無法彌補的愧疚心和移情,可沈愔呢?難道真的隻是因為“人民警察”對“底層群眾”的責任感和憐憫心?

夏姑娘雖然有點沒成算,卻不是傻子。

就在她滿腹疑慮不知所措時,轎車拐過路口,在臨街一家店鋪門口停下。夏懷真下意識扭過頭,認出那家店是本市頗為知名的網紅甜品店,她曾好幾次從門口經過,聞到裏麵飄出濃鬱又甜美的奶油香味,一雙掉了又黏上的平底鞋跟差點被台階絆個趔趄。

比櫥窗裏各色甜品更閃亮的是價目表,夏懷真掃見那直逼三位數的價碼,一隻手顫巍巍地摁住鑼鼓喧天的小腹,幾乎是拿出革命義士抵抗老虎凳的意誌力說道:“這家店挺貴的吧?我其實不餓,不如……”

沈愔沒等她把話說完,已經拔下車鑰匙,幹脆利落道:“下車。”

夏懷貞跟著沈愔進了甜品店,剛一推門,就被膩膩歪歪的奶油味撞了下鼻尖。她這輩子沒遭受過這麽強有力的**,被那些看起來就很好吃的甜品勾引的直流口水,隻能用手捂住臉,努力不讓視線往玻璃櫥櫃的方向瞟,唯恐一個沒忍住,當著刑偵支隊長的麵幹出什麽違法犯紀的勾當。

門口風鈴泠泠作響,櫃台裏的圓臉小姑娘抬起頭,看清來人的一瞬露出毫不掩飾的驚喜:“沈哥,您今天怎麽有空過來?喝咖啡嗎,我給你泡?”

夏懷真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總覺得這圓臉小姑娘的笑容和語氣過分熱情了些,活像狂熱的追星粉遇上了夢中的白馬王子。

她偷偷瞄了眼沈愔,沈支隊渾然未覺,用不論何時都冷靜淡漠的語氣問道:“你們老板在嗎?”

小姑娘回頭嗷一嗓子:“琛哥,沈哥來了!”

夏懷真還沒弄明白沈愔為什麽帶她來這兒,櫃台裏轉出一個係著圍裙的年輕男人——那圍裙上印著碩大的凱蒂貓,隔著玻璃櫃台衝夏懷真扯開一個憨厚富態的微笑。

穿著圍裙的男人同樣笑得見牙不見眼,和那圍裙上的貓頭活像一對跨越種族的同胞兄弟。

“喲,稀客啊,沈隊,今兒個怎麽有空大駕光臨?”笑得憨厚富態的男人打了個響指,回頭吩咐道,“小袁,給沈隊來一杯熱巧克力……啊等等,沈隊,這姑娘是你帶來的?”

他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目光盯著夏懷真,從頭發絲到腳底板,每一顆細胞都拖出來審視過一遭。夏懷真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往沈愔身後藏了藏,隻見那貨端著下巴,笑容微妙的卡在好奇和猥瑣之間,衝沈愔擠了擠眼:“怎麽,萬年鐵樹終於想要開花了?”

沈愔麵無表情,就在韓琛以為他會用冷嘲熱諷戳破這個惡劣的玩笑時,沈支隊把身後的夏懷真揪出來,往前推了推:“這是……我一朋友,她打工的KTV停業整頓了,能在你這兒落個腳嗎?”

韓琛摸了摸下巴,視線盯著夏懷真局促的臉瞧了會兒,又瞄了瞄她身後的沈愔,意味深長:“朋友?成,沈隊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小姑娘,你身份證帶了嗎?”

夏懷真下意識看向沈愔,見他點了頭,於是從包裏摸出身份證。韓琛接過一看,身份證上的女孩揚起下巴看著鏡頭,眼角夾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雖然五官輪廓與眼前的夏懷真一般無二,但不知是不是韓琛的錯覺,總覺得這姑娘和照片上的女孩有著微妙的差別。

他抬起頭,發現沈愔的目光似乎也在那張證件照上停留了片刻。

這不是沈愔第一次見到夏懷真的身份證,他曾利用權限登錄市局內網,發現確實有“夏懷真”這個人,而且籍貫信息與她自己的描述大致吻合。如果不明就裏,多半會信了她的說辭,權當這是個普普通通的鄉下姑娘。

可沈愔知道不是。

甜品店不大的店麵裏彌漫著奶油和巧克力的甜香,沈愔胸口卻充斥著一把發澀的黏膩,有那麽一瞬間,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那時的夏懷真……或者說,“蘇曼卿”,是一個非常難纏的對手。沈愔知道她隱瞞了許多事,然而幾番試探都沒逮到把柄,於是他換了個思路,從這女孩的身世背景著手,一路順藤摸瓜,終於查到了海坊福利院。

事實證明,這個思路是對的。

因為人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野猴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來龍去脈,所有的匪夷所思霧裏觀花,在順著那根藤摸到最初的源頭時,都能迎刃而解。

海坊福利院是民辦,規模不大,又沒有固定的長期捐助,早在五六年前就散攤關門了。沈愔花了不少心思和精力,終於找到當初在福利院工作的一個老員工。

老頭上了年紀,腿腳不大利索,思路卻很清晰。沈愔把蘇曼卿的照片拿給他看,老頭皺眉思忖很久,終於咂摸到一點熟悉的影子。

“這個……好像是佳佳吧?”他捧著腦袋,眉頭皺成一道深深的海溝,“看模樣有點像……唉,這麽多年了,我也不太肯定。”

沈愔很有耐心:“您能幫著回憶下嗎?”

他查過“蘇曼卿”的底細,那女孩出身海坊福利院,十二歲時被人領養,滿打滿算已經過去八九年。福利院裏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人來人往,很難對某個特定的麵孔留下印象。如果眼前的老人在時過境遷後依然對當年的女孩留有模糊的記憶,那不外乎兩種可能:要麽,這女孩身上發生過令人印象深刻的事;要麽,這女孩本身就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人。

而蘇曼卿……她屬於兩者兼備。

“——那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老人歎了口氣,“您也知道,民辦福利院效益不好,孩子們大都皮包骨,一個個大耗子似的,能好看到哪去?可這姑娘不一樣,雖然瘦瘦小小的,長得可是真好看,要是平平安安活到現在,應該也出落成個小美人了吧?”

沈愔一聲不吭地給老人點了根煙。

老頭嘬著煙嘴,滿足地吐出一串眼圈,末了有點惋惜:“唉,可惜了……那孩子要是不那麽好看,興許能過得安生些。”

沈愔敏銳地聽出言外之意,追問了一句:“這話怎麽說?”

老頭吞雲吐霧著,笑容多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福利院裏的孩子沒見過世麵,膽子也小,還不是大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偏偏當時的院長……唉,現在想起來,真是造孽啊!”

沈愔聽明白了他的暗示,瞳孔像是受到強光刺激,急劇擴散了一瞬:“你是說……”

“我記得,當時院長買了很多粉紅色的發卡,戴著蝴蝶結的那種,小女孩最喜歡,”老頭絮絮叨叨,“但是福利院裏的孩子……尤其是女孩,都不敢要,因為院裏有條不成文的規矩,誰戴上那個發卡,晚上就得去院長辦公室。”

沈愔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捏緊了。

他聽到自己有些幹澀地問:“她……也去了?”

誰知老頭沉默半晌,搖了搖頭。

“那姑娘還算幸運,沒被糟蹋過……其實老院長早看上她了,隻是有人拚死攔著,才沒得手,”他搖搖頭,“多虧了她那老師,不然……唉!”

沈愔心念微動:“她的老師?您還記得這個老師叫什麽嗎?”

“好像是姓夏,”老頭說,“叫什麽來著?夏、夏……對了,夏楨!

那是沈愔第一次聽說夏楨,彼時他還不知道這個名字將對自己產生多大的影響,那就像是一麵免死金牌、一身堅不可摧的盔甲,在九死一生的絕境中,給他留了一線翻牌的生機。

沈愔定定注視著眼前的女孩,目光洞穿了永不停歇的光陰,三年前的“蘇曼卿”和三年後的“夏懷真”微妙地重疊在一起,真實和虛幻交錯而來,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分不清身在何地。

——直到韓琛的一句話將他從虛幻的時空深處來回現實。

“行了,人交給我,你就放心吧,”係著粉色圍裙的甜品店老板擺了擺手,鬢邊一綹發絲不知是天生還是怎的,打著醬香濃鬱的卷兒,纏纏綿綿垂落耳畔,“難得你這棵萬年鐵樹也有想開花的時候,放心,我一定……”

他話沒說完,沈愔默不作聲地一撩眼皮,眼神裏透著疏離和冷淡,將韓琛滿腔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懟了回去。

韓琛舌頭猝然打結,後半截調戲就說不下去了。

收拾了“心懷不軌”的損友,沈愔轉過身,一隻手下意識抬起,似乎想在夏懷真頭頂揉一把。

夏懷真不閃不避,睜著一雙圓溜溜的杏核眼,呆呆地看著他。

沈愔那隻手堪堪落下時,硬生生拐了個彎,將她鬢邊垂落的發絲輕輕掖在腦後。

“你安心待在這兒,我下班來接你,”他隨口叮嚀道,意味深長地看了夏懷真一眼,“過去的已經過去,我們沒法追溯逝去的光陰,隻能往前看,明白嗎?”

夏懷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不知是不是錯覺,沈愔總覺得這姑娘的目光越過他,在他身後不停打轉。他循著夏懷真的視線扭過頭……然後和櫥櫃裏琳琅滿目的甜點看了個含情脈脈的對眼。

沈愔:“……”

他突然有點懷疑自己讓夏懷真留在甜品店的決定是否正確,這吃貨投胎的丫頭不會監守自盜,趁著打工偷吃蛋糕吧?

為了不讓第一天報到的夏小姐因為偷吃被開除,沈支隊糾結許久,還是從錢包裏翻出一張擱置小半年沒用過的優惠券:“栗子撻、芒果慕斯、草莓千層,各來一樣。”

韓琛:“……”

他抽搐著嘴角,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你……早上沒吃飯?”

沈愔從圓臉小姑娘手裏接過打包好的甜點,半點沒藏私,一股腦塞給夏懷真:“留著餓了時當零嘴吧,我走了。”

夏懷真:“……”

她還沒反應過來,沈愔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隻留下一袋散發著誘人甜香的網紅甜品和她麵麵相覷。夏懷真一忍再忍,終究是敗在栗子奶油醇厚的芬芳下,抄起栗子撻,默默送進嘴裏。

……然後她就被絲綢似的口感和濃鬱甘甜的奶油擊倒了。

夏懷真心滿意足地啃著栗子撻,旁邊的圓臉小姑娘好奇地湊過來:“你跟沈哥認識很久了嗎?”

夏懷真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

圓臉小姑娘年紀不大,看著比夏懷真還要小一兩歲,城府更是約等於無。她自以為“不著痕跡”的試探,落在夏懷真眼裏,就是明晃晃的“我喜歡沈哥,你跟他什麽關係,他為什麽親自送你過來,我警告你別勾引他”雲雲。

夏懷真想了想,給出一個十分純客觀的答案:“我借住在他家。”

圓臉小姑娘:“……”

正好這時韓琛招呼了她一聲,夏懷真邁開兩條腿,徑自越過深受打擊的圓臉小姑娘。轉身的一刹那,她卻像是察覺到什麽,驀地扭過頭——

玻璃櫥窗外是寬闊的馬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隔著花圃和川流不息的行人,馬路對麵站了個身材修長的男人,和她在電光火石間看了個對眼。

那一刻,夏懷真就像被電打了,渾身汗毛不顧一切地炸了開。

其實隔了這麽遠的距離,又是逆光,她根本不可能看清那人的長相,但不知怎的,夏懷真腦子裏有根弦就是毫無緣由地扯緊了,警鈴瘋狂大作,涼意一絲絲地竄上背脊。

“嘩啦”一下,她手裏裝了甜點的紙袋子掉在地上。

長身玉立的男人裹在及膝的黑色風衣裏,衝她彬彬有禮地點點頭,而後一貓腰,鑽進路邊一輛黑色加長賓利。

開車的女人戴著口罩,鴨舌帽裏露出打著卷兒的棕色長發:“她看到您了?”

男人兩手扶在黑色手杖上,十分愉悅地提起唇角:“她記得我。”

女人抬起頭,從後視鏡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她畢竟是我一手**出的獵犬,就算睡著了,也記得主人的氣味,”男人愜意地靠進真皮車座中,仰頭露出修長的脖頸,“很好……這讓我對我們的重逢充滿期待。”

沈愔還不知道夏懷真上班報到的第一天就迎頭撞見了最可怕的“宿命”,加長賓利發動的瞬間,他正把車開進市局停車位,剛拔出車鑰匙,手指不知怎麽一滑,鑰匙“當啷”一下掉落在地。

沈愔:“……”

車鑰匙倒是不怕摔,但那鑰匙環是夏懷真買的,上麵拴了個象征如意吉祥的娃娃,還用粉色水鑽拚出一個愛心——可能是從街邊地攤上淘來的,因為質量低劣的緣故,磕掉了兩顆明晃晃的水鑽。

夏懷真深知“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以她那三瓜倆棗的身家,也實在沒什麽可報答的,隻能用這種不值一提的小物件聊表心意。

而現在,她千挑萬選的“心意”豁著大牙,和猝不及防的沈支隊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