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會議桌後的省廳領導倏爾抬頭,目光中藏著無形的審視。

“——你的選擇,就是把可能被卷入的民眾丟在火場,不管他的死活?”

沈愔坐姿筆直,不慌不忙:“當時那種情況,就算我想救人也是有心無力,何況還有潛藏在暗中的犯罪分子,我必須確保自己隊友的生命安全。”

省廳領導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兩頰緊削,眼神銳利,一看就是個意誌強硬不好說話的主。見他開口,羅局和趙副局交換了一個略帶擔憂的眼神,趙銳試著打圓場:“秦廳,一線幹警總會遇到一些措手不及的突**況,難免要麵對犧牲和取舍……”

秦廳——省委公安廳廳長秦思遠豎起手掌,截斷趙副局的話音。

沈愔“確保隊友安全”的說法顯然不能讓秦思遠信服,他擰起眉頭,沉聲道:“你們去孝安堂調查卻沒有報備行動,嚴格說來已經違反了紀律。根據痕檢的報告,孝安堂地下室裏放置了大量的助燃物質,很可能是你們的貿然行動觸動機關,才導致了這場大火。而你——作為市局刑偵口的支隊長,卻任由被困群眾命喪火海。”

“如果你們恪守了公安人員的原則和紀律,就不會出現這樣的錯誤,更不會牽連到無辜群眾。”

“一線公安幹警確實需要麵對犧牲和取舍,但是被犧牲的代價中絕不包括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因為那本就是你們應該不惜一切去保障的,哪怕要為此犧牲自己的生命,明白嗎?”

這話乍一聽相當重,幾乎是劈頭蓋臉不留情麵,然而幾個了解秦思遠的省廳領導不著痕跡地互相看了看,從這番看似嚴厲的訓斥中敏銳捕捉到“網開一麵”的潛台詞。

——以秦廳眼睛裏不揉沙子的脾氣,如果真想從嚴從重處理,根本不會廢這麽多口舌,早把人停職關禁閉了。

其實在問話之前,市局和省廳已經達成心照不宣的默契,隻要沈愔配合組織走完流程,再端正態度好好認個錯,寫一份言辭懇切的檢討,這事就算過去了,省廳和市局總不至於為了幾個來路不明的犯罪嫌疑人,跟精銳的一線幹警過不去。

這個意思,不止省廳和市局心領神會,連沈愔也隱約猜到幾分,所以他才把姿態放到最低,哪怕秦廳的怒火要把他劈頭蓋臉吞沒了,也一聲不吭。

誰知,就在這走過場似的問話快到尾聲時,會議室的門被人“砰”一下撞開。

看清來人,羅局和趙副局不約而同地露出少許緊張,羅局一拍桌子,搶在來人開口前厲聲喝道:“誰讓你進來的,連門都不會敲嗎?還不出去!”

來人——丁紹偉梗著脖子,第一次在閻王臉的羅局麵前挺直了腿肚子,他飛快掃過會議室,視線和秦廳一觸即分,露出一個連譏帶諷的冷笑:“孝安堂大火是我幹的,機關是我不小心觸發的,沈隊也是因為我才沒顧上救人,秦廳要處分?好啊,有能耐衝我來!”

羅局:“……”

趙副局扶住額頭,有那麽一瞬間,很想一巴掌拍昏這混小子,或者幹脆拍昏自己。

一個坐得比較遠的省廳領導大概是剛轉來沒多久,還不了解市局內部複雜的人事關係,眼看一個愣頭青不管不顧地闖進來,還敢在省廳領導麵前大放厥詞,當即怒了:“你也是刑偵支隊的?怎麽這麽無組織無紀律!”

丁紹偉一雙快要噴火的眸子順勢轉移到他身上,就跟吃了槍藥似的,字字句句往人軟肋上噴:“我不管什麽組織紀律,我隻知道當時要不是沈隊,我他媽已經是個死人了。你們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讓沈隊回去救人?虧你說得出口!你怎麽不幹脆讓他去死啊!”

省廳領導:“……”

那一刻,所有人心裏閃過同一個念頭: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年輕是腦子有病嗎?

秦思遠額角突突亂跳,一隻手摁住麵前的茶杯,手背上的青筋不住震顫。有那麽一時片刻,趙副局後頸冒出一層冷汗,生怕秦廳一個繃不住,抄起茶杯給丁紹偉來個開瓢。

幸而秦廳比丁紹偉這個愣頭青沉得住氣,到了嘴邊的怒火硬生生按捺回去,脖頸上撐起一把顫動不休的青筋:“吵什麽吵!你們自己違反了紀律,還好意思跳腳蹦高?這裏沒你說話的份,給我滾出去!”

丁紹偉嗓門比他還大:“不是你秦大廳長要處分嗎?行,你官威大,我們這些草根小卒扛不住,我人就在這裏,你有能耐衝我來!”

秦廳:“你這個……”

丁紹偉根本不容他說完,竹筒倒豆子一般劈裏啪啦:“——反正你拋妻棄子都幹過,犧牲一兩個無足輕重的公安幹警又算什麽!”

秦廳:“……”

省廳領導:“……”

那一刻,別說趙副局,就是羅局都想拿手捂住臉。

之前開口訓斥丁紹偉的省廳領導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一絲不對勁,他既不明白這個連副支都沒混上的小青年哪來的底氣和省廳領導叫板,也不知道一場例行公事的問話怎麽會莫名其妙地牽扯到“拋妻棄子”上,隻能衝羅局遞過一個懵逼的詢問眼神。

羅局長歎一口氣。

眼看那一老一少跟鬥雞似的咬著彼此不放,從主角降咖為龍套的沈愔板著一臉淡定,摸出手機,憑盲打飛快地發出去一條消息:秦廳和紹偉杠上了,快……

他本想打“快來”,就聽丁紹偉一聲猝不及防的怒吼:“你們除了坐在辦公室裏耍官威,還知道什麽?口口聲聲‘為了群眾安全’,那你自己怎麽不去救?不把別人的命當命,滿嘴的紀律原則,我看到你這副官僚嘴臉就惡心!”

沈愔手指哆嗦了下,打到一半的“快來”多了個意猶未盡的尾巴,成了“快來啦”,直接發送給備注名為“鄰居家的丁阿姨”的接收人。

十秒鍾後,手機飛快地震了下,沈愔垂下視線,隻見對方回複道:知道了,等著!

末尾還綴著一個殺氣騰騰的感歎號。

沈愔:“……”

他淡定地收起手機,上前將已經開始擼袖子的丁紹偉拖到一邊,另一頭幾個省廳領導也七手八腳地摁住火冒三丈的秦廳,好說歹說,總算把他勸到一旁。

一刻鍾後,支隊長辦公室,沈愔將泡好的兩杯熱茶放在一站一坐的羅局和趙副局長麵前,至於被那兩位訓成孫子的丁紹偉……被他選擇性忽略了。

“省廳領導隻是按程序辦事——怎麽,你倆闖了那麽大的禍,省廳還不能過問了?又沒說要處分你們,你擺臉子給誰看?”

羅局黑沉著一張臉,看上去很想繼續秦廳方才未竟的罵人大業,將滾燙的茶水糊那姓丁的活驢一臉。

“現在知道著急了,之前小沈讓你撤,你怎麽不聽?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像個警察嗎?秦廳說你無組織無紀律,哪句話說錯了!”

丁紹偉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兩條胳膊抱在胸前,整個人就是大寫的“死豬不怕開水燙”。

羅局差點讓這小子氣得心梗發作,關鍵時刻,多虧趙副局拍了拍他肩膀,才算把他瀕臨爆表的火氣拍了回去。

“羅局說的沒錯,小丁啊,你今天確實太莽撞了,”趙副局歎了口氣,搖搖頭,“孝安堂大火是你倆造成的吧?那困在火中……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身份的‘群眾’是因為你倆救援不利才送命的吧?省廳過來問幾句話,還委屈你們了不成?”

丁紹偉梗著脖子不說話。

這一幕不僅荒謬,而且非常說不過去:一個三十出頭的小青年,甚至都沒混上副支隊的職務,不僅敢對市局局長甩臉色,還跟省委廳長當麵嗆聲——這不是腦子有毛病,簡直是個神經病。

更讓人費解的是,丁紹偉雖然人賤嘴欠,偶爾有些不著調,卻絕不是仗著家裏有後台有背景就不服領導、隨便頂嘴的脾氣,不然羅局訓了他這麽多年,他早把市局天花板掀翻了。

丁紹偉垂下眼皮,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腳尖。他平時總是眼彎帶笑,看上去有些遊戲人生、對什麽都滿不在乎的意味,可一旦他收斂笑意,沉下眉目,就顯得深沉又陰鬱,讓人摸不著底。

沈愔估摸著羅局訓了這半晌,火氣應該發泄得差不多,於是走上前,用身體擋開這兩位的針鋒相對,首先承認錯誤:“是我的錯,以為去孝安堂隻是尋常查訪,事先沒有備案……紹偉是被我拖累了。”

他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羅局和趙副局醞釀了一肚子的訓斥立刻說不出來了。

丁紹偉彈簧似地跳起來:“跟你有什麽關係?那機關明明是我觸發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們要處置,我……”

沈愔回過頭,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眼神裏其實沒有多少火氣,甚至不曾像秦廳和羅局那樣聲色俱厲,然而光線從窗外照射進來,勾勒出他從額頭到下頷的側臉輪廓,仿佛潮水退去後顯露的礁石,堅硬又鋒利。眼神中隱然有種森寒的壓迫力,鐵錐一樣穿透皮肉,將丁紹偉蓄勢待發的怒火牢牢壓製下去。

丁紹偉最怕他沉著臉一言不發,咕嘟了下嘴,不敢吭聲了。

趙副局一口老血差點悶出來:他和羅局輪番轟炸,隻差磨破嘴皮子,也不能讓這小子吸取教訓。可是換成沈愔,都不需要說什麽,隻是一個眼神就讓丁紹偉繳械投降……

趙銳歎了口氣,無比心酸地意識到自己果然老了,搞不明白這些小年輕心裏琢磨著什麽。

虧得沈支隊親自出手,不容分說地鎮壓住狂犬病和中二病同時下達病危通知書的丁紹偉,並且押著他來到各位省廳領導麵前乖乖認錯。

雖然丁少爺滿心的不情願隻差白紙黑字地寫在臉上,“我知道錯了”幾個字也說得含混不清,更可氣的是兩隻白眼快要翻出天際,一點看不出認錯的態度,但是會議室裏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還是人眼可見地消散了。

秦廳沉著一張臉坐在椅子裏,出乎意料地沒開口。之前訓斥他們的省廳領導含著一口勃然作色的怒火,本想噴他倆一臉,話到嘴邊,不知被哪個同事扯了下衣袖,又猝不及防地咽了回去。

趙銳端著一張慈眉善目的彌勒臉,笑嗬嗬地打圓場:“畢竟是年輕人,做事難免顧頭不顧腚,方才我也狠狠說過他了——身為公安幹警,原則永遠是第一位的,這麽無組織無紀律的像什麽話?”

沈愔一隻手搭在丁紹偉肩膀上,用力往下摁了摁,丁少爺吃不住他的手勁,終於被摁出一句:“……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趙副局舒了口氣,探詢地看向秦思遠:“秦廳,您看……”

秦廳臉色黑沉,意味複雜地盯著丁紹偉:“不管是誰,幹了公安這行就要做好流血犧牲的準備,不然幹脆脫了這身皮,滾回去當你的花花公子!”

丁紹偉剛壓下去的邪火蹭一下衝上頭頂,兩腮死死繃緊,看樣子是想和秦廳再吵一架。

這一回,沈隊的“九陰白骨爪”也阻止不了火山噴發,羅局冷汗刷的冒出二茬,趙副局的心梗塞眼看又有發作的跡象,千鈞一發之際,隻聽窗外傳來尖銳的呼嘯聲,一輛鮮紅的法拉利812打了個帥氣的漂移,以睥睨無雙的姿態橫衝直撞進市局大門,車輪前胎與水泥地摩擦出令人牙磣的動靜。

沒等那價值七位數的豪車完全停穩,司機將車鑰匙一拔,甩門下車,六公分高的鞋跟踩在地板上,霸氣側漏地進了市局。

趙副局:“……”

他從二樓窗戶裏看清那輛法拉利812的瞬間,脊背上的汗毛已經瘋狂炸開,不用想都知道這個暗搓搓的“黑狀”是誰告的,這麽多年來頭一回想揪著沈愔衣領,用茶缸子敲開這小子腦瓜殼:什麽時候了還跟著裹亂,平時看著挺靠譜一孩子,怎麽到了關鍵時候反而掉鏈子?

可惜眼下不是跟沈愔算賬的時候,沒等趙銳想出法子避過這一劫,樓道裏突然傳來怒氣衝衝的咆哮聲:“姓秦的,你給我滾出來!要撒火衝老娘來,找我兒子算什麽本事?我告訴你,別人怕你,我可不怕!敢動我兒子一根頭發,老娘今天就跟你拚了!”

趙銳:“……”

這都什麽事啊!

這位在西山市局放肆咆哮的女士正是丁紹偉的親娘,西山市首富丁凱薇女士。在她下海經商前,曾經有過一段婚姻,雖然最後無疾而終,兩人卻留下了一個“愛的結晶”——就是丁紹偉丁大少爺。

不過她能在市局暢通無阻,乃至對著省公安廳廳長秦思遠大吼大叫,卻不是因為她家裏動輒上千億的資產,而是她的寶貝兒子丁紹偉同誌有一半的基因姓秦。

也就是說,按照血緣倫理,丁紹偉得管秦思遠叫一聲“爸”。

這在整個西山市局乃至省委都不算秘密,公安廳廳長秦思遠早年間也是幹刑偵口一線的,甚至被譽為西山警界最耀眼的一顆新星。在他的領導下,西山市的犯罪率跳水式下跌,破案率卻像坐了直達火箭似的,一年高過一年。

這兩個漂亮的數字奠定了秦思遠步步高升的基調,可惜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秦廳長既然選擇了事業,就注定不能兼顧家庭。

那些年,他幾乎一心泡在市局裏,難免忽視了結發妻子的感受。如果換成一個性格柔順些的女人,以淚洗麵也好,憤懣抱怨也罷,情緒過去了,隻有無奈認命的份——結婚這麽多年,連孩子都有了,還能離咋的?

可丁凱薇女士偏偏是個不走尋常路的女人,她的字典裏要是有“認命”兩個字,也打拚不出如今上千億的家業。

丁凱薇沒有被當時說話還不利索的小兒子拖累住,毅然向形同虛設的丈夫提出離婚,秦思遠是否設法挽留過,外人無從得知,但是從最後結果來看,丁凱薇非但如願以償,還憑著這層關係和省委諸多領導混了個臉熟,紮了一張結結實實的人脈網。

不過,能做成偌大一盤生意,除了長袖善舞的能耐,手段、心機、眼光缺一不可,由此可見,丁凱薇被西山商界稱作“鐵娘子”,確實有其值得稱道的地方。

這位“鐵娘子”不僅眼光獨到、手腕卓絕,脾氣更是火爆,她在西山市局好一通咆哮,將一幹省廳領導鬧了個灰頭土臉。之前訓斥沈愔的省廳領導還想說話,嘴唇剛一動,就被幾個同僚七手八腳地拖回來。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秦思遠和丁凱薇之間的公案尤其難解,誰敢在這兩位之間強插一杠,下場無外乎成了池子裏的那條魚——被城樓上的火噴成禿毛鵪鶉。

等到趙副局安撫好見誰噴誰的丁凱薇,又把一腦門官司的省廳領導送走,已經是傍晚。他活了五十來年,自覺沒這麽刺激過,長舒一口氣後癱坐在椅子裏,伸手一指腦門:“瞧瞧吧,我白頭發都冒出來一茬,可不是被你們這幫小兔崽子鬧騰的!”

沈愔一言不發,丁紹偉麵無表情,兩人就像約好了似的,一個賽一個地裝啞巴。

趙銳眼角神經似的瘋**搐,正想用茶缸猛剁桌麵,辦公室的門就在這時被敲響。趙副局長一口箭在弦上的怒火正待噴出,隻見推門而入的簡容像是壓根沒聞出空氣中的火藥味,衝他們揚了揚手裏的驗屍報告:“死在火場裏的倒黴蛋基因對比出來了,還是個老熟人,想知道嗎?”

趙副局長沒好氣地一剁茶杯:“愛說就說,不說拉倒。”

簡法醫掀起半邊柳葉長眉,似是對趙副局長突如其來的發作有些詫異:“您這是吃槍藥了,火氣這麽大?那倒黴蛋的DNA樣本已經拿去比對了,本來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能有結果,不過我一時興起,先把他和另一份樣本進行了比對,誰知直接匹配上了。”

她不等趙副局追問,已經自己揭曉了結果:“……就是你們滿世界通緝的項維民。”

趙銳:“……”

沈愔:“……”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反正丁紹偉的眼珠子是差點砸腳麵上。

現在很多電視劇都愛給法醫打上“替死人說話”的標簽,好像隻要法醫出手,就沒有解不開的謎題——

可是,那怎麽可能?

好比簡容隻能驗出項維民是生前燒死的,卻沒法確定他是怎麽困在地下室中,更不知道他進入孝安堂是出於自願,還是被人逼迫。

“……屍體表麵全部碳化,氣管內存有煙灰,熱灼傷也非常明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外傷,”簡容說,“我已經做了病理切片,結果還得再等一等。”

沈愔看著停屍台上已經成了焦炭的犯罪嫌疑人……或者說,前嫌疑人,無聲歎了口氣。

他沒和項維民打過交道,唯一一次打照麵也是在濃煙沸騰的火場裏,不敢說有多了解這個人,隻能從一些似是而非的蛛絲馬跡中做出推斷:他可能是個十分狡猾的人物,膽子未必有多大,卻相當謹慎,就像陰溝裏的耗子,因為知道自己見不得人,所以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與此同時,他也有瘋狂暴虐的一麵,因為某種不可言說的癖好,他頻繁出沒於這座繁華都市最見不得人的陰影裏,借著夜色遮掩,張開致命又無形的網,將那些或是走投無路、或是涉世未深的獵物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披著人皮,白天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乍一看和絕大多數同類沒什麽兩樣。隻有到了晚上,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他才敢揭下畫皮,踩在無辜女孩的屍骨和血淚上,享受著末日般的縱情狂歡。

他知道一旦東窗事發,會是什麽下場嗎?

他肯定知道,所以才做了萬全的籌謀,好比眼下,警方雖然從他電腦裏找到了大量的性/虐照片,卻沒法證明這些照片是他拍的,還是別人發給他的。

——這意味著,即便項維民還活著,他也有大概率能脫罪,警方還是不能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

沈愔閉了閉眼,忽然睜開:“能再幫我進行一次基因比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