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許家佳人
幾日之後,張賀拖著病體來到宮中,開始處理積壓了一段時間的事務,到了傍晚準備回府的時候,張賀正好見到了正在值夜的屬下許廣漢。
許廣漢年近四旬,長得身高體瘦,為人很是謹慎,深得張賀的信任。許廣漢本是昌邑人,早年是孝武皇帝出行的隨駕郎官,因違反大漢律被處以宮刑。
而後始元七年上官桀謀反,許廣漢參與緝拿罪犯。但緝拿期間,許廣漢搜索許久卻一無所獲,由此許廣漢又因搜捕不力犯罪判刑,發配到掖庭聽差,成為了張賀的屬下,此時已經是暴室嗇夫。(暴室是宮廷內的織作之所,嗇夫是暴室屬官)
此時許廣漢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禮,先是向張賀稟報了自己正在處理的一些公事,而後便笑著與張賀寒暄起來。
張賀與其說了一陣,眼見無事便打了聲招呼,準備出宮回府。
這時,張賀突然想起了什麽,回身對許廣漢說道:“眾達(許廣漢的字),我聽聞令嬡才學、樣貌都很出眾,不知今年年方幾何了?”
許廣漢微微一愣,說道:“啟稟令官,小女今年十四歲,才學和樣貌都尋常的很。”
“嗯?”
張賀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便出宮回府了。
而許廣漢則是不明白張賀此話的用意,整夜值守的時候,都在尋思張賀的話語,畢竟對於張賀其人,許廣漢還是頗為敬重的。不過今日張賀忽然談及女兒,許廣漢便不禁多琢磨了一些。
與此同時,張賀剛一回到府上便找來幾名心腹門客,安排幾人去暗查許廣漢女兒的情況。
隻過了一天的功夫,那幾名門客便將許廣漢女兒的情況報了回來。
許廣漢的女兒許平君,今年剛滿十四歲,原本在去年的時候便已許配人家,男方是內者令歐侯氏之子。可誰知正當許平君即將出嫁的前夕,歐侯氏的兒子突然去世,這場聯姻便沒有成功。
事後許平君的母親帶她去問卜,卜者說是她有大貴人之兆,其母內心高興,便安心將許平君藏於家中,並且經常與人說起卜者的話,這件事情在坊間很是傳了一段時間,都將許平君母親當成了笑料。
張賀聽完之後若有所思,而後便派人去邀請許廣漢,準備晚上在府中設宴。
當晚到了上燈之時,許廣漢駕車趕來赴宴,進府之後便被下人引到了書房。
此時,張賀已經在書房內設下酒宴,許廣漢進屋之後一番行禮,張賀笑著說道:“眾達來晚了,當自罰兩杯!”
“哈哈,理應如此。”
許廣漢跪坐在張賀對麵,二人開始把酒言歡,氣氛很是融洽。
喝了一陣,待到酒興濃時,張賀沉吟一番,說道:“我聽聞令嬡自從內者令從子病故之後,便始終沒有再許配人家,不知可是真的?”
許廣漢聞言楞了一下,而後說道:“大人,確實如此!隻是不知大人今日忽然提及此事,何意?”
昨晚張賀問了那一句,便讓許廣漢徹夜難眠,始終在思考張賀的用意,想來想去卻不得要領。
張賀笑著說道:“眾達不要誤會,我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為令嬡說媒而已。”
聽到這裏,許廣漢稍稍鬆了一口氣,便說道:“屬下先謝過大人了,隻是不知大人是替誰家說媒?”
“哈哈!此番我是替天子家說媒!”
“啊!”
許廣漢猛然站了起來,盯著張賀看了一陣,有些惱怒的說道:“大人這是要讓我許家死無葬身之地啊!”
張賀頓時愣住了,不知道許廣漢為什麽如此氣惱,便問道:“眾達這是為何?”
許廣漢說道:“如今朝中情形大人難道不明白嗎?天子後宮情形如何?大將軍大司馬的態度又是如何?我女兒如果真的進了天子家,那我女兒還有什麽活路,今後我許家又將如何自處!”
張賀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許廣漢誤以為自己要將許平君進獻給當今天子。
而且,許廣漢的話語也勾起了張賀的思緒:如今大司馬大將軍霍光權傾朝野,對於天子的身邊事也是掌控很嚴。此時宮中女子,全都要穿上數層束褲,並且到了晚上,無故不得留在天子寢宮內!
霍光如此行事為的是什麽?當然就是為了防止天子臨幸宮女!要知道此時皇後上官氏的外祖父,便是大將軍大司馬霍光,自己的外孫女尚未有後,霍光豈能允許其他宮女、妃子頻繁被天子臨幸?
而且,天子到了現在都沒有子嗣,一旦有人搶在皇後之前懷孕,甚至是誕下皇子,那大將軍大司馬會是什麽反應?霍家人會是什麽反應?
隻要是正常人都能猜得到!
此時後宮形勢如此嚴峻,也難怪許廣漢的反應如此大了。
張賀相通之後急忙擺了擺手,說道:“眾達誤會了、誤會了!”
“哦?”
許廣漢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急躁了,此時略顯尷尬的坐了下來,拱手說道:“是屬下孟浪了,大人勿怪,還請大人明言。”
“我的確是為天子家說媒,不過不是為天子,而是給一位皇曾孫說媒!”
“皇曾孫?”
許廣漢眉頭微皺沉吟了起來,開始在腦海裏回憶當今皇族子弟。
許廣漢在掖庭擔當屬官許多年,掖庭本就是掌管宮中事宜、整理皇族碟譜的所在,所以許廣漢對此時皇族子弟的情況非常熟悉,知道此時幾乎所有皇族子弟的情況,可以說是了然於胸。
想了一會兒之後,許廣漢還是沒想到有誰符合皇曾孫的身份,便疑惑的說道:“當今天子年紀尚淺,連子嗣都還沒有,又怎會有皇曾孫?換言之,就算是皇族之中 也……”
說到這裏,許廣漢忽然想到了什麽,大聲說道:“難道大人所說的皇曾孫,指的是當年衛太子曾孫,現如今在杜縣史家寄養的劉病已?”
張賀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這回眾達說對了,正是劉病已!我想要將令嬡許配給劉病已,我從中做媒,不知眾達意下如何?”
接著,張賀又將劉病已的近況和樣貌等情況詳細描述了一番,特別是對劉病已的才能和品行,更是充滿了讚譽。
不過許廣漢卻是眉頭緊鎖,沉吟了一陣,說道:“那大人可知劉病已的處境非常棘手?我將女兒嫁過去,且不說那劉病已自己能不能看上我女兒,就算是願意,將來朝中一旦有人再拿巫蠱之禍做文章,那劉病已首當其衝就要遭殃,到時候我女兒怎麽辦?”
說完,許廣漢便搖了搖頭。
張賀說道:“眾達先別急著拒絕,那劉病已雖然此時落魄,但依舊是當今天子的近親,身份何其尊貴?而且巫蠱之禍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朝中對此事的關注已經很少了,又怎會有人突然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而且我聽聞天子即將大赦天下,特別是對巫蠱之禍涉及之人有所照顧,到時候劉病已便可以返回長安,自由生活了!”
說到這裏,許廣漢也有些動容,如果拋開巫蠱之禍的影響不說,劉病已身為皇族,而且按照張賀的描述還是一個少年才俊,自己女兒嫁過去也算是跟對人了。
“大人所說可是真的?”
張賀點了點頭,笑著說道:“當然!眾達可知我是從哪裏聽說此事的?”
“請大人明示!”
“眾達切記不要外傳:我是從大將軍大司馬長史丙吉、丙少卿那裏聽來的!據說,是大將軍大司馬提議此事的,準備用大赦天下來衝病,為天子祈福!”
聽到這裏,許廣漢心中大定,當即答應下這麽親事。
張賀見狀大喜,與許廣漢觥籌交錯一直喝到了深夜時分。
當許廣漢回到家中的時候,心中依舊高興不已,便將與劉病已結親之事告訴了妻子。
誰知妻子當即反對,說道:“卜者都說過了,我女兒日後定將大富大貴,豈能嫁給那落魄的劉病已?即便是皇族身份,誰知道將來有什麽出息?”
許廣漢微微皺眉,說道:“此事我意已決,無需多言!這門親事,有掖庭令張大人保媒,我豈能言而無信!”
說完,許廣漢便醉醺醺的睡下了,隻留下生悶氣的妻子。
眼見此事已經定下,妻子越想越氣悶,便來到女兒許平君的閨房內,將許廣漢定下的親事說了出來。
妻子原本以為許平君定然會苦惱拒絕,自己也好再去與夫君許廣漢分說,卻沒想到許平君竟然沉吟起來,思索著什麽,並沒有當即反對。
許平君年方十四,身材高挑、麵容姣好,雖然性格溫良,卻很有主見。
此時,許平君沉吟了一會兒,便說道:“不知母親是否了解那劉病已?”
“尚不知曉。”
“母親,掖庭令張大人是什麽身份?能讓張大人親自保媒,可見劉病已其人定然不一般。女兒認為,母親大可與父親一樣,答應下這門婚事,最不濟也可先看一看劉病已其人如何,而後再做定奪,不必急於拒絕啊。”
妻子思索了一會兒,便說道:“女兒說得在理,我同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