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招安 下

李響被王珪招為記名弟子,這一消息在劉成棟等人的刻意傳播下,飛快地傳遍了明月寨和清風寨。

兩天後,出兵在外的秦鍾和楊建川等人也獲知了這一消息,很多寨民興奮得睡不著覺。寨民們的激動可以理解,盡管他們絕大部分人都是泥腿子出身,但也明白一位當世大儒的份量。

既然那位大人招了小夫子為徒,那也就意味著明月寨的招安沒跑了。

熊成武醒來之後被禁足在三王寨中,得知自己發瘋使得寨兵出現不必要的傷亡後,正每日後悔不已。

秦鍾和楊建川等人擺下酒宴,慶祝寨主被大儒收為弟子,也是希望借著這股熱潮把寨民的視線從熊成武身上挪開,方便減輕熊成武的罪責。

勳陽府和南陽府的兩位府令得知王珪被劉成棟“請走”之後大驚失色,兩座城市雞飛狗跳,士紳官員奔走相告,心憂不已。

這兩個府的廂軍以百年未有的速度集合完畢,南陽府甚至出動了水軍,準備直接向西渡過湖泊,包圍勳陽山區。

南陽府令待在廂軍的駐地上躥下跳,催促這些丘八抓緊集結,心中一直念著青石先生千萬別出事,不然自己的仕途就算到頭了。

還好王珪的書信及時到達,看完信後,兩位府令幾乎同時癱軟在地。

南陽府令和勳陽府令,民間一般稱為知府大人,對劉成棟的過往多少了解一些,敏銳地覺察到王珪這次還真有可能是被請去的。於是兩地的官員士紳通氣之後,暫緩調撥軍隊,同時派出快馬向知州和朝廷通報,還派出了手下得力的心腹到清風寨確定王珪的安全。

朝廷很快得知了青石先生的消息,蔡京和李綱迎來新一輪的對決,李綱打算趁此機會打壓蔡京一黨,好使趙鼎還相。蔡京不甘坐以待斃,也開始連結官員準備反撲。

大周每個月隻有月初和月中兩次大朝會,遇緊急事件還會加開幾場。李響了解大周的中央機構運轉製度之後,一度心驚不已,無它,先進爾。

大周一般的國事都在暖閣裏解決,宰相、相關的重臣,再加上皇帝,就可以決定大部分的事情。

在大周,隻有爭執不下的大事,才會拿到大朝會上說。民間說書人口中的朝堂,其實就是大朝會。

李綱下了青簾馬車,等在宮門前。

初春淩晨的寒氣還有些鑽骨,特別是水運發達的汴京城,李綱這位宰相打了個寒戰,幾位過來打招呼的官員也是哈手踮腳。

這個時候不會有人提啥失儀之類的問題,本朝很多製度相當寬鬆,特別是對士大夫而言。所以在冬日,每逢大朝會,宮門前都會出現一群跳來跳去的大臣。

不知是哪位膽大包天的刁民,在冬日大朝會前把一碗餛飩賣給了當時的宰相,於是冬天的宮門前開始出現朝堂重臣抱碗用餐的勝景。

眼下是初春時節,是不允許百姓過來擺地攤的。

時間到了早上五點左右,月光已經消失但日光還不見一絲蹤影,所謂黎明前的黑暗大抵如此。此時當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如果宮門前沒有火盆的話。

李綱拗不過一些官員的客氣,占據了最好的烤火位置,昨天剛回開封的虞允文湊了過來。

李綱和虞允文借著火光,打量在宮門另一側烤火的蔡京和汪伯彥,勉強和蔡京拱了拱手算是打過招呼。至於汪伯彥,李綱直接無視,虞允文則皺了皺眉。

“李相,此次還是我來吧,您已做得很多了。”虞允文湊近道,說完皺眉看向另一邊的蔡京。

李綱閉眼,扶了扶腰,歎口氣。“還是老夫來吧,趙相公不在這幾年,老夫已和蔡相相爭多次,官家那裏也不再信任老夫。”

“就像青石兄所說,老夫行事過直,不宜長期占據高位。老夫大不了和蔡相一起回家養老,但你不一樣啊允文。趙相畢竟老邁,將來還需要你扶持一二,這些得罪人的事還是老夫來吧。”

虞允文也長歎一口氣,“下官自覺比不過陳康伯……”

“陳康伯那小子確有治國安邦之才,但還須磨礪一二,以免為人所忌,早早被人打壓。”

“如今大周天災人禍不斷,流民紛起,造反也屢見不鮮。方臘凶殘,北方又局勢大變,你和陳康伯早晚要幫著趙相擔起這副擔子。”

“時局不易啊,重振朝堂便從招安劉成棟起吧,這裏的幾封信你先看看。”說到陳康伯,向來不動如山的李綱也雙目發亮,然後拿出劉成棟和王珪的信件,交到虞允文手裏。

虞允文借著火光,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後還給李綱,嘴角帶笑。“劉成棟果然還是那個忠勇傳家的猛士,盡管被逼上山多年也不曾辜負大周,居然還帶出幾百強軍。青石先生也對其評價頗高,不愧是李相看重之人。”

李綱哪裏不知道虞允文的打算,這是要將招安劉成棟的功勞交給自己,好讓自己輕鬆一些,點頭領了這份人情。

談完劉成棟,李綱話題一轉,談到了一個小年輕的名字。

聽說王珪招了劉成棟的女婿為記名弟子,還給了青石玉佩,虞允文很是好奇。

青石玉佩啊,要知道王珪的青石玉佩一共那麽幾枚,非滿意的年輕人不給。所以虞允文覺得,這個李響肯定有過人之處。果不其然,李綱緊接著就把王珪收徒的詳細經過說了出來。

聽完李綱對阿拉伯數字和漢字拚音的介紹,虞允文釋然,同時也對那位被趕出朝堂、隻好潛心研究學問的大儒深表同情。

李綱烤著火,“趙相來信,如劉成棟可用,便第一時間派去圍剿方臘,獲取戰功。”

“那個李響到時肯定來汴京。王珪這老頭子雖沒明說,但我從字裏行間便看出他對那小年輕很欣賞,如果真是好苗子,不妨磨礪一番。”同一時間,睡夢中的李響打了個寒顫。

虞允文還想和李綱好好談談接下來的計劃,但隨著幾聲吆喝,宮門被禁衛打開。兩隊人高馬大、鎧甲閃閃的門將帶兵守住宮門,朝臣排成兩列,直趨紫極殿。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紫極大殿,身著紫色、綠色和青色的老頭子行禮如儀。

柴喆身著叮當叮當的朝服坐在龍椅上,一臉不耐煩地看著下麵的大臣。皇帝陛下向旁邊的太監招了招手,可憐的老頭子們終於可以直起腰來。

看著幾個老朽的臣子又是咳嗽又是揉腰,年輕的柴喆心裏有些幸災樂禍,但麵上沒有絲毫動靜。

每次的大朝會雖然都有太監喊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這一句,但每次都有很多事,不然持續三到五個小時的大朝會豈不成了一個笑話。

按照慣例,三省六部加上諫議台、三法司等部門紛紛通報工作進展,把已經商量好的決策拿出來走個過場,之後就到耗時更長,爭論起來十分激烈的“臣有本奏”環節了。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人上奏,居然還是位巨擘。柴喆這位年輕皇帝把眼前的麵簾打開,發現果然是李綱相公。新鮮了,李剛鐵居然親自下場了!

蔡京和汪伯彥把趙鼎和虞允文擠走之後,終於開始向李綱發動攻擊,磕掉一嘴牙也沒讓李綱少幾根毫毛。恰逢京東路的鋼鐵產量突飛猛進,李綱由此得到了“李剛鐵”的稱呼。

柴喆對李綱是滿意的,他剛登基時年輕不懂事,由著汪伯彥接連擠走幾位重臣,然後才意識到不妙。諫議台和皇城司報告了很多不好的消息,加上柴喆很快從王珪那裏學習了一些帝王術,這位對朝堂不感興趣的皇帝也開始玩起了平衡。

在柴喆看來,反正那些複雜的政事自己也不想搞,不如交給這些宰相去處理。太祖說要與士大夫共天下嘛,隻要江山還是自家的就好。

柴喆自以為已經做得不錯,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大周也早不是開國時那個氣吞萬裏的大周,更何況他還是一個文藝青年。柴喆自己可能沒感覺到,但他隻是稍微縱容了臣子進獻花石綱的行為,便導致了很多家庭家破人亡。

李綱站在台下侃侃而談,“劉成棟雖已上山,但仍然約束手下將士,從不傷紳民性命。青石先生為朝廷計,甘冒風險勸其招安,請陛下明察。”

台下的兩班大臣交頭接耳,文官那裏還比較斯文,武將和勳貴那邊就像是菜市場了。

“嘿,還真是劉成棟那廝要招安。幾年前北伐時老子見過,當真是一條好漢,做事也講究,可惜被蔡家小兒害了。”開國的勳貴經過這些年的大浪淘沙,如今隻剩張李王樊馬五家有些影響力,但也大多是混吃等死之輩。說話的便是馬家太爺,看似粗俗實則心細。

張家侯爺忙著打趣,“噓!老馬小心些,別犯了人家文官的忌諱,再給咱們臉色看。”很多年前,這些勳貴武將就明白了士大夫對武人的高度防範,於是紛紛混吃等死求自保。反正他們與國同休,文官也不能逼人太過。

武將那邊鬧成一團,柴喆看得暗歎口氣。那些為老不尊的混蛋都跟皇室沾親帶故,他也不好訓斥,留下苛待勳貴的名聲就不好了。

劉成棟有戰功為證,又有李綱作保,外加柴喆早對蔡京這老頭子不耐煩,於是劉成棟招安的事情板上釘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