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解毒

“師傅……”沈心遠有些不知道怎麽麵對自己的師傅。

師傅讓自己外出闖**,可一上來就遇到了這麽個棘手之事,若不是有師傅兜著底,那自己這次都不一定能活下來。

本以為江湖易闖,現在看來,是自己年少輕狂了。

“心遠徒兒,不必自責。”杏林聖似乎是看出了沈心遠心中所想,撫須哈哈一笑,“若是萬事順意,那闖**江湖豈不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可是……若是事事都似這般艱難,那闖**起來也沒什麽意思……”沈心遠有些猶豫。說實話,他的心裏對以後的狀況已經起了一絲恐懼之情。

“事情本來就該是艱難的,世上有如此多的事情,如此多的難題,豈能事事盡如人意?”杏林聖在沈心遠的床邊坐了下來,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沈心遠也不再動彈,到嘴邊的話也順勢咽了回去。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杏林聖的眉頭皺的越來越緊。他雖然年紀大,但是行醫之人,自有一套保養的方法,因此臉上的皺紋並不算多。此刻他的眉頭皺的比皺紋還要深,看的衛雲帆直想發笑,但由於麵前之人是前輩,也隻好硬生生地憋著,靠著偶爾的幹咳順氣。

“師傅,有何不妥嗎?”沈心遠心生疑惑。以往從未見過師傅如此,切脈也不需要這麽長的時間。

師傅這“杏林聖”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能擔得起這一個“聖”字,自有他的本事。杏林聖的絕技便是切脈如神,左右脈各切三息,三息之內便知是何種疾病。

這一招今天失靈了。

沈心遠拿眼角偷偷的看著師傅。他的心也在懸著,倒不是因為自己的病,而是擔心師傅因為砸了招牌,麵子上掛不住。

杏林聖的臉上倒沒有什麽氣急敗壞之意,片刻後,就連之前緊皺的眉頭也舒緩了開來,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將你的藥方拿來。”

沈心遠鬆了一口氣,將藥方遞了過去。杏林聖接過藥方看了一眼,連連點頭。

“是了是了,就是這個。”

“什麽?”沈心遠伸頭看著,就連不懂醫術的衛雲帆也好奇的湊了過來。

“蘆根。”杏林聖指著方子上的一味藥,“就是這個蘆根,將它激了起來。”

沈心遠有些聽不懂,連忙問道:“什麽激了起來?師傅麻煩您說清楚一點。”

“哈哈哈。”棘手的病情有了些眉目,杏林聖的心情大好,“按照症狀來看,你的診斷一點也沒有錯,按照方子來看,你的應對甚至可以說有一點奇思妙想,尤其是這一味蘆根。”

見師傅誇獎自己,沈心遠臉上掛上了笑,盡管身子還有些虛弱。

“是的,蘆根專清上焦之熱,又兼具通透之性,對竇員外的症狀再好不過了。”

“但是,”杏林聖話頭一轉,“你既已染病,可有感覺上焦有熱?”

被這話一點,沈心遠這才覺察出不對。若是上焦有熱,那定會有諸如氣短咳喘之類的症狀,但是到目前為止,他也隻是覺得身子虛弱,與診斷的結果不符。

“師傅,這是為何?”想到此處,沈心遠心中驚詫,連忙問道。

“因為你染的並不是疫病,而是蠱毒。”

“蠱毒?”對於這個答案,反應最大不是沈心遠,而是一直在旁邊的韓顧。

“前輩是如何得知的?”韓顧一臉驚異,走上前來又詳細詢問以作確認。他可是立了賭約的,此刻怎能不上心。

“老夫曾經見過罷了,而且信中所說的蟲行之脈,便是這蘆根的藥性刺激到了潛伏的蠱蟲,在血脈中亂竄導致的。”回答完,杏林聖又轉向沈心遠,“徒兒先躺下,為師這就替你解毒。”

說完轉頭叫來衛雲帆,跟他低語了兩句,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解毒的過程倒也簡單,杏林聖先是命衛雲帆取來一碗雄雞血,然後將一個隨身攜帶的竹筒取了出來。雞血倒是好說,竇家莊裏雖然破敗,但雄雞之類的家禽家畜還是有的。取血時殺的雞也不能浪費,衛雲帆帶了回來交給管家,讓他去收拾幹淨做來吃了。

這個竹筒沈心遠曾經見過,是師傅從不離身的一個物品,幾年來從未見師傅打開過,也不知道其中裝了什麽。此刻他的好奇心可是被大大的滿足了,不止是他,屋中的衛雲帆和韓顧等人也是開了眼界。

杏林聖拿著竹筒,在盛雞血的碗邊上輕輕磕了兩下,從裏麵滾下了幾顆圓圓的物體,上麵還有一些如刀刻般的痕跡。

“這是什麽?”沈心遠不免有些好奇。

“這個東西叫艾蟲,與蠱蟲類似,卻不是蠱蟲。”杏林聖盯著碗裏的艾蟲,“這個東西十分難得,二十年以上的艾草上才有可能生出這種蟲子。”

“這是蟲子?”

“沒錯。”

碗裏的艾蟲落進血液裏時,隻是輕輕的浮在上麵,片刻之後,似是被血腥味吸引,如球狀的身體逐漸舒展開來,原來竟是長條形的。艾蟲扭動了兩下,沉入了雞血之中,碗裏的雞血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終於趕在血液凝固之前,整碗的血液全部消失不見,碗中隻剩下兩條扭動著的蟲子。

此時的艾蟲吸飽了血,身軀已經比原來的大了幾十倍,有人的手指大小,身上刀刻般的痕跡原來隻是幹癟時留下的褶皺,吃飽喝足了,身子也變得圓滾滾的,看的沈心遠一陣陣惡心。

“這艾蟲雖難得,但其本身帶有些許藥性,而且以百蟲為食,可以算是蠱蟲的克星了。”杏林聖端著碗一邊說著一邊走近了沈心遠。

“師傅,你……你要幹什麽……”沈心遠驚恐的大叫,強撐著病軀縮在床的一角。

“唉,身為醫者,怕蟲子這一點可要克服一下了。”

杏林聖說著,向旁邊使了個眼色。沈心遠順著目光轉頭看過去,隻見衛雲帆不知何時繞到了床榻的旁邊,此刻正好站在他的身後。衛雲帆一抬手,重重的擊在沈心遠的脖頸上,沈心遠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沈心遠幽幽的醒來。他的腦中一片混沌,細細地回憶了一下剛才之事,整個人猛地彈了起來,但是身體還是虛弱,又捂著頭慢慢的躺下,隻不過一雙眼睛東瞅西瞅,似乎在尋找著兩條蟲子的蹤跡。

此時的房間裏隻留下韓顧照顧沈心遠,其餘人都不在。韓顧見他醒來,端來一碗清水放在床邊的桌子上。

“師傅他們呢?”沈心遠剛開口,隻覺得一股血腥之氣衝上口鼻腔,倒也不是外來的,反而像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

“呸呸呸!”這股氣息嗆得他難受,連吐了幾口唾沫也不見好轉,“哪來的這麽大的血腥味。”

韓顧笑了笑,似乎有話要說,話頭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咽了下去,隻蹦出了一句:“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不這麽說還好,或許就算是過去了,可這麽一說,沈心遠的好奇心又被吊了上來:“不知道什麽?難不成那蟲子進我嘴裏吸血來著?”

韓顧點點頭,又搖搖頭:“吸血是真的,但不是從嘴裏進去的。”

“那還能是哪裏?”沈心遠嘟囔了一句,旋即想到,那血腥味的來源可不止嘴裏,還有鼻腔也有。想到這裏,他緩緩轉過頭來,瞪大了眼:“不會是從鼻子進來的吧?”

韓顧歪了下頭,沒有回答,這表現顯然是不置可否。

這種事經不住細想,想的越細越惡心。但是人就是這樣,明知不能細想,卻也忍不住細細的琢磨一番,就像沈心遠一樣。

終於,沈心遠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吐了出來,但是由於今天一天沒有吃飯,胃中空空如也,嘔吐最終變成了幹嘔幾下。

“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韓顧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是從鼻腔進去的,但是隻是在喉頭位置咬出一個小口,憑著自身的藥性將你體內的蠱蟲逼出來,緊接著就出來了,並沒有鑽進你的體內。”

“真的?”沈心遠還是將信將疑。

“這是杏林聖前輩說的,你不信我還不信他老人家嗎?”

“說起來,師傅他們呢?”沈心遠連忙轉移話題。

“他們去了竇員外那裏,給他醫治去了。”

“咱們也去看看吧。”

說著沈心遠下了床。大病初愈的身體還是傳來陣陣的虛弱感,韓顧趕忙上來扶住了他。兩人就這樣慢悠悠的挪到了竇員外的房間。屋裏的衛雲帆聽到響動出門察看,見是沈心遠他們過來,連忙讓出了一條路,讓他們進來。

“師傅,竇員外怎麽樣了?”沈心遠聲音裏還透著些有氣無力的感覺,這場大病讓他吃足了苦頭。

“已經無礙了。”杏林聖歎了口氣,“隻是他中蠱時日已深,蠱蟲已經入了腦,能不能挺過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沈心遠點點頭。此事已經盡力而為,不論結果怎樣,足以問心無愧。

天氣轉暖,已經不會下雪了,取而代之的是窗外綿綿的細雨。今年剛開春便是如此,可見這一整年的雨水定然是少不了。

沈心遠坐在屋裏看著外麵的雨。已經過了晚飯時分,天色暗了,外麵的天空被雨絲映得陰沉沉的,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

房門被人推開,老舊的門軸沒人養護,摩擦出“吱”的一聲響。沈心遠轉頭看去,原來是杏林聖推門進來。

“師傅……”沈心遠叫了一聲,似乎有話要說。

“我知道你心裏苦悶,有什麽話就說出來吧。”杏林聖看透了這一點,坐到沈心遠的身邊,輕輕撫了撫他的頭頂。

在他眼裏,沈心遠隻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我自認為準備萬全,可是到頭來還是要師傅出手,”沈心遠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是不是……我不適合這條路……”

“哪有什麽適不適合的,你準備充分,那自然就適合。”杏林聖慈祥一笑。

“可是,若是以後再遇到我處理不了的情況,那會不會砸了師傅的招牌……”沈心遠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我之前說過,世事不可能都盡如人意,不如放手去做,就拿這件事來說,日後再遇此事,你不就會了?”

“但是……”

沈心遠還想說些什麽,被杏林聖抬手製止:“沒有但是,在這裏空想是沒有用的,你現在思慮太多,卻沒有任何嚐試。”

沈心遠抬起頭來,眼睛裏的光不似之前那般暗淡。

杏林聖從懷中掏出那個貼身的竹筒,遞給了沈心遠:“大膽的做吧,做多了就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