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笛聲

大小羅鎮的夜晚有些涼爽,雖然天氣已經入夏,但這裏的氣溫有些不同尋常,大概是周圍有高山樹林的緣故吧。

沈心遠坐在院子裏吹著夜風,享受著來之不易的忙裏偷閑的時光。這個院子是鎮上一家醫館的後院,這裏也暫時作為中蠱者的收治之所。

這個小鎮上的蠱毒被控製得很好,雖然依舊沒有解蠱的方法,但是大小羅鎮的蠱毒並不致命,百姓中蠱之後隻會導致昏迷,其他的症狀一概沒有,就如同入睡一般。

“嘎吱”一聲響,院子的後門被推開,衛雲帆走了進來。

“情況怎麽樣?”沈心遠指了一下旁邊的一張椅子,示意他坐下來休息。

“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衛雲帆喘了口氣,然後回答道。

自從到了這個鎮上,沈心遠便投入到對病人的治療當中,打探消息的事情自然交給了其他人。倒不是沈心遠有意偷懶,一來是他也沒有想到這裏的蠱毒這般“溫和”,二來呢,之前他們也推測出“疫鬼”有可能偽裝成普通醫者,混跡在小鎮的醫館裏,這樣也方便接觸這些人,說不定能問出點什麽來。

不出片刻,樂扶柳與公輸門相繼歸來,同樣沒有帶回來什麽消息。

“唉……”沈心遠歎了口氣。不止是他,其餘三人也不免有些氣餒,若不在這裏,那就比較麻煩了,若是這個“疫鬼”去了別的小鎮上還好說,一旦他跑進了這附近的山上,那才真的是無跡可尋。

“對了,有一個消息也不知是好是壞,剛剛一下沒想起來。”樂扶柳突然說道。

“什麽消息?”沈心遠眼睛一亮。這個時候有些消息總比沒有的好。

“聽這裏的裏正說,這個鎮上的‘瘟疫’初起時來勢洶洶,晚上睡著後,第二天早上許多人就醒不過來了,裏正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便動員了不少人將小鎮封閉了,不讓人出去也不讓人進來,我也確認過了,自從那天開始,除了幾個連山派的弟子,再也沒人進出。”

沈心遠摸了摸下巴。他在思考時有個習慣,手總是閑不住,喜歡摸著臉上的部位,不是眉毛就是鼻子,再就是下巴。

“那也就是說……”沈心遠一邊思考著,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個‘疫鬼’很可能沒有離開這裏,還在這裏!”

“沒錯,我也是這麽想的。”公輸門的氣餒瞬間轉變成了興奮,激動的捶了一下手心。

“既然如此,咱們就慢慢排查。”沈心遠說著,站了起來。

“怎麽?”衛雲帆出聲製止他,“這大晚上的,你還要出去挨家挨戶的查不成?”

聽聞此言,沈心遠笑出了聲:“哈哈哈,誰說我要現在就出去了?”

“那你這……”

“睡覺啊,難道我要在這院子裏睡?”

“哦……”鬧了這麽一出誤會,衛雲帆也有些不好意思,“誰讓你不早說,你早說我不就不會誤會了嗎……”

“你也沒問啊……”

“……”

四人笑鬧間,月已上了梢頭,月光灑下來,灑在幾人暫住的院子裏的一棵槐樹上,槐樹的葉子穩穩的趴著,一動也不動。偶有風吹來,這才打破了這夜的沉靜,攪擾的樹葉“嘩嘩”作響,葉子上的月光趁機泄了一地。

一片葉子從樹上飄落了下來。按說這個季節不應該有落葉才對,也不知道這片葉子是被風吹落的還是被蟲子蛀了,或者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不知道從哪裏想響起了一陣笛聲,悠悠揚揚的在空氣裏飄**著,倒也不刺耳,似乎是為這夜色平添了一摸不一樣的味道。

“啊——!”一聲尖叫劃破了一地的月光。

沈心遠從夢中驚醒過來,身邊的衛雲帆和公輸門也是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這裏的房間不夠多,三人隻能擠住在一間屋子裏,留出了一間屋子給唯一的女生樂扶柳。雖說沈心遠拿她當兄弟來看,但畢竟還是男女有別。

“怎麽回事!”衛雲帆率先下了床,跑到門外查看情況。

對麵房間裏,樂扶柳也探出頭來,同樣一臉茫然。

那陣笛聲依舊在空中飄**著,伴隨著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之前平靜的感覺**然無存,反而顯得異常的詭異。

“什麽聲音?”沈心遠走出門來,也聽到了這個笛聲。

“似乎是……笛聲。”公輸門對音律也還算是熟悉,但是現在也有些拿不準,這個笛聲與平日裏聽到的有些不同,。

“不如出去看看吧。”衛雲帆說著就要打開院子的門。

突然,旁邊的一間屋子傳來“咚”的一聲響,緊接著,是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伴隨著似乎是人的低吟聲回**在房間裏,也從窗戶的縫隙間透了出來。

衛雲帆停下腳步,有些狐疑的看著那個房間的方向。那裏是用來安置中蠱者的房間,平日裏除了幾名醫者沒人會進去,可是現在聽起來,似乎有不少人在裏麵,這個情況可真是夠奇怪的。

怪事一件接著一件,這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夜晚。

“砰”的一聲響,那個房間的門似乎是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從外麵插上的門閂一下就脫落下來,掉在地上,滾到了院子裏,門也隨之緩緩打開。

門裏麵站著一個人影。借著月光,沈心遠終於看清楚了,那個人正是其中一個中蠱的病人。

難道他的蠱毒已經解了?

沈心遠有些疑惑,想要走上前去查看一番。還沒等他挪動步子,那個人緩慢的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不對!”衛雲帆驚呼一聲。他的位置比較靠前,看的也相對清楚。

待得那個人走出來,沈心遠和公輸門也終於明白衛雲帆為什麽會驚呼。

那不是一個人,或者說,不隻是一個人,他的身後還跟著六七個人。沈心遠按下心中的驚慌,粗略數了一下,這數目正好與原本房間中病人的數目一致,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你們痊愈了?”沈心遠不敢走上前去,隻能站在原地大聲問道。

“啊……”那幾個人也不說話,隻有一聲聲低吟聲不時從他們嘴裏傳出來,似乎是在回應著沈心遠。

與其說是回應沈心遠,倒不如說是在回應那詭異的笛聲。

那幾個人似乎沒有任何意識,雖然睜著眼睛,但是眼睛裏沒有一絲光彩,直勾勾地盯著前方,臉上也似乎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顏色,身上的動作有些緩慢,也有一點僵硬。

“這是怎麽了?”衛雲帆站的位置離院門比較近,這幾個人與他擦肩而過,似乎沒有看到他一般,甚至有個人還狠狠的撞到了他的身上。

饒是衛雲帆這樣強壯的體格,被這人一撞,也趔趄了一下,也不知道這個看似消瘦的人哪裏來的這麽大的力氣。

沈心遠、公輸門和樂扶柳三人也壯著膽子走到了衛雲帆身邊,一邊走著一邊觀察著那幾個人,但是情況不明,心裏也還存著畏懼,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笛聲仍在繼續,曲調還是透著詭異的悠揚,也不知道這笛聲吹奏的是什麽曲子,不過現在也沒空想這些。

那幾個人走到了院門口,似乎是想要走出去,但是大門並沒有打開,門閂依舊插在門上,他們也就被這大門擋住了去路。可是他們的腳步一刻也不停,盡管身子撞到門上彈了回來,卻也兀自的往前走著,繼續往門上撞著,身後的人也都擠在院門處,幾個人擠得動彈不得,但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依舊往前走著,哪怕一步也走不動。

“喂,你沒事吧……”一直在後麵畏畏縮縮的也不是辦法,沈心遠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擠在最後麵的一個人的肩膀。

那個人毫無反應,依舊往前擠著。沈心遠心中一橫,伸手扳住那人的肩膀,強行將那個人轉了個身,讓他麵對著自己。

那人轉過身後,愣了片刻,接著又想轉回去,身子卻被沈心遠扳住,動彈不得,隻能僵硬的掙紮著。

“哢嚓!”一聲脆響,從院門處傳來。沈心遠一驚,伸頭向那邊看去。這一看不要緊,手上的力道變鬆了,被他控製的那個人借機掙脫開來,轉身繼續跟著其他人走向院門處。

這個院子已經不知道建了多久了,就連牆頭也有些破落,大門經過風吹日曬,自然不如原來那樣結實牢靠,更加經不住這麽多人的擁擠,終於被擠開了。

待得幾人走出去,沈心遠上前查看,這才看到,大門的門閂被擠斷,就連門板也出現了幾處裂縫,已經不能再用了。

衛雲帆追了出去,公輸門緊隨其後,沈心遠感歎了一下,也跟著樂扶柳一起跑了出去。

大街上已經有不少人影在晃動,看起來與那幾個人的情況類似,都是毫無意識。不僅僅有這些人,幾乎每個人影的身側都有一個或幾個焦急的身影。看起來似乎是這些人的家人,正在帶著哭腔一聲聲的呼喚著自己的家人。

大概之前發出驚叫的也是這些人的家人了。自從這些人中了蠱昏迷不醒,他們的家人費盡了心力,想方設法的照顧著,好不容易病人醒了過來,卻成了這般模樣,任誰也接受不了這般打擊。

“兒啊……”一位老婆婆哭喊著,伸開雙手,想要用身子擋住麵前這個男子前進的道路,可是她單薄佝僂的身子經不住她強壯的兒子的撞擊,眼看著就要被撞倒在地,幸好身邊的衛雲帆伸手扶住了她。

老婆婆哭著,顧不上向衛雲帆道謝,繼續追趕著自己的兒子,哪怕她知道,這隻是徒勞無功。

像這樣的人,還有不計其數。

笛聲還在繼續,鎮上絕大多數中蠱的人都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突然間,笛聲變的淒厲起來,中蠱者聽到這笛聲,腳步終於停了下來,眼睛中也有了神色,隻不過,這是一摸凶狠的顏色。

下一刻,所有中蠱者全部舉起了拳頭,目標是身邊自己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