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背手刀

沈心遠又中毒了。

這幾日趕路馬不停蹄,就連馬都換了兩批,人在馬上一路顛簸,著實有些疲累。

現在三個人所處的地界早已離了濟州府,算起來應該算是滄州府的地界。隻不過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裏有一個驛站,晚上住在這裏不用擔心會有野獸襲擊。

晚飯是樂扶柳吩咐張羅的。她的包袱裏還有幾塊幹糧,送到驛站廚房熱了熱,今晚吃完明天啟程時可以再補一些新的。

當天晚上,沈心遠便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就因為這一絲不對勁,沈心遠一晚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發現自己中毒的時候是第二天早上。

早上醒來練功是所有習武之人的習慣,隻不過他練功時感覺到體內的氣行的不順暢,而且似乎內力有些消散的跡象。沈心遠覺得奇怪,運了一下氣。不運還好,這一運便清楚的感覺道,自己的內力正在一點一滴的消散,如同指縫裏的沙一般。

“這症狀有些熟悉。”沈心遠心中暗自想著。他並不慌張,因為用肚子猜都能猜到是怎麽回事。

這不是生病的跡象,沒有哪種病會讓人內力流失。自己又沒有受傷,那就剩中毒了。這個毒的症狀特殊,與之前樂扶柳說過的漠教教主所中之毒極其相似,但肯定不會是同一種毒藥,因為若是一樣,她定然知道解法。看來是她不放心,想以此來試驗一下自己的本事。

“那便解給她看看。”沈心遠輕笑了一下。他的心中頗為不爽,自己去給人治病,卻被病人的女兒擺了一道,放在誰身上都會不爽,甚至會去找她打一架吧。

“打一架?不好,衛兄!”沈心遠正準備給自己解毒,腦子裏胡亂想著,想到此處,突然驚呼出聲。

不用出去就知道,衛雲帆和樂扶柳已經打在一起,因為門外傳來了一聲聲碗碟破碎的聲音。

沈心遠連忙出門製止。他不害怕別的,兩人能打在一起,說明衛雲帆也想明白是樂扶柳下的手,那麽他也必然中了毒。平時的衛雲帆武功怎樣,沈心遠也不清楚,但是沒有內力的衛雲帆必定不是樂扶柳的對手。

“說,你為什麽要下黑手!”

他們的房間是在驛站的二樓,沈心遠下樓時,衛雲帆和樂扶柳明顯已經打過一架,他們的周圍全是碎在地上的茶杯茶壺和打翻的桌椅板凳。

樂扶柳在靠近樓梯的一側,站得直直的,已經收起了架勢。而衛雲帆則站在靠門較近的一側,眼睛死死的盯著樂扶柳,還在擺著武功的起手式,絲毫不敢鬆懈。

他的起手式有些奇怪,整個刀和持刀的右手藏在身後,重心壓低,身子前傾,似乎整個人隨時可能彈射出去。

“衛兄,住手!”沈心遠來不及考慮這奇怪的起手式,連忙高聲喊道。

衛雲帆聽到喊聲,看到他下樓,這才收了架勢,將刀插回刀鞘,走了過來,邊走邊詢問著:“你沒事吧。”

“我沒事。”沈心遠應了一句,隨後看向樂扶柳,“樂姑娘,我知道是你做的,請將解藥交出來。”

“知道是我下的毒還問我要解藥,真有你的。”樂扶柳笑了一下,笑裏透著嘲弄,“你若是解不了毒,那跟我回去也沒什麽用,我自會給你解藥讓你離開。”

沈心遠聞言,冷笑了一聲。他確實有一些生氣,不過氣歸氣,既然她想看自己的本事,那就展示給她看看。

“你們跟我來。”沈心遠招了招手,轉身上樓,走到一半,又轉回來,掏出幾錢碎銀放在掌櫃麵前,當作打碎的東西的補償。

回到房間,衛雲帆走了進來,將門帶上。

沈心遠隨身有一個小匣子,裏麵放著銀針和幾瓶配好的藥丸,是用來放備不時之需的,裏麵必備著的是解毒散。解毒散也分多種,畢竟沒有藥能解天下萬毒。

倒出一粒能解此類化功散的藥扔給了衛雲帆,沈心遠自己卻沒有吃,不顧在場還有樂扶柳這一個異性,撩開袖子和胸口的衣服,取出銀針刺在了身上的幾處穴位之上。

“化功散雖然種類不少,但是原理大同小異。氣在體內運行,必定會有所消耗,而內功的作用就是讓體內產生氣,兩者達到平衡便是正常狀態。化功散的原理,無非是加速體內氣的運行,加速消耗,造成內力流失的表象。”

沈心遠一邊給自己行針,一邊解釋著:“運功對抗自然可行,不過時時刻刻運功就需要專心致誌,不能做其他事,並不是最優的解法。而行針和用藥的目的就是降低氣運行的速度,讓體內重新達到平衡。”

“原來如此。”衛雲帆雖不通藥理,卻也能聽得明白這般解釋,仰頭服下了藥丸,頓時覺得內力流失的速度逐漸變得緩慢。

“樂姑娘要不要來試一下,看看在下是否解了自己的毒?”沈心遠看著樂扶柳問道。他以兩種方法解毒,並不是為了得瑟,既然有人要看自己的本事,那便展示給她看。

“不必了。”樂扶柳之前聽說過這種毒的解法原理,與沈心遠所說一般無二。

“兩位,剛才是我不對,對不住了。”既已達到目的,也沒什麽好害羞的,該道歉時就要道歉,這是樂扶柳的原則。

“無妨。”沈心遠此時已經不記恨他了。中毒之人是她的父親,自然要比常人上心一些,多些試探也實屬正常,隻不過對這試探的方式就不多做評價了。

樂扶柳道歉時,衛雲帆將臉扭了過去,什麽話也沒有說。他雖然行事魯莽,卻十分聰明,樂扶柳試探的目的他也能明白,隻不過當時下毒時,樂扶柳也不知道哪一份會送到沈心遠手裏,索性三份全下了。這樣算起來,衛雲帆時無辜遭殃,心中自然有氣,不過現在沒處發泄,隻能這樣表達一下心中的不滿。

“我也知道這樣做對不起你,向你鄭重地道歉。”樂扶柳也明白衛雲帆的心情,又特意向他道了個歉。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鞠了個躬,雙手在頭頂合十,倒有些古靈精怪的感覺,與之前完全不同。

衛雲帆也不是個小氣的人,既然凶手已經認錯,那也沒必要揪著不放,擺擺手算是原諒了她。

“嘿嘿……”之前父親的毒將樂扶柳壓的喘不過氣,現在終於有救了,心情自然放鬆下來,這一放鬆,居然傻笑了幾聲。

這一幕看的沈心遠和衛雲帆十分驚奇,在他們看來,樂扶柳是個冷冰冰的性格,現在居然傻笑出聲,原來之前是因為太過擔憂的緣故,此時才是她的真性情。

“衛公子,原來你就是‘背手刀’!”樂扶柳的心情放鬆後,話自然也多了起來。剛剛對戰之時他就看出了衛雲帆的武功路數。

“什麽刀?”聽見她的話,沈心遠好奇的很,這個剛認識不久的朋友原來還有另一重身份嗎?

也難怪沈心遠不知道,衛雲帆似乎並不想提起這個稱號,隻是含糊的應了一聲。

“沈公子,你難道不知道嗎?”見沈心遠這麽問,樂扶柳也瞪大了眼。

沈心遠搖搖頭,他入江湖的時間並不長,這次前往漠教算是他第一次出遠門,江湖上的傳聞他自然不知道。

“那我來說給你聽吧。”樂扶柳順勢坐了下來,頗有一番要說書的氣勢。

衛雲帆見狀,不顧沈心遠的挽留,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也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另有隱情。

“衛公子算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氣吧。”樂扶柳也不管衛雲帆,自顧自的向沈心遠介紹道,“他出名就出在他那怪異的刀法。據說這套刀法是他自己悟出來的,並沒有人教。”

“這套刀法有什麽奇怪之處嗎?”沈心遠的注意力被引了過來。最初遇到時,在那個山洞裏,他見過衛雲帆修煉這套刀法,並沒有覺得有什麽特殊之處。

“刀法雖然出眾,但是並不奇特,奇特之處是在他的起手式。”樂扶柳繼續介紹著。

沈心遠仔細想了想,剛剛在客棧大堂裏,衛雲帆那個起手式確實有些奇怪。

“那個手背在後麵的起手式?”

“沒錯,就是那個。”樂扶柳肯定的回答道。

“確實有些與眾不同。”

“何止是與眾不同啊,常人的起手式一般都是在身前,這樣既便於進攻又便於防守,而他不同。他將刀連手一同背在身後,既可以正手持刀,也能反手持刀,這樣正麵之人全然猜不透他要出的招式。他的下一招既可以是刺,又可以是砍,或者是趁別人將注意力集中在他持刀的手上時,另一隻手將刀鞘扔出去擾亂視線,甚至有可能是鬆手將刀扔掉,用拳或者掌與人纏鬥。”

光是聽了這般解釋,沈心遠已經感覺到衛雲帆刀法的靈動,暗自點頭,感歎了一句江湖中臥虎藏龍。

樂扶柳還沒有說完:“就連他的那把刀都是為了迎合這個起手式,找人特意打造的,雖然看起來奇怪,比一般的刀短上不少,卻以厚脊增加重量,既有大刀的勇猛彪悍,又兼顧著匕首的靈巧。”

“原來如此。”

第二天還要趕路,兩人沒有聊多久,便各自散去。

衛雲帆不知何時翻上了驛站的房頂,獨自枕著胳膊躺著。雖然隻有一個人,但他倒也不孤獨,旁邊還有一隻不知道哪裏來的野貓陪著他。

今晚的月亮很圓,月光灑在他和貓的身上,映得他的臉和貓的皮毛變成了銀白色。貓似乎是受夠了這個躺著一動不動的人,起身跳到屋脊的邊緣,仰頭對著月亮,發出一聲說不上是無聊還是淒涼的叫聲:“喵嗷——”

叫完,用後腿撓了撓頭,轉過去看向衛雲帆,不知何時,這個人已經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