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北京的冬天可真冷啊。
坐在酒店外麵的台階上，七個人背對著酒店門口，仰頭望著天空，天上除了灰蒙蒙的月亮，什麽都沒有。
“……我們以後就不是CW的隊員了吧？”
鄭宇弱弱地聲音響起，激動過後，是一種即將離開心愛戰隊的不舍。
說到底，大家對CW都有著非常深厚的感情，雖然剛才言之鑿鑿地說了要離開，平靜下來後還是難免會有些不舍。
他的話讓大家不知該作何回答，大部分都沒說話，司念把臉埋進雙臂之間，因為內疚而不知該說些什麽。
回答鄭宇的是易琛，他慢慢從台階上站起來，說實話他一身西裝革履正經得不能在正經的樣子，做著和這些青年們一樣的隨意動作其實應該挺違和的，可當這一切真的發生在他身上，一種獨特的契合感便油然而生，仿佛他天生就和他們是同一個個體，無論他們一起做什麽放肆的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
“現在的CW已經不是過去的CW了。”易琛雙手抄兜，站在台階上遙望天空淡淡道，“你現在回去收拾東西就會發現，所有的一切都變了，不單單是戰隊的高層，甚至是基地的氛圍都會和原來完全不一樣。”
鄭宇懵懵懂懂地望向他的背影：“這到底是為什麽啊琛哥？”
易琛微微抿唇，沉默了一會，長歎一聲道：“這就是資本的力量。”
鄭宇怔住，他還太年輕，不是很懂其中的利害關係，聽得也不是很明白，謝源瞥了他一眼道：“過去的CW像家一樣，是因為我們這一群人都在一起，而現在的CW，就算陳旭陽不怪我們騎在他頭上拉屎，允許我們回去，你也不會再感受到以前的氛圍了，搞不好我們會被壓榨而死……還有那老混蛋新找的那個韓國來的教練，那是個什麽玩意兒，眼睛長在腦門上，看不起人！居然說我們打贏ZEC全靠運氣！”
想起飯局上的對話，謝源就憤憤不平，剛剛平和下來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鄭宇剛茫然完就得開始勸說他。
司念和葉蜚聲分別坐在易琛的兩邊，司念穿得有點少，在夜風裏有些發抖，易琛垂下眸子，下意識想脫了外套給她披上，但在他動了這個心思的下一秒，葉蜚聲的隊服就披在了司念的肩上。
司念回頭望向身後，葉蜚聲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她身後的台階上，正垂著眼給她披外套，神情看上去很認真，就好像這件事比目前他們該何去何從都要來得重要。
“……謝謝。”司念感情複雜地說了兩個字，她低著頭，長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側臉，坐在後麵的葉蜚聲看不清楚她是什麽表情，但從她的語氣裏就可以感覺得出來，她現在心事很重。
說一千道一萬，今天的事情多少都和她有關係，她的去留問題是導火索，現在一幫人坐在這裏無家可歸也全都是因為她，她怎麽可能輕鬆得了？
司念長舒一口氣，收回視線望向天空，她慢慢站起來，很想對著月亮許個願，隻要可以讓現在她身邊的所有愛著她的人都好好的，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易琛是他們這些人裏麵最年長的一個，他甚至都不需要詢問，就能看清楚這些對他來說還可以稱之為“孩子”的青年們在想些什麽。
看看腕表，時間已經不早了，在這裏凍著不是個辦法，他抬手推了推眼鏡，取出手機簡單操作了一下，隨後收起手機道：“我滴了一輛商務車，大家先回酒店休息。”
鄭宇縮著肩膀站了起來，抿抿唇道：“教練，酒店都是戰隊給定的，我們還能回去嗎？”
易琛被他的問題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腦袋道：“你小子想什麽呢，你當初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嗎，惹毛了陳旭陽他就連酒店都不給你們住？放心好了，至少現在還不到轉會期，你們的合約還有一小段時間，他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就趕盡殺絕，畢竟他也不想虐待你們之後被你們的粉絲罵死吧，輿論可是能壓死一個人的，更不要說是一個做資本生意，很注重名譽的人了。”
易琛的話讓鄭宇放心了不少，少年摸了摸腦袋也笑了，好像也覺得自己有點笨。
他轉過身和謝源勾肩搭背，在商務車到了之後就先一步上去了。
司念是最後一個上車的，葉蜚聲在她前麵上去，給她留了位置。
她看了一眼，立在車門口望向易琛，易琛站在那等她上去，她遲疑幾秒，低聲問道：“教練不上去嗎？”
易琛淡淡道：“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們甩甩袖子都走了，我總得想想咱們接下來吃什麽喝什麽。”
是啊，雖然說了喝西北風也沒事，但作為大家長，易琛絕對不可能真的讓自己的隊員們喝西北風，雖然司念一直覺得今天的事情都是因為她，可就算沒有她的事，這種矛盾還是會爆發的，因為有易琛的事情在。
深厚的感情注定了他們必然會因為某個人的離開而集體出走，易琛既覺得無奈又覺得欣慰，看著司念的眼神也帶上了一些矛盾色彩，司念抿唇與他對視幾秒鍾，還是忍不住上前抱了他一下，是那種對於長輩的依賴性的擁抱，不帶任何感情雜質的，就連坐在車裏的葉蜚聲看著，也感覺不到任何被冒犯、亦或是不良色彩。
易琛表情複雜地站在車邊，最終還是舒了口氣，抬手拍拍司念的肩膀道：“行了，別跟鄭宇學得好像小孩子一樣，快上車吧，天氣冷，別感冒了。”
司念吸吸鼻子，點點頭上了車，最後望了一眼易琛，才關上車門，和大家一起離開。
易琛站在原地望著車子慢慢開走，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動作。
其實他也不想和大家分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當初被告知辭退消息的時候，他心裏就產生過幾百個想法來應對這件事，有完美的，有不完美的。
他大部分時間都想把事情做完美一點，隻是沒想到到了最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不完美的那個結局。
這樣也好。
抬眼望著天空閉了閉眼，易琛收回視線一步步邁下台階，朝路邊走去。
夜晚還很長，他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
比賽已經打完了，接下來就是一年一度的全明星賽。
全明星賽的賽製是，由遊戲玩家們投票選擇五個人前往國外，和其他賽區選出來的五個明星選手比賽，比賽流程和正式比賽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作為今年LPL最出風頭的選手，葉蜚聲無疑會當選中單的全明星選手，投票一經開始他的票數就名列前茅了，大家都很期待他在全明星賽上再次戰勝LEO。
至於其他位置的選手，也不盡然是CW的選手票數最高，司念到底是女孩子，在這種票數上，肯定不如男選手票數高，作為ADC的她不可能去美國洛杉磯參加全明星賽。
她現在也沒心思管那些比賽。
坐在回上海的飛機上，幾個人位置都是挨著的，葉蜚聲在她右邊，她左邊是窗戶，這會兒飛機馬上就要起飛，靠在窗戶這裏可以看到飛機正慢慢上跑道。
“先生，我們的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麻煩您關閉手機。”
空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司念回眸看了一眼，見到是空姐在和易琛說話，易琛緊鎖眉頭盯著手機，被空姐提醒之後就關閉了手機，隻是眉頭一直鎖著，始終沒有釋懷。
發生什麽事了嗎？
司念有點好奇，一直沒收回視線，保持著盯著易琛的姿勢沒變。
易琛很快感覺到了她的注視，順著她的目光看來，兩雙眼睛四目相對，兩人默契地同時轉開了視線。
易琛那邊轉開了就開始閉目養神，可司念這邊就沒那麽順利了。
她一轉頭就看見葉蜚聲正麵無表情地盯著她，嚇得她直接坐了起來，還撞到了頭。
“啊！”
痛呼一聲，司念一手捂著頭一手捂著胸口，尷尬地看了看周圍，莫名有點心虛地望向葉蜚聲道：“幹嘛那麽盯著我啊？嚇死了。”
葉蜚聲微勾嘴角，卻不是在笑，看上去表情異常嚴肅，臉部每一個細微的紋路上都透著寒氣。
“你這是在心虛嗎。”葉蜚聲開口說話，露出雪白的牙齒，他挑眉質疑的模樣好像吸血鬼一樣，司念總覺得他那一口白牙怕是下一秒就要咬在她脖子上了。
搖了搖頭，司念收回視線不去看他，裝模作樣地盯著飛機窗戶外麵，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那個，全明星賽要去美國一段時間，我會在國內好好等你的。”
葉蜚聲涼薄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你不跟我一起去的話，我是不會去的。”
司念驚奇地看向他：“可是我肯定當選不了呀，怎麽陪你一起去？”
葉蜚聲一語不發地盯著她，眼神跟抓到她看易琛的時候一樣，司念忍耐、忍耐、再忍耐，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無奈地撲進了他懷裏，忍俊不禁道：“你吃醋的樣子真可愛，哈哈哈。”
葉蜚聲根本不理她，直接拍了一下坐在他前麵的人的後腦勺，極為認真道：“刷票你會不會？”
紀野捂著後腦勺一臉懵逼地轉回頭道：“你想幫她刷票？”他指著司念。
司念勉強止住笑意，阻攔道：“他開玩笑的，你千萬別當真。”
葉蜚聲直接把她拉到一邊，對紀野說：“你豎著耳朵偷聽半天了，就問你能不能刷。”
被戳破偷聽，紀野哼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半晌才道：“你問我能不能刷票，還不如自己去微博上幫她拉票比較實際。”他給了一個相對來說最有用的辦法，說完就又哼了一聲扭回了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發泄，亦或是什麽別的原因，他學著剛才葉蜚聲拍自己後腦勺的樣子拍了一下坐在他前麵的人的後腦勺，那人回過頭，皺眉道：“幹什麽？”
是方青子。
紀野哼笑一聲，拿起雜誌翻看，不理她。
方青子無語道：“神經病。”
飛機慢慢飛上藍天，司念這邊一夜沒睡好，漸漸有些困意，便閉上眼睛睡了。
她的頭慢慢靠在葉蜚聲肩膀上，葉蜚聲轉過眼，她淩亂的發絲有幾縷飄到了他臉上，癢癢的，惹得人心煩意亂。
葉蜚聲皺了皺眉，抬手將她的發絲規規矩矩地綁到一起，隨後才收回視線，繼續思考剛才的事情。
也許別人都覺得這件事很無聊，也很沒必要。
但他現在真的在認真考慮在微博上給司念拉票的事情。
他很希望可以繼續跟司念一起比賽，真的很希望。
……
飛機一路平安地到達機場，很準時，沒有晚點。
一行幾人從飛機上下來，拿了行李坐上接機車之後，大多都在思考他們接下來要去哪裏。
要知道他們跟陳旭陽打了一架，都說好了要退隊了，再回基地是不是不太好？
但易琛上了車，直接就報了基地的地址。
鄭宇猶猶豫豫道：“琛哥，還回去呀？”
易琛眼都不抬道：“當然要回去，東西不是還沒收拾嗎？”
鄭宇恍然，“哦”了一聲沒再說話，唯一聽不明白這些的方青子坐在前麵回過頭來，看了半天，最終還是硬生生把目光從葉蜚聲身上移到了紀野身上。
“喂。”她拍了一下紀野肩膀。
紀野酷酷地看過去，方青子壓低聲音道：“怎麽回事？收拾什麽東西？去全明星賽也不會這麽快吧，不是還要投票一段時間嗎？”
紀野聞言思索了一下，覺得這也不是秘密了，遂坦白道：“沒什麽，不是去打全明星賽。”
“那是去做什麽？”方青子費解道。
紀野直接道：“自己上百度查。”
方青子：“……”神他媽自己上百度查。
憤恨地收回目光，方青子遲疑半晌，還真的自己上百度查了。
其實紀野沒難為她。
事實上現在不單單是百度，微博上吵得更熱鬧。
司念這會兒正在看呢。
她現在知道為什麽剛上飛機的時候易琛表情難看眉頭深鎖了。
他們集體退隊的消息不知道怎麽的，已經有媒體曝光了出去，不單單是旭陽資本收購CW電子競技俱樂部，CWLOL分部隊員全體出走這件事，簡直比任何爆炸性新聞都要惹人注目，已經登上了熱搜頭條。
還不到轉會期，所有冠軍選手就要離開CW，並且是在旭陽資本剛剛接手CW的時候——這到底是發什麽了什麽事？
一瞬間，什麽明星戀情曝光的熱度都追不上這件事的熱度了，CW所有隊員收到的評論和私信已經多到他們個人的曆史第一。
不光光是這件事。
好死不死的，葉蜚聲居然……真的在微博上給她拉票了！！！！
打開微博，看到來自互粉好友葉蜚聲的@，司念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把自己埋起來。
隻見葉蜚聲為數不多的個位數微博上赫然轉發了一條全明星賽的投票鏈接，坦白而直接地跟所有人說——【麻煩大家投一下@LOL司念，在ADC選手那一頁，我想跟女朋友一起打比賽，謝謝各位。】
——這麽直接！選手親自下場拉票！這樣做真的好嗎！真的不會被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