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正午時分司念才慢慢醒過來。
或許是一身壓力終於全部釋放了，睡得比較踏實，再加上窩在葉蜚聲懷裏那種安全感和甜蜜令人沉迷，所以一覺睡到中午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沒急著起床洗漱，司念側躺在**摸出枕頭底下的手機，揉著眼睛把手機解鎖，習慣性地翻開微信和微博，查看昨天漏掉的消息。
微信裏大多是隊友發來的，基本上都是責備他們居然自己跑出來逍遙，本來說好了要一起瘋到天亮的。看看消息發來的時間，也是淩晨三四點了，那個點兒了還在喝，估摸著他們今天不到中午或者下午也起不來。
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司念關了微信，打開微博，比起相對來說比較私人的微信，微博就是公開的社交平台了，這上麵的消息比微信裏多多了，大部分都是不認識的人發來的留言和@。
不得不說，網友們真的才華卓越，CW昨天才奪冠，今天就連夜趕出了無數打油詩、藏頭詩，一句句看得司念忍俊不禁，笑得身子微微顫抖。
修長的手臂慢慢搭到了身上，一點點垂下來將她攬入懷中，司念一怔，輕輕側頭，耳邊是葉蜚聲低沉沙啞的嗓音：“在笑什麽。”
司念清了清嗓子，想要把他的胳膊拿開，但試了幾次都失敗了，最後隻好妥協。
“沒什麽，看看微博而已。”
司念隨口說著，拿臉頰往他手背上蹭了蹭。
葉蜚聲在她背後慢慢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她烏黑的長發，這顏色比起他們第一次真正見麵的時候可相差太遠，那時候她還是一頭非主流的綠色頭發，個性的一匹。
想到當時他們各懷心事地靠近彼此，當時可從未想過兩人有一天會發展成這樣的關係，所以命運這玩意兒絕對不是人類這樣渺小的家夥可以搞清楚的，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呢？今天盡力而為就行了。
“搞不懂為什麽你們喜歡用微博。”葉蜚聲涼涼道，“上麵充斥著廣告、謠言和一些無稽之談，有什麽好看的？”
聽起來他似乎對微博意見很大，司念轉回頭盯著他道：“我都不知道你這麽討厭微博？”
葉蜚聲專注地凝視著她的眸子，清晨的他眼底還有些惺忪的睡意，沒有完全清醒時那種大魔王的震懾力，像早晨的森林裏站在樹葉下喝露水的小鹿，清清瑩瑩，仔細地發著光。
司念看著看著，就有些發呆，葉蜚聲的視線一點點從她的眼睛轉到她的唇上，須臾之後，他微微靠近，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司念握在手中的手機震動起來，驚得她立刻回神，幾乎是渾身一哆嗦。
“咳。”她和葉蜚聲拉開距離，很奇怪的是明明他們什麽都做過了，對彼此的身體也都了如指掌了，可是……清醒的時候，還是會感覺很害羞。
紅著臉坐起來，司念瞥了一眼手機上夏冰淇的名字，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喂？”她低聲道，“有什麽事嗎？我以為你們今天要睡到下午呢。”
她的語調雖然有些窘迫，但還是頗為輕鬆的，但電話那頭的夏冰淇就不一樣了。
“睡到下午？大約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會有那個閑心了吧。”
夏冰淇異樣的話語讓司念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發生了什麽？”她打起精神蹙眉問道。
夏冰淇並未在電話裏回答，而是長舒一口氣，充滿疲憊道：“你還是回網咖來自己看吧。”
說完，她便掛了電話。
看著忙音的手機，司念回頭望向身後的葉蜚聲，手機在安靜的房間裏通話音量足以讓身邊的人聽得七七八八，葉蜚聲靠在床頭，這會兒已經穿上了T恤。
他皺著眉和司念對視一眼，略帶鼻音道：“回去。”
司念點點頭，一邊翻找自己的衣服一邊奇怪道：“你有點鼻音，是感冒了？”
葉蜚聲根本不把這些放在心上，所以也沒回答，轉過身去直接掀開被子下了床。
這會兒他還沒穿褲子，隻穿著**坦坦****地站在她麵前，那視覺衝擊力，讓司念瞬間覺得鼻子裏麵癢癢的。
該不會是流鼻血了吧！！不要啊！
司念趕緊抬手捂住鼻子，葉蜚聲回眸見到，輕不可見地挑了一下眉，順著她剛才的問題道：“你也感冒了？”
司念皺皺鼻子，哼了一聲說：“是，被你傳染了。”
葉蜚聲彎唇一笑，輕輕俯身，臉頰貼近她，似乎是要吻她，這讓她稍稍怔住，但隨後，他隻是伸過手來，刮了刮她的鼻子，親昵極了。
司念眨眨眼，本來心裏麵因為夏冰淇的話產生的一絲絲擔憂，就這樣被他完全安撫了。
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網咖，這裏依然沒有對外營業，裏麵很安靜，但安靜得有些詭異。
不確定大家現在都在哪兒，司念和葉蜚聲暫時停下了腳步，給夏冰淇打電話。
電話播出幾秒鍾，就被那邊掛斷了，司念想繼續再打，就看見不遠處的門打開，夏冰淇從裏麵走了出來。
“你們回來了。”她慢慢走過來，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很憔悴，不知道是不是宿醉的關係。
司念和葉蜚聲對視一眼，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其他人呢？”
夏冰淇慢慢吸了口氣說：“他們……都在徐總辦公室。”
司念愣了愣：“徐總過來了？”
夏冰淇點點頭：“一早就過來了，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大家已經在他辦公室待了一會了。”
葉蜚聲向來不喜歡磨蹭，他隻要開口都是直奔主題：“他們跑去提教練的事了。”
是陳述的語氣，那說明他斷定是如此。
夏冰淇聞言微笑了一下，視線轉到他身上道：“葉大神不愧是葉大神啊，一猜就知道了。你說得一點都沒錯，大家昨天興奮過度，早上才回來，睡了沒幾個小時，聽說徐總來了就興衝衝集合起來，想要去替琛哥討個說法……”略頓，她恍惚了一下，垂下眼瞼說，“他們覺得自己是冠軍，怎麽著也該有點話語權，想盡快把事情敲定，但是……”
到了關鍵時刻，夏冰淇突然不說了，司念有點著急道：“但是什麽？你快說啊。”
夏冰淇抬起眼，認真地看了她好一會才說：“但是我也不知道結果到底會如何，我不是隊員，沒資格進入那間辦公室，琛哥現在又不在這裏，如果你想知道，就和葉大神一起去看看吧，弄明白之後告訴我一聲。”
司念僅僅思索了兩三秒鍾，便拉著葉蜚聲的手腕朝電梯的方向快步走去，夏冰淇站在他們背後，看著他們雙手交握走入電梯。
其實很多時候她都很羨慕司念，司念看上去似乎經曆了很多人都沒經曆過的不幸，但其實她也得到了很多。
如果可以讓她也得到一個優秀的、自己深愛的愛人，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業，那麽就算讓她經曆遍人世間所有的不幸，她也是願意的。
司念根本無暇顧及夏冰淇此刻的想法，她和葉蜚聲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徐衝辦公室門口，這裏倒是省了他們敲門，因為辦公室的門沒有關嚴，留了一道細微的縫隙，從縫隙可以大約看到裏麵的情形，而裏麵的對話，站在門口也都可以清晰地聽見。
“徐總，是不是我們說什麽你都不肯改變主意？”
紀野冷漠的聲音在辦公室裏響起，司念欲敲門的手頓了頓，沒有立刻落下去。
徐衝淡漠的聲音很快回應了紀野：“紀野，我都跟你說了三遍了，你跟我說這些是沒有用的，我決定的事情是絕對不會改變的。”略頓，他帶著笑意道，“而且你們這麽一大堆人來找我，好像要跟我打一架似的也沒用啊，你們找錯人了，可以決定易琛能不能再繼續擔任教練的人已經不是我了。”
鄭宇急切的聲音傳來：“可你是老板啊，不找你找誰？”
徐衝略顯嘲諷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有件事一直沒通知你們，因為你們忙著打比賽，這些事情就得等比賽結束再告訴你們，免得你們分心。”他提高音量，一字一頓道，“俱樂部已經被賣掉啦。”
“什麽？！！？”
司念幾乎是在徐衝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便推門衝了進去，辦公室裏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轉到了她和她身邊的葉蜚聲身上，包括徐衝。
徐衝坐在辦公桌後麵，好整以暇地睨著她，微微挑眉道：“哎呀，我說呢，怎麽都覺得缺點人，原來是缺了另外兩位大功臣。還真是要感謝你們倆，司念和葉蜚聲對嗎？蜚聲我最熟悉了，你真是沒辜負我對你的期望，易琛把你從韓國找回來簽下來的時候，我還覺得你要價貴，現在看來是物有所值啊！”
他好像評價一件商品一樣評價葉蜚聲，看著葉蜚聲的眼神也帶著很不尊重的感覺，葉蜚聲皺起眉，清冷的眼底劃過銳利的光，徐衝見此，話鋒一轉道：“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用啦，CW電子競技俱樂部已經徹底和我沒關係了，我已經把它整體出售給另外一家公司，不管你們有什麽訴求，都可以去找你們的新老板，而我——今天隻是來做交接的。”
他說完話，忽然看向眾人身後，站起來微微傾身笑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來，大夥快認識一下，這位是陳旭陽陳總，你們的新老板。”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徐衝的話語後轉，他們在辦公室門口看見了帶著三個下屬的陳旭陽，他年紀和徐衝相仿，相較於徐衝的精明外露，他還要多一些刻薄的感覺，他眼睛裏因為眼白較多，顯得人略奸詐，死氣沉沉。
“這是做什麽呢？”陳旭陽走進來驚訝道，“徐總，今天不是來做高層交接嗎？怎麽隊員也都在這？”
徐衝微笑道：“這不是大家太熱情了嘛，知道陳總要來，一定要來迎接您，既然你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搞好關係也是有必要的，所以我也沒拒絕。”他給所有人使眼色，“來，大夥給陳總打招呼吧。”
作為CW的隊員，此刻的他們在公司高層發生變動的時候就好像砧板上的肉，隻能任人擺布。
他們希望可以留下易琛，希望可以有這個話語權，但他們的老板換了，不再是徐衝，而是這個新出現的陳旭陽，這家夥一臉陰險奸詐，他們真的要和這樣的人談嗎？他們以後真的就要在這種人手底下打比賽了嗎？
大家各懷心事，卻還是耐著性子給陳旭陽打了招呼，司念和葉蜚聲站在門口的位置，在其他人打招呼的時候也朝陳旭陽點了點頭，陳旭陽把他們一個個看過來，在看到葉蜚聲的時候眼前一亮，但下一秒看到司念就沉下了臉。
“都認識，在領獎台上見過了，都是英雄啊。”陳旭陽滿麵笑容地和所有人挨個握手，卻獨獨把司念隔了過去，徐衝看在眼裏，笑而不語，司念的手僵在半空，尷尬地收回去。
葉蜚聲見此，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司念朝他笑了笑，笑意有些牽強。
“這樣吧，忙完公事我請大家吃飯，一定要全部都來啊。”陳旭陽豪爽地說完，就先行一步去了會議室，徐衝跟上去要和他一起離開，卻被鄭宇攔住了。
“徐總。”鄭宇紅著眼睛說，“您已經經營CW這麽多年了，為什麽突然要賣掉俱樂部？我們剛剛拿到冠軍，前途不可限量，您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放棄我們？”
好像被觸動到了什麽情懷，徐衝的表情終於不那麽虛假了。
他似乎歎了口氣，抬手拍了拍鄭宇的肩膀。
“鄭宇，你是最年輕的，進隊的時候我也最擔心你，但你表現得很好。”徐衝勾勾嘴角，苦笑道，“其實我也不想放棄你們啊，電子競技也曾經是我的夢想，可是……”他收回苦笑，目露光芒，“可是你要知道，夢想和情懷不能當飯吃。英雄聯盟現在還有多少人真的在玩呢？我是開網咖的，我最清楚了，大家頂多就是看看比賽而已。其實不管你們奪不奪冠，我對俱樂部的去留問題都已經做了決定。我這麽明確地告訴你們吧，我不是要放棄你們，而是要放棄整個電競行業，這年頭最賺錢的不是端遊了，而是手遊，試問還有多少人願意在下班回家之後還打開電腦來一局排位賽？那太累了不是嗎？LOL如今的在線玩家已經遠遠不及當年，連一區都已經沒落了不少。現在大家更喜歡拿起手機隨時隨地玩兩把，像王者榮耀，它在人群的普及度遠遠超過LOL，下到小學生，上到老人可是都在玩，你出去吃飯，飯店裏有一半的人都在玩王者榮耀，另一半的人在玩手機吃雞，有幾個人會搬出個筆記本電腦，來一局LOL？一個模仿LOL而產生的手遊都可以超越它，我還有什麽理由再做它？”
徐衝的話好像一把刀一樣，砍掉了所有人心目中最後微弱的希望，鄭宇目光呆滯地望著他，徐衝最後衝他一笑，語氣淡淡道：“好孩子，加油吧，至少目前為止，這個遊戲還有人玩，短期內不會徹底涼透——相信我，就算遊戲本身真的涼了，你們的比賽也還是有人看的。”
語畢，徐衝再沒猶豫，轉身就走，鄭宇望著他的背影，最後一個沒來得及問的問題是，就算要賣俱樂部，那能不能不賣給陳旭陽那種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的家夥。
沒來得及問的，沒來得及說的，都已經沒機會再登場了。
作為砧板上的魚肉，他們可以做的事非常非常有限。
易琛這會兒如果在這裏，也不會讓他們做出如今這樣的傻事。
傍晚時分。
陳旭陽忙完公事，依照承諾請所有隊員吃飯，這個所有隊員裏，不包括易琛。
不僅如此，他還帶了一位說韓語的教練參加飯局，似乎是他高薪聘請回來的。
偌大的包間裏，陳旭陽舉起酒杯，依次敬過每一個人，卻唯獨好像忘記了一般，漏掉了司念。
葉蜚聲坐在司念身邊，時不時看她一眼，像是在擔心。司念吐了口氣，有點無奈地笑了笑，自己都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而這種預感很快變為現實。
酒過三巡，陳旭陽開始介紹來自韓國的新人總教練，表示他將徹底取代易琛的位置。
另外，他還宣布了一件事。
“我收購CW之後呢，打算把CW做成全球最強的LOL男子隊伍。”
男子隊伍。
他特別強調了這四個字。
司念眉頭一跳，手裏的水杯慢慢放了下去。
她抬起眼，正對上陳旭陽望過來的視線。
這場飯局裏，她第一次被新老板重視，卻是被告知：“——真是不好意思了啊司念，第一次跟你吃飯就是最後一次了，來，咱們幹了這杯酒，希望你離開CW以後發展越來越好！我會常常看你直播給你刷禮物的。”
他精明地眨眼，司念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敬過來的酒杯，整顆心好像被人放在火上燙，疼得撕心裂肺，卻又不能嘶喊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