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時候,做一棵小草也挺好的。今天你踩到我的頭上,明天我就長到你的墳上。

黑狼麵具蹲在破爛的院子裏,盯著腳下的小草,一陣歎息。

“大概就是這樣.....”尹歡歡低著頭站在院子中央,“警察來得太快,而且,那個馬良....看上去大腹便便,沒想到背地裏藏了一手。”

“馬良這個人從來就不簡單,12年前我就知道了,”黑狼麵具站起身來,直勾勾地盯著尹歡歡,“可是,尹歡歡,你給我說實話,你是真的沒有發現楊青跟在你身後嗎?”

“城裏人多眼雜,我當時的心思隻在賈興和李紅身上,沒有注意到......等出了城才反應過來,”尹歡歡已經從黑狼麵具平靜的語氣下聽出了怒火燃燒的聲音, “楊青讓我幫忙的事情,我也不是有意要瞞著你.....我當時就想,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順便見一見那個張小滿也好....”

“蠢貨!”黑狼麵具掄起手臂想要狠狠扇向尹歡歡,卻又在半空中停了下來,“我早就說過,賈興和李紅都有他們自己的報應,我們不必插手。楊青為什麽去找賈興,我能猜得到七八分,你跟著湊什麽熱鬧!”

“對不起,”尹歡歡一低頭,淚水就倒了下來,“我以後再也不會自作主張了.....”

“賈興臨死前有沒有和楊青說什麽?”

“沒有....”尹歡歡淚眼朦朧,麵色複雜地答道,“李紅下手太狠,捅了好幾刀,等楊青衝過去的時候,賈興早就斷了氣,根本來不及說什麽。”

“哦?”黑狼麵具低吟了片刻,“其實,他不必去問賈興,直接來找我,同樣可以得到他想要知道的東西。他的脾氣和當年一樣,還是強得跟頭牛一樣,隻相信自己找到的答案。”

“那個李紅怎麽辦?”尹歡歡眼神重新變得冰寒,不想過多地停留在楊青的話題上,“箱子也被她拿走了,不管是她銷聲匿跡躲起來,還是跑到警局去自首,對我們來說都很不妙,就像個定時炸彈。畢竟,現在僅剩下她和我們有過直接接觸.....”

“她已經死了,”黑狼麵具目光幽幽地說道,“從她拿到那個箱子起那一刻,她就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警局裏,張小滿幾人圍坐在辦公室裏,所有人都低著頭一聲不吭,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我之前就覺得有些奇怪,既然是兩市合作協同辦案,為什麽就你一個人來了D市,”老常率先打破沉默,“原來是把你的哼哈二將藏了起來。”

女刑警麵色不悅地斜眼瞟向老常,冷哼一聲,似乎不滿意老常給她取的外號。

張小滿冷冷地說道,“難怪我們出發去找何瑤的時候,你那麽冷靜,既然你已經派人跟在了何瑤的身後,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我有我的打算.....”馬良麵色陰沉地說道,“自從火車事件之後,我一直想辦法在追查楊青的下落,”指了指哼哈二將,“讓他們兩個秘密進行,就是不想走漏風聲。另外還有一點,後來我又一個人查過火車上的監控,你和楊青是前後腳爬上的火車頂部,為什麽他最後還是跑了.....”

“難怪那天你在醫院問我是不是故意放走的楊青,”張小滿冷笑一聲,“既然你不信任我,就不要讓我繼續追查這案子好了,不必一麵裝出一副胸懷坦**的樣子,一麵又暗地裏小心提防。”

哼哈二將中的男刑警開口幫腔道,“不是馬隊不信任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調查過你,張小滿,你身上藏著的秘密不少,要是這些秘密牽扯著現在的案件.....”

“算了,現在說這些毫無意義....”張小滿嘴角噙著冷笑,“你們開槍打死了一個好人,還是想想要怎麽善後吧。”

“單憑賈興臨死前的話,不足以證明楊青的清白。”馬良麵色難看地抗辯道,“如果火車上的事情都與他無關的話,那他當時跑什麽?還刺傷那名乘警,至少襲警,就已經違法了。”

“你都沒有問過那名那名乘警,就先入為主的把襲警的帽子扣在了楊青的頭上。”張小滿搖搖頭,“後來我詢問過那名乘警,刺傷他的是葛軍。如今想來,其實我早就該想到的,賈興趁著房間變黑偷偷把葛軍兜裏的小刀和自己身上帶的刀交換了,所以殺死劉越的那把刀上有葛軍的指紋。”

“楊青當時穿的是睡衣,而且確如他自己所言,那會兒他身上並沒有什麽利器。至於他在火車上的案件裏起了什麽作用,目前我也沒想明白,不過他逃跑不是像葛軍一樣畏罪潛逃,而是出於某種惡趣味,他不過是想要試探一下我。”

女刑警嗤笑一聲,“真把你自己當根蔥了,要不是我們見機得快,你還有命坐在這裏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持刀想要向你行凶,這總是真的吧,我們在緊急情況下開槍擊斃他合情合理。”

張小滿再次搖頭歎息一聲,不想再在楊青的問題上過多地糾結下去,轉向老常,“王靜審完了嗎?”

“已經放她回去了......”

“為什麽?”張小滿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時間,“即便後來你什麽也沒問出來,就如她之前招供的那些,也應該以幫凶的罪名將她暫時扣押啊。”

“她懷孕了,”老常臉色像吃了死蒼蠅一般難看,“就在你們回來之前,已經辦了取保候審的程序,回家去了....不過如果真按照她交代的,就連幫凶都算不上,最多是一個包庇真凶的罪名,再加上她有孕在身,打打感情牌,跟法官說害怕肚子裏的孩子沒有父親,一時糊塗之類的,定她的罪可能性很小。”

“她在說謊,”張小滿從兜裏掏出手機,點開何瑤之前發給他的短信,“買沙發的是陳紹蘭,如果她說的是真話,那會兒陳紹蘭已經死了,難不成是陳紹蘭的鬼魂去買的沙發?”

馬良插嘴道,“也可以是她假扮陳紹蘭去的家具店,在金佛酒店她就是這麽幹的.....”

張小滿看都沒有看馬良一眼,“何瑤早就想到了這個,給那些兼職學生分派任務的時候,已經把陳紹蘭的照片順帶發給他們了,那個兼職學生和老板確認過,到家具店購買沙發的就是陳紹蘭本人。”

“我去,”老常倒吸一口冷氣,“這事可真玄乎,陳紹蘭為什麽要去買那個沙發?陳平和王靜買那個沙發是因為舊沙發上有陳紹蘭的血跡和他們的指紋,而且將陳紹蘭藏在沙發裏運出去還可以掩人耳目。但陳紹蘭總不會自己幫著兒子兒媳毀屍滅跡吧,還是自己的屍體.....”

“或許是陳紹蘭之前就想給家裏換個沙發,”女刑警摸著下巴說道,“碰巧沒過多久就死於陳平之手,那個沙發派上用場隻不過是巧合罷了.....”

“你要這麽說,也能說得通,”坐在一旁的男刑警反駁道,“但會不會太巧了一點,而且咱們倆也調查過陳紹蘭和陳平,你應該知道,陳紹蘭是舍不得那個錢去買沙發的。但凡還能用的東西,她不用到極致是不會丟棄的。”

“陳紹蘭.....很可能就是殺死自己的真正主謀,”張小滿緩緩開口,說出心中的猜測,“陳平和王靜不過是實施這場謀殺的工具.....”

其他人都悚然一驚,馬良把眼睛瞪得牛眼那麽大,“為什麽?她活膩了?要說之前醫院檢查出她食道癌是真的話,還能說得過去,反正都是死,不想再受疾病的煎熬了。但她已經知道了是誤診,為什麽還要想死?”

“如果12年前那場車禍是她造成的呢?”張小滿站起身子,來回踱步,“車子是陳紹蘭的,鑰匙是陳紹蘭在保管,陳平是在陳紹蘭死後才配了一把車鑰匙。按照常理來說,這輛車一直都是陳紹蘭在使用,那麽如果輪胎上的血跡是陳有慶的,12年前撞傷陳有慶的也應該是陳紹蘭。”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既然事情已經過了12年了,”馬良皺眉道,“她當年沒有自首,這些年也沒有要說出真相的打算。隻要她和陳平都不說,沒人知道這個秘密,那她為什麽要在12年後才自殺呢?”

“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麽讓陳紹蘭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有一個人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張小滿停下腳步,“王靜!隻有她才知道陳紹蘭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地設局自殺。”

老常騰地一下站起來,“我這就去再找王靜問問.....”

“這時候她什麽也不會說的,”張小滿擺擺手,“別忘了,她肚子裏現在有了一個孩子。不論是陳紹蘭還是王靜,你們都低估了她們作為母親的力量,那種為了孩子可以不顧一切的原始本能。”

“那要怎麽辦?”女刑警苦著臉,“這也做不了,那做了也沒用。難道我們就坐在這裏大眼瞪小眼不成?”

“這是你們的事情,”張小滿拿出自己專案組顧問的證件放在桌上,“從現在起,我辭退警局專案組顧問一職,剩下的事情,你們自己慢慢查吧。”

“什麽!”幾人異口同聲地驚呼。

“最後給你們說一點我自己的想法,”張小滿仰起頭,“陳平的死是解開這一切的關鍵,隻要這一環解開了,關於陳紹蘭的死以及12年前的車禍都會明了。”

馬良眼神複雜地看向張小滿,“如果是因為我瞞著你搞小動作這件事讓你不痛快,我這就給你道歉.....”

張小滿慢慢朝辦公室外走去,並沒有理會馬良的話,“陳平的死,其實不複雜,送你們一句話,什麽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它平時卻一直在我們身邊。”

說完,張小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朝坐在警局過道裏的何瑤招了招手。

何瑤立刻向張小滿跑來,跟在張小滿的身後,“張大豬頭,咱們就這麽走了?馬胖子一個人行不行啊,我看他們這些人加起來連你這個豬腦袋都比不上,生氣歸生氣,但怎麽說也是人命案子,我覺得咱們是不是該幫人幫到底啊?”

張小滿白了一眼喋喋不休的何瑤,“剛死裏逃生你就不能歇一歇,別鬧騰了。我不想跟馬良繼續一起辦案,自有我的原因,你覺得我會是因為一點小事就生氣,不顧大局的人嗎?”

何瑤摩拳擦掌,一臉興奮的神色,“怎麽說,你有什麽計劃?”

“先吃碗麵,忙了一天,肚子還是空的,”張小滿摸了摸幹癟的肚子,舔了舔嘴唇,“最好是紅湯羊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