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扉頁

“那麽越哥,明年見啦。”元歲隻把腦袋伸進了門,笑嘻嘻地說,“加班快樂!”

“快走快走。”韓越瀟灑地擺了擺手,“哦對了,預祝你二十歲生日快樂!記得去找小老大要禮物。”

“老大不會記得這些吧?”元歲手上閑不住地前後晃著門,“難道他有送過禮物給您麽?呃,想想莫名有點起雞皮疙瘩是怎麽回事……”

“我敢跟你打賭,以他那種細得發指的小心思,小老大絕對記得你的生日。”韓越挑了挑眉,“不過他的確是實在到沒什麽創意的一個人……我可以給你悄悄劇透一下,每一年我生日的時候,小老大都會雷打不動地送我一瓶酒。”

“您說的我居然莫名有點期待起來了……”元歲壞笑著做了個搓手的動作,“那我就真的先走啦,除夕夜值班快樂!”

春節,作為多數軍人唯一能夠以輪休方式享受到的假期,連一向熱鬧的辦公區也少見的變得清淨起來。

元歲慢悠悠地走下樓梯,鞋跟點地的規律似乎遵循著某種固定的節奏。

直到來電鈴聲完整地響了一個小節,她才不慌不忙地摸出耳機,看了一眼屏幕的通話對象,突然扯著脖子清了清嗓子,在樓梯間的拐角停了下來。

“您好,是我。”元歲賊頭賊腦地仔細觀察了一邊周邊,“現在?還算是方便吧。新年快樂,有什麽特殊的事情嗎?”

對方似乎洋洋灑灑地倒了一大堆苦水,元歲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問到:“千萬別告訴我這個艱巨的任務您打算派我完成……啊?還有的商量麽……”

電話打完,她再也沒了悠閑的心情,皺著臉扶著欄杆機械地接著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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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仲妍的目光飛快地略過體檢報告,肯定地說到:“各項指標都不能更好了,上次的精神衝擊似乎也沒有帶來什麽後續的不利影響。你肩上留疤了嗎?”

淩夙誠搖了搖頭,眼神集中在自己被紗布包的嚴嚴實實的手掌上:“這個要什麽時候才可以取下來?”

“還是多裝幾天吧。你從顓頊回來的那天晚上,可有不少外人留意到你血流不止的雙手了——雖然你當時臉上的表情鎮定地就像手上都是別人的血那樣。”薑仲妍掐著手指,似乎是在算日子,“年過完了就扯了吧,是不是挺影響你做事的?”

“確實有一部分是別人的血。”淩夙誠嚴肅地澄清到。

“對了,這次身上所有傷口的恢複時間,還是在我這兒備個案吧。”薑仲妍從淩夙誠病床邊的果籃裏摸出一個棗子,馬馬虎虎地用手帕擦了擦,“說起來,因為你太少給我研究記錄的機會了……我還是第一次注意到,好像你身上每個傷口的恢複速度還不太一樣?”

“是。”淩夙誠一邊活動手指一邊回答,“相比起來的話,更加危及性命或者是影響行動的傷口,自愈的更快。如果我心裏有催促的念頭,一般來說還可以更快。”

“真好啊。”薑仲妍由衷地感歎,“你真是太給我省藥了,不像上次那個誰,膝蓋上破點皮還來我這兒包紮了小半天。”

“難怪,原來是你親自包的。”淩夙誠接過自己的報告,也大致了看了一遍,“韓越莫名其妙地樂了好幾天。”

薑仲妍頓了一下,神色有點不太自然,揮了揮手下了逐客令:“得了,除夕夜還逼著我加班,我正式宣布,你可以騰出床位了。祝願你明年工作順利,可以盡可能少到我這兒來。”

這句祝福倒是蠻實在的。淩夙誠直起身來,略微活動了一下肩膀,點了點頭算作感謝:“辛苦了。我去拿一件東西,明年見。”

“明年見。”薑仲妍敷衍地朝他揮了揮手,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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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因為琢磨某件無法求助於人的瑣事失眠整夜的元歲半夢半醒地窩在**,打了個哈欠,不慌不忙地開始回複各種各樣的拜年訊息。

紮堆的祝福短信往往都不是專門為自己又衰老了一歲而準備的——節假日出生的人或許普遍都有這個煩惱。

好在新年的祝福一向比較百搭,萬事如意用在生日這天也還算不錯。元歲又捂著嘴打了個哈欠,飛快地略過一條又一條明顯是群發湊數的短信,偶爾在幾個寫的比較好玩兒的停留久一些,再隨隨便便回一句“你也是”之類的。

訊息發來的時間很能體現問題。比如剛剛發過來的莫允涵,明顯是剛剛才睡醒,十八個字裏有三個錯別字,好在居然還記住加了句“生日快樂”,也算是勉強用心了。

不過說實話,從小到大,隻要元歲說出自己是正月初一出生,幾乎所有人都會一次記住,並一臉驚訝地附帶一句“真喜慶”。

元歲四下環顧空落落的房間,有些厭倦這種莫名其妙普天同慶的氛圍。

一條突兀的,隻有“生日快樂”四個大字的訊息映入眼簾。元歲愣了一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發現這句幹巴巴的祝福來自於自己如今的頂頭上司。

“謝謝,老大新年快樂!”她特地在句末加了個感歎號,努力顯得自己此時情緒高漲一些。

淩夙誠果然不是韓越那種會一秒回複的人。元歲特地看了一眼,淩夙誠這條訊息發送於早上六點整。

大年初一也起這麽早啊。元歲撓了撓頭,突然有點心虛。

對於獨居的人來說,新年也不過是個平常的休息日。假裝沒有看見陸傳旭連發了十條的“快回家”,元歲起床泡了杯麥片,再次躺倒。

新年的頭一天,真正意義上的起床得益於韓越鍥而不舍的電話。元歲揉了揉眼睛,勉強找回了神誌,靠在床頭按下接通。

“喂——”頭一個字就接了一個巨大的哈欠。

“你幹嘛呢?”韓越那邊鬧哄哄的,元歲隱約聽見有人在起哄喊著“必須幹了這杯”之類的話。

“午、午睡。”元歲回答的磕磕巴巴。

“你午睡睡到晚上七點?”韓越一把推開扯著破鑼嗓子唱歌的許擇遠,伸長脖子看了一眼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的淩夙誠,砸了砸嘴,“快快,收拾一下,組織有一個艱巨的任務要交代給你。”

“今天大年初一誒,越哥。”元歲掙紮著從**坐了起來,“沒得商量嗎?”

“這會兒你肯定找不著小老大給你撐腰了,認命吧。”韓越抓著淩夙誠的肩膀搖了搖,“快快快,接人小達人,快來送一個一杯倒的人回家。”

“我好歹也是一個女孩子誒,不合適吧?”元歲垂死掙紮,“這位一杯倒的大哥是誰?”

“你老大。”韓越衝著歪歪扭扭邁出大門的孔仲思打了個招呼,壓低聲音說到,“求求你了,快來吧,否則我就要一個人把七個醉鬼都送走了。”

“哇這麽慘?你們幹嘛呢?”

“小老大不是剛出院麽?大年初一又沒有別的地方開張,一組的,三組的,非要到我家裏來慶賀一下。”韓越苦著臉看著滿桌狼藉,“就幾步路而已,你快過來搭把手收拾一下啊。”

“老大居然喝酒了?”元歲的語氣滿滿都是不可思議,“等等,我剛睡醒,腦子差點糊塗了。您可別蒙我,既然你都要送這麽多人了,也不至於非要把老大特別交給我吧?”

“畢竟是慶祝他出院,小老大被強行灌了一杯,然後就趴桌子上,十分鍾沒動彈了。”韓越身手敏捷地接住一個下墜中的玻璃杯,“實話跟你說,你必須得過來送他,因為這是小老大清醒時交代的最後一句話。”

“為什麽呀?”元歲認命地對著鏡子開始梳頭,用發帶在馬尾上綁了一個標致的蝴蝶結。

“大概是把給你的禮物放在自己宿舍了,讓你順路自取。”

“這話說的,太有**力了。”元歲啃了一口蘋果,眼睛亮了亮,“就算是為了滿足滿足好奇心,我也得來跑一趟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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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惱了一晚上的事情,居然這麽容易就得到了機會。

元歲叼著韓越給的鑰匙,半是用手扶著,半是用線吊著,終於將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淩夙誠小心翼翼地放到沙發上。

她長出一口氣,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服。

一點酒味兒也沒有。這個人真的一杯就醉成這樣?

元歲看向臉上依舊是白白淨淨的淩夙誠,扯著嘴角走上前去,將他的手規矩的平放,又搭了個小毛毯。

真的沒醒?元歲看著這張即使是在睡覺的時候也一股“天下事都在我心間”的臉,不禁皺眉。難怪這人平時不沾酒。這酒量不僅差,還一杯就睡死了,一點警覺性都沒有。

元歲轉頭,環視一圈。淩夙誠的房間,她還是第一次有機會進來。一進門最顯眼的茶幾上,放著一個薄薄的紙盒,元歲猜測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禮物”。

可惜她現在還分不出心思來拆它。元歲撓了撓頭,發現淩夙誠宿舍裏的私人物品實在是少的可憐。算上桌上幾份擺放得像豆腐塊兒一樣整齊的文件,就隻有一個存放了一些書籍和小物件的置物架看起來有點人味兒。

這人在工作之餘都幹些什麽?會聽廣播嗎?會看小說嗎?還是會像個老大爺似的種種花泡泡茶?

感覺最後一種想象也許會更接近一些。元歲吐了吐舌頭,回憶了一遍自己的任務內容,不太抱希望地輕手輕腳走到置物架前,三秒一回頭地翻找起來。

對了,如果正巧在這個時候,淩夙誠突然很不給麵子的醒了,她應該要怎麽解釋呢?

元歲將置物架第一層的東西一次歸位,再次回頭,在心裏默默祈禱。

事實證明,生日這天也並不會交到什麽特別的好運。仔仔細細整個翻完了一遍,元歲有點頹喪地坐在了地上。

還以為遇到了峰回路轉的好事,果然不會這麽容易啊。

元歲長長歎了口氣,突然聽到一個毫無醉意的聲音緩緩響起:“你在做什麽?”

她頭一回清晰的感受到了全身的雞皮疙瘩,僵硬地不敢回頭。

完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詭異的安靜中,她隻能聽見淩夙誠緩緩起身的摩擦聲,和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