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秦依凝離開後,陳威想著去找巴欽克珠,見倫巴桑始終在場,他感到不便開口,在董強的建議下,他決定先返回城堡,晚點或翌日再做打算。
由於阿方貝也被警方扣押,因此盜墓賊的父親無法複仇,見陳威二人準備打道回府,他委托他們一旦接到消息,那請立刻通知他,他一定要看到出賣他兒子的人遭到報應。陳威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也要找阿方貝算賬,後者是導致他父母遇害的始作俑者,他做鬼也不會放過對方的。
陳威三人回到城堡,此時已是晚上九點,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飛逝。三人也沒問秦依凝有沒有回來,便互道了晚安,回房就寢。疲倦清空了他們的思緒,腦海裏隻剩睡覺這個念頭。
回到房間,或許是一下子清淨了下來,董強重新意識到形勢的緊迫,巴欽克珠一天不吐露玉佩的去向,他就一天坐臥不寧。然而,他看那魔頭的樣子是打算守口如瓶了,一旦哪天倫巴桑又被迫放他出去,那他們的努力不就前功盡棄了?董強急得在房間團團轉,後悔自己在警府不夠決絕,沒有逼迫巴欽克珠說出玉佩的去向。他情緒一激動,尿毒症便像形影不離的惡魔,重新找上了他,頭暈和惡心隨之而來,他趕緊靠著床沿躺下,閉上眼睛,祈禱自己這次能挺過去……
熱麗婭被警方送回了家。
在指控巴欽克珠以後,她感覺自己的嫌疑基本被排除了,因為她從警方對她的態度中感受到了友好。他們既沒有限製她的自由,也沒有警告她要開誠布公,總之一切都在她認出了監控裏的那個人之後出現了轉變。
她怡然自得地坐在出租屋裏的布藝沙發上,呷著自己為自己脫離警府而衝的咖啡,回想著這一天的經曆,她感覺猶如一場鬧劇,她的心情一度糟糕透頂,但還好,她最終解脫了,回到了溫暖舒適的出租屋內,享受著咖啡的醇香與苦澀,心情重新變得愉悅——生活不就是這樣麽?時緊時鬆,一些小插曲總會在不經意間降臨到自己頭上,而正是因為這些插曲,她才能體會到生活的恬淡與樂趣。
隨著溫熱的可可水滾入她的喉嚨,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自己是如何出現在商場的監控裏的?她記得上次到大富豪商場購物還是半年前,之後她一直在出租屋旁的雜貨店購買生活必需品,也就是說那段視頻純屬子虛烏有,可事實上,視頻又真實存在,她本人就是裏麵的主角,從安放炸藥到快速離開,沒有半點偽造的成分——這該作何解釋?
她打了個冷噤,這個問題她一直沒有深究,每每剛一出現便被其他問題打斷,直到現在夜深人靜之時,它才重新出現在她的腦海。她不禁聯想起前段時間發生的玫瑰餐廳殺人縱火案,據說事發時一個叫狄狄巴圖的人與她遭遇了相同的情形,他們都不在現場,可都離奇地出現在了現場的監控裏,繼而被警方指控為凶手,這究竟是什麽原因呢?
熱麗婭對那件事沒少關注,因為它的發生令整座藍郡風聲鶴唳,她記得狄狄巴圖後來被證實遭到了複製,殺人縱火案實際上是他的複製品所為,他本人毫不知情,因而被排除了嫌疑。如今,相同的事情再次發生了,且不幸落到了自己頭上,難道她也被複製了嗎?
熱麗婭感到一陣莫名的惶恐,咖啡已然下肚,可她卻渾然不覺。她把杯子擱到桌麵,出神地盯著麵前沒有粉飾過的水泥牆,那一刹,她多麽希望爆炸案發生時是在夜間,這樣她就能把她出現在商場解釋為夢遊——沒錯,她寧可相信自己因夜間夢遊製造了駭人聽聞的爆炸案,也不願接受自己被複製的事實——她寧願自己就是凶手!
就在這時,她忽然看到了一個場景,畫麵幾乎是投映到她的視網膜上:一個女人站在一台自動售貨機前,打量著裏麵擺放的飲料,她找到按鈕,摁了下去,可售貨機卻沒有反應。女人一愣,過了片刻才意識到沒有塞錢進去,於是把手伸進衣兜,再伸進裙兜,都沒有找到錢。她開始拍打售貨機的玻璃,聲音之大惹得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而她卻不以為意。女人的舉動很快招來了一名憲兵,對方想製止她,女人瞪著他,然後抓住他的衣領,用力一甩,憲兵頓時整個人飛了出去。周圍響起一片尖叫。
這時,熱麗婭感覺眼前一晃,那堵灰蒙蒙的水泥牆重新出現在她眼前,她沒有立刻回過神來,而是回憶著適才的場景,起初,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可隨後意識到這感覺跟做夢完全不同,因為她的腦袋是清醒的;她閉上眼睛,發覺視網膜一片漆黑,這更加應證了她的猜想。她重新睜開眼,怔怔地盯著麵前不再冒熱氣的咖啡,猛然意識到畫麵中的那人就是自己,刹那,她明白過來了,她克服著絕望與恐懼,撥通了警府的號碼,她也不問對麵是誰,兀自顫聲道:“我……被複製了……”
倫巴桑從熱麗婭對她自己無緣無故看見的景象的描述中意識到,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熱麗婭被複製了,第二個鏡像人目前正遊**在街頭,隨時可能幹出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很快,他便接到了報告,稱濱河大道有一名憲兵受傷了,憲兵隊長派人前去增援,到了現場,受傷的憲兵告訴他們是一個女人把自己舉了起來,然後甩了出去,他是摔傷的。倫巴一開始以為是沙民所為,可隨著憲兵描述女人的長相和舉止,他越發感到不妥,於是找來熱麗婭的相片讓憲兵指證,憲兵毫不猶疑地認定照片上的人就是襲擊他的女人。
倫巴桑感到脊背發涼,他匆匆走進審訊室,一把揪住巴欽克珠的衣領,發現後者還在昏迷,他使勁搖晃著他,直至把對方搖醒,巴欽克珠緩緩地睜開眼皮,倫巴桑喝道:“你幹了什麽?!”
巴欽克珠一臉茫然,從嘴裏艱難地吐出幾個詞:“什……麽?”
“你——幹——了——什——麽?!”倫巴桑一字一句地咆哮道。
巴欽克珠搖搖頭,把倫巴桑噴到他臉上的唾沫星子揩淨。
“你是不是把那個妓女複製了?!”倫巴桑怒不可遏。
驀地,巴欽克珠眼角一皺,嘴角綻開一抹微笑,懶洋洋地說道:“你放我出去,我給你答案。”
“你做夢!”倫巴桑恨不得把他撕成兩半。
“那可以,無所謂,既然你要為難我,那我絕對讓你夢都做不成——”
話音未落,一名郡警闖了進來,見此場景,不禁愣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倫巴桑轉過身,手指一揮,吼道:“滾出去——”
“府長——”
“滾!”
郡警仍不為所動,臉上的表情很為難,倫巴桑惱了,從地上站起來,走向他,指著敞開的門,嚷道:“老子他媽讓你滾,聽不見嗎?!”
郡警打了個寒噤,支吾道:“府……府長,您先聽……聽我說完,剛……剛剛郡主下了指示,讓……讓咱立刻放人……他……他讓你去找他……”
倫巴桑的臉刷地白了,接著,身後響起一串笑聲,倫巴桑轉過身,隻見巴欽克珠滿臉嘲弄地望著他,道:“我早就說過了,府長,我會從這裏出去的,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咱倆本來可以做朋友,但你偏要聽信讒言,受那幾個大西佬的蠱惑,到頭來還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哈哈,希望你去拜見郡主的時候能想好托詞,不要落得比我還慘的下場。”說著用手肘撐坐起來,“我跟你聲明,我沒有告狀,你都看到了,我的通訊設備全部被你們沒收了,失去了與外界的聯係。不過你放心,我這個人有仇必報,因為我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我在貴府受到的優厚和款待,屆時我都會悉數奉還。你選擇與我為敵,那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失陪了!”說罷拍拍倫巴桑的肩膀,哼著小調,一瘸一拐地出門了。
塔呂鬆不分青紅皂白把倫巴桑痛斥了一頓,他聲稱後者利用職權之便擅自扣押嫌犯,他要將其革職。
倫巴桑沒有辯解,自打他準備逮捕巴欽克珠時起,他便做好了被革職的準備。自從擔任電狼行動的牽頭人以來,他良心發現自己以前對藍葵太縱容了,這導致的後果就是歹徒們為所欲為,人民深受其苦。他深深地檢討了自己,決定向藍葵開戰,一方麵是為侄子報仇,另一方麵也是逼迫巴欽克珠盡快交出玉佩,助電狼小組完成任務,可剛邁出第一步,他便遭到了迎頭痛擊。
“我讓你要麽去逮捕大西人,要麽給我找出玉佩,你倒好,把巴欽克珠關起來,你說,你想咋滴?人家得罪了你嗎?”塔呂鬆餘怒未消,臉漲得跟豬肝一樣紅,“要不是羅裏提醒我,說巴欽克珠失蹤了,我還不知道這事兒——警府府長擅自抓人且刑訊逼供,這可是犯法的啊,你懂不懂?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看你是當府長時間長了糊塗了!”塔呂鬆指著倫巴桑的鼻子訓斥道。
倫巴桑用鼻子冷哼一聲,真正的不法之徒逍遙法外,你不僅坐視不理,還懲罰執法者,藍郡不走向毀滅才怪。“怎麽,不服氣?”見狀,塔呂鬆厲聲質問。
“郡主,”倫巴桑朝對方行了個禮,保持著語調的平穩,“你撤我的職我沒意見,但我要告訴你幾個事實,以免我到時被打擊報複了,真相也隨我進入九泉之下,那我就死不瞑目了。”
聽他這麽一說,塔呂鬆渾身一凜,怔怔地盯著他。
倫巴桑點點頭,沉聲道:“我們之所以逮捕巴欽克珠,是因為他複製了熱麗婭。您知道熱麗婭是誰嗎?”
塔呂鬆搖搖頭。
“熱麗婭是大富豪商場爆炸案的元凶,也是一位妓女,是她在商場內安置了炸藥,不過根據我們後來的調查顯示,案發時熱麗婭根本不在現場。據她回憶,巴欽克珠與她有過**易,交易當晚,發生了一件怪事……”倫巴桑向塔呂鬆描述了熱麗婭的經曆,並把剛才發生在濱河大道的事告訴他。
塔呂鬆聽後一臉震驚,小眼睛瞪得老大,倫巴桑接著說:“我們有一項證據可以表明巴欽克珠在暗中策劃一起陰謀。今天白天廣場發生的沙民槍擊案,經我們調查沙民所使用的槍支全部來自巴欽克珠。不知您是否聽過這樣的傳言,巴欽克珠操縱著軍火市場,他前期為鏡像人提供槍支,現在又把目標轉向了沙民……這些都是為什麽?您想過沒有?”
塔呂鬆心事重重地望著他,喃喃道:“不可能……”
倫巴桑搖搖頭,“我說再多您可能都不信,但我憑我的直覺推斷,他想篡位。”
塔呂鬆感覺胃部抽了一下,全身一陣悸動,他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倫巴桑,連連搖頭,“不會的,不會的……”
“會,”倫巴桑平靜地打斷他,“我懷疑他手下已經有一支一定規模的軍隊了,且還在整合壯大,那些教眾倒還沒什麽,都是一些烏合之眾,不足為懼,關鍵是沙民和鏡像人——”倫巴桑的神情陡然變得嚴肅,“它們都不是人,但遠比人要可怕,而且已經變異了。我聽說廣場上的沙民已經能精確射擊了,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一旦——我說是如果——您不要覺得我危言聳聽,一旦它們一朝成為了擁有不死之軀的超級戰士,那藍郡就危險了,屆時別說是我們郡警,連那幾個大西人都不是它們的對手。”
塔呂鬆的心像落水的石塊,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沉入水底。
倫巴桑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是我的錯,前期對他們太縱容了,他們簡直為所欲為。我們必須采取行動,製止他們的行為,否則遭殃的就是我們。郡主,我今天忽然想起一件事……”倫巴桑有意停頓。
塔呂鬆抬起頭,目光透著恐懼。
倫巴桑給他講述了一段曆史……
秦依凝驅車來到艾德的公寓,不知為何,從警府回來後,她迫切想見他。
夜色四合,天空被沙塵蒙住,天色黃慘慘的一片。
她下了車,快步走向樓梯,見大門開著,走進去,大堂的感應燈瞬間亮了,她乘電梯來到五樓,艾德已經提前為她打開了們,她邁進去,一眼便看見艾德坐在輪椅上,正對著客廳那部簡陋的電視發呆。
兩人互問了個好,秦依凝責問他:“為啥要提前開門?一點兒警惕性都沒有!”
艾德慘然一笑,“咋了?你是怕他們報複我?我都這樣了,他們還能把我怎麽著?”
秦依凝注意到艾德的眼角已經起了皺,這是他們藍人的傳統,不到三十歲皮膚便開始起皺,到了四十歲,開始謝頂,容貌漸漸變得衰老,譬如倫巴桑,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個十來歲。“你都聽說了?”秦依凝來到艾德對麵坐下。
艾德滿意地點點頭,“叔父把那賊子修理了,真好,他也有今天!”艾德咬著牙,露出欣慰的笑容。
“所以說你更要警惕。”
艾德幹笑一聲,把臉轉向她,幹癟的皮膚凸顯出他眼睛之大,他
目光炯炯地望著她,說:“既然走上了這條路,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已經想好了,等我可以走路,我一定要跟他們血拚到底!”
秦依凝歎了口氣,她覺得艾德這些年來還是沒變,全身上下透著一股地痞的氣息,內心不由得感到一陣失望。
“你特地來找我,有什麽事嗎?”艾德含笑望著她,笑容已然沒有了戀人之間的蜜意。
秦依凝的本意是來詢問他對於二人今後關係的發展的一些想法,畢竟她感到陳威的心思已經不在她身上了,可話到嘴邊,她卻難以開口。
艾德見她沒有開腔,兀自笑道:“依凝,我準備向倫娜求婚。你如果是來向我坦白和陳先生的關係的話,那我衷心祝福你。你放心,我看的很開,不會過意不去,咱今後還是朋友。”說著撚著秦依凝的發絲,輕柔地撫摸著。他想起秦依凝在他家留宿的那晚,陳威對此一定是起了誤會,以為他們準備共度良宵,可實際上他們是分開睡的,為此,他很過意不去。他也明白秦依凝執意留下來陪他的原因,為了工作,她寧可犧牲一切,因為她就是這樣的女人。
艾德原本是想安慰秦依凝,打消她的顧慮,沒想到此言一出猶如一道閃電,正中秦依凝的要害,她感到渾身一震,大腦一片空白。艾德注意到了她的表情變化,手縮了回來,漫不經心地問她:“怎麽了?不願意?”
艾德的麵孔此刻在秦依凝眼中變得前所未有的陌生,她感覺自己被這個世界遺棄了,在一個需要愛情的年齡仍然一無所有,孤獨與絕望一齊向她湧來。她感到雙眼發酸,意識到眼淚即將奪眶而出,於是答道:“挺好的,祝你們幸福。我得告辭了!”說罷站起身,匆匆地走出去,幾乎是在她剛邁出門口的一刹,眼淚便簌簌地流了下來……
羅裏處理完業務便回到了俊逸酒吧,從他的員工口中他得知了巴欽克珠和阿方貝被捕的消息,隨後,他將消息火速呈報塔呂鬆,後者於是下令釋放巴欽克珠。從巴欽克珠被逮捕到被釋放,前後還不到八個小時,從中可見藍葵的勢力之大。巴欽克珠出來不久,阿方貝也得到了釋放。
羅裏連夜派人把他們接到了修道院,在那裏,普特為他們準備了晚餐和醫療保障。巴欽克珠二人狼狽不堪的樣子把他們嚇了一跳,早已明白發生了什麽的他們隻是靜靜地等候著巴欽克珠發話,因為他們深知藍葵頭目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複仇的機會,何況這次他受到了奇恥大辱。
巴欽克珠用完餐,醫師給他敷上消腫的藥,眾人扶他在座位上坐下,而後肅立在長桌兩側,等待他的發言。
巴欽克珠沒有直奔主題,他誇獎了一番羅裏,稱他反應神速,下來一定要給他重賞。羅裏聽了感到洋洋得意。至於阿方貝,巴欽克珠沒有責怪他,他知道人在那種情況下也是迫不得已,要怪就怪敵人太過殘暴、狡猾,把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盡管如此,阿方貝仍然提心吊膽,不敢用正眼去瞧巴欽克珠,他知道巴欽克珠為人陰險,表麵上風平浪靜,暗中指不定正策劃如何將其暗殺。
巴欽克珠提到了朵可,他問他們是否知道誰殺了他,眾人紛紛搖頭,阿方貝卻說:“估計是那個大西人。”
迎著巴欽克珠鋒利的目光,阿方貝把陳威等人如何劫持自己及威逼自己交代十五年前那樁慘案的細節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對方。巴欽克珠聽後為之一顫,有股大敵當前的感覺——他之前的猜想沒錯,從米婭夫婦被殺到朵可遇害,一切都與十五年前那起慘案有關,陳威原來就是那對夫婦的兒子,如今他找上門來了,不跟剩下的幾個人拚個你死我活是不會罷休的了。
“羅裏,”巴欽克珠轉向他的得力助手,“你需不需要去躲一下?”他記得羅裏也參與了那場鬥毆。
羅裏發出一串冷笑,陰陽怪氣地說道:“哥,您看不起我就直說!我倒想出去躲一躲,跟我的情婦廝混一段時間,放鬆放鬆,可我的家夥不允許啊!”說著拍了拍腰間鼓起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