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男子順勢放低手臂,烏黑的槍口仍對準她光滑的額頭,食指機械地移向扳機,仿佛在執行一項指令。
槍響了,徐小萱本能地閉上眼睛,可想象中的巨痛並沒有傳來,她睜眼一看,男子正捂住腦袋,爆發出聲嘶力竭的哀嚎:“啊——”
徐小萱順勢一看,隻見秦依凝舉著槍,站在樓梯口,剛剛那槍就是她開的。秦依凝二話不說,又給了男子兩槍,槍槍命中男子的頭部,男子一個踉蹌,向走廊的盡頭栽去,然後在地上滾了幾圈,捂著腦殼,痛不欲生,一股黑色的**從太陽穴滲了出來。
男子還沒死,他緩緩地爬起來,秦依凝快步走向他,想再次射擊,沒想到子彈已經打光了,她正要催促徐小萱回房取槍,男子咆哮一聲,向她撲來,秦依凝反應敏捷,側身一躲,男子撲了個空,秦依凝竄上前,用槍托猛砸他的腦袋,男子再次發出痛苦的嚎叫,見狀,徐小萱朝男子撲去,秦依凝領會了她的用意,雖然她們都是女人,但男子畢竟身形瘦小,以一對二,加上重心不穩,終究不是她們的對手。男子被她們一撞,一搡,立刻連滾帶爬地向樓梯口倒去,順勢摔下螺旋樓梯。見狀,秦依凝迅速折回身,回房取槍,等她端著衝鋒槍重新出來之際,徐小萱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急忙跑下樓,隻見徐小萱追了兩步便停下來,怔怔地望著男子遠去的背影,顯得無能為力。顯然,憑她的速度,是追不上男子的。秦依凝剛想開槍,恰巧這時,幾個旅人走了進來,她下意識地轉過身,不讓他們看見懷抱的衝鋒槍,對徐小萱哼了一聲,示意她趕緊離開——可不能在大眾廣庭之下使用槍支,否則就有麻煩了。
秦依凝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回走,她能聽見心髒在胸口劇烈地跳動。她掏出電話,撥通了倫巴桑的手機,喘著粗氣說道:“府……府長……狄……鏡像人出現了……你們最好……趕……趕緊布置兵力……”
陳威和董強陸續回到城堡,他們聽說鏡像人找到城堡來了,不由得驚恐萬分。陳威明白鏡像人是來找他的,可是,對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住處的呢?他提議換個住宿酒店,董強否決了:“沒什麽用。它既然能找上你,說明它能感應到你,你換哪個地方都是無濟於事的。相比之前,它已經進化了,你們沒發現麽?我想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布置一個陷阱,引誘它上鉤,然後將它擒獲。”
“不可以!”秦依凝當即否決,“這次是小萱運氣好,萬一下次不走運呢?”
“是的。要不是凝姐救了我一命,我現在搞不好已經……博士,咱可千萬不能往火坑裏跳啊!”徐小萱麵色蒼白,心有餘悸地說道。
董強拉下臉,說:“那你們想怎麽辦?就這麽拖著?拖到猴年馬月?”
“它是來找我的,幹脆你們三個搬走,我一個人留下就行了。”陳威說。
董強的眼睛亮起一道光,“你打算怎麽辦?”
“按你說的,我們就布置一個陷阱,由我負責引誘它,它一出現,我立刻給你們發信號,你們趕過來,我們四個對它一個,還怕搞不定嗎?”
“不行,”徐小萱說,“這樣太危險。”
秦依凝沒有發話。
“我覺得可以,”董強沉吟片刻,說,“陳先生身手敏捷,武力高強,可以勝任——”
“不行!”徐小萱義正言辭地打斷他,“那樣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氣氛頓時僵住了。陳威趕緊插道:“沒事的,它遲早是要找上我的,躲是沒用的。我們趁早將它解決,完成任務,這樣你不就有錢給母親治病了嗎?咯咯,是吧?”陳威柔聲勸她。
徐小萱沉著臉,沒有表示,秦依凝岔開話題:“我們先不談論這個。我剛剛與鏡像人交鋒了,它沒有想象得那麽可怕,我發現它有幾個特點。”此話一出迅即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講。”董強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秦依凝站起來,款款地走到三人中間,說:“第一個,鏡像人眼下的目標是陳威,這個是不容置疑的,從最近兩次它的行動來看,我想它不找到陳威是絕不會罷休的。是,我們是要消滅它,但同時也應該保護好我們的組員,不能讓任何一個人成為活靶子。”秦依凝頓了頓,接著說:“不知道大家發現沒有,最近它製造的恐怖襲擊減少了,這說明它把重心放在了為狄狄巴圖複仇之上,不過,它的尋找計劃一連兩次以失敗告終,恐怕……恐怕這會再次挑起它的怒火。”
眾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董強迅速接過話茬,說:“我之前就預料到了,它遲早會變得暴怒,何況你這次讓它負了傷,它一定會找回來的。這就是沒打死它的後果,一次兩次影響不大,可越到後麵,它不僅會變得狡猾,身體也會變異……你給了它腦門幾槍?”他抬頭問秦依凝。
秦依凝伸出三個指頭。
董強的臉色驟然一緊,“情報所原來說打它的頭能致命,現在看根本不行,難道下次要打他的襠部?”
陳威撲哧一聲,“說不定襠部對它來說根本就沒有用。”
兩個女人都紅了臉。
“有用沒用我不知道,但可以試試。接下來呢?”董強試探性地問秦依凝。
“它的第二個特點,就是不會逞強。”秦依凝保持著鎮定,說,“我發現它一旦察覺到形勢對自己不利,第一選擇就是逃走,而不是戀戰。雖然它有金剛不死之身,但它也害怕被我們活捉,因此,我猜測,它是有所忌諱的。”
“你的意思是有辦法殺死它?”董強問。
秦依凝掃了一眼眾人,不是很自信地點點頭,“我剛才看見它的腦袋流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血,總之黑糊糊的,這說明它受傷了,身體並非我們想象得那樣——跟機器一樣。”
董強立刻轉向徐小萱,“你檢驗出那些**的成分了嗎?”
徐小萱搖搖頭,“恐怕要到實驗室去。”
董強抬腕看了看表,喃喃道:“今晚又有活了……”
秦依凝盯著他,想起了下午的事,問:“博士,你和普特交流得怎麽樣了?”
“見過了。穆彪東說包在他身上。”
秦依凝微一皺眉,“那要你出麵幹嘛?”
“當然要啊!他直接去找普特不就顯得唐突了嗎?我打著走私熊皮的來頭介入,分散普特的注意,他倆自然有話可談,這樣穆彪東就能趁機打探巴欽克珠的消息,給我們提供線索。”董強胸有成竹地說道。
“咱的本意不是利用普特給巴欽克珠施壓嗎?怎麽又變成打探消息了?”秦依凝敏銳地意識到這一點,問。
“他憑什麽給巴欽克珠施壓?他和那個魔頭是穿一條褲子的,想讓他叛變幾乎不可能。我和穆彪東一致認為應該從側麵進攻,步步為營,不能著急。你放心,穆彪東不會食言的。”董強顯示出中年人的沉穩。
秦依凝點點頭,似乎覺得有理,這時,陳威忽然說道:“他為什麽這麽熱心幫我們?不會有什麽企圖吧?”
眾人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秦依凝轉向他,說:“就算有企圖——最壞的打算,無非是把我們出賣,不過,從我的觀察來看,他不像是那種人。你忘了是他給你牽出米婭和李和平的嗎?沒有他,你現在還雲裏霧裏。我覺得這個時候寧願相信,也不要懷疑,因為本身值得我們信任的人就不多。至少,他是目前最靠譜的人。”
此言一出,立刻激起了眾人內心的波瀾,陳威心裏藏不住事,問:“倫巴桑不算嗎?”
秦依凝意味深長地望著他,似乎在嘲笑他的頭腦簡單,徐小萱插道:“穆警官上午那番話的意思是倫府長不像表麵看上去的那麽簡單,是吧,凝姐?”
秦依凝衝她點點頭,眼睛一眨,道:“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徐小萱會心一笑。
陳威感覺莫名其妙,倫巴桑怎麽就成了不可靠的人呢?“什麽意思?”他忍不住問道。
“你還看不出來嗎?”秦依凝朝他聳聳肩,“倫巴桑捉拿巴欽克珠,無非是做給我們看,好讓情報所知道他已經盡力了。事實上,他比誰都清楚,抓了巴欽克珠也無濟於事,遲早是要放了他的,因為他上麵有塔呂鬆。你們想過沒有,巴欽克珠能在藍郡橫行無阻,作為一個警府府長,他卻視而不見,這是不是說明——”
“他被賄賂了?”陳威脫口而出。
“這是你說的,可不是我!”秦依凝狡黠一笑,“算啦,這是人家的事,跟咱無關,關心這麽多幹啥?我倒是覺得有必要對穆警官提供一點保障。”
“什麽意思?”董強衝她揚起一道眉毛,以為又要花錢辦事了,一絲顧慮湧上眉梢。
秦依凝迎著他的目光,猜到了他的心思,失笑道:“沒啥意思。我說的‘保障’是指安全方麵。”
董強稍稍放鬆,“你擔心有人威脅他?”
“嗯。萬一你們的計劃暴露,巴欽克珠找他麻煩怎麽辦?”
董強略一沉吟,覺得她考慮得很周全,點頭說:“是有道理。他已經退休了,身邊沒什麽警力,必要時我們可以兼顧他。”說著覷了一眼陳威,隨即無奈地搖搖頭,“可是我們自己也傷兵滿營啊!”
秦依凝歎了口氣,“我是覺得他如果因我們的事惹上了麻煩,那我們就對不起人家了。”
“沒什麽對不起的。他既然自願提供幫助,那說明這層利害關係他已經考慮到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目的,不是麽?”董強分析道。
秦依凝覺得他有些自私,想回幾句嘴,想想還是算了。就在這時,電話響了,她掏出來一看,是倫巴桑,不知怎的,一絲厭惡悄悄爬上心頭。
“喂?”她接上。
“秦警官……”倫巴桑粗重的聲音傳來,讓她立刻產生了不祥的預感,“我想跟你匯報一下:有人看見鏡像人摸進了養老院,不到十分鍾就出來了,它——”
“它又殺人了嗎?”秦依凝心頭一緊,迫不及待地打斷他。
“是的。這次至少有四十位老人喪生……我們在現場還發現了一張便箋紙,上麵寫著:請陳威出來見我。”
陳威從養老院出來時感覺頭暈目眩,紅藍交替的警燈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養老院門前整齊停放的用白布裹著的屍體宛如一具具雕塑,用恐怖而駭人的目光凝視著他,他們是受害者的軀殼,也是凶手留下的傑作。
都是你!害得我們被子彈打穿了身體!你知道那感覺有多痛苦嗎?你這個自私的敗類!你為什麽要躲它?是你連累了我們!
陳威的內心回響著老人們指責他的話,他仿佛看見鏡像人手持步槍,闖入不設防的養老院裏,對著那群毫無戒備的老人瘋狂掃射,彈殼水銀瀉地般淌出,子彈輕易地洞穿了那一副副單薄而佝僂的身軀,這一切隻為撫平殺人犯內心的狂怒——是,它確實很憤怒,它的本體被殺死了,剛剛又被人爆了頭,現在它要通過屠殺複仇,向人們證明它的存在,一如它當初縱火燒毀餐廳和淋浴店一樣。
請陳威出來見我……
這家夥居然會寫字?它可真了不起。不僅會看電影、說話、買槍,現在連字都會寫了,看來它是被小瞧了。可是,它為什麽要拿無辜的人撒氣呢?他們跟它八竿子打不著啊!
這才是敗類,喪心病狂,行屍走肉……
陳威猛地一拍方向盤,衝出車外,對一眾忙活的郡警吆喝道:“讓那個王八蛋出來!我要把它碎屍萬段!”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消失在更遠處朦朧的蒼穹裏。
秦依凝趕緊從副駕駛座上下來,對他又拉又拽,幾個郡警也勸他回到車上。他瞟了一眼車內,徐小萱正朝他投來擔憂而痛苦的目光,董強則是呆呆地注視著前方,無動於衷。
踟躕片刻,他還是回到了車上,隨著車門被郡警用力地合上,漆黑再次將他籠罩,恐懼和迷茫一齊從黑暗中傾瀉而出,使他透不過氣來。
“抱歉,久等了,我們這就出發!”倫巴桑目睹了陳威的舉動,匆匆地趕到車邊,囑咐車裏的人,隨即轉身離去。
駕駛員發動車輛,徐小萱趁車還未啟動,從隨身攜帶的醫藥箱裏摸出兩粒藥片,遞給陳威,說:“試試這個。”
陳威瞟了一眼,不屑地說道:“沒有藥能治好我的病。”
“這個或許可以,東莨菪堿。”
話音未落,董強的聲音從車另一邊傳來:“你想幹嘛,小萱?毒死他嗎?”
徐小萱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它是有毒,但成分很少,不會造成影響的。”
“我記得曼陀羅花的成分就是東莨菪堿,人但凡吃了那種花就會斃命,你可別犯糊塗,把他害死了啊!”董強厲聲警告道。
徐小萱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堅毅的光芒,她淡淡地說道:“相信我,這種藥剛好能治狂躁症——你忍心看到陳先生一直被病痛折磨嗎?”
陳威慘然一笑,一把奪過她手心的藥片,仰頭吞了進去,說:“等我中毒了再救不就行了?你們要相信小萱的醫術!”
眾人不由得麵麵相覷。
一刻鍾後,四人乘車來到了警府,如徐小萱所料,陳威不僅安然無恙,情緒也穩定了下來,眾人不由得對徐小萱交口稱讚,秦依凝問她:“小萱,你啥時候也能把我的暈血治好?”
徐小萱淡淡一笑,說:“你的是心理問題,應該克服恐懼,光靠吃藥是沒用的。”
秦依凝恍然。
四人來警府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化驗鏡像人的血;二是與警方製定接下來抓捕鏡像人的方案。雖說第二個方案意義不大,可他們經不住倫巴桑的苦苦哀求,無奈,他們隻好答應對方的請求。
血的化驗結果要半小時才能出來,五人於是圍坐在會議室內討論接下來的打算。
討論了快二十分鍾,大家都沒有取得實質性的成果,董強忽然問倫巴桑:“府長,塔呂德的墓被人盜了,你們知道麽?”
倫巴桑先是一怔,迅速掃了他一眼,見對方似乎洞穿了自己的內心,悻悻地說道:“知道。那是一個月前的案子了。”
“怎麽處理了?”
倫巴桑陰下臉,“按照法律規定,肯定是要判刑的,但是……”他嘴角的肌肉忽然抽了一下,“但是他們被處決了。”
眾人驟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