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刹那間,陳威怔住了,他感到頭皮一麻,一道電流沿著脖頸竄向脊背——原來倫娜早已認出了他!

“什麽?”胡燕悄聲問倫娜,後者漲紅了臉,用藍語低聲對她解釋道:“他是大西的警察,隻不過來咱這兒執行任務。”

“你們認識?”胡燕的眼睛放出一道光。

“也不算吧。”倫娜低下頭,羞怯的答道。

陳威聽不懂她們嘀咕的內容,但知道母女倆在議論自己,一陣狂喜湧上心頭。這時,憲兵查完了前麵的車輛,趾高氣揚地朝他們走來,陳威下意識地搖下車窗。

憲兵見他是大西人,眉毛擰成了八字,又瞟了眼後座,發現倫娜和胡燕都不像藍人,便問陳威:“朗圖?”

胡燕替他應了一句,隨即和憲兵展開交涉,陳威隻聽他們嘰裏呱啦地講了一通,自己一個字也聽不懂,到最後,憲兵居然朝他們敬了個禮,然後示意車輛通行。

陳威啟動汽車,駛離了路障。他很好奇胡燕對憲兵說了什麽,居然可以讓汽車免於排查,正欲發問,對方倒先問他:“小夥子,你居然是警察?”

陳威估摸倫娜已經向她描述了自己,於是隻好承認:“是的。”

“你認識我丈夫嗎?”

“認識。”

胡燕雙手扳住副駕駛座,朝前探出脖子,饒有興致的對他說:“剛好,你可以來我們家做客。真不好意思,我把你當成黑車司機了!”說完,母女倆咯咯咯地笑了。

陳威不由得心花怒放,既然胡燕都這麽邀請自己,那倫娜想必不會拒絕了。出於矜持,他沒有立即同意,而是問道:“你剛剛對他說了什麽?”

“噢,我報了倫巴桑的名字,憲兵就直接放行了!”她的語氣透著驕傲。

陳威用讚許的笑聲回應她。

“你是來執行什麽任務的?”胡燕打開了話匣子。

“嗯……這個不便講。”陳威賣了個關子,其實他是有意在倫娜麵前保持神秘,泄密不泄密的,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胡燕輕笑一聲:“你們不講我也知道。”

這時,導航提示還有兩百米就到海雅花園了,胡燕問他:“去我們家坐坐嗎?倫巴桑這會兒應該在在單位,我讓他回來。”

“不必了,我還有事,謝謝。”聽她這麽一說,陳威連忙推辭。

“噢,那好吧。”胡燕說完,與女兒嘀咕了幾句,後者輕歎一聲。

陳威感到既欣慰又失望。車轉眼到了花園門口,在氣派的凱旋門式大門前停下,母女倆給他道了謝,先後下車,陳威這才一睹倫娜的芳容,她精致的五官和婀娜的身姿令其看上去就像一個可愛的精靈,倫娜也不禁把視線投向他,兩人目光相接的一刹便各自移開了,陳威隻覺那股電流再次傳遍了全身。他怔怔地望著倫娜的背影,忽然萌生出下車要她號碼的衝動,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從大門裏走了出來,笑吟吟地走向母女倆,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艾德!

艾德也看見了他,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都明白了什麽。瞬間,一陣嫉妒湧上陳威的心頭,感覺就像到了嘴邊的肉被人生生搶去了一樣。陳威怔怔地望了片刻,猛然意識到胡燕母女倆可能以為他在窺視她們,於是啟動汽車,駛離了花園。

十分鍾後,陳威驅車來到了大富豪超市門口,他一眼便看見了門口的奶茶攤子,李和平正忙得不亦說乎。他告訴自己這次一定要撬開他的口,問出米婭的住處,不能次次都無功而返。

複仇的想法很快驅散了目睹艾德所帶來的不快,他把伯萊塔的彈夾填滿,塞進別在腰間的槍套,用衣服擋住,環顧四周,發現有兩名清潔工坐在馬路邊歇息,三名環衛工正修剪樹木,一名環衛工正給樹木澆水,其餘的便是超市門口進進出出的顧客。他沒有起疑,下了車,徑直朝奶茶攤子走去。

李和平剛一抬頭便看見了他,與上次不同,這次奶茶攤老板立刻堆出了一副笑臉,陳威與他互問了好,很識趣地點了一杯香芋奶茶,而後坐在木凳子上等起來。

很快,奶茶做好了,李和平笑吟吟地給他端上,陳威發現周圍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幾個藍人,他們分坐在四個角,既不點餐,也不說話,隻是偷偷地打量著他。頓時,一股不安從他心底升起。

“今天那麽有空?來逛超市嗎?”李和平直視他,高大的身軀令他感到一股壓力。

陳威啜了一口奶茶,感覺味道有點淡,看來是水加多了,並回答:“是的。”

話音未落,角上的四個藍人起身朝他走來,他們把他和李和平圍在中間,其中一個人對他冷冷地說了一句藍語,李和平一驚,裝模作樣地問了藍人一句,結果遭到對方的嚴厲嗬斥,他趕緊給陳威翻譯道:“他讓你跟他走。”

陳威環顧四周,見藍人們的目光不懷好意,心裏猜到了個大概,他站起身,與對他說話的藍人四目相對,凝視片刻,輕蔑地搖搖頭。

藍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下巴湊到他麵前,陳威迅速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翻,藍人立刻發出一聲慘叫,跪倒在地。見狀,其餘三人一擁而上,陳威使出連環踢,一連踢飛了兩個人,剩下一個人趁勢抱住他的腰,想把他撲倒,陳威沒站穩,整個人向後倒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他急中生智,一把揪住藍人的頭發,用力一扯,藍人痛得大叫,不禁鬆開了手,陳威立刻揮出一拳,將他打翻在地。

就在這時,一聲吆喝傳來,隻見那幾個清潔工和環衛工紛紛丟下手中的工具,一齊衝向他,其中兩個手握手槍,作勢朝他射擊,陳威來不及掏槍,扭頭就往超市跑。

“砰”的一聲在他身後響起,劃破了朦朧的天際,路過的行人紛紛尖叫,四散著跑開,一個路人在陳威身邊倒下,原來子彈擊中了他。陳威顧不上救人,一頭紮進了超市,打手們奮不顧身地追了進來,正在收銀台前排隊的顧客嚇得紛紛逃竄。

由於超市人多,打手們不敢隨意開槍,陳威利用超市裏的貨櫃為自己做掩護,邊跑邊掏出槍,打開保險,拉動槍擊,回頭一看,那些亡命徒氣勢洶洶地把沿途的貨櫃推倒,一條過道一條過道地找他。

一個藍人發現了他,緊接著“砰”的一聲響起,一顆子彈劃著陳威的腦門飛過,他矮身一滾,滾進了另一個貨櫃後麵,藍人趕到,發現他不在原先的地方,四下搜尋,陳威拔槍回射,子彈擊中一個藍人的小腿,把他打得當即跪倒在地。

其餘藍人聞聲趕來,陳威利用這個空檔向後麵的貨櫃滾去,這一動作發出的響聲很快引起了藍人們的注意,他們聞聲追來,但迫於陳威手裏有槍,他們收緊了步伐。

陳威不想傷人,隻想嚇唬他們一下,他探出半個身子,朝天花板開了一槍,子彈擊碎了電燈管,碎片紛紛落下,嚇得藍人紛紛躲閃,陳威趁勢藏進貨櫃,利用它的掩護,快速奔向門口。

一個藍人看見了他,率眾追了過來,但很明顯,經過兩次驚嚇,他們變得畏手畏腳,陳威輕而易舉地把他們甩在身後。他正要跨出大門,這時,隻見門口站著一個大腹便便的藍人,身穿防彈衣,手持衝鋒槍,迎著他就是一頓掃射,他側身一滾,雨點般的子彈擦著他飛過,把他身後的玻璃擊得粉碎。

這個藍人就是羅裏,他是這個小組的組長。陳威心裏一驚,感覺遇到了對手,回眸一看,羅裏已經把烏黑的槍口瞄準了他,由於出了超市,眼前沒有障礙物,他根本無法藏身,情急之下,他爬起來,一個魚躍,跳進了眼前的花圃,猛烈的槍響接踵而至,把花圃的圍欄打得稀爛,看來羅裏要置他於死地。陳威大口喘著粗氣,拔出手槍,發瘋似的朝羅裏扣扳機。子彈沒有擊中對方,羅裏予以更猛烈的回擊。

就在這時,超市裏的藍人衝了出來,魔鬼修士衝他們吆喝一聲,指了指陳威的方向,藍人們立刻奔向陳威,看樣子是要將他活捉。陳威暗暗覺得對方狡猾,竟然知道自己打光了子彈,他感到大限將至,渾身**一通,一個催淚瓦斯竟然掉了出來,他大喜過望,直接擰開蓋子,朝藍人扔去,瞬間,煙霧四起,藍人捂住眼睛,停止了追逐,淚水向泉水一樣淌出來。

陳威跳出花圃,迎麵向別克跑去,羅裏很狡猾,早就守在車旁,他抄起衝鋒槍,對準陳威,等陳威認出對方時已為時已晚。羅裏猙獰一笑,用蹩腳的大西語對他說:“小子,跟我們回去,老大要見你。”

陳威知道已經逃脫不了,問:“你為什麽不現在就殺了我?”

“我剛剛就能殺你,但我故意射偏了,就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陳威心裏一驚,感覺整條命脈都被人握住,從此都難逃出生天。他頓感絕望,四下搜尋著突破口,羅裏晃了晃槍口,冷冷地說道:“不要想著逃跑,沒有用。”

話一說完,兩隻大手立刻押住他的肩膀,摁得他的肩胛骨生疼,然後,兩個藍人在他身上**一通,把包括手槍和手機在內的隨身物品全部都繳了。

羅裏滿意地收起衝鋒槍,露出豹子似的微笑,他問手下:“艾德呢?來了沒有?”

一個藍人向他報告沒有看見艾德的車,羅裏努了努嘴,掏出手機,邊打電話邊對手下說:“先把他送進車裏,別讓郡警看見!”

藍人粗暴地押著陳威來到一輛布滿灰塵的轎車旁,將他用力一摁,想把他塞進去,陳威不敢違抗,低頭鑽進車裏,剛坐定,兩個藍人便從他兩邊上了車,把他夾在中間,分別用手槍指著他,防止他逃跑。

陳威看見李和平在與羅裏交談,這才意識到中了陷阱,看來真被秦依凝言中了,他為自己的輕率付出了代價。更氣憤的是,他被老鄉出賣了,李和平本應該警告他,讓他離開,可他沒有,很明顯這是藍葵威逼利誘所致。陳威猜測幕後指使就是巴欽克珠,因為後者曾在警府受到陳威的痛毆,報仇心切的藍葵頭目一定想方設法將陳威擒住,然後用刑。

車內彌漫著一股狐臭,陳威不禁想起他初到藍郡時在旅館電梯裏聞到的那股氣味,那時他以一敵二,把藍人打退,如今麵對比上次凶險十倍的情況,他還能全身而退嗎?

不久,一輛桑塔納駛了過來,在奶茶攤子前泊好,一個年輕人慌裏慌張地下了車,朝羅裏走去。

陳威一眼便認出那是艾德,看來後者是被羅裏打電話從海雅花園叫過來的,羅裏貌似訓斥了他一番,然後指了指陳威所在的方向,艾德見狀行色匆匆地趕過來,打開車門,一屁股坐到駕駛座上,看都沒看陳威一眼,便啟動汽車,準備出發。

原來艾德是來開車的,陳威推測道路上的憲兵都認識他,因此不會阻攔,所以才會被派來開車。如此看來這次綁架是精心策劃的,從李和平到偽裝成環衛工人的打手,再到艾德,一切都井然有序,嚴絲合縫,除了中間給陳威暫時逃脫以外,綁架者們已經做到了最好。

很快,汽車駛離了大富豪超市,沿著輔路,不緊不慢地行駛。陳威通過艾德扭頭的動作可以斷定後麵還跟著幾輛車,它們是為了確保陳威中途劫車逃竄後可以迅速反應,要麽把他的車屁股撞得稀爛,要麽左右夾擊,逼迫他停車。總之,一切都做到了滴水不漏,綁架者確實費盡了心機。

事實上,陳威根本就沒有劫車的想法,就算他能搞定車內的藍人,緊隨其後的羅裏卻足以使他膽寒,倒不是說他畏怯,高手過招,一定是小心為上。

沒多久,轎車通過了最後一道路障的檢查,這時,身邊的藍人給陳威戴上頭套,過了五分鍾,車停了,他被拽出車外,他聽見麵前有一扇鐵門被拉開了,自己被架著往裏走,一股羊膻味撲麵而來,他以為是到了羊圈,可隱約傳來的念經聲更正了他的想法——這不是教堂就是修道院。

藍人不停地從背後推搡他,同時加快了步伐,低聲念叨著他聽不懂的話。不久,架著他的藍人都鬆了手,一根槍管抵住了他的後背,他一驚,以為他們要處決他,這時,艾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下台階。”

他感到情敵的聲音透著膽怯與無奈,而沒有作為情敵應有的得意。陳威照做,但第一步就踏了個空,險些失去重心滾下台階,艾德罵道:“廢物!”

陳威從未覺得他的聲音如此動聽,此刻他就像絕境裏唯一能拯救他的人。陳威踩實台階,小心翼翼地一級級往下走,他隻覺周圍的光線先由亮變暗,再由暗變亮,一股酒精的氣息漸漸將他包圍。“到了。”艾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陳威駐足,隨後,他的頭套被人揭開了,他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地下室內,牆壁灰不溜秋的,周圍摞滿了一袋袋的麵粉,幾個人圍著他,似乎已等候他多時。

他一眼便認出了巴欽克珠,後者刀刻般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陰森無比,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微笑;除他之外,還有艾德、剛剛那個胖子、一個穿法袍的老人及幾名身材粗壯的藍人,藍人手持衝鋒槍,對準他,他們都靜立在巴欽克珠身旁,一副隨時聽候差遣的樣子。

巴欽克珠命陳威在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拉來一張椅子,坐到陳威跟前,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問:“想要喝點什麽?”大西語講得口齒不清。

陳威緊張得能聽見心髒在胸腔突突狂跳,他急促地答道:“不用。”

巴欽克珠點上一根煙,悠閑地抽起來,說:“這是我們第幾次見麵了?我想應該是第三次了吧?”他不帶感情色彩的聲音在地下室裏回響,猶如魔鬼在陳詞。

陳威從喉嚨裏發出沉悶的響聲,算是回答對方的提問。

巴欽克珠深吸一口煙,眯起眼,說:“今天我找你來的目的很簡單,你告訴我你來藍郡是幹嘛的,回答滿意了我就讓你出去,並且以往的過節一筆勾銷。”

陳威以為自己聽錯了,對方竟然開出了如此輕鬆的條件,他正欲答應,巴欽克珠補道:“我讓你出去的意思是離開藍郡,永遠不能回來。如果你偷偷貓在哪個旅館,以為能不被我發現,那你最好現在就告訴我你將違背我的意圖,我會讓你卸下憂慮。”說著下巴朝手持衝鋒槍的手下一抬。

“可以。”陳威很爽快地答道。

巴欽克珠撣了撣煙灰,翹起二郎腿,鄭重其事地說道:“說。”

陳威盯著他藍色的小眼睛,說:“我們是來配合警方工作的。”話一出口,周圍的人皆是一怔,他感到一個光環頃刻間罩在自己身邊,把敵人拒於千裏之外。

“我知道……”巴欽克珠輕描淡寫地答道,以掩飾內心的不安,“你到底是不是警察?”

“他是三項全能冠軍。”普特突然插道。

普特留意過新聞,陳威的名字他早有耳聞,如今見到真人,他才恍然大悟。

刹那間,巴欽克珠的表情僵住了,隨即露出一絲獰笑,“原來你是打手?怪不得那次把我踹得這麽疼……”說著解開上衣扣子,露出毛絨的胸脯,上麵浮有一大塊淤青。

眾人看後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陳威竟然敢對巴欽克珠動手,以後者睚眥必報的性格,眼下剝了他的皮都不為過。然而,巴欽克珠卻不緊不慢地係上扣子,麵不改色地繼續發問:“你為什麽要大老遠跑過來?”

陳威斟酌是否該把電狼行動告與他,但想起一旦泄露秘密,就極有可能遭到人魔的暗殺,想到此,他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相比巴欽克珠,人魔的威力顯然更甚。“我是來運送彈藥的。”他陡然想起董強被綁時的托詞,於是信口拈來。

巴欽克珠冷笑一聲,“送了那麽久還不回去?你和之前那個老頭是串通好的嗎?”說罷向羅裏打了個響指,羅裏會意,走到陳威跟前,猛地飛起一腳,徑直踹向陳威的胸口,陳威登時後仰倒地,胸口一陣劇痛。

巴欽克珠的冷笑傳來:“你的回答令我不滿意,再給你一次機會。羅裏,把他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