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來乍到

陳威打開平板電腦,連上藍牙耳機,點開了一段視頻:

畫麵顯示,一家人頭攢動的餐館內,一名男子走了進來,他手持步槍,直接朝人群開槍掃射,來不及躲避的客人紛紛中彈身亡。掃射持續了十五秒,直到台麵再也看不見生還者為止。

男子停止射擊後,走向餐館深處,逐一檢查桌底,發現有兩名生還者,不由分說把其中一人拽出來,用槍托猛砸他的腦袋,一下、兩下、三下……直到對方不再動彈才停止。另一名客人跪下來向他求饒,男子不予理會,用同樣的方法將他打死,動作機械而冷血,猶如一台機器。

這時,一個廚師舉著菜刀衝進畫麵內,徑直撲向男子,男子側身一閃,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輕輕一擰,菜刀掉到地上。廚師大驚失色,男子不慌不忙地拾起菜刀,一刀劈向廚師的脖子,登時,頭顱落地。整個過程不費吹灰之力。

男子環顧餐館,確定無人生還後,他走進操作間,過了一分鍾,拖出一個白桶,把裏麵的**倒在地上,一邊倒一邊走,最後來到門口。他掏出打火機,打著,丟到地上,瞬間,一條火舌拔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據了餐館,屍體頃刻間被火海吞沒。

視頻就此結束。

陳威關掉視頻,點開一張圖片,放大,是一條微博的截圖,內容如下:

“玫瑰餐廳發生了殺人縱火案!!天哪,簡直太可怕了!!我剛從裏邊出來!!聽說死了17個人!!”(附有從餐館外拍攝的照片)

評論1:“喪心病狂啊~毫無人性!”

評論2:“凶手就住我們小區!不過……聽別人說案發時他在家裏??”

追問:“究竟是咋回事兒?難道撞鬼了嗎?”

評論3:“我認識他,他是我朋友的同事,在一家房地產公司上班,據說昨天他感冒沒去公司!”

追問:“那他在哪裏?!”

回答:“不知道。”

陳威摘掉耳機,合上平板,發現對麵的乘客正盯著自己,乘客皮膚白裏透藍,高鼻深目,一看就知道是藍人,陳威把視線移向窗外,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動車快要到目的地藍郡了,窗外是光禿禿的土坡,凹凸不平,在灰白的天色下猶如一隻隻張牙舞爪的巨獸;成群的灘羊沿著土坡漫步,遠看就像一溜緩緩轉動的齒輪;電線孤零零地耷拉在兩根電杆之間,低得快要垂到牧民搭建的帳篷。

動車風馳電掣,海拔緩慢上升,陳威掏出手機,發現信號由5G變成了3G,看來這裏的通信設施相對落後。

他在來之前了解到,藍郡是大西洲的一個郡,地處大陸西北,經濟相對落後;其坐落在海拔三千二百米的德爾帕高原上,當地人口稀少,主要以藍人為主。所謂藍人,就是皮膚有些發藍的人,傳聞他們的藍皮膚是長期缺氧以及基因變異所致。藍人主要聚居在藍郡,該郡也由此而得名。藍人會講大西語和藍語(當地方言)兩種語言,

藍郡有著上千年的曆史,當地民風彪悍,民眾喜吃生肉、烈酒,盡管人口不多,但人們彼此之間很團結。由於與大西洲其他郡的文化差異較大,因此他們有些排外。陳威來自大西郡,該郡也是人口最多、麵積最大的一個郡。他知道他不受當地人的歡迎,因而此行他的內心是不安的。

然而,更令他不安的是視頻和微博的內容——如果屬實的話,那個男人慘無人道地殺死了十七個無辜的人,並縱火燒毀了餐館,這種暴行隻能歸因於一個具有反社會傾向的暴徒所為。然而,微博卻聲稱案發時凶手在家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陳威一緊張,心跳便加速,他趕緊從包裏掏出一瓶冬眠靈,倒了兩片,咽掉,以緩解內心的不安——他從小便患有狂躁症,情緒很不穩定,得經常服藥緩解。

十分鍾後,動車靠站了,陳威走出車站,立刻被寒冷包圍。盡管現在已經是六月份,可氣溫之低卻超乎他的想象,看來高原委實要比平原冷。

服了藥,陳威心緒漸寧,站在屹立於山坡上的車站外,他隻覺鉛色的雲朵就在頭頂;放眼望去,偌大的藍郡盡收眼底,城牆依稀可見,樓宇多背山而建,樓層普遍不高,紅頂,樓簷繪有紅白相間的條紋,樓身漆成乳黃色,許是為了適應幹燥、多風沙的氣候;不時能看見城堡,掩映在綠樹之中,露出圓圓的塔樓;比較引人注目的是遠處一座綠色的穹頂教堂,教堂四角輔以尖尖的塔樓,顯得莊嚴神聖;一條河把藍郡一分為二,蜿蜒著穿城而過。

他還未來得及細細打量,一輛白色的豐田便出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快步走下台階,朝它走去——上麵給他通知的就是這輛車。

上了車,他發現除駕駛員外,後座還有一個年輕女人。陳威與她對視了一眼,發現女人麵容姣好,紮著高辮,劉海從鬢角垂下,大眼睛,高鼻梁,臉似鵝蛋,皮膚微微發藍,鑲著炫目光亮的鑽石耳釘,白衣,黑裙,絲襪,高跟鞋,身上散發著濃鬱的高級香水味。她在與陳威對視的一刹便把目光移開了,轉而望向窗外,嘴角掛著無動於衷的冷漠。

她是藍人嗎?怎麽也在車上?陳威覺得女人挺漂亮的,就是膚色令他難以接受。他剛坐定,車便開了,沿途隻見很多女人都裹著頭巾,露出一張白裏透藍的臉,男人的膚色普遍比女人要藍,無形之中透著一股陰森;經過廣場,陳威看見許多神龕,都是些上了鎖的木龕,裏麵供奉著受當地人尊崇的聖人雕塑。陳威看見一個女人跪在神龕前祈禱,她丈夫則坐在小驢車上對著酒瓶大口灌酒,那頭驢子像個殉道者似的耷拉著腦袋;荷槍實彈的憲兵在廣場上巡邏,機警而充滿敵意地注視著轎車從他們麵前駛過。

車穿過幹淨整潔的街道,拐了幾個彎,在憲兵設置的三個路障前先後被攔下,每個路障至少有五個人的小分隊把守,而且還配備了帶機關槍的裝甲車。司機的證件使他們得以順利通過。不久,他們便來到一座風格簡約的旅館前,等車泊好,女人便自動打開車門,走了下去。陳威知道今晚就住這裏,於是沒問司機,也下了車。他尾隨女人進了旅館,來到櫃台前,見女人在跟櫃台小姐交涉,便佇立一旁,側耳聆聽。女人的聲音悅耳動聽,隻可惜她們的對話他一個字都聽不懂,這下他確信女人便是藍人了。

櫃台小姐注意到了他,用大西語問:“請問你倆是一起的嗎?”

陳威一時語塞,女人卻點點頭,轉向他,操著大西語說道:“把你的姓名兒告訴她。”

陳威照做,櫃台小姐聽完,俯身搗鼓了一陣電腦,隨後遞給他們兩張房卡,說:“五樓。”

陳威和女人分別接過,便拎上行李,並肩朝身後的電梯走去,餘光所見,女人的臉上始終浮著傲慢。

兩人剛進電梯,兩個藍人也走了進來,帶來一股刺鼻的狐臭。女人皺著眉,摁下了五層的鍵。藍人沒有摁鍵。

五層到了,陳威和女人先後走出電梯,藍人尾隨而出,陳威二人拐入左側走廊,藍人也拐入左側走廊——簡直是亦步亦趨。

陳威頓感不安,他放慢腳步,想等他們經過,這時,忽然有人從背後搭住他的脖頸,他轉過身,一個男人操著蹩腳的大西語問他:“小子,你是外郡人吧?”

陳威輕哼一聲。

男人眯縫著眼,說:“我們這裏不讓外郡人來,你不知道?”

“不知道。”陳威幹巴巴地答道,並把對方的手撩開。

男人瞟了一眼女人,問:“她是你誰?”

“不認識。”陳威回答。

“不認識?”男人貪婪地打量著女人,對陳威說:“你小子泡妞泡到我們的地盤來了?還準備去開房?小妞,不如你跟我一塊兒?”說著用指尖托起女人的下顎。

女人一把撣掉他的手。

男人登時變得惱怒,邁前一步,正欲非禮,陳威一把揪住他的後衣領,把他整個人往牆邊一甩,力道之大讓男人與牆壁撞了個滿懷,發出沉悶的響聲。“想幹什麽?”陳威嗬斥道。

男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向他的同伴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即一左一右地架住陳威的胳膊,想將他製服,哪知陳威反應很快,猛地抬起右腳,掛住右側男人的手臂,然後使出橫踢,一腳踹向對方的腹部,男人立即飛出兩米遠,緊接著他收回右腳,朝左側的男人使出前踢,腳正中對方的要害,男人慘叫一聲,捂著襠部跪倒在地。

陳威正欲將對方製服,女人突然扯住他的衣袖,衝他使了眼色,趁此間隙,兩個男人一股腦兒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地跑了,陳威甩開女人的手,追了過去,追到消防通道,兩個男人已經跑下了樓,“咯噔咯噔”的急促的腳步聲在螺旋樓梯內回響,看樣子已經追不上了。

陳威狠狠地踹了一腳扶手,回到走廊,女人還在原地等他,陳威喘著粗氣,對她說:“你要是不拉我……我就把他們抓著了!”

女人衝他感激地眨眨眼,說:“咱進房間說吧!”說著翩翩然轉過身,朝走廊深處走去。

陳威微一猶豫,跟上去,他注視著她娉婷的背影,高跟鞋踩著絨地毯發出輕柔的聲音,香氣撲鼻而來,不禁心神一**,可惜很快到了房間門口,女人有些羞赧地瞥了他一眼,而後掏出門禁卡,打開門,走進去,陳威遲疑了,女人轉過身,似笑非笑地對他說:“不進來嗎?”

陳威的胸口在打鼓,他跨進去,發現這是一個標間,麵積雖然不大,但電視、立櫃、梳妝鏡、五鬥櫃應有盡有,床頭擺著一盆白色的曼陀羅花,床尾疊放著紅色絲巾,地毯繪有一隻雪豹,形態逼真,惟妙惟肖。

女人把手提包往梳妝台上一擱,轉過身,說:“把門兒關上吧。”

陳威關上門,心跳開始加速,視線總是無法與對方平齊。

“電狼行動?”

陳威一怔,抬起頭,內心湧起一股失落,“對——”

“你是幾號?”

“三號。”

“你叫什麽名字?”女人在大堂已經聽他說過,可還是問道。

“陳威。”

“噢,原來是三項全能冠軍(射擊、格鬥、駕駛)——久仰大名!”女人莞爾一笑,神情帶點世俗的客套。

“哈哈,過獎了!你呢,小姐,你是幾號?”陳威毫不掩飾受人恭維後的得意。

“二號。”

“請問尊姓大名?”他緊接著問。

“秦依凝。”

“噢——原來你就是——秦依凝?”陳威張大了嘴,神情顯得不可思議。

秦依凝臉一紅,顧盼神飛地點點頭。

陳威對秦依凝的大名早有耳聞。秦依凝是一名女警,因屢屢破獲大案要案,被譽為“第一女神探”,加上長相出眾,不時登上電視訪談節目,她又有“最美警花”之稱,今天陳威一睹真容,不禁歎為觀止。

“哈哈,真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你!”陳威難掩興奮,“秦警官,我們是來抓人的嗎?”他立刻改用尊稱。

“嗯——你看了那段視頻和截圖嗎?”秦依凝撩了撩鬢角的發絲,說。

“看了!”

“怎麽說呢……”秦依凝盯著鞋尖,忖道:“這不是一起簡單的殺人縱火案,據說案發時凶手就在家裏,我想他們派我們來是由於這件案子比較棘手的緣故——可能無法以單純的罪案定論吧!”說著抬起頭。

陳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事情確實有些離奇……誒,是情報所通知你來的嗎?”

“是的。”

“我也是情報所通知的!他們為什麽會找上你?我為什麽是三號?一號是誰?我們這次執行任務的總共有多少人?到底是什麽任務這麽神秘啊?難道他們當地沒有警察嗎?”陳威像連珠炮似的發問道。

秦依凝的眼皮像閘門似的合了又開,道:“你問我,我問誰?”

“哈,我以為你比我清楚!”陳威訕訕一笑。

“咱倆收到的信息應該是一致的。”

“是嗎?我聽說情報所行事從來不提前打招呼,而且他們總能輕而易舉地找到你,想躲都躲不掉!”

“沒錯。”秦依凝動了動嘴角,似乎對這一切了然於胸。

陳威望著她白裏透藍的臉,問:“你是藍人嗎?”

秦依凝神色一緊,隨即嫣然一笑,“當然不是!我是大西人!”

“跟我一樣。那你的皮膚為什麽會發藍?”陳威很好奇。

秦依凝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伸進包裏,拎起一個小瓶子,問:“美藍霜……難道你沒有?”

陳威上前一步,想去拿,秦依凝手一收,不給他,陳威一愣,忙道:“我怎麽沒聽說過這玩意?”

“怪不得有人找你麻煩!”秦依凝嗔怪道,“給,借你使使兒!”說著又把瓶子遞給他。

陳威接過,仔細端詳著,然後把噴頭對準前額一噴,一塊藍色的泡沫覆到了額頭上,他隻覺涼冰冰的,便四處搓了起來。

趁此間隙,秦依凝快速打量著他,陳威相貌俊朗,五官棱角分明,鼻翼長著一顆痣,目光深邃,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渦,身材魁梧健碩,年齡與自己相仿,在二十七、八上下,。

“你是南方人嗎?”秦依凝忍不住問。

陳威一怔,手從臉上移開,問:“你怎麽知道?”

“我看你穿得很單薄。”秦依凝的目光落在他的襯衫領上。

“就憑這點?”

“還有,一是你的口音,二是你到達的時間。我在車上等了你三個小時,我是下午三點到的,你六點才到,用動車的時速乘以時間差,你的起始站至少要比我遠九百公裏。藍郡位於西北部,以此為中心畫一個半徑九百公裏的圓,那你隻能是來自南方了!”秦依凝擲地有聲地答道。

“不愧是女神探,果然明察秋毫啊!”陳威豎起大拇指稱讚她。

秦依凝不為所動,“這隻是警察的基本素質,沒啥大不了的。”

“哈哈,您謙虛了,秦警官!”陳威抹完了美藍霜,把瓶子還給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道:“誒,剛剛你在樓下跟櫃台小姐說了什麽?”

秦依凝眼珠子一轉,答道:“我在跟她溝通房間的事兒。”

“你們講的是什麽話?”

“藍語。”

陳威挑起一道眉毛,“藍語?你怎麽會講藍語呢?”他越發覺得她不得了。

秦依凝莞爾一笑,“啊哈,我以前就會呀!”

“剛剛那兩個人為什麽要挑釁我?”

秦依凝的藍臉蛋隱隱泛出一絲微紅,撲閃著大眼睛,問:“藍人比較排外,尤其見不得外郡人勾搭本地女子——”

“哈!”陳威忍俊不禁,“我還以為是什麽原因呢!原來他們以為你是我的女朋友?”

秦依凝對他的口無遮攔害臊到了極點,感覺臉頰熱辣辣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陳威意識到了自己的冒失,用手擋住嘴,以為能收回所說的話。他有些無地自容,幹脆掃了一眼手表,借口要去收拾行李,匆匆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