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雪雖美,陽光乍現

霓虹燈下,白色的雪花輕輕飄落,過不了多久,街上的垃圾,衣服上的汙漬,幹枯的河,葉子已經落光的樹,還有破敗疲憊的心,都會被純白的雪掩蓋。

她無比失落地想:這麽美的時刻,為什麽沒能見到白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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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嗎一直那麽嚴肅?”白澈打破和鄒葵雨之間尷尬的氛圍,笑得一臉坦誠,“我幫你解決了麻煩,你怎麽還反倒生氣了?”

撐著傘走在前麵的鄒葵雨忽然頓住腳步,她回頭,眼睛裏含滿了眼淚:“你剛剛要是不躲開就會被撞殘了。”

白澈聳聳肩,笑了笑:“我這不是躲開了嗎?對了,你要讓我帶你去找誰?這邊的路我基本都熟。”

鄒葵雨無奈地歎了口氣,她是真的不想欠白澈人情,更確切地說,她完全不願意和跟葉橙歌有關的所有人建立感情,這樣隻會在最後的戰爭中傷及更多人。可是,她好不容易從網上聯係了一位同樣患有抑鬱症的家屬所推薦的中醫,說這位中醫配的中藥有調理心神的功效,對抑鬱症有很好的緩解作用。她騎著共享單車,循著地址在南城找了好半天卻什麽都沒有找到。偏偏那位家屬又沒有留醫生的聯係方式,她急躁地穿梭在各個巷子裏,拐彎時,一不小心撞到了別人。她確定自己沒有把那個男生撞得太嚴重,大概對方是喝了點兒酒才不依不饒故意找碴。幸好……幸好白澈及時發現了她。

白澈看了看她抄在便箋上的地址,恍然大悟:“那一片去年都拆了,住在那裏的人肯定都搬走了,我打電話問問我外婆,看看她知不知道搬去哪兒了。”

鄒葵雨望著站在不遠處仔細詢問著醫生下落的白澈,心底湧進久違的暖流。她當然知道,白澈是為了減輕她對葉橙歌的恨意,確保她不會傷害葉橙歌,才對自己這麽好的,但是,她還是讓自己領受了這份好意。

沒有人能夠抵擋溫暖,特別是被冰塊淹沒的自己。

“我們太走運了。”他笑得一臉明朗,“我奶奶有個遠親曾住在那邊,聽說你要找的那個中醫搬到離這邊不太遠的南郊了,我們打車過去找他。”

他領著她去馬路對麵攔車,在川流不息的車輛前,輕輕扯住了她的衣袖,是一種非常舒適的距離感。鄒葵雨攥了攥拳,終於伸手撥開了他的手指。

她的確可以更禮貌含蓄一些,但她不要,她做得非常明顯,表現出明顯的厭惡,雖然是假裝的。

白澈的臉上絲毫沒有怒意,他耐心地將她帶到她找了一整天的地方,在幽暗逼仄的巷子裏,在細雨綿綿的雨中朝她揮手。鄒葵雨狠心沒有把雨傘留給他。她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不具備倒下的權利。她得保護好自己,不能生病,要平安健康,才能救助姐姐。

她走進那個古老的院落,沒有再回頭。

白澈找了一個破舊的屋簷,倚著緊閉的木門躲雨。他掏出手機又給葉橙歌打了電話,依舊沒有接,他歎口氣,從小到大,他們之間真的從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冷戰。

不過沒關係,他並不是特別不安,因為,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等她知道真相就會原諒自己。實際上,他根本不想開口解釋太多,男生嘛!話太多顯得多沒格調啊。他要為葉橙歌做的事,他要付出的所有,他都要靜靜地、默默地做,他喜歡看她在不知情的狀態裏慢慢變好。而這,是獨屬於他們的秘密。

白澈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那次在山頂,葉橙歌問他,遇見她有沒有後悔。

答案是沒有。怎麽會後悔?他一萬個慶幸還來不及。葉橙歌不知道,遇見她之前,他根本沒有獲得過快樂。

他的父母哪裏都好,但從不關心他的精神狀態。從進入幼兒園的那天起,他就不被老師同學喜歡。因為他太安靜了,他從不在老師麵前表現自己,所以父母總是責怪老師,為什麽別的小朋友都學會了什麽什麽新的技能,而自己的兒子卻什麽都不懂,是不是老師沒有教導好他。因此,老師不得不特意找許多小朋友跟他一起玩,不得不花費更多的心力教他背唐詩、唱歌、跳那些幼稚搞笑的舞蹈。

可是他的表現依舊難以令父母滿意,他們從不會在自己身上尋找問題,而是認定兒子不夠優秀是兒子和老師的問題。在父母無休止的責難之下,他漸漸失去了朋友和老師的關愛。任何人看到他都會躲開,大家稱他為“那個事兒很多的小孩”。

但,他隻是個幾歲的孩子,連字都認不了幾個,他能有什麽事兒,事兒多的是他的父母。他就這樣接受了大家的眼神、語言攻擊。在學校裏,礙於老師的看管,所以沒有人敢真的欺負他。但是出了校門,總會有人跟他要錢,搶奪他的新筆記本,把髒爛的書換給他……他打不過別人,隻好躲著。

對於人生,他心中產生的第一個詞是無望。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活著。活著是為了受人嘲笑嗎?他每天都在思考這些問題,像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

直到葉橙歌出現。那個和自己看起來差不多大,個頭還不及自己高的小女孩,目光堅定地拍著胸脯說,要罩著他。她帶他體會放縱、快樂、溫柔和愛護。

這讓白澈的人生有了新的意義:他學習打球,積極訓練,變得強壯有力。他內心被她融化的那一部分,則終於按捺不住,叫囂著要用最美的方式呈現出來。所以,他開始寫歌。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其實有一個發歌的網站,在那裏,十萬粉絲為他的歌而入迷。她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改變了自己的生活,所以,他要回報她很多、最多、更多……所有。

他忽然有了靈感,掏出手機,在備忘錄記下剛剛閃過心間的歌詞:

那天晚上月光很亮,

照耀著你傻笑的模樣,

星星倒映進你的眼眸,

銀河裏裝滿了美好的幻象。

你吃東西時嘴巴張得大大的;

你的手落在我的頭頂,是溫熱的;

你跳到我的背上,開心地笑了;

你鑽進我的夢裏,宣告自己是女王。

……

雨還在下,但白澈心裏暖得像跌進了春天的陽光裏。這就是,葉橙歌帶給他的不可複製的一切。

2

鄒葵雨從院子裏出來,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原本沒有抱什麽希望的,但是醫生說姐姐的病完全可以治愈,他治療過很多類似甚至比她還嚴重的患者,恢複得都很好。這幾句話幾乎照亮了她原本暗無天日的餘生。

她懷著激動的心情轉進巷子,一抬眼就看到了仍站在原地的白澈。

怎麽會?鄒葵雨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和醫生探討病情,唯恐有什麽遺漏,她說得非常詳細,又詢問了很多問題,至少耽擱了一個多小時。這麽冷的天氣,還下著雨,他為什麽要在這裏等她?

承認自己對她的示好別有用心之後,他又故意做得如此盡心盡力,目的性那麽明顯真的很令人討厭。鄒葵雨故意不看他,徑自向前走去。白澈看到她,邁開腿跑著跟了上來。

他彎腰鑽進她的傘下,笑問她:“怎麽樣?醫生怎麽說?”

鄒葵雨驀地頓住腳步,緊緊擰起眉頭,“跟你有什麽關係?白澈,如果你以為,自己多做一點兒讓我感動的事,我就會跟葉橙歌和她爸爸以及你的好哥們江川友好相處,我告訴你,不可能。雖然我還沒想好要做什麽,但總有一天,我會把自己經受的一切苦難加倍奉還給他們所有人。你對我的好,不管出於怎樣的目的,我鄒葵雨都銘記在心,感激不盡。但,這是兩回事。你跟他們是兩回事。你懂不懂?”天色已晚,她說話時,有白色的霧氣自口中吐出,因為語調太過冰冷,她仿佛感到那些白氣在麵前逐漸凝結成冰。

白澈愣了好半晌,才柔聲問:“葵雨,你愛你的姐姐嗎?”

“當然!”她毫不猶豫地答道。

白澈點頭:“你或許不懂,每個人,即便是罪人,也會有在乎他、珍視他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可或缺的部分,有無法被人碰觸的軟肋。對你而言,你姐姐是這樣的人。而對我來說,葉橙歌是這樣的人。”他站在陰暗潮濕的巷子裏,朗聲道,“我知道,她爸爸做了對不起你姐姐的事,我也懂,你因為被迫改寫的苦難人生而產生的憤怒和難過。但是不行,你不能動葉橙歌。你不能把憤怒連帶到她的身上,我不會讓你傷害她,隻要你答應這一點,你讓我做什麽都行。雖然我沒辦法告訴你,她是個多麽多麽好的女生,但是,我萬分肯定,她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你對你姐姐的心情一定也是這樣的,所以,你會試著理解我的,是嗎?”

鄒葵雨承認,她被白澈說動了。她忽然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自己將葉橙歌和江川全部算作罪犯是否太過偏激?但仍存的理智依舊逼迫她不動聲色地扯起嘴角冷笑。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讓她比我姐姐更慘。”她目光幽深地望著他,“一樣慘就可以了。”

說完,鄒葵雨大步走出了巷子。她在逞能,她隻是不想讓他們那麽快無憂無慮。但實際上,她知道,因為今天白澈所做的一切,她開始沒辦法孤注一擲地恨了。

在想清楚接下來該怎麽做之前,她不會有所動作了。鄒葵雨在心裏偃旗息鼓。盡管不可能再和葉橙歌成為朋友,但至少,她不會再故意激怒她,和她打架。

這是對白澈所做的一切的回報。很好,他們兩清了。

隻不過,對於鄒葵雨單方麵的休戰,不知道實情的葉橙歌並沒有領情。

周一回到宿舍,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翻了鄒葵雨的書桌,踩爛了她的臉盆。在她將鄒葵雨的被子往洗手池裏丟的時候,沈晚梔跑進來製止了她。

她斥責她:“你到底在幹什麽啊?橙歌,你怎麽這麽不講理啊?”

葉橙歌火冒三丈。這種情緒是昨天晚上才剛剛迸發的。在那之前,她一直深陷在恐懼裏無法自拔。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悲傷、失落、痛心過後,巨大的憤怒爆發了。都怪鄒葵雨,是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在白澈麵前說了自己什麽,影響了他對自己的判斷,他才會丟下自己,奔向了她。

一定是這樣的。她用極大的意誌力忍到天亮,一路顫抖著奔到宿舍,就是為了毀掉有關鄒葵雨的一切。

可是,此時此刻,望著憤怒斥責自己的沈晚梔,望著地上的一片狼藉,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軟弱。她有多軟弱,才不敢在那一刻上前質問,而是現在馬後炮地進行幼稚可笑的報複。

她覺得自己非常非常愚蠢,非常非常丟臉。她的自尊心那麽昂貴,她花了十幾年的時間,隱藏所有脆弱的情緒,將它打磨得晶亮閃耀,怎麽能就這麽丟了?

不能,堅決不能。於是,隻是停頓了一會兒,她轉換表情,惡狠狠地踩上了散落一地的書。

沈晚梔上來拉她,她不耐煩地甩開她。終於,沈晚梔難過地搖頭:“橙歌,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葉橙歌不置可否地苦笑,看吧,原本就除了白澈,沒有人能夠理解她,現在連最理解她的人也不見了,那她可以更加有恃無恐了。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誰也管不住她了。

“你快停下!”沈晚梔慌亂地看了看宿舍門,“待會兒葵雨就回來了,你這是在幹什麽啊?你忘了,你答應我要和她和平相處的嗎?你們還想打架嗎?葉橙歌,你講講道理好不好?”

講道理?好!葉橙歌停下腳下的動作,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沈晚梔身前,恨恨地吼道:“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問題,是鄒葵雨那個渾蛋離間了我和白澈。為什麽你們都要幫她?為什麽你們和她都是一夥的?”她的眼淚不自覺地湧出眼眶,她別過頭,緩了一下情緒,又說:“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我的朋友,卻根本沒有在乎過我。”

說完她起身離開了宿舍。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葉橙歌忽然覺得自己嘴巴裏鹹鹹的,用手一摸,血跡印上手指。

她竟然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也好,她揚起嘴角,嘴巴替眼睛哭過了,眼淚就可以好好退下了。

3

與白澈、鄒葵雨、沈晚梔全都劃清界限之後,葉橙歌頭一次被迫為自己建立了小世界。她開始放棄尋找與他們每個人講和的辦法,躲在高牆圍攏的狹小空間裏,學習告別熱鬧,與自己相處。

時間在冷意聚集的日子裏慢慢向前推進,某一天,她隨便看了下手機上的日曆,居然已經十一月底了。這天又是周五,天氣不好,聽說有大雪即將降臨,學校免了晚自習,下午放學後,葉橙歌叫上江川一起去了燒烤店。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配合即將到來的初雪,店裏一晚上的選歌都和雪有關,真不知道從哪裏下載的歌單,一聲一聲柔緩抒情的旋律把她弄得無端端又傷感起來。

原本她隻是打算好好吃一頓的。

葉橙歌揉揉鼻子,不讓酸意繼續蔓延。她說:“阿川,我覺得自己挺失敗的。”

江川微微笑了,他很難相信,高傲的葉大小姐居然也會承認自己失敗:“為什麽會這麽想?”

葉橙歌喝下一大杯可樂,將所有的真心話咽進肚子裏,狡黠地挑了挑眉:“初雪之夜,居然跟你這貨一起度過,可不就是失敗嗎?”她拍著桌子大笑:“簡直一敗塗地。”

這個答案讓江川收斂了笑容,那麽多年的朋友,他怎麽會看不出葉橙歌眼睛裏的隱忍和難過。他用兩根筷子,把雞翅上的肉小心地剔下來,端到她麵前:“多吃點兒。”

葉橙歌哽咽了一下,她抬起臉,眼睛裏盛滿了淚光:“怎麽辦?阿川,我突然有點兒想哭了。”

“橙歌,”江川的表情嚴肅起來,他鄭重地說,“我雖然不知道,你和白澈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但我想告訴你,這世上,你最不應該懷疑的人就是白澈。”

葉橙歌冷笑:“你根本不懂,是我親眼看到的。難道我不應該相信自己的眼睛嗎?”

江川趁機追問:“你看到了什麽?”

“白澈和鄒葵雨……”葉橙歌覺得難以啟齒,她將兩條腿抬上來,盤坐在座位上,停頓了許久,才說,“我看到他們在一起。”

江川失笑,“所以,這能說明什麽呢?因為對方是鄒葵雨,所以你不能接受?還是,不管對方是誰,隻要是女生,你都不能接受?”

葉橙歌愣了一下,她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她絕對不會承認答案是後麵的那個,所以她語無倫次地反駁道:“你說什麽鬼話呢?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半夜還要偷穿裙子的葉橙歌了你懂嗎?我爸的工作丟了之後,我就沒有所謂的柔軟的‘少女心’了,再沒有資格做什麽美好的少女夢了。如果我再不以強大的樣子示人,就會被欺負死。就連沈晚梔,沈晚梔都在欺負我!所以,你剛剛說的那些,我根本聽不懂。”

江川擰起眉頭:“沈晚梔欺負你?”他完全無法相信,沈晚梔還會欺負別人,“她怎麽欺負你了?”

“他和江川都向著鄒葵雨。就連那個楊木易,都差點兒為了鄒葵雨和我打架。”葉橙歌長出一口氣,“鄒葵雨到底給這些人使了什麽迷魂藥了?為什麽大家都幫她不幫我?阿川!你!”她伸手指著他,一字一頓地問:“你是哪邊的?”

“橙歌,你錯了。”江川搖頭,“楊木易我不知道,但是,晚梔前不久為了弄清楚你和鄒葵雨之間的問題,幫你們挽回友情,特地主動約我吃了飯。她現在有多麽不想見到我,你是知道的,她都為了你們這麽做,你居然還認為她不幫你?白澈就更不用說了,我可以毫不客氣地跟你講,你如果懷疑他,就是對他的侮辱。”

葉橙歌忽然察覺到了什麽:“你們四個是不是一起隱瞞了我什麽事?”

“沒有。”江川回答得斬釘截鐵,“完全沒有,我隻是將我的觀點告訴你,供你參考。至於怎麽做,決定權還是在你手裏。但我真的要提醒你,橙歌,如果你不斷懷疑別人對你的真心,這對對方來說,是致命的傷害。你想要的那些東西,友情和溫暖,都會離你越來越遠。”

葉橙歌垂下頭,盯著碗盤久久不語,直到後座傳來女孩子驚喜的叫喊聲:“下雪了!”

而後,幾乎所有人都朝著窗外望了過去。霓虹燈下,白色的雪花輕輕飄落,過不了多久久,街上的垃圾,衣服上的汙漬,幹枯的河,葉子已經落光的樹,還有破敗疲憊的心,都會被純白的雪掩蓋。

她無比失落地想:這麽美的時刻,為什麽沒能見到白澈?

4

告別江川之後,葉橙歌沒有急著打車回家。她漫步在雪花飄灑的街道上,默默跟緊了前麵的幾個同齡女生。假裝自己和她們是朋友,假裝自己看起來沒有太孤單,太狼狽。

女生們在拍照。

她們先是在一棵掛滿彩燈的銀杏樹前自拍合照,又輪流拍起獨照。而後湊到一起,討論哪一張更好看,打算一起發朋友圈,就連文案都是幾個人一起推敲出來的。

“初雪,以及我們比初雪更美好的友誼。”

她站在一旁,聽到這句話,眼眶立刻熱了起來。再也裝不下去了,她根本不配介入這些女孩之中。她與她們格格不入,她們會將她襯托得更加像個笑話。

真的就像江川說的,完全是她自己的問題嗎?葉橙歌加快了回家的腳步,她不想再在路上丟人現眼了,她得回到自己的小屋裏藏起來去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轉進小區,她跑了起來,雪花撲打在臉上,絲絲涼意沁入心田。差不多快要到她家門口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倚著牆壁站著,雙手抄在褲兜裏,頭頂的路燈投下柔和的光芒,白色的雪飛舞在他周身,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是白澈。葉橙歌心裏的遺憾瞬間釋放了,初雪的當天,總算見到了一個想見的人。可下一秒鍾,驕傲的自尊心又在作祟了,它命令她目不斜視地走過去,狠狠關上大門,以懲罰白澈給自己造成的難過心境。

葉橙歌臣服了。她收起臉上浮現出的驚喜,麵無表情地走過去。

聽到腳步聲,白澈抬頭看到了葉橙歌,他驚喜地叫她:“橙橙!”

她不理他,繼續大步向前走。

“等一下,等一下!”白澈上前抓住她的手臂,伸手指了指天空,“下雪了!你去年過年的時候說過今年下雪給我織條圍巾的。還算數吧?”

葉橙歌在心裏冷笑,她以鄙視的目光打量著白澈,算你個大頭鬼,沒看到本小姐在生氣嗎?還跟我提什麽圍巾,你智商被狗吃了嗎?咦?臉上居然真的貼著創可貼,難不成真的被狗咬了啊?

“好吧!圍巾的事先不提。”他笑得一臉討好,“你來跟我講講,你為什麽生我的氣?因為我給鄒葵雨買了奶茶嗎?”

葉橙歌繼續麵不改色地在心裏冷笑,大哥,你不僅買了奶茶,你還親熱地叫人家葵雨,並且,你倆周末還單獨跑到南城玩,並且,你還伸手摸了人家的頭發!

“喂!你怎麽不說話?”白澈抿起嘴巴笑了,“要繼續跟我冷戰嗎?”

葉橙歌望著白澈臉上的創可貼,以及創可貼下麵隱約現出的紅色傷痕,修煉多時的“不語功”終於破功:“你的臉怎麽回事?”

白澈摸了摸臉頰,跟她打哈哈:“還能怎麽回事,故意貼的,耍酷唄!”

他轉頭時,葉橙歌清楚地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兩道深深的瘀青,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掐住過脖子。她直覺肯定出了什麽事,但是葉橙歌怕自己再跟他多說幾句,怒意就會慢慢被稀釋。所以冷哼一聲,打開門,又狠狠甩上門,故作瀟灑地走了。

不能原諒他,不能原諒他!她告誡自己,堅決不能原諒他!不過,他受傷的臉和布滿淤青的脖子,到底怎麽回事?葉橙歌眯起了眼睛,如果誰敢打白澈,那他死定了。

不理會站在牆外叫她名字的白澈,葉橙歌邁上階梯,徑自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想起他剛剛不太自然的表情,她更加覺得不對勁,於是便給江川發了個微信,為了套出他的實話,她故意換了一種問法:跟江川打架的那個人什麽來頭,你知不知道?

而後葉橙歌就去洗澡了,待她吹幹頭發,躺進溫暖的被窩裏,才看到江川早就回過來的微信。他回了很多條。

你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哈!看來我剛剛給白澈那小子打電話,讓他去你家門口等你,是做對嘍?你倆和好了吧?

白澈沒有告訴你嗎?也對,他可能礙於麵子吧。事情其實很簡單,就是他們學校籃球隊裏有個學長,一直看他不順眼,聽他說前幾天打籃球的時候,對方球隊一直找碴,白澈氣不過,和別人打了起來。脖子上傷得挺重的,他當時差點兒被掐得背過氣去。我氣得不行,對方都是些什麽爛人啊!我本來想去他們學校幫他討回公道的,但白澈那家夥死活不讓我插手……

葉橙歌揚起嘴角,輕輕笑了笑。不是傷得重不重的問題,隻要是白澈,別人動他一根汗毛也不行,她一概不能放過。

她說過,她要罩著他的。而且,她也要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她更加想讓白澈知道,鄒葵雨不行。與自己相比,鄒葵雨完全不行。

又仔細問了下那個什麽渾蛋學長的詳細情況,葉橙歌就那些消息在腦海裏整理、組合,反複幾次之後,終於想出了一個完美的計劃。

她之所以會對這件事產生如此大的積極性,是因為,她覺得做這些事的時候,她和白澈的關係仿佛又回到了兩小無猜的多年前。那時候,她是白澈的唯一,現在,將來,下輩子也必須都是。

她就是這麽自私,她承認。

5

有件事等著自己實施讓陷入人及危機的葉橙歌感覺好了很多,她不再在乎宿舍裏鄒葵雨和沈晚梔對自己的看法,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報複白澈的學長的計劃之中。

在白澈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偷偷去了他學校兩次,並沒有花費太多力氣,她隻是在初中三年級的樓道裏站了一會兒,就看到了那個被人稱為“秦浩”的男生。

就他啊!葉橙歌站在樓梯轉角,遠遠望著他冷笑。

個子是挺高的,也的確很健壯,一副大力士的模樣。但沒關係,反正她壓根兒也沒打算跟他比武。以智取勝,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從秦浩與別的隊友的對話中,葉橙歌知道了,周末他們要來學校打球,大約會打到晚上六點。不是學校正常上課的時間,剛好能夠掩人耳目,是非常好的下手機會。於是那天傍晚,葉橙歌早早地就全副武裝地埋伏在了籃球場外麵。

說全副武裝也有點兒誇張,她其實隻準備了一個打火機和一串鞭炮而已。但足夠給秦浩一點教訓了。

約莫六點一刻的時候,秦浩和一群男生走出了籃球場,怕被發現,葉橙歌隻能遠遠跟著他們。太遠了,根本無法下手,而且對方人太多,太容易暴露了。怎麽辦?她一邊思考,一邊等待秦浩落單的機會,因此,她不得不跟著他們去了一趟遊戲廳,又跟著他們轉了轉電玩城,一直等到天色全暗,這幫人才終於決定各自回家。

嗬!如此,仍沒有等來行動的機會,因為有倆男生和秦浩住同一個小區。三個人勾肩搭背地在單元樓下分開,葉橙歌駐足,望著哼著歌兒慢悠悠上了樓的秦浩,失望地歎了口氣。

這家夥也太走運了吧!她憤憤地想,今天隻好先放過他了,再另找機會好了。剛要轉身離開,葉橙歌不經意地抬起頭,看到二樓一間房間的燈亮了。白紗窗簾後的人影晃了晃,而後拉開窗簾,打開了窗戶。

是秦浩。他居然剛好住在正對著小區大門的二樓臥室。哈!葉橙歌舔了舔上嘴唇,獵物主動送上門了呢。

她穿過樓前茂盛的四季青,小心翼翼地來到一樓住戶的窗下,天很黑,再加上植物的掩護,幾乎沒有人能夠察覺到她。她伸長手臂丈量了下自己與二樓臥室的距離,太近了,再加上窗戶很大,除非她腦子壞掉了,否則不可能失手。很好,葉橙歌笑起來,天賜良機。

她彎腰,將書包放到地上,掏出那串從她家儲物間裏翻出來的、去年春節時留下的鞭炮,輕輕打著打火機,點燃引線,而後快速起身,毫不遲疑地將鞭炮自二樓窗戶丟了進去。反正她隻是想惡作劇嚇唬嚇唬他,鞭炮落在哪裏都無所謂。

在鞭炮“劈裏啪啦”的炸響聲和秦浩驚恐的慘叫聲中,葉橙歌貓著腰穿過那片四季青,咧開嘴角狂笑著消失在了夜幕裏。

回去的路上,她的頭一直昂得高高的,驕傲的心情難以言喻。倒不是多開心捉弄了別人,她隻是對於自己和白澈的關係重新回到人生正確的定位而由衷地感到高興。

正因如此,她一點兒也不介意白澈對鄒葵雨做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了,也不再猜疑兩個人突然變得親近的原因了。她葉橙歌和白澈是永遠不可能分離的保護與被保護關係,她開始確信,沒有人可以成為他們彼此生命中的替代品。

想通這些之後,葉橙歌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美得不可思議。她哼著歌兒回到家裏,主動給白澈發了個微信。她沒有再提他和鄒葵雨的事兒,總逮著一件事沒完沒了地討伐別人,太小家子氣了,不是她的風格,她隻要能說服自己的自尊心,發自內心地接受了這個結果,就可以原諒別人。

你小子,又欠我一個人情,下次下雪的時候請我吃炸**。

很快,白澈就語音回複了她,那小子一迭聲地喊道:“好啊好啊,你說吃什麽都行,把我賣了給你買吃的都行,橙橙,謝謝你相信我,當然,你相信我是對的。”

葉橙歌連續聽了好幾遍,直到發現鏡子中的自己正笑得像個傻瓜一樣,才稍稍收斂。

“初雪,以及我們比初雪更美好的友誼。”

她想起這句美好詩意、全世界與之相比都顯得遜色的話,這一刻,她終於認為,自己有資格擁有它。

6

白澈並不知道葉橙歌是怎樣想通的,不過以他對她的了解,她一向都是一笑泯恩仇的性格,這次跟他冷戰那麽久已經超出了她一貫的行事範疇。所以他坦然接受了她的示好,也為兩個人的關係終於恢複友好而大大鬆了口氣。

挨了整整一晚,一大早,白澈就頂著熊貓眼跑去葉橙歌家門口等她了。天色將亮的冬天,四周呈現出蕭瑟的灰白,白澈臉上掛著明亮的笑容,任由寒風怎麽吹都感覺不到冷。他覺得自己好像穿上了密不透風的盔甲。

他踮起腳,探頭往院落裏看,不一會兒,葉橙歌就睡眼惺忪地從前廳走了出來,她腳步踉蹌地繞過花園,短發亂糟糟地翹在耳邊,米白色大衣上的牛角扣扣錯了位置,左腳的運動鞋沒有係鞋帶,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白澈挑挑眉,趕緊走到牆邊站定,身體緊貼牆壁,葉橙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她的鞋子走到自己的眼下,他猛地向左大跨一步,大吼一聲。

葉橙歌完全沒有準備,整個人猛然一驚,困意瞬間被嚇退了,她定睛看到麵前白澈欠扁的笑臉,毫不客氣地一腳踹了過去:“神經病啊你!”

“嘻嘻!”他像個傻子一樣笑出了聲,“你不生氣啦?”

葉橙歌別過臉,偷偷笑了笑,又摸摸鼻子,麵無表情道:“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你不是!”白澈超級狗腿地接話,“你當然不是!大度的葉小姐,今晚我們共進晚餐好嗎?”

“別扯了!快要期末考試了,你好好學習啊,萬一考得成績太差,林姨肯定會怪到我頭上。”葉橙歌邊說邊向前走。

白澈跟在她旁邊窮追不舍:“那這樣,我晚上拿著作業去和你吃飯,你吃飯,我寫作業。這樣總行了吧?”

葉橙歌斜他一眼:“你夠了吧!”又佯裝憤怒地斥責他:“這麽膩歪幹嗎?以後有的是機會一起吃飯好不好?你的車來了,趕緊走趕緊走。”

“我等你先走。”他笑眯眯地說。

葉橙歌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起來,轉而大力地將他往公交車站推。

“等等,等等!”白澈抓住她的雙臂,而後蹲下身子,幫她把左腳的鞋帶係好,這才揮手上了車。

葉橙歌望著他乘坐的公交車消失在冬日灰白色的街角,低下頭,抬起腳左右晃晃,看著那個漂亮整齊的蝴蝶結輕輕笑了。白澈就是這樣的,他給予的溫暖平淡如水,卻不可或缺。

等車時,葉橙歌抬頭看了看壓得很低的天空,烏雲仿佛正在空中凝聚,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仍然有雪。這種天氣最冷了,那倆丫頭不會還打算去食堂吃冷飯吧?和白澈之間的問題一解決,與鄒葵雨、沈晚梔之間的矛盾立時也跟著化解了。她望了望街對麵的麥當勞,決定去買三份早餐,為自己鋪一個台階,“走下去”和她們和好。

下午的課上到一半的時候,白澈聽到前排靠窗的女生們嘀咕著:“下雪了。”他順勢望向窗外,果不其然,大雪紛飛,鵝毛般的雪花鋪天蓋地襲來。

今年的雪意外地多,這是好事。可以以此為理由經常和葉橙歌一起吃炸雞了。特別是今天,高年級有籃球比賽,所以籃球隊取消了特訓,簡直是不可多得的空閑。課間,他分別給江川和葉橙歌發了微信,約他們放學後在離他們學校不遠的炸雞店見麵。收到肯定的答複後,他的心幾乎雀躍地跳出窗外,跟著雪花飛舞起來。

所以放學鈴聲一響,他就抓起書包往外跑,下樓的時候撞上了一個人,他剛要道歉,對方就惡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領,憤憤道:“你小子走著瞧,秦浩不會饒了你的。”

是常常跟在秦浩身邊的那幾個男生中的其中一個,稀罕的是,今天他形單影隻的,秦浩卻不在。白澈麵無表情地揮開了他的手。上次因為鄒葵雨,他和秦浩正式開戰。雖然當時躲過一劫,但回到學校,還是沒有逃過他的刁難。賽場上,他指使他的隊友在搶籃板時用腳用力別他的腿,為了不讓腿受傷,他放棄抵抗,隨著對方的力氣狠狠跌倒在地,臉上當場掛了彩。他以為,他們之間的恩怨就此兩清,現在他又要宣戰是怎麽回事?有完沒完了?

白澈慢慢地走出教學樓,拉高羽絨服上的帽子,擋住頭,踩進雪地裏,有人突然從背後叫他的名字,回過頭,是同一個籃球隊的隊友。

“聽說了嗎?”那人湊過來,擠眉弄眼地說,“秦浩出事了。”

白澈蹙起眉頭,不解地追問,“出什麽事了?”

他將一隻手擋住嘴巴,壓低聲音道:“我有個堂哥在高年級的籃球隊,聽他說,秦浩昨晚被人算計了。”說著他忍不住笑起來,“有人朝他臥室裏丟了一串鞭炮。偏偏那家夥不走運,正好坐在窗邊玩電腦,整條左胳膊都被炸傷了,慘不忍睹,他那個律師老爸正到處調監控,誓要找出肇事者問罪呢。”

“還有這事?”白澈挑挑眉,“他可真夠倒黴的。”

那男生伸出胳膊肘戳了戳白澈,更小聲地問:“不是你幹的啊?聽我哥說,他們那邊的人都覺得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了。你小心點兒,我怕他們找你麻煩。他爸不是挺有名的律師嘛!”

白澈撇撇嘴,跟隊友道了謝,就大步離開了。他什麽都沒做,有什麽好怕的,能力再強的律師也不能顛倒是非黑白吧?

雖然不知道是誰扔的鞭炮,但是真的太解氣了。如果有幸見到那個人,白澈一定要到他麵前拱拱手,道一聲:“好漢!”

哈哈哈……他在心裏幸災樂禍地狂笑。笑完又有點兒不好意思。雖然秦浩的人品不怎麽樣,但是炸傷胳膊的懲罰還是嚴重了些,嗯,還是祝願他早日康複。這樣,對那個做壞事的“好漢”也能輕判。

7

三個人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一起寫作業,看電視,吃零食的美好時光。葉橙歌頻頻舉杯,高興地和白澈、江川幹了一杯又一杯的橙汁。兩大盤炸雞吃到見底,外麵的雪仍舊沒有一絲變小的趨勢。

“阿川,要不要我叫晚梔出來?”見江川一直一副提不起勁兒的樣子,葉橙歌忍不住提議道。

早上,她把早餐拎到教室,分別放在了沈晚梔和鄒葵雨的座位上。什麽都沒說,什麽也沒做,早自習放學後,沈晚梔率先走過來對她說了謝謝。雖然鄒葵雨一直沒有表態,但至少她沒有拒絕她的早餐,這應該就是關係走向友好的見證吧。當然了,為了表達誠意,她還買了新的臉盆賠給鄒葵雨,還有被她弄髒的被套,鄒葵雨也幫她清洗幹淨了。

“別了。”江川思考了一會兒,才鄭重地說,“我不想強迫她,而且逼得越緊,越會適得其反。”上次在燒烤店,沈晚梔接受了與他共撐一把傘,向她邁進的這一小步對江川而言已經是極大的驚喜,他不敢再要求她更多。

他會給她時間,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哪怕一輩子,他也會等到她的笑容和諒解。

雖說事不關己,可吃飯間隙白澈總是時不時地想起秦浩被炸傷的事兒。不知怎的,他很不安,倒不是怕秦浩的父親冤枉自己,給他扣上莫須有的罪名。而是,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見氣氛逐漸淡了下來,葉橙歌不樂意了。她把玻璃杯往桌上碰了碰,叫喊道:“我說你們兩個大老爺們怎麽回事?幹嗎都擺出一副苦瓜臉?來來來幹了這一杯,我給大家講個有趣的事兒助助興。”

白澈和江川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這家夥八成又要講小時候和女生們揪頭發、拽耳朵、撕衣服的英雄史了。

“哐”的一聲,葉橙歌將杯子放到桌上,目光掃過白澈和江川的臉,不耐煩地抬起胳膊說:“哎哎,你倆想啥呢?今天我不講打架史。我要講一件新的事。”她擠擠眼睛,看向白澈,“和你有關。”

因為她太得意了,所以根本沒有看到白澈瞬間變得蒼白的臉。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覺得不對勁了,他的心中隱約升起一股恐懼,他甚至已經伸出手,想要製止葉橙歌說出接下來的話,可他知道,沒用的,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白澈垂下頭,聽她事無巨細地講述自己如何識破他“貼創可貼扮酷”的謊言,如何從江川那裏獲取關於秦浩的情報,如何籌謀報複計劃以及如何成功實施的過程,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忍不住輕輕顫抖。

不知後續事情的江川笑著讚歎:“哇!不愧是你,什麽損招都能想得出來。你沒炸傷別人吧?以後可別做這事兒了,鞭炮不長眼,很危險的。”

葉橙歌擺擺手:“你把我想得也太壞了,我怎麽可能老去做這種事?這次是因為他欺負白澈,誰敢欺負白澈,我葉橙歌絕對不能輕饒他。不過應該沒什麽啦,我扔的時候沒看到窗邊有人,應該隻是把他嚇唬了一頓,不可能造成什麽人身傷害的。”

見坐在身邊的白澈一直垂頭坐著,久久沒有接話,葉橙歌不滿地捅了捅他的胳膊:“喂,我幫你報仇了,你怎麽也不表表態,連謝謝都不說一個,太過分了吧?”

白澈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葉橙歌的頭發:“好。謝謝你。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葉橙歌露出天真的表情,得到肯定的她又揚揚得意地補充起了當時的各種細節。白澈心裏五味雜陳,像是有人不斷地往他身上投擲石塊。

但她那麽開心,因為幫了自己、保護了他而感到驕傲和快樂。這讓白澈覺得痛心無比。他該怎麽辦?怎麽辦才能保全葉橙歌?

因為思考這個問題,直到和江川分別,送葉橙歌回家的路上,他還心不在焉的。還好,大大咧咧的葉橙歌沒有看出什麽端倪,她像個小孩子一樣跟在他身後踩著他的腳印往前走。偶爾因為突然撞上他而自己偷笑。

白澈沒辦法告訴她實情,依照葉橙歌“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性格,她一定會因為擔心牽扯到他而去找秦浩自首,那樣,她的一生就毀了。

她是個那麽驕傲的人,她輸不起的。

反觀自己……白澈突然有了主意。

是了,他可以犧牲自己。反正,他的整個人生都是因為葉橙歌的存在才有了越來越美好的意義。犧牲自己,保全她是最合理、對彼此影響最小的選擇。而且,事情本來就因他而起,秦浩一直嫉恨他,隻要他出麵自首,他一定毫不懷疑。

呼!白澈長長舒了口氣。

對於自己的未來變得怎麽樣他一點兒也不害怕。他隻希望,身邊的女孩可以一生快樂無憂。

“我到了。”葉橙歌停在他麵前,白色羽絨服的帽子大大的,扣在她頭上,將她的臉襯托得特別小,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子。

雪還在靜靜地下著,整個世界白茫茫的一片。白澈伸出手,輕柔地幫她拍掉頭頂、肩上的雪,微笑著指指她身後的大門:“我看你進去,再走。”

“嘖嘖嘖!你又要開始演電視劇了。”葉橙歌嘴裏吐槽著,臉上卻不自覺地揚起了笑容,“好了,我走了,你也趕緊回家。下次再打籃球賽,我去給你加油吧!把那個渾蛋秦浩打趴下!”

江川微笑:“好啊!”

看著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紛飛的雪花裏,白澈轉身離開了。

打敗秦浩嗎?他苦笑,或許,他將要永遠失去這樣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