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盍將把兮瓊芳

在天上當了這麽久的神仙,若說不規矩的事情,梵音至多隻是平日裏偷偷懶,再沒做過別的。現在突然就要她去幫著另一個人擅改別人的命格,這等遭天譴的事情任是誰都要仔細思量一番。可是管梨不僅是她的救命恩人,之前請她幫忙的時候她也一口應下了,如今再反悔豈不是很不厚道。

掙紮了一番,在管梨又一次來天上找她去凡間的時候,梵音便也狠著心跟著她一起去了。

兩人平日裏便是一副輕便打扮,如今也不必刻意扮作凡人模樣。隻是以管梨上神的美貌過人,兩人在凡間的小鎮裏走了不過幾步遠,就吸引了路邊無數雄性的眼神。

管梨嫌煩,走出沒多遠便在一個暗巷邊站下腳步。

“您別生氣啊。”梵音生怕她一個不高興就回去砍了那些人。可是她的話剛說出口,就見管梨走進巷子裏輕輕轉身變作了一隻雪白嬌小的兔子。

“你帶著我走吧。”沒化為原型隻因白狐還是太惹眼了些,小兔子坐在地上等著她抱。

梵音最不見得這些嬌小的動物,連忙走過去蹲下身把對方抱在了懷裏,連連撫著那柔軟的毛皮,還去摸對方的耳朵,笑得眉眼都彎了。

似是被抱得有些不舒服,管梨動了動身子換了個方便的姿勢才窩在了她的懷中。可是這樣一來,隻要梵音往前走動,便會不由自主的把兔子往自己的胸前按一按,幾次三番,管梨終於忍不住從她懷裏掙脫出來跳在地上恢複了人形。

“怎……怎麽了?”看對方的耳根有些紅,梵音不由小聲的問了一句。上神的脾氣不算好,她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時常擔心著會不會被怒火波及。

“咳……沒什麽,走吧。”管梨極力掩飾著。

上神說什麽便是什麽,梵音傻乎乎的跟著她往前走,直到走出一段距離之後,納悶的瞥了一眼對方的耳朵,突然心中一亮明白了什麽。

管梨自顧自的在前麵走著,感覺到身後的氣息越來越遠了才回過身問道,“你站在那裏做什麽?”

梵音還站在不遠處的地方,一見她望回來才忍不住抱住雙臂護在胸前,一臉糾結和為難的說道,“殿下,您對我有救命之恩。您……您若是真的喜歡姑娘,那我……我以身相許也沒關係……”

她這一番話把管梨說得很是摸不著頭腦,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梵音的腦子該靈光的時候不靈光,不該靈光的時候倒是挺靈光的,竟然想通了剛剛那番舉動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為了一個救命之恩就可以委身於我?”經她這麽一說,管梨的尷尬倒是消失了不少,帶著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望向她。

“如果您想的話……”梵音悶聲答了一句,表情像極了一隻待宰的小肥羊。不過說是委身還是談不上的,哪怕對方是個女人,也是絕對的高攀,何況她本就欣賞傾慕對方。

隻是……那是個女人啊……梵音癟了癟嘴,一臉悲壯,她果然還是過不了心裏這道坎。

管梨不由失笑,剛想繼續跟她調笑幾句,梵音的表情卻是突然一凜,激動道,“蕭姑娘!”

兩人已經走到小鎮的繁華處了,管梨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見一個梳著及笄發髻的少女正站在院門口與一個年輕男子說著話。這個朝代民風開放,那年輕男子擔著扁擔,似乎是個貨郎,扁擔裏麵有著諸如簪子之類女人喜愛的小玩意。蕭寒芷在貨郎那裏買了一盒胭脂,付完錢之後便回了院裏。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梵音和管梨耽誤了一日,如今蕭寒芷竟然已經及笄了,那離出嫁的日子便也不遠了。

“不能讓她成親。”管梨的立場很是堅決。

“可是姻緣已經配下了,改不了的。”梵音努力想要提醒她這件事,然後不等他回答便連忙說道,“咱們不改她的命格,也可以偷偷幫她啊。”

梵音想的很清楚,從管梨請她幫忙那一刻起,她便與這件事脫不了幹係了。既然怎麽也要壞一次規矩,那便盡量讓後果不是那麽危險。偷偷幫蕭寒芷擺脫淒苦的命運與明目張膽的在命格書簿上動手腳相比,結果可能是一樣的,但是做法卻能稍微安心些。他們做的可是觸犯天規的事情,哪有幹“壞事”的時候還那麽囂張的?

幸好,在她的極力勸說之下,管梨真的認真的考慮了一番,然後突然走到無人之處用腳在地上劃了一個梵音看不懂的符咒,低聲道,“祁山桃夭。”

話音剛落,那畫在土地上的符咒便閃了一道金光,隨之消失不見。

梵音覺得自己真的是被扯進了一個不得了的事情中。

她一向是沒什麽見識的,隻是縱使再沒見識,也不會沒聽聞過祁山這個地方。

屍胡山又南水行八百裏,曰岐山,其木多桃李。其獸多虎。

這是凡間的古書上對岐山的記載,可是此岐山非彼祁山。對於四海八荒的人來說,現在的祁山無疑是要比傳說中的岐山更加廣為人知的地方。在傳說中,膽敢盤踞在那裏的不是妖中的王者就是肆虐人間的上古妖獸。沒有毀天滅地的實力,又怎敢站上那祁山之顛與三界遙遙對立。

梵音對此深信不疑。

管梨對此嗤之以鼻,“都是騙人的。”

當然,相較起虛無縹緲的傳說,梵音還是更相信曾經去過祁山的管梨。兩人倚在蕭家後院的那堵牆上等著那個叫做桃夭的人過來,一個興奮專注一個心不在焉的聊著天。

“您還知道些什麽?”在聽了一些鮮為人知的三界秘聞之後,梵音目光灼灼的看著眼前女子,滿眼盡是崇拜。有些事情在自己這裏是道聽途說的傳說,可是在對方那裏就是真真正正經曆過的事實。愛湊熱鬧是她們這些下仙的共同愛好,如今有這個探聽真相的機會,她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你想知道什麽?”管梨懶洋洋的問道。

梵音迅速在腦中把自己感興趣的傳聞全都想了一遍,才期待的開了口,“師詔?”

無緣見一見已經死了很久的師詔是她活了幾千年最大的遺憾,不止是合古,就連與她相熟的幾個小仙娥都知道她的心思。而塗山的扶笙帝君是經曆了洪荒時期的人,又與師詔同樣是出身天狐青央麾下,就算再不熟,也總該與其有過一麵之緣。

她這樣期待滿滿,管梨卻仍是漫不經心,“師詔啊……”

梵音屏息靜氣的等著他說出下一句。

“我對他沒什麽興趣。”上神大人搖了搖頭。

梵音瞬間泄了氣。

“不過……”話鋒一轉,吊足了她的胃口,管梨才慢悠悠的開了口,“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您說。”梵音殷勤的湊過去聽著。

“你給我什麽好處?”說話的時候,管梨還帶著笑意上下打量著她。

美人不笑便罷,一笑起來,那恬靜的笑靨就晃了世間千萬生靈的眼,晃眼卻又不灼目,讓人移不開目光。

這樣一個明眸皓齒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竟然喜歡女人,真是暴斂天物了。梵音呆呆的看了她許久,半天才咽了咽口水,然後突然踮起腳尖在對方的臉頰上輕輕貼了一下,輕到幾乎感覺不到。

對方已經什麽都有了,隻有喜歡女人這個嗜好看似無法滿足。梵音想不出自己能給她什麽好處,便隻有投其所好。

這個舉動耗盡了她的所有勇氣,等她站回原地的時候臉色已經與那朱紅色的大門相差不多了。不過她一直堅信這樣做絕對是自己占了便宜,對方那麽美,又是地位崇高的塗山帝姬,怎麽看都是不賠本的買賣。

再不濟,對方也是女人,她有什麽好損失的。

“現在能說了嗎?”少女捂著通紅的臉,小心翼翼的問道。

管梨的表情從她做出那個動作的瞬間便再也沒有變過。上神大人瞪大著眼睛,連嘴都有些合不上,全身僵硬的維持著一個動作站在那裏,仿佛被人施了什麽術定住了。

“殿下……”梵音又是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啊?”管梨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您不會反悔了吧。”梵音總算是顧不上害羞了,有些急切的問道。

“沒……沒。”管黎連忙搖了搖頭,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才答道,“你可知青央上神座下有多少神將?”

“三千!”這也算是梵音最感興趣的一段故事,這點問題還是考不住她的。

上古神祇青央,是自盤古大帝開天地以來唯一一隻天狐,知千裏外事,與天相通。算不得神獸,卻更為特殊。本可以置身事外避開龍漢初劫與巫妖大戰兩場戰爭,卻因東皇太一的一次搭救之恩便義無反顧的助妖族一臂之力。

有傳說,她座下三千神將各個驍勇善戰,以一敵百為妖族立下無數功勞。

“可是青央上神的親兵隻有十人。”說到這裏,管梨也難得嚴肅一次,語氣平淡聽不出起伏,“修弦,鸞天,幽恒,妄淼,來境,淵玉,師詔,崇寧,月任,淨衍。”

這個說法梵音倒是第一次聽。畢竟在傳說和一些老神君的口中,青央的三千神將對主上的忠誠不容置疑。甚至可以說,他們侍奉的君主並非帝俊與太一,而僅僅是青央。又怎麽會隻有十個人才算得上“親兵”?

不過身為扶笙的親女兒,管梨說的話一定是值得相信的。

“那這十個人後來如何了?”梵音隱約記得,在任何的傳說中,那三千神將的下落都是不為人知的。

管梨淡淡的笑了一下,“包括師詔在內,死了個幹淨。”

梵音心中一震正要說話,眼前卻突然閃過了一道金光,一個仿佛憑空出現的男子隔在了兩人中間,且在現身之後想都不想便指著管梨質問道,“你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