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女嬋媛兮為餘太息
這個“霂溟”看起來並沒有察覺出她的情緒變化,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樣,夜幕之下,兩人相對無言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梵音先提出要回去。
“君上也要回東邊嗎?”她好奇的問道。婚禮時她也算是把所有賓客都看了個遍,唯獨沒有看到麵前這個人,可要說這個人是不請自來,塗山那對父子又不可能沒有察覺。
“我與管梨神……管梨帝君有事相商。”回答完,他又像是遲疑了一下,複又問道,“聽說你與管梨成了親?”
雖說這樁婚事隻是為了給塗山解圍算不得數,但是在這個不知底細的人麵前,梵音還是留了個心眼,沒有猶豫的點點頭承認道,“是啊,說起來我現在還算是塗山的帝後了呢。”
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絲欣喜,雖然是刻意裝出來的,但若不是刻意去分辨也聽不出什麽不對勁來,好像她真的對嫁給管梨這件事發自內心的高興。
對方也沒有多麽在意這一點,接著問道,“管梨……他很好嗎?”
“他……”對於這個問題,梵音有些犯難,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才答道,“他自然是很好,長得好,性子也……”說到這裏,她發現自己很難昧著良心說一個“好”字,隻能把話鋒又一次轉回來,堅定的道,“他長得好。”
身為一隻九尾白狐,管梨生來就比別人多了那傲人的優勢,妖媚惑人的模樣鮮有匹敵者。長得好,這是他最大的好處,也是唯一一個。
這個回答讓“霂溟”沉默了好一會兒,再次開口時淡淡的語氣也聽不出喜怒,“他確實長得很好看。”
按常理來說,他這話怎麽聽都像是在誇獎管梨,可是聽在梵音耳朵裏就覺得說不出的別扭。她抬眸偷偷瞥了他一眼,雖然仍是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出不悅來,但是那副神情也絕對稱不上毫不在意。
“其實,”她小心翼翼的開口,“我倒覺得君上您更好看一些。不過您別誤會,我已經嫁人了,自然不會有什麽不該有的心思,我隻是覺得您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
自從七夕的時候第一次見到管梨變成這副模樣,她就一直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自己曾經在何處見過麵前這個人,陌生卻又恍若隔世。
聽了這話,對方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他微微張了張口,似是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在觸碰到她真摯的目光之後,卻又放棄了自己的想法,轉而站下腳步,“你先回去吧。”
這就是不想與她同路的意思了,梵音本還想著是不是自己說的話惹惱了他,可是再一想想自己說得都是誇他的話,又怎麽會得罪人,於是點點頭準備自己離開。兩人站在一個岔路口,正是那些草木生長的正旺的地方,她走之前眼看著那些茅草正要向他那邊移動,不由出言提醒了一下,“拿火嚇嚇它們就沒事了。”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裏,“霂溟”也沒有依她所說的那樣變出些火苗來嚇退這些茅草,反倒是這些茅草看準了他正盯著那少女的發呆,趁他不備便在他的手上狠狠刮了一下,硬是刮出了一道流血的傷口來。“霂溟”這才低下頭瞥了一眼手上的傷口,然後麵無表情的看向了那些圍在他身邊的茅草,不嚇人,不凶狠,偏偏這種壓迫式的眼神往往比拳頭還要有威懾力一些,茅草們嚇得飛快的從他身邊退開,眨眼間已經退出一裏外給他讓出了一條大路。
空曠的路上唯有他一人站在此處,身影落寞。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踏出了第一步,一步邁出去,原本俊朗英挺的麵容眨眼間便變為了秀美妖媚的模樣。
*
“管哥哥!”溜出去逛了一圈再回到新房的時候,梵音驚訝的發現管梨已經忙完事情回來了。
“你去哪兒了?”這人還沒脫下一身喜服,懶洋洋的歪在**,見她進來才抬眼瞥了瞥她。
“剛剛我那個師兄過來找我,我不想見他就逃出去躲了一會兒。”她如實的說了自己出去的原因,但是省略了迷路和遇到“霂溟”的事情。
幸好管梨也沒有多問,隻是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的說著,“已經過去五天了,凡間那邊比這裏的時間要快一些,再不回去的話,就要錯過時間了。”
他們在凡間要找的人本來有兩個,雖然洛淮容的事情已經了結了,可是還剩下另一個人一直沒機會去接觸。山中一天,凡間一年,那個人注定活不長久,他們一定要趁著事情發生變故之前回到凡間。
梵音算了算日子,“那我們明天就走?”
明天的話,時間還是太倉促了一些,管梨考慮了一下之後答道,“後天吧。”
“好。”她乖乖點點頭,然後不經意的一瞥就發現對方的手上有一道淡淡的傷痕,看樣子像是剛剛才被刮破的。
“這是怎麽弄的?”她湊近了一些,然後伸手覆在他的傷口上想把他消去傷痕,隻可惜微光閃過之後,傷痕依舊在,看來不是什麽凡物刮破的。
“回來的時候不小心刮碰了一下,過幾日就好了。”他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然後隨口便轉移了話題,“我帶你去看個熱鬧怎樣?”
因為這場婚禮而來到塗山的賓客多不勝數,幾乎每一個都可以稱得上赫赫有名,看這些隻活在傳說中的尊神們的熱鬧,一向是梵音最大的樂趣之一,聽他這麽一說,她就急不可耐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溜出去之後便一路朝著東邊去了,梵音本還以為這是要去見那個假的“霂溟”,畢竟那個人剛剛也說與管梨有事相商,可是走著走著她就發覺不對了,“這是去哪兒啊?”
“去見你的心上人。”他朝著她眨了眨眼睛,這句話說得自然無比,沒有半點停頓。
“我……我的心上人?”梵音被他說的愣了一下,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我的心上人是誰啊?”
直到兩人走到目的地之後,她瞥見了那個穿著一襲白衣的身影才總算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那是雲中君。
其實梵音很想說自己對雲中君並非男女之情,她隻是很仰慕這個人,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可是再一想,就算自己真的這麽說了,管梨也不一定會相信,於是幹脆閉了嘴專心看著不遠處的人。
現在天色已經不早了,雲中君卻還站在外麵的空地上仰望著天空。明月高懸,月光淡淡的灑在他的身上,更顯得這個俊秀清逸的男子脫俗出塵。梵音不知道管梨見了這個曾經的“未婚夫”怎麽一點都不尷尬,她隻知道自己每次看到雲中君的時候都忍不住在心裏感歎世間怎麽會有這樣的男人。這個冷清寡言的男子僅僅是站在那裏不言不語,就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子的心,她們將滿腔真情毫無保留的捧給他,卻隻是博其回眸一眼便心滿意足。
如果管梨真的是女兒身,如果當初管梨真的嫁給了雲中君,梵音相信這天下地下一定有數不清的女人會從此將管梨視為仇人。眼下再次見到雲中君,梵音也是先癡癡的看了一會兒才扭頭問道,“咱們來看什麽熱鬧?”
“熱鬧已經來了。”管梨一麵幫著她隱匿氣息,一麵指了指正從遠處走來的那個人。
那是個穿著一身黑衣的男子,雖然暫時看不清麵容,但是那從容不迫的姿態已是天上地下都少有的。待到他走至近前,梵音看清了他的長相,這才詫異的脫口而出,“那不是東君嗎?”
由天地孕育的神明往往都是相對應的,比如掌管男仙的東王公和掌管女仙的西王母比肩而立,又比如雲神雲中君與太陽神東君。隻是雖說東君和雲中君往往被一並提起,這兩個人私下裏卻沒有多少交集,現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東君特意來這裏找雲中君又是要做什麽?難不成這兩人其實很是交好?
梵音把困惑的目光投向身邊的管梨,管梨卻像是管不住自己的笑意一樣,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而且邊笑邊說著,“你繼續看。”
聽了他的話,梵音再次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那兩人,這才發現原本心不在焉的雲中君一見到東君到來,竟然露出了一個笑容。能看到雲中君笑一笑,簡直是千年不遇的事情。梵音一時間險些看呆了,直到看到東君與雲中君輕聲交談時目光中的柔意,這才如遭雷擊一般僵在原地。
“他們……他們……”她好歹也是掌管姻緣的小仙,連這種事情都看不出來也就不用混了。
雲中君喜歡的原來是東君嗎?
“可是,可是他們都是男人啊。”她瞠目結舌。
“誰說他們都是男人了?”管梨本還在樂個不停,聽她這麽一說才挑了挑眉說道,“你再仔細看看你的心上人。”
腦中一片混亂的梵音已經無法思考了,他讓她看,她便繼續扭過頭去看那邊,這麽仔細一看,果然發現此刻的雲中君那帶著些許羞澀的姿態像極了麵對心愛之人的少女。
“不可能……”她拚命搖著頭,想要否認這個事實。
可是管梨卻偏偏要把她拉回現實,“你以為當初我與雲中君的婚事是他娶我嗎?其實,是我娶她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