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揚靈兮未極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賓客們就算再傻也看得出今天的事是這對父子設計好的。什麽叫做“他們誤會了。”,這擺明了就是這兩人故意叫他們誤會。
現在想想,那請柬上根本沒寫出名字,隻寫了塗山帝君,隻是眾人自以為塗山的帝君還是扶笙。
可是就算被耍了一次又能如何,當父親的把帝位讓給自己的兒子,本就無需得到任何人的認可。
“那望舒上神?”席間有人不死心的問了一句。畢竟新郎換人了好說,新娘都不見了就說不過去了吧。
誰知聽了這個問題之後,扶笙隻是滿不在意的笑了笑,“今日是吾兒的婚宴,他願意娶誰,我這個做父親的不想幹涉。”
這沒頭沒尾的話聽起來倒像是體諒兒子,一切遵循兒子的意願。可是稍微動腦想一下,就能看得出他這是在把全部責任都一股腦推給了自己兒子,然後讓身為始作俑者的自己撇清關係。明明是他自己拿了望舒的名號騙人,說得活像是管梨突然後悔不想娶望舒了一樣。
梵音仔細想了想,一想到望舒與青央有著相同的麵容,就不難猜出扶笙正是要利用這一點“激怒”某些人,不然這世上甘願配合他的人那麽多,他何必專挑了望舒來說。至於要“惹怒”的人是誰,看看突然闖過來的儀姬公主就心知肚明了,虧得望舒也樂意把自己的名號給他拿來用。
而且如今這場鬧劇的責任全推給了管梨,他還說的那樣理直氣壯,這真的是親爹嗎?
梵音忍不住又扭過頭瞥了一眼管梨,她倒是好奇現在沒有新娘的話,管梨是要娶誰。可是這一瞥不要緊,瞥了之後,她的目光就與管梨的目光對了個正著,無言對視時,對方那豔麗的麵容上突然泛起一絲笑意。
依梵音對管梨的了解,對方每次這樣笑的時候,就意味著有人要倒黴了。
而這一次,倒黴的仍然是她。
那邊扶笙還在裝模作樣的對儀姬公主說著什麽“徒弟恭迎師父”之類的話,滿座賓客皆是一驚,他們倒是不知道扶笙竟然還是儀姬公主的徒兒,而儀姬公主那冷若冰霜的神色雖然沒有絲毫緩和,卻也沒有當眾拂了扶笙的麵子,隻是尋了個位置坐下,從始至終一言未發。
這邊,管梨則是硬拉著梵音走了出來。後者就算一開始有些迷茫,硬是被拉著踏出第一步的時候也反應過來了,她還穿著嫁衣呢,說她不是新娘,她自己都不信。
“管哥哥,管哥哥!”她掙脫不開他的束縛,隻能低聲喚著他,“咱們商量商量,這種大事可不能衝動啊!”
平日裏被這個人欺負欺負也就算了,到了這種時候一定要奮力反抗一下,她還沒有正經的喜歡過誰呢,怎麽能就這麽不明不白的嫁了?
“隻是讓你幫忙解個圍,你犯不著當真。”管梨神色未變,連眼睛都沒往她這邊斜一斜,隻是說完這句話之後便把她的手握的更緊了。
他的態度倒像是真的完全不在意這件事,梵音被他說得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眼下眾多賓客還等著繼續看熱鬧呢,扶笙和管梨鬧出這麽一出,雖然看起來是有些戲耍賓客的意味,但是真的細究起來還是當事人更尷尬一些,如果不給現在這個場麵一個“體麵”的收尾,塗山可就真成了笑談了。
隻是做個戲而已,又不是真的……她在心裏反複勸著自己,多勸了幾遍也就默默接受了這件事。
事實上,這場婚禮倒也真是沒讓她“失望”。沒有花轎沒有管樂,隻有一直穿在身上的這身嫁衣。他們狐族拜堂成親就連大紅蓋頭都沒有,三拜之後便是禮成,整個過程當真隻是為了應付賓客,沒有半點認真。畢竟扶笙把事情鬧得這麽大,管梨若是不把婚禮進行下去,豈不是真的坐實了戲耍賓客的事情,前來觀禮的人可都是四海八荒有名的尊神們,既然已經來了就必須看到塗山帝君的婚禮,哪怕帝君已經換人來當了。
婚禮過後,看完了管梨是怎樣幫親爹收拾爛攤子,儀姬公主便也無心再呆在喜宴上,冷冷瞥了扶笙一眼之後轉身便走,扶笙倒是一臉“奸計得逞”的表情匆匆追了出去。梵音不知道這兩人之間到底有過什麽事,不過看現在這形勢,也能猜出其中的隱情一定很有意思。
喜宴結束了,賓客們卻仍是要在塗山呆上幾日,管梨忙著給他親爹收拾爛攤子,婚禮結束後就不見了蹤影。梵音不想引人注目,卻也不想在“新房”裏空等著根本不會有的洞房花燭。隻可惜唯一能與她說說話的陶陶也不見了,她幾次想要溜出去都因為不知該做些什麽而乖乖走回來。到了後來,她在屋子裏眼看著祁凡遠遠朝著這邊走過來了,這才嚇得顧不上別的,轉身便逃離了這個屋子。
認真說起來,她這個師兄可是比什麽上古妖獸還要嚇人得多。他們也算是見過幾麵了,她卻始終都看不出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性子,古古怪怪的,全身上下從裏到外都找不出一丁點善意來。何況,就連管梨都說了,這個人說的話沒一個字是真的,指不定什麽時候就下個套給你跳,梵音對自己的聰明才智實在是不抱信心,當然還是少與這個人接觸的好。
匆忙逃出來之後,她便往東邊去了,好歹管梨也在那邊招待賓客們,躲在他身邊總比一個人麵對祁凡要好。隻是這塗山終究是狐狸的老窩,有幾處看似平凡無奇的景物都是用來迷惑外人的,她對這裏也算不上熟,心不在焉之下竟然走著走著又迷了路。
上次在這裏迷了路還是管梨被她帶出去的,這次連個侍女的影子都沒看到,她倒也不急,畢竟這裏的草石樹木都在不停的移動,耐心的等一等就能等到它們挪出一條正確的路來。
隻是這一等,便等了足有一個時辰。麵前的草木不斷變幻著形狀又反複移動著,到了最後沒挪出一條路讓她出去,反而把她困死在這裏,依現在的形勢來看,如果想出去至少還要等上幾個時辰。
梵音不是沒有破壞這些障眼法的辦法,一把火燒了便是,但是這裏怎麽說也是管梨的家,怎麽想她都沒必要為了這些小事燒了別人的家。
隻是想歸想,打量了一眼麵前那幾棵參天大樹,她還是忍不住輕輕撚了一下手指,搓出了一小撮火苗來。這下子那幾棵樹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意圖,移動的速度也比剛剛要快上許多,沒多時竟然給她讓出一條路來。梵音本也沒打算做什麽燒樹的事情,見它們如此“欺軟怕硬”隻覺得有些好笑,一時沒收住手,差點就讓手中的火苗撩到身旁的野草上,幸好一陣清風拂過剛巧吹滅了她手中的火。
這“風”怎麽都不像是突然吹來的,梵音猛一抬頭,果然看到打滅了她指尖火苗的人正站在幾步外的地方看著她。說起來那也算是張熟悉的麵孔了,七夕的時候她就在凡間看到管梨扮了這人一次,在陰間的時候她還與這張臉的本尊說過話。
“是你啊。”再次見到這個人,梵音說不清自己怎麽會有一種欣喜之感,不過在她沒注意的時候,她的嘴角就已經控製不住的咧開了,“君上也是來赴這喜宴的?”
上次聽到陰差們叫這個人為“君上”,她便也學著他們這樣叫,可是叫過之後還是有些好奇,“上次多謝君上相助,不知君上可否將名號告知小仙,小仙也好時刻感念君上之恩。”
她這話問的也不算唐突,可是那人仍是那副漠然的表情,半天才皺了皺眉,似在思考如何回答她才是。
見對方久久沒有回答,梵音不由大著膽子又問了一句,“君上可是魔族之人?”
上次在陰間的時候,冥界的陰氣讓她一時無法感受到對方的氣息,如今在塗山再見,她就不難察覺出對方身上那股陰邪之氣,雖然不似邪妖那般,但是戾氣更重,又有一股血腥氣,實在不像是神仙,那麽也就隻有出身魔族這一個解釋了。何況現在再想想那時他在陰間自報名號時說的話,“赤水之外,大荒以南”這不就是魔族嘛。
突然被她這麽一問,那人遲疑了一瞬之後很快點點頭,然後又說,“現在的魔君是迦瑟,本君乃是迦瑟之父,霂溟。”
他的話音才落,梵音的眼角就抽了一下。雖然迦瑟的父親確實是叫霂溟沒錯,可是她偏偏是有幸見過霂溟的人之一,那個昏庸無能的魔君在位時一點好名聲也沒落下,後來還被篡位的祁凡打得跪地求饒,半點尊嚴都沒有的被踢下了位置又流落到北荒,即使後來祁凡又把位置讓給了迦瑟,霂溟那個當父親的也沒臉再回魔族。梵音還在天上的時候曾經見過無家可歸的霂溟去拜訪大司命星君,自然知道那個無能的前任魔君長成什麽模樣,雖然說不上多麽不堪入目,但與眼前這個俊朗淡漠的男人簡直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像。
眼前這個人明擺著是隨口說了一個人來誆她罷了,如果不是因為她親眼見過真正的霂溟,也許真的會相信他所說的話,畢竟這人確實像是當過一族君主,而且又與魔族有些關係。
但是雖說如此,梵音也無法就這樣當麵戳穿對方的謊言,隻能順勢說著,“原來是您啊,之前真是失禮啊。”
說話的時候,她還在暗自想著這人到底是魔族哪一派的君主,非要隱姓埋名不可。幸好迦瑟現在不在塗山,不然以那位魔君陛下的性子,聽說有人冒充他爹的話,指不定就要與眼前這個人拚個你死我活了。